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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米/カノミロ】德尔芬,4

小说: 2025-08-31 15:26 5hhhhh 7770 ℃

(4)谕泉宫

“哪儿去了,海的丰碑?

哪儿去了,亮的星辉?”

加隆在梦里听到歌声。他坐在林间一处泉边,泉潭映出他和天空的倒影,他看着水波间碧绿的眼和柔长的发——他身体最温顺的部分,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自己终归不是自己,因为影子不知道它要去哪儿,他却可以带着影子走。所以他站起身,循着远处渺渺的歌声而去,他记得他要干一番偷梁换柱的大事业,他记得他还有个同伴,哼歌时也这样散淡而快活,他们计划着要度过去年般的安魂节,他们要去……

“一旦逝去,永难挽回;

我不复归,我不复归——”

加隆猛地睁开双眼,耳畔的哼唱仍在继续。

手边是空的,他的同伴兼床伴不在身侧,指尖只探到一根宝蓝色的卷曲发丝,他直起身,陌生人背对他坐在宽大到豪奢的妆台前,透亮的镜子里映出不熟知的女性面貌,在他的视线对上镜中的眼眸时,歌声停止了。

“下午好。”陌生人手中捏着笔在眉间描画,仿佛她才是这方天地的主人,此刻与她共度良宵的情人醒来,她张口道一句安也是理所当然。他不动声色地用妆镜审视面前人,如酒般醇厚的红发红瞳,如毒般艳丽的红色指甲,如沾血利刃般英气的眉目,陌生的女人穿着薄薄一袭纱裙,端端坐在此处便能令他看到火光、鲜花、铜器上经年的锈迹,因此他心下了然,对她说道。

“你以前和我出门可从来没有化妆的习惯,米罗。”

女人没有回应他,自顾自地照镜描眉、合上妆奁,将桌台收拾妥当后,这才双臂搭着椅背,半侧过脸对他说:“那么现在我有了,加隆。”

此时此刻,加隆才见到了真正的、冠以“猩红”之名的女巫。

“……我以为你会更年轻一点的,面目也该和男性时差别不大才对。”

“哈哈。毕竟男性的我十二年前就死了——或者说,飞升了,我不太弄得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至少就我自己的情况而言。”镜中的女人压着眉头一弯嘴角,开口的这声笑便是十足的米罗腔调了,这副女性的声线并不柔媚尖利,反倒如刀铮剑鸣,未出鞘便溢出淡淡的杀伐气,比起男性时的皮相更外显其本质,他绝不会将其错认成别的什么人,“最初见面就说过吧,飞升是到达边界再跨出一步,对于人、对于活着的生命,死是最容易到达的边界不是吗。”

“记忆深刻。”然而依旧难以理解,死了还如何跨出去,意识难道能比肉体更强韧。加隆决定像过去那样直接跳过,“难怪你走路没什么声音,睡醒了也不呼气。介意我好奇你的死因吗?”

“死了那么久很多东西忘了,装得不像的地方你多担待一下。”米罗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我以为你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在今晚的安魂节干票大的。”

“见到女性的你之前确实如此。”

“好吧,我并不介意。但这些旧事确实也乏善可陈。”幻兽酒馆里最生涩最迂腐的歌者都不爱唱这么老套的故事了,你该因宴厅里流传的那些海中精灵醉生梦死。米罗在讲述自己的过去前惯例讥笑了他的喜好——他在同行中万分熟悉的一种修辞,通常出现在对方没想好怎么应对突发状况的时刻,然后他听见对方说。

“某种意义上……我死在你的注视下,或者怀中。当成是我的一厢情愿也行。”

“……什么意思?”他又一次发出同样的问,“我对此没有一点印象。”

“你没印象的事情可太多了。”米罗撑着下颌看向镜子,由此从对照的瞳孔中推导至过去,“听我讲完。”

之前已经提过我生在某个海边的渔村,冬天下雨夏季酷热,我在那里不好不赖地长大,然后莫名其妙飞升成了女巫,这些都是真话,我对着我的本质发过誓的,我确实可以选择不说一些东西,这样也不算违背誓言,对吧?不过我想,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在我飞升前的两年间,原本还算平稳的日子突然急转直下——渔民赖以生存的大海出问题了,不再有规律的信风和海流,不再有鳞光闪烁的鱼群,大海变得喜怒无常,不分时日地吞卷船只,掀起风暴和海啸,放出毒热的瘴气,唤醒岛上沉眠的火山……不只是海洋,天空也更加深沉,夜晚的星轨紊乱失常而白昼的日光又酷烈到要把一切烤干,雨雪雷霆难以预测,有些地方的日子难过到人人相食,我生活的村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但这些变化和高塔城堡里的老爷们没多大关系,他们有太盛的权力和太多的手段,世上没他们解决不了的困境,再苦一苦底层人嘛——是的,就在这样严苛的境况下他们还三番五次加重赋税,村里、城镇里当然怨声载道,但又能传给谁呢?谁不服从、交不出税杀了就是,谁因苛税而死拋尸山海就是,只要别脏了老爷们的手和鞋。所以,我在男爵的扈从再次闯进村里讨税的时候拿起鱼叉……

