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爛俗的成人愛情喜劇通常會是這樣的：以男女主角陰差陽錯搞上床為開頭，不清不楚地維持關係，在經典歡喜冤家的節奏中最後喜結連理。

櫻遙和蘇枋隼飛之間也套用了類似的劇情，始於副級長貼心的曬後護理，在曖昧的肌膚相貼之下，握住了級長老實可愛的急處。單方面越演越烈，他們彼此手淫，行為逐漸脫軌，發白的指節掐皺了熨燙平整的中國服袖子，白T恤破布一般遺棄在榻榻米邊緣，差幾吋就要脫離這方水深火熱。

鬼使神差也難以說服櫻遙，怎麼會和同伴、尤其是輔佐他的副級長睡到一起，生平的經驗連戀愛的戀字都畫不了一撇，卻跳進度把自己送出去。更令他無法面對的是，他作為承受方全程目睹，那仙人般淡泊無慾的蘇枋隼飛竟匍匐在他身上，彷彿情難自禁地低喘，在腿間快速挺腰。

「哈嗯，啊，唔……♡」

渾身泛紅顫抖，用盡力氣忍住聲音，櫻遙閉上眼睛，失去視覺以後是放大的聽覺折磨，蘇枋隼飛笑了，笑聲一如既往，卻帶著情色的濕度，說櫻君好可愛，害羞不想看嗎？那就不看吧，用你的身體感受我。旋即是更加猛烈的攻勢，櫻遙驚叫著不由睜開眼，生理性淚水作為一種濾鏡充盈他的視野，朦朧中猶可描繪清俊的五官逼近，呼吸堵塞，蛇一般的軟肉敲打著牙關，要他張開嘴，他要吃他的舌頭。

順從的一霎有更多東西背離了櫻遙，兩腿夾在蘇枋隼飛腰間繃緊到幾近抽筋，那條在他口腔裡肆虐的蛇蜿蜒到脖頸，一路向下凌遲敏感的乳頭。分明還在不應期的男根忽然捲上一種像是尿意的熱潮，不一會小腹漾開一片水光，肚皮裡裡外外都濕了，蘇枋隼飛從他體內退出時恰似好心地扶他一把，他於是見到一根仍舊直挺的陰莖在穴口拉絲，微微翕張的後穴爭先恐後吐出精液，像愛情連續劇裡的刻意慢放。

然而擺在這裡的確不符時宜。他們沒有愛情，更不是男女主角，充其量就是——炮友。

「走，我幫櫻君洗吧。」蘇枋隼飛說。

櫻遙悻悻地睨過去，他討厭他這時候表現得像是局外人，好像和他做愛的不是他蘇枋隼飛，而是這裡不存在的第三者。

「我自己來。」

櫻遙甩開蘇枋隼飛的手，一股腦衝進浴室，哪怕他雙腿抖得極其可笑。

在扭過頭之際，他看見他仍然難解的目光，可恨得令人咬牙切齒。

不具名的白橫跨了櫻遙的十六歲。

蘇枋隼飛是個處處留白的男人。

炮友一詞綜合了網路資訊及女高中生的對話，只做愛不談愛的朋友。櫻遙第一次耳聞，恍然大悟，那的確不應該從蘇枋隼飛嘴裡說出來，儘管他們睡過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他仍舊認為這個男人更適合發表茶葉小論文，而非口吐淫穢之詞。

就更別提他會含情脈脈地對誰世紀告白了。

櫻遙光是想像就火冒三丈，在那之前蘇枋隼飛應該先改改用問題回答問題的壞習慣。

「我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性慾？」

「你給我正經點。」

「呵呵，櫻君覺得呢？」

蘇枋隼飛似是而非地笑，俯下有如春神般憐憫又慈愛的目光，一面吻住櫻遙說，現在只要考慮舒服的事情就好了。

那個瞬間櫻遙發誓，他絕不會問第二次。

他勾上蘇枋隼飛的脖子，趁唇舌交纏之間狠狠咬了一口。

桐生三輝約看煙火，順帶逛逛攤位，然後在群組裡面不負責任提一嘴，讓大家記得都要穿浴衣來。櫻遙本沒理會，但是榆井秋彥從以前就意圖把他當作換裝娃娃，興致高昂地送了一套，說一定很適合他。櫻遙半推半就收下，前一天臨時抱佛腳看影片教學浴衣穿法，蘇枋隼飛不請自來，定睛看他的半路成果，毫不客氣指摘。

