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远离城镇的一处巴洛克建筑里，有一只吸血鬼正支在阳台的石制栏杆上望着夜色。

文艺复兴之后流行的各类建筑总是带阳台。说是阳台，但其实也只能晚上用，所以对于吸血鬼应该叫夜台才对。

自那之后过去了109年，这期间吸血鬼见到人类生死轮转，教会受击，天灾人祸，文艺复兴，殖民主义，环球航行，黑死病夺走了很多生命，饥荒也连年不断，但文明永远发展。她虽然无法参与，但她旁观了一切。以前她以前总是害怕自己活太长，可实际上这种跨越漫长岁月的感觉她居然并不讨厌，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某个家伙如今也一定存活于世，和她一样站在历史的另一头见证着岁月。

和祥子相处的时间很短，对于她漫长的生命而言简直称得上不值一提。能够记忆的东西从来是有限的，所以按理来说，这一段经历会被忘掉才对。

在永恒的生命里寻找无尽的目标，心灵就会有寄托，这是祥子教她免于寂寞的方法。因此，尽管从前不上进，但是这100多年来也有刻苦修习魔法和体术了，加上她本就具有天赋，现在倒还成了一方的吸血鬼大领主。

现在绝对能打过你了——！

无数次，她看着月亮时都会想——她们看的其实是同一轮月亮啊。

你在哪里做着什么呢。我正在看月亮，你也在看吗？如果你也在看那你会不会也想到我。

凄苦冰冷的月亮不适合你，但是吸血鬼不得拜谒光明，我只能以月亮援引你。

这100多年间她也换了很多个居住地，甚至还遇到了几次同族，她听到其他吸血鬼是如何谈论阳光谈论火焰，他们说是死亡，是灰烬，是痛苦。

她沉默地反驳，其实都不是的。

是温暖，是明亮，是燃烧。

是丰川祥子。

“祥子...” 她下意识低喃着。

几乎是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找我？”

正在陶冶情操的爱音迅速垮下了脸，不是吧，自己才100多岁啊！怎么就有幻听了？！有这么老吗？？不对不对，吸血鬼就算100万岁也不会幻听吧？！

她猛地回过头，和记忆里相差无二的蓝色头发擦拂她侧脸。

“好久不见，爱音。” 祥子笑了。

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

“好久...不见。” 爱音一瞬间差点要哭出来，她努力抽了一下鼻子才止住。

因为是永生种所以两个人的外貌都没什么变化，好似100多年前的那日只是昨天。

祥子已经完成了复权大业，那些曾背叛了她的族人全都死去，她彻底推翻了顽固守旧的老一派长辈，在家族里建立了新的秩序和规整制度，现在她是这个狼人部族真正的领袖。在这种意义上而言的话，现在她们确实是平手了。

“没想到祥子会来找我...” 爱音确实是没想过祥子竟然会专门来找她，毕竟祥子继承家族后肯定会很忙。她原以为她们的下一次相遇也将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指引，是千万种可能性中存在唯一的偶然，甚至下一次见面或许会是千万年以后。

“因为想见你。” 祥子说。

这话语太直白了，爱音感觉小鹿好像和心脏一起死掉了。

之前就算了，怎么现在也没有主动权！难道一百年一点长进也没有？！爱音咳一声，企图拿出点大领主的威严，挺胸抬头道：

“祥子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夜袭吸血鬼。知道被吸血鬼盯上的家伙都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会怎样呢？” 祥子嘴上在配合吸血鬼，但表情完全没在怕，还笑着靠近，摸上她的脑袋往自己脖子按去，千早爱音看见一朵炽热明亮的火苗跳进了祥子金色的眼底。

创世纪说，世界在第一天就有了光，可是上帝在第四天才创造出太阳。

这可能吗？

她已经不再信奉上帝，但她觉得，也许温暖和明亮本身就是两回事，就如同信仰和神明本身并不冲突，概念并非实体，但只要存在就能带来希望。精神寄托的载体并非一定得是真正的活物，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世上所有人其实都是异教徒。

可是，她们比异教徒更异教徒。

魔物的史书里将她们称为死敌，因此，她们的族人——吸血鬼和狼人都势必为此蒙羞。岁月和怨仇或会染尘，但禁忌永远是危险的。太阳因此勃然大怒，用黑夜烙进她的眼睛。

诸天黯淡，这次爱音看得很清楚。

祥子的眼睛之所以会亮晶晶的，不单单是因为灯芯或雪花甚至夜光，而是因为里面总是盛满了她的倒影。

原来燃烬我们的火焰才是彼此的白昼。

FIN

惯例碎碎念，圣经里头的内容就不作赘述了，应该都知道。

1.菲耶丁：中世纪时期挪威王国的丈量单位，为四分之一英里，换算到现代即 2.82375 公里。

2.米迦勒节：是纪念天使长米迦勒的节日，西方教会定于9月29日，东正教会定于11月8日。其日期恰逢西欧许多地区秋收季节，节日纪念活动十分隆重，尤其在中世纪，许多民间传统习俗都与它有关。

3.什一税：是欧洲基督教会向居民征收的宗教捐税。公元6世纪，教会利用 《圣经》 中农牧产品的1/10“属于上帝”的说法，开始向基督教信徒征收此税。公元779年法兰克国王查理大帝规定： 缴纳什一税是每个法兰克王国居民的义务。10世纪中叶，西欧各国相继仿行。所征实物按产品性质分为大什一税(粮食)、小什一税 (蔬菜、水果)、血什一税(牲畜) 等。税额往往超过纳税人收入的1/10，负担主要落在农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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