说到这里米罗右手虚握做了个投掷的动作——捅穿了两个人的脖子,当然我的结局也不怎么样。区区一介渔民哪里拼得过训练有素的护卫,我在反抗和挣脱后被他们抓住,拖到村外的沙滩上,殴打、辱骂、私刑,也许还做了些别的什么,我记不太清了,不过那片沙滩是很罕见的白色,像细雪一样,我小时候很喜欢去那儿玩,在上面躺着等死也还算舒服。米罗毫不避讳地叙述自己的死状,眼角甚至是含笑的,不知是一种不屑一顾的嘲弄还是终得解脱的喜悦。我看着我的血浸透白沙,像溪流一样汇入黑色的海里,我想摸一摸那些沾上我的血的沙子与海浪,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筋腱已经被挑断了,只能在逐渐清晰的寒冷里一动不动地死掉。其实那天是我的生日,但我也很久没庆祝过了,我盯着灰色的云看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不止是自己的身体在变冷,原来那天真的在下雪……天和海没有延续人的生,却包容了人的死,直到这一刻我才短暂地原谅了它们,白色的沙和白色的雪,被它们覆盖承载的血红得刺眼,我看着我的血,用最后一口气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猩红的?”

这血、这世道、这愤怒和死亡,为什么都是猩红的?女巫淡然的语音穿透回忆,与青年死前默默无声的质问重合,“我毫无疑问是死了,但……我竟然会醒来,眼前是明灭不休的星海,周围有人握着我的手,说欢迎你成为新的女巫,你的新样子真的很漂亮——实在是、实在是太可笑了。”

于是女巫真真切切地笑出了声,就像平时被那些蹩脚的把戏逗乐了一样:“更有趣的是,我死后没多久,天空和海洋的异状在一夕之间平复泰半,人们重新过上了幸福平稳的好日子,完。”

——好了,故事皆大欢喜,你的感想是什么,加隆?

加隆听着这“老套”的往事,一时半会儿没能吐出一个字应和。感性提醒他应当走上前,说些什么去安慰他的同伴,但米罗能够跨越残酷的死亡没有丝毫负担地笑闹,那些曾在心中盘横的不甘与憎恨,也像无处不在的红色一般,被随手放逐到了某个角落里吗?还是说,那些面对本质的反复发问与上下求索,已经磨平了属于人类的冲动情感?女性的皮肤白皙细腻,如沙如雪,彰显着血一般灼目的发眼唇,加隆想,也许那个年轻人的死亡就是这么被定格、被升华,作为一段与永恒等长的定律规则被赤裸裸地展示在无穷的时空,他不知这是好是坏,所以只能无言。米罗对着镜子沉默,他对着镜子中的女巫沉默,最后他听见女巫认真地说:

“我不会去否认或更改那些组成我的东西,或许回想起来还是有点生气,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调侃两句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比起报复,我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段时间我不眠不休地去研究去练习,发誓要以血还血、让曾经的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而我终于摸到本质、发现自己动动手指便杀死他们时……事情突然变得有点空虚,就好像你不会为碾死一只蚂蚁而有半分成就感。米罗的眼神稍稍放空,纤长手指不自觉地交错,漆黑瞳仁里装着死而复生的火,我在宙宇中漫步,采撷花朵般熄灭或点燃那些无人的星星,也去拜访其他女巫,直到我听闻一个……有关故乡的故事。

“所以你刚刚说的‘某种意义上’要来了,而你还没有好好解释这句话。”加隆不去纠结话里的“故乡”是早就湮灭于海潮的渔村还是脚下这片广袤的大陆,女巫超脱于世界,并不需要这种衡量,“那是我的故事——是你早早声明的‘到时候’,虽然促成这一刻的太像你和我的一时兴起。”