「櫻君，你穿錯邊了，死人才這樣穿。」

笑著說出這句話的蘇枋隼飛很快讓櫻遙哭著在他胯上搖晃，隔天幾乎難以動彈，在另一層意義上成為死人。

在蘇枋隼飛的幫忙下——他本就責無旁貸——櫻遙總算穿好了浴衣。他們雙雙赴約，自然被同學問及原因，只有櫻遙煞費苦心找藉口，蘇枋隼飛倒是大方坦誠，不為什麼，就因為他在櫻遙家裡過夜。

你們感情有這麼好啊。杏西雅紀說，又像是問。榆井秋彥有點欣羨地嘟囔道真好，他也想在朋友家過夜。櫻遙頓了一頓，通紅的臉冷靜下來，說他家無聊，來了也沒有事情好做。

是呀，小櫻家裡幾乎什麼也沒有，能做什麼呢？

雖然我們送了很多東西過去。桐生三輝歪頭困惑，特徵的長袖子掩嘴。櫻遙的臉色越來越白，蘇枋隼飛便說他自己帶了書，嫌無聊的話還有手機——對吧？櫻君。最後他微笑把話頭拋給櫻遙，櫻遙扯著嘴角應聲，不情不願地踩下了始作俑者給的台階。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第三者的話語點醒櫻遙，即便蘇枋隼飛給予再多溫柔，都沒有親口承認過關係。

煙火嘣地竄到高空，將黑夜炸成刺眼的白。看啊，煙火真漂亮。那個粉的好看。喜歡嗎？我們下次還來。好啊。紛雜的人聲密密麻麻爬上耳廓，感官前所未有地放大數倍，光線、氣味、聲音；雀躍、喜愛、約定，陌生的燦白的光芒壟罩櫻遙，他忽然有些呼吸困難，瞇起眼，從那不屬於自己的絢爛中背過臉去。

「櫻君，跟我過來。」

蘇枋隼飛沒有將櫻遙挽留在人間的熱鬧裡，而是握住他的手腕，將他帶到稍遠處的樹下。那裏是視線死角，看不見煙火，櫻遙只能看見蘇枋隼飛，和他身後影影綽綽的攤位照明。煙火轉瞬結束了，火藥燃燒的氣味取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他垂眸問為什麼要拉走自己，掌心的汗水揩在身側的浴衣面料上。

「因為櫻君又閉眼睛了。」

「哈啊？」

「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去習慣喔。覺得刺眼的話，就不要看。」

「你在說什麼？我不是，啊，你幹嘛遮我眼睛！？蘇枋，你——」

「櫻君，是第一次和大家看煙火吧。」蘇枋隼飛說，手掌覆蓋住櫻遙雙眼的同時間抱住他，「只要慢慢來就好，不會有人怪你的。」

再待一下吧。他接著說，大家應該還沒有那麼快找我們的。櫻遙猶豫了下，才慢慢垂下脖子，額頭靠在了他的肩膀。

然而擁抱也是一段無聲的留白。

櫻遙的心卻被另一種情緒填滿。

那之後他們又重複了兩次同樣的夏天，而夏天有煙火、刨冰和試膽，還有不問季節的過夜。巡邏是責任，出遊是朋友間的約定俗成，蘇枋隼飛的留宿則代表他們要做點沒有名分的事情，時而頗有用空保險套的勢頭，時而單純相擁入睡。無論是真用空了而無套做愛，抑或是舉辦忍耐大會中途去超商補買，他們都經歷過了，連同情人才過的節日，浪費在兩具重疊的肉體。

「話說，櫻君的巧克力呢？」

「誰的？」

「送我的。」

「……啥？我沒有那種東西。」

「欸？今年也沒有嗎？櫻君真偷懶啊。」

「我為什麼要替你準備巧克力啊！？」

「這樣我不是不能回禮了嘛。」

「誰理你。」

你要我準備哪一種？不管義理還是真心我都沒有。櫻遙腹誹，沒有說出口，越過蘇枋隼飛抽面紙，胡亂擦拭下體的泥濘。對於友情，櫻遙很早就失去了去改變的勇氣，他思忖愛情亦沒有不同，何況他也不懂，究竟他們之間有沒有愛。生理上倒還能篤定，別看蘇枋隼飛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他愛慘了看自己的臉被眼淚或精液弄得一蹋糊塗，特別是在他主動的時候。