“我每天都会说,我很喜欢和你打交道。”米罗起身,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帘幕,裙摆精致富丽的花边曳在地板,灰尘沾上了内里,但她并不觉得可惜,她还有许多服饰可以更换、许多光阴可以挥霍,能够在虚空中徜徉至宇宙退回原点、万物迎来熵增。看,这就是死了的好处,“离夜晚的狂欢还早,足够这个‘到时候’被你听明白。”

她靠着窗楹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亮白的天光,等加隆起床套好衣裤、坐在餐桌前,才拉开椅子坐在对面,顺便为彼此各斟了杯茶。女巫凝视着那张锋芒毕露的、雄心勃勃的脸,像要从他的眉目中得到某个他生来自有的确认,冷不丁问:

“你是否产生过一种感觉,你应当有个兄弟?比如,你照镜子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这张脸同时属于另一个人?”

“……很奇怪的问法,我的脸必然也属于我的影子吧?不过的确,我偶尔会对着镜子不自觉地做这个表情。”加隆酝酿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尖,低垂着眼睑浅浅地上扬嘴角——那是个堪称悲悯的温柔笑容,放在玩世不恭的赏金猎人面上本该万分违和,但他的这番神色是如此自然,像白日更迭成黑夜、金戈熔铸成圣像,另一个不是他的他从灵魂中浮现,“但仅此而已。我从不记得我有过什么兄弟。”

“嗯嗯,难怪。”米罗在看到那个笑容时便确信地点了点头,又问,“你还记得你十五岁?十四岁之前的事吗?”

加隆一愣。他记得的最遥远的事情,就是他在仓库中醒来,某个衣着光鲜的人呼喝他赶紧去干活,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年岁却记不得自己的身份,偷偷问旁人,得到的回答是先前他被管家责打,发了好几日高烧,一定是烧糊涂了……可花名册上他的那一栏,分明写着别人的名字。于是他在夜里轻而易举地逃出了贵族的府邸,之后到现在,居然已过了十三年之久。

“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你把好多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女巫的声音在他听来难免有那么一丝耐人寻味,“不过让我们先把这些都放一放,再听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米罗坐在他对面,清清嗓子说,原谅我用上另一个老掉牙的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当然没宇宙从混沌中诞生那么久,物质尚未聚合、规则仍待写定的时候,在一片星云边缘,分化出了两头巨兽,当然,这里的传说将它们描述为“龙”,我也这么入乡随俗地称呼好了。那时没有空间没有时间,所有东西都还在一个比纸还薄的平面上乱跑,这两条龙也不例外。它们并未苏醒,意识也蒙眬,只是凭着本能向外扩张延展,它们的躯体毫无二致、首尾相对,如同一个完美的循环,当它们膨胀的边界第一次触碰彼此,它们自此从鸿蒙中惊醒瞠目,望见了彼此的神魄,它们的融汇早于一切言语或忆念。而二向已然限制它们的扩张,于是它们达成默契,其中一条龙率先向上升腾,它划过的领域便形成了如今我们所知的天空,而另一条龙随之向下潜游,它途经之处则构造了从古至今浩大的海洋,两条龙在挣破的空间中回环一圈,圆满地归返、互相以首衔尾,交会之处架起我们赖以生存的陆地,这个世界至此便有了雏形,而本就一体的两条龙借由这些碰撞也在彼此身上留下了印记,星星嵌在幽深的夜幕仿佛落入宁静的深海,而海面的浪花在日光下便如同白昼的星辰——不过是两条龙在灵魂交融外一次玩笑般的契定,之后,这契定扩写成了世界物理法则的一部分。

“我猜,后者说不定就是我在找的海洋之星……”加隆听着女巫口中比传说还玄妙的故事做下推断,那些词汇平平无奇,却令他的骨节隐隐发烫,而他脑中模模糊糊已然产生了一个更可怖的想法。米罗继续着她的讲述,并没有否定他那些狂妄的思绪——是的,所以前者被对应地称作“星穹之海”,其实这印记、契定本没有名字,世人以名框定概念的拙计罢了。共享着一切的龙不必催动事物发展,只需敞开它们庞然的身躯静候千年万年,自然会有生命演化栖居在它们的片鳞寸须之中,走兽飞禽、鱼虫花木、形形色色的人与魔物,在最初也如创世的龙一般共享着世界。

但是你知道的,人是发展得很快的生物,奇思妙想也多,他们挖掘自然、驱使魔法、排除异类,用智慧壮大自己的声势,这其中自然也有些……过于激进的人,总想像女巫一样向自己的源头探索,在古籍和遗迹中叩问自己的身世,不得不说他们努力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成果。女巫皱着眉轻啧一声,就是用途大错特错。两条龙不问世事,神识偶尔向自己躯体上的这些微末尘芥投以无喜无悲的瞥视,在另一处位面激荡它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交流,而变故发生在了十三年前(听到这个数字加隆不禁眼皮一跳)。大陆最顶尖的巫师组成了一支盟会,以千百年间前人献出的所有狂热和取得的所有知识探进了巨兽衔尾之处——他们竟然妄想控制造物主。两条龙因为人类、自己造物的咒术发了狂,在漫长的共享中第一次产生了无法弥合的分歧,它们眼中再容不下彼此,互相侵吞互相排斥,先后剥下了自己烙印在对方身上的契定,震碎对方与自己接触的每一寸表皮,恨不得要从本源中将对方割除……具体体现在世界上就是那两年天灾频发、民不聊生,物理法则颠三倒四,天空和海洋的界限一度变得不甚分明。那么这场争斗是怎么结束的呢?答案也很简单,人类再聪明再强大,又怎能扛得过巨兽的震怒,那支盟会的最后一个巫师被卷进巨兽某次争夺的余波之中,于是再无人能操纵造物的龙——不过在此之前两条龙便已神识受创、奄奄一息,海里的那条借此主动退出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反目,可它在沉入安眠前突然产生了一个独立于天空的想法。

为什么不能像人一样,去自己的躯体上走走呢?说不定还能把那份舍弃了的羁绊也找回来。之后……不要这么看着我,你早就已经猜到答案了,正如你所想,你是被海里那条投射出来的个体,当时它好像实在太累太困,偷工减料了一点也不是没可能。哦对了,那把叉子本来就是你肢体代谢下来的一点东西,你能把你的指甲盖使得炉火纯青这不是非常正常吗。

……加隆再一次感受到了米罗发表“男人女人论”时的震撼。试想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跌跌撞撞在世界上打拼,机械性地找着自己都不记得的东西,不知道还要奔走多少年,突然有一天睡醒时蒙受指引,说其实你是造物主的转世啊,还有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活了超级之久的老家伙是你的兄弟,你找的这个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拿到它却基本不可能哦——谁能完完整整地收集海上的所有波光??卡萨的黑店里都不敢唱这么离谱的东西!他又想质疑女巫的发言了,可对方发誓不对他说假话,因此他想了又想,他忆起醒来前的那个梦,他对着泉水自照,以为带走了自己的影子——可他的影子真的是由他产生吗?巨兽在虚空中对望,光芒照亮彼此的时候,对方不就是自己的影子吗?

“我的名字是加隆(Κάνον)……”他试图从一片空白的思海中掘凿另一个他的身影,百般搜寻却依旧无果,他只记得那个不属于他的笑容,“如果我有个双生的兄弟,他会叫什么?”

“你在投射前真采用了人类给你的名字,我就是从这里觉得你有趣的。”米罗笑笑,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代表世界或巨兽的形态,“你和他首尾相衔,所以名字也相接,人类依照你们腾潜的先后为你们划定了本不存在的长幼,所以他的名字被排在你之前。”

撒加(Σάγα)。米罗轻轻念出这两个音节的一瞬间,加隆感到自己的心脏突兀地一颤。他应该记得这名字的,裹挟涌动如潮的痛苦与欢畅,血液中经久不变的牵连终于破茧而出,刹那间穿透亿万光年点亮他漆黑一片的追念,令他的一半灵魂想恸哭一半灵魂想高笑。撒加,撒加,他把这个名字放在唇舌间一遍又一遍咀嚼,我该和你厮杀的,我该和你拥抱的,这是无需印记和契定,甫一诞生便确定好的事实啊。撒加。

本来他的尾音与你的首音一致,但语言流变数百载,清浊改易,连这点联系都被传歪了。更别提最开始探寻时人们凭着常识定下的谬论——双生的造物主、创世神应当阴阳相对,于是你的兄弟有了一个阴性的名字,可巨兽哪里有什么性别的讲究?女巫饶有趣味地观察他掩藏不住的怔然,弹弹指甲提起她喜欢的另一个细节。你成为人类之后没多久,天上的那条龙动用力量弥补了大部分规则,然后学着你的样子也投射成了人类,毫不意外是个男性,所以我才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兄弟”。米罗把某些词汇说得抑扬顿挫,想到什么笑话似的张嘴笑了两声,他看见对方唇后嫣红的舌与贝白的齿。

“一想到我居然是被这么好笑的兄弟相争波及,死得毫无意义,有时候也挺想抽了你们的筋、扒了你们的皮的。”

这话说得轻飘飘,但加隆直觉对方在某一刻必然是认真的……该说句对不起吗?他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该被捧上神坛的造物主,也不赞同他就该是巨兽遗留下的这般衍生,除了撒加这个人、他能明辨确认的半身,还有他得继续想法子找的海洋之星,他并不认同自己就是久远宏大本身——可他要是不认同的话,米罗的死亡、那些巨兽发狂导致的死亡,又要由谁来承担呢?