到頭來不明不白地畢業，這段關係也沒有就此終結，沒有人喊停，變化的只不過是不再日日學校相見的日子，櫻遙依然住在那個破公寓，蘇枋隼飛也照常週五來過夜，然後他們像愛人一樣久逢甘霖似地渴求彼此，接吻，愛撫，進入與被進入。

等第三者出現，就該回到一般的朋友關係了。櫻遙一直有這種覺悟，嘴裡挖苦蘇枋隼飛不去找女朋友過情人節，事實上鬆一口氣，今年的他仍然獨佔對方，哪怕只是暫時。

不想要被看穿竊喜，於是背過身，按捺著翹高屁股的恥辱，扒著底下的榻榻米，手掌到手臂，合著手肘被磨得發紅。那麼明年會出現這關鍵的第三者嗎？大學是放大版的迷你社會，有人形容為青春最後的樂園，裡面成天綻放誘惑的花朵與煙火，蘇枋隼飛與他不同，他既是園丁又是見證者，他的眼睛能夠直視絢爛的火花。

「嗚♡蘇枋♡等♡啊嗯♡啊要♡射啊啊♡♡♡」

「射啊。」

「啊♡啊啊——♡♡♡！」

龜頭拓開腸道，開墾羞恥顫動的黏膜，那裡已經不存在淨土了，慾望反覆濡濕的內臟，滾燙而痙攣。轉瞬即逝的白在眼底如星子一樣閃爍，腰桿滑稽地扭動，櫻遙抻長脖子劇烈顫抖，射在蘇枋隼飛的手心。

不會有第三者了。

因為他才是蘇枋隼飛人生中的第三者，毫無轉圜之地的白。

節日的白色有別於他們關係中的蒼白，純潔、明亮，帶來希望。櫻遙在手機按下回覆的時候想，他要在今年最後一個白色的節日結束這段空白，滿二十歲以後就要為自己負責了，待在蘇枋隼飛身邊的，稱呼不管是情人愛人還是戀人，總之不該是他這個人。

這個平安夜下雪了，街道純白的畫布妝點花花綠綠的燈飾，廣場中央銀色的聖誕樹在忽明忽滅的LED燈底下發出近乎引人癲癇的慘白，但是沒有人在意，除了形單影隻的櫻遙。

蘇枋隼飛來過聯絡，說同學請教他問題，要晚一點來。誰那麼煞風景提功課呢，或許是意圖攻陷男人的伎倆吧，這之後隨口提議吃飯，就這麼唏哩糊塗走在一塊，再自然不過了。

凍得青紫的手指僵硬地立起外套領口，給自己一點心理安慰，哪怕不夠厚實的布料輕易放任寒風鑽進毛孔。櫻遙三分雪白的頭髮在這時像屋頂厚厚一層的積雪，他眨眨眼，眼睫毛抖落少許雪花，他仰起頭來愣愣望向夜空中降落的細雪，感覺自己悲哀至極。

也就只有先輸了的人才會當真，這可是平安夜，戀人們吐露愛意的日子啊。

像他這樣的第三者應該離開，把位置讓給真正的主角。

可是他已經凍得走不動了。

「櫻君！」

破開風雪的呼喚和一條圍巾驀地環上脖頸，櫻遙怔怔地回頭撞上一隻錯愕又慍怒的眼睛，略帶責怪的口吻說下雪了，怎麼不找個室內咖啡廳等，呆站在雪裡吹風。

「……我以為蘇枋不來了。」

「我怎麼可能——那櫻君還愣在這裡等！？」

「走不動，太冷了。」

「我們換地方說話。」

蘇枋隼飛不由分說握住櫻遙的手腕，找到了最近的速食店坐下，讓櫻遙坐著等。不一會蘇枋隼飛捧著一杯熱可可走過來，摘掉手套碰櫻遙的側臉，捂熱冰冷的臉頰。

「為什麼櫻君要說，我不會來？」

「你說有同學問你功課……我覺得是藉口來著。」櫻遙閃躲了下未果，放棄了掙扎，轉而啜一口熱可可小聲說，「今天是平安夜，跟我待在一起，浪費。」

雖然之前已經浪費了三次。他補充道。蘇枋隼飛一頓，立時眉頭皺起，覆在側臉的手一把捏起一塊臉頰肉。

「櫻君，你說這種話我可不能當作玩笑啊。」

「我，我沒開玩笑！」櫻遙拍掉蘇枋隼飛的手，有點吃痛地摸自己的臉，「八成又是有女生約你！誰不知道啊！」

「……」

「看吧！我就說！」

「但我怎麼可能不來，我跟櫻君約定好了。」

毫無原因地，櫻遙竟從蘇枋隼飛眼中讀出了一點哀傷。一種預感如急凍的冰面凍結了思緒，他想現在就是對的時機，他必須要把握。

「那又怎麼樣，蘇枋遲早……會跟別人交往的。」櫻遙於是說，深吸一口氣，雙眼低垂，「你如果有覺得不錯的人，就別管我了。我們……只是炮友。該結束了。」

我今天就是為了說這個來的。他說完如釋重負，握著熱可可的手卻仍不停顫抖，他沒敢抬頭看蘇枋隼飛的反應，不想看那向來情意綿長的眼睛變得冷淡，乾脆俐落地說好。

「我是猜到了櫻君可能會這樣想，只是沒想過你會直接說出來。」淡然的聲音。「是啊……本來就是這樣，都怪我。」

誰怪誰還不一定。如今你我糾纏，也不是你一人說了算。櫻遙的呼吸放慢下來，奇異地感知到置身事外的平靜，歸功於過去無數個夜裡無眠，全都在腦內演練過一遍又一遍了。

把心一橫，櫻遙咬了咬唇，決心在這裡終結這段長達四年的空白。

可是他的手又倏地被捉住了，一圈冰涼的金屬套進了他的右手無名指。

是一只鑲了暗紅色寶石的戒指。櫻遙不由抬起眼與蘇枋隼飛對看，發覺他的右手也戴了一樣的，上頭鑲了一對琥珀色和灰黑色的石頭，各自像極了他們的眼睛。

「右手無名指是熱戀的意思。」蘇枋隼飛有些靦腆地說。

「你？熱戀？跟誰？」櫻遙呆呆問。

「天啊櫻君，你真的要問我這個問題嗎？」蘇枋隼飛撫額說，「現在這裡，除了櫻君以外，還有誰？」

「我……？」

櫻遙眨了眨眼，垂眸盯著自己依舊被蘇枋隼飛握緊的手，耳尖緩緩竄紅，蒼白的面容終於恢復一絲血色。

「蘇枋，你，你，你是——」

更加握緊了逐漸沁出汗水的手心，蘇枋隼飛偏頭在櫻遙的右手無名指上吻了一吻。

「櫻君，對不起，我太晚說了。我，」他說到這裡罕見地緊張起來，連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來，「我喜歡櫻君，一直都是。」

「哈啊？！你開什麼玩笑！？」

「才不是玩笑，我是認真的櫻君。」蘇枋隼飛搔搔臉乾笑了下，「一開始怕被櫻君拒絕，就沒敢告白，才拖到現在。」

「你——你……真的是，早點說啊……」

櫻遙的肩膀瞬間垮下，與此同時眼淚嘩嘩地往下掉，蘇枋隼飛一時慌了，急匆匆用袖子往櫻遙臉上抹，粗糙的毛呢一下子刮紅敏感的臉皮，又忙不迭道歉。櫻遙難得見到這副手忙腳亂的模樣，忍俊不住，蘇枋隼飛自知理虧，也就任由他取笑，過了一會才開口。

「櫻君不也一樣嘛，喜歡我又不說。」

「呃，唔，我……我才沒有。」

「嗯哼——是嗎？」

蘇枋隼飛挑挑眉托腮，瞇起眼看櫻遙，審視一樣的目光。

「唔唔唔……」櫻遙無所遁形，「還不是跟你一樣……！」

「那我們算扯平了。」蘇枋隼飛面露一絲被取悅的淡笑，「明年，櫻君就沒有藉口不送巧克力囉。」

「你也太在意巧克力了。」

「當然在意啊。喜歡的人的巧克力，誰不想要。」蘇枋隼飛說，逕自起身，朝櫻遙伸手，「走吧，我們去吃飯。」

「這裡不行？」櫻遙指著點餐處的菜單說。

「當然不行。今天是平安夜，還是我們的第一天，怎麼可以浪費在這裡。」

「喔……」

櫻遙溫吞點頭，忸怩地搭上蘇枋隼飛伸來的手，跟著穿過速食店玻璃門。戶外的雪白被暈黃的路燈映襯得溫潤，櫻遙愣愣看著那片並不刺眼的白，感知到溫暖的手指勾進指節，腳底如踩在雲端，帶來不切實際的飄浮感。