“你会杀了我。”加隆瞬息踌躇后做出笃定的判断,而米罗举起茶杯的手一顿。

“嗯?不会。我说过想帮你,这是真心的。而且我也说过了,我在死前就原谅了天和海。”女巫盯着杯中琥珀般透亮的液体,然后将冷了的小半杯茶一饮而尽,“虽然很多时候我不太在意规则啊法度啊这些东西,但这不代表我任性得连善恶也不顾。凭着我的冲动将你们抽筋扒皮,或许我能得一时痛快,但你们早就已经剥离了意识,接收不到任何感知,自然也无所谓痛;在你们身上栖息的人类,又会遭受什么呢?”

因此我要回到最初的话题,我是如何成为女巫的。凡人渺小,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死亡在天海间发生,欣然也好怨恨也好,巨兽与寰宇同寿,本不能理解、也不会搭理这些比一次吐息还要短暂得多的微尘,而怀着愤恨而死的我呢,本应被海浪卷走,和其他造物一样被一视同仁收进巨兽腹中,或者堕落成什么鬼怪幽灵,在地上游荡百年直至消散。米罗定定注视着他,无论是青色还是红色的双眼都闪着恒星正盛时喷薄的光,对他也对他背后的巨兽陈述最后的真相。我从给我讲故事的女巫那里得知,并不是每一个越过边界的发问都会得到答案、迎来飞升,而我,你向我、向我的问题投来了短短一瞬的、好奇的注视……这注视于你而言并无任何意义,却让我冥冥中踏入新生。

也许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但我突然有了想做的事……女巫弯弯嘴角,又像那个年轻人一样半是戏谑半是真诚地笑了,于是我跨越星河,向着我的故乡、向着已然沉睡的巨兽奔袭,并成功赶在错过前递上了我的应募单。

“……这才是故事真正的完结,或者说,开始。”真奇妙,命运对万事万物的捉弄都是公平的,也许命运也像你所说,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加隆双手握着瓷做的茶杯,估摸着里面的茶水该跟杯子一样冷了,他为凡此种种纵横交错的事象而沉吟,随即果断地决定将所有理不清的瓜葛一并抛诸脑后,就像龙果断地抛弃自己的躯壳,痛痛快快地再世为人。米罗一看他的神色便猜到了他的想法,暗叹果然她很喜欢这人,她确实从中得到了非常、非常多的乐趣,她的心从不对自己作假。所以她抢在对方之前说道:

“而这就牵涉到了我们之前拟好的计划。原本我们会在安魂节的狂欢中大闹一场,借此换得求谕的优先权,第二天我替你掩护,你登上谕泉宫最顶端,向‘皮提娅’——太阳的女祭司求取神谕,得到海洋之星的下落对吧?”

加隆并不介意女巫偶尔为之的抢白,顺着对方的思路点点头。

“但从你说的故事来看,海洋之星已经变成了世上的一种现象,也就无从取得。”

“是的,不过我会帮你——海洋之星和星穹之海都不可能到手了,但兄弟间的羁绊还是可以的。本来想跟着你再兜兜圈子,可我改主意了。”女巫的语调听上去十足十地随意、十足十地恶劣,“第二天,我会去成为皮提娅。我是猩红的女巫,是这方世界日光铺彻天海时的颜色,我有足够的资格得到太阳准确无误的回答,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梦话。”

“——然后我会替你发问,撒加在何处。”

米罗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节奏像梦里的那首歌,而猩红的女巫也如哼歌一般轻快地说,兴许很快,我们的冒险就能欢迎新队友了呢。

赏金猎人越过米罗的肩头,望向窗外。天色明媚,枝头正绽放着的绚丽芳菲被树影间的隙光照得剔透,红玉般无瑕璀璨,他想他们的旅途是该增加点新鲜元素了。因此加隆耸耸肩,表示自己对突发奇想的计划修改毫无异议,也挑起嘴角笑了出来。

“是啊……我很期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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