眼眶再度熱燙起來。

明明那麼冷。

他收攏掌心，渾身熱得不像話。

櫻遙對這接下來的所有事情始料未及，不論是互表心意抑或是莫名開始的第一天，蘇枋隼飛預約的高級餐廳更是令他無所適從，全程挺直著背脊，像死後八小時開始僵硬的屍體。

「喂，這裡，全是情侶啊……！」

「我們也是呀。」

「你小聲一點！」

「為什麼？」

我預約的時候，說的可是要慶祝交往啊？蘇枋隼飛偏了偏頭，眼神中略帶委屈，櫻遙從來就抵抗不了，忿忿瞪過去一眼，咂了咂舌說隨便你。

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自信，篤定他們會是兩情相悅，

「如果沒有把握，我今天就不會約櫻君出來了。」

蘇枋隼飛忽然說，笑得像是有讀心術的可疑算命師，抬眼看見了什麼，便提醒櫻遙別發呆，說他點了一支他們倆出生那年的紅酒，嚐嚐看。侍者過來倒酒，櫻遙戰戰兢兢舉起高腳杯，對上蘇枋隼飛期待感想的眼神，將信將疑地抿一口。

「……不好喝。」

「呵呵，對櫻君來說還太早了。」蘇枋隼飛笑吟吟道，「下次點白酒，那個要甜一點。」

「你明明也是第一次喝。」

「是呀，跟櫻君都是第一次喔。」

櫻遙侷促地閃避蘇枋隼飛話裡的深意，掃了眼餐廳中央的水晶燈隨口說，這裡很貴吧？轉瞬跳進另一個洞，又訕訕嘀咕道，自己沒有準備任何禮物，很抱歉。

「……因為，原本預計不是這樣的。」

收到櫻遙的自白，蘇枋隼飛付之一哂。

「不要緊，我已經收到了櫻君的禮物喔。」

他能給什麼禮物呢。櫻遙咬住下唇感到眼眶發熱。無非是自己廉價的心罷了。

大約是賭氣，或是看不慣蘇枋隼飛彎起眼角中不言而喻的寵溺，櫻遙仰頭乾掉了高腳杯裡的紅酒，在高級餐廳裡喝出平價居酒屋的氣勢。

「別喝這麼急……」蘇枋隼飛說。

太醉就不好了。

櫻遙似懂非懂地看過去，看那手指滑過杯緣，深紅酒液恍若流進那隻色彩相近的眼睛。

杯緣在侷促的唇瓣上留下一弧壓痕。

後來櫻遙終於明白蘇枋隼飛的意思時，他被推進陌生的房門，在此之前他感覺朦朦朧朧穿過很多地方，華美挑高的大廳，還有一些服裝筆挺的人們對他畢恭畢敬，然後他跌進一座透明的籠子不斷升空。

到了喔。蘇枋隼飛的聲音說。此刻櫻遙唯一熟悉的只有他了，他迷迷糊糊趴到落地窗，在一片雪色中找到百米以下的人間燈火，困惑地嘟噥問這是哪裡，怎麼房子看起來那麼小。

「飯店的豪華套房喔，這裡是四十樓。櫻君剛剛果然都沒在聽。」蘇枋隼飛輕聲嘆息，「所以讓你別喝那麼急了。」

「豪華——？」櫻遙打了個酒嗝，側臉壓在玻璃上壓得變形，「蘇枋，怎麼有錢？」

「當然是去賺來的啊，錢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櫻君。」

「感覺從蘇枋的嘴巴裡說出來就像什麼不良勾當。」

「哈哈，我看櫻君還蠻清醒的嘛。」蘇枋隼飛歪斜了下嘴角，「那我可以不用手下留情了。」

「什麼——？」

一個吻在天旋地轉之際唐突降臨，櫻遙睜大眼睛，頓時發覺身下是床，而流蘇耳墜掃過臉側帶來撓人的癢，蘇枋隼飛擠進他疏於防備的兩腿間，雙手意圖性地在毛衣底下鑽動。他的身體本能告訴他，他們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並且他該死的渴望。

「呼……嗯……」

餘光走過扯落在地的一條磚紅色圍巾，那會出了餐廳，櫻遙認為身子回暖了，就想物歸原主。然而蘇枋隼飛婉拒，狡黠地表示他應該還給他的不是圍巾。

那是什麼？

清晰一瞬的思緒很快被熱烈的舌頭再度攪得一蹋糊塗，蘇枋隼飛喝的酒明明不比他多多少，強烈的酒精味道卻薰得人暈頭轉向。櫻遙完全軟了下來任憑處置，蘇枋隼飛只消抬一抬下巴，就乖順地張開嘴，歡迎侵略也嚥下唾液，手指捏住他的舌尖把玩，從嘴角拖拽的水痕逶迤到脖子，森白的犬齒嵌入雪白的喉結，像是野蠻儀式中的祭品，回歸初生赤裸的姿態獻祭給神靈。

蘇枋隼飛挺起上身，輕飄飄往下掃一眼，從床頭櫃的包裡摸出一包未拆封的保險套，慢條斯理咬開包裝，秀挺的鼻梁下，碰觸油膜的唇瓣又紅又亮，像剛從水裡撈起的櫻桃。櫻遙不是第一次覺得蘇枋隼飛好看，但這是頭一回，他認知到這份好看是他的，不是誰的或第三者的。他是主角也是他自己的第三者，這種矛盾頓時讓他感到難堪，於是抬起手臂遮臉，不到半秒又被撥去。

「櫻君，快看。」

蘇枋隼飛說話很輕，力氣卻很重，把櫻遙的手按到枕頭上，就像是要將他按進水裡。櫻遙有種即將沒頂的窒息感，顫抖地順著去看身下的光景，一根完全勃起的陰莖包裹一層薄膜輕抵著菊穴，蘇枋隼飛一面吻他發紅泛淚的眼眶說櫻君，這是我們的第一次，你要看好了。

真的是，到底哪門子第一次？像是有一把肉刃切開身體，櫻遙吸著氣皺起眉，全身都泛起疙瘩，指甲克制不住力道，深深陷進蘇枋隼飛的上臂。沒有太多擴張的穴肉顯然不夠放鬆，但是已經不容喊停了，他們都是，好不容易插入全部，就急不可待地律動起來。

冠狀溝像鉤子似地，所及之處皆要掀開一層層皺褶，在數次狠戾加快的節奏中，將前列腺撞得腫大。每一下近乎暴力般的快感毆打著櫻遙的理智，蘇枋隼飛卻不想放過他，摁著腿心去重點施力，又快又重的抽插徑直撞擊，不一會小腹痙攣，帶著酸楚的酥麻隨著最深處失守，過電般竄上了腦門。

一瞬間高潮，肚子裡攪動的肉棍變換著角度，隨便又將櫻遙帶往第二次頂點。櫻遙的腿根不斷折向自己，他側著身體被架高腿，宛如一個缺口找到了最契合的拼圖，每一次插到最底都能感到令人後怕的嚴絲合縫。

「哈啊……啊嗯♡太♡太深……唔，討厭♡不，不要♡停啊……♡」

「是不要？還是不要停？」

「唔你，蘇枋，混蛋……！」

「呼……櫻君，要射了……」

「嗯我♡我也♡啊啊♡♡啊嗯♡♡♡！」

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逃避的白襲擊兩人，交合處滋滋啾啾地響，加速的拍擊聲戛然而止，蘇枋隼飛停下動作喘息，手上力道有些失控地把櫻遙的腿掐紅了，一抹汗滑過愛欲糾結的眉宇。他在短暫的空白後緩緩退後，莖身在抽出一半時受到阻力，收縮的穴肉將保險套拉扯變形，稍稍使力才從水紅的菊眼拔出。

只瞧盛滿精液的保險套尖端鼓成一個小球，蘇枋隼飛俐落換下，打結後拿面紙包了起來，看向底下仍然小幅度抽搐的小腹，負罪感又立時染上了欲色。

「等……別……」

在蘇枋隼飛去拿第二個保險套的當頭，櫻遙的手軟軟地拉住他，搖了搖頭。暗紅色的眼眸歛下波紋，壓下片刻的遲疑，旋即蘇枋隼飛彎起眼角，扮演完美克制的君子說，櫻君累了的話，今晚我們就休息吧。

殊不知這是櫻遙最大程度的邀請，是要他別戴套的意思。

「混帳……你現在跟我來這套？」

你之前可不會那麼輕易放過我啊。出乎意料的誤會惱得櫻遙口不擇言，雙頰卻酡紅得令人分不清是起酒疹，或是為了接下來的表白而忸怩，濕漉漉的眼睛彷彿泣訴著，你沒有毫不保留。

這不公平。

我愛你，就算你是個巧言令色的王八蛋我也愛你。

「公平什麼的……櫻君，我真是被你打敗了。」

蘇枋隼飛詫異地看向櫻遙，淺淺嘆息一聲。這或許是櫻遙第一次親耳聽見他認輸，他懵懂的眼睛不會讀心，不知道打從十五歲起就一敗塗地的少年，如何膽怯又卑劣地留下自己。

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不可能公平的，櫻君。

我早就搶在你之前，輸給你，輸給愛情了啊。

「現在，幾點了？」

櫻遙望向落地窗外灼眼的白，不帶期盼地問。他的聲音嘶啞，腰肢與四肢皆有不同程度的痠痛，特別是下腹揮之不去的痠脹，好似還保留著前人留下的痕跡記憶。

「剛過一點吧。」

「真的假的……」

櫻遙掩面後悔莫及。在那之後蘇枋隼飛扳過櫻遙的腰翻弄了一整個晚上，不可思議的射精量撐飽了肚子，輕輕一摁就啵啵地流出潤滑液和精水的混和物。他們的最後一次，結腸被頂開，絲毫不減硬度的莖柱拓寬腸道，龜頭卡在肉結處兇猛地往裡灌精。

櫻遙於是沒能目睹自己的慘狀，在乾性高潮的一霎失去意識，再後來清醒，除了全身上下抽筋剝骨的疼以外，他已經被換上了乾淨的浴袍，至於體內——他不曉得射得那麼深能不能清理乾淨，他的經驗告訴他，餘下的渣滓多半會在午後初見蹤影。

「櫻君還睏的話繼續睡也沒關係，房間訂了兩天，不用著急收拾。」蘇枋隼飛說，親了親櫻遙的臉頰，「等你餓了我們可以點客房服務。」

「我們不出門嗎？」櫻遙問，「不覺得……浪費？」

「跟櫻君在一起，怎麼樣都不浪費。」

「昨天不是才說吃速食店浪費的嗎。」

「嗯……的確，我這樣說打自己臉了。」蘇枋隼飛撓撓臉，有些意想不到地笑了笑，「但我說的是真的喔，今天的話，就算待在飯店一整天不出門都無所謂。」

本來就是為了可以這樣才訂了兩天的房間嘛。他補充道。

「還有限定時間的喔。」櫻遙沒好氣說。

「當然啦，過了今天之後可能有得忙了呢，櫻君還要回家收拾行李，還有辦退租手續什麼的。」

櫻遙睜圓了眼睛。

「等等，收拾什麼行李？退租？誰？」

「這裡除了櫻君以外還有別人嗎？」

「臭蘇枋，你不要老是用問題回答我！」

櫻遙一時氣不打一處來，起身速度過猛，牽動到腰肢，嘶地一聲喊痛。

「這當然是因為櫻君要搬來跟我一起住啊。」

蘇枋隼飛好笑地看櫻遙扶著腰，總算肯把話說明白。

「櫻君，難道不願意嗎？」他問，探詢的語氣，狀似期待又怕受傷的可憐表情。

櫻遙一向拿這樣的蘇枋隼飛沒轍，支支吾吾半天，終於聲如蚊蚋地說好。

「只是你也太突然了——哇！」

忽然之間世界搖晃，櫻遙再度仰躺回床上，裡裡外外充分承受疼愛的身體半點力氣也使不出，只能忿忿睨著此刻覆上來的蘇枋隼飛，毫無威脅性地告誡。

「喂你，別，別亂來喔，我腰超級痛的！」

「櫻君。」

「啊？」

「聖誕節快樂。」

「喔……聖誕節快樂。」

「櫻君還少說了一句喔。」

「我還要說什麼？」

蘇枋隼飛貼近櫻遙的耳邊答覆，兩根黑白色的天線頓時被雷擊過一般蜷曲起來。他咯咯地笑出聲，用起平時的揶揄口吻。

「櫻君不說了嗎？昨天明明很坦率的。」

「……你夠了喔。」

「就讓我得意忘形一下嘛。」

聖誕節禮物是愛人雙手捧上的心，和一間尚且地點未知的房子，這一切蘇枋隼飛如何煞費苦心籌備，或許他想問，或許他不想。落地窗外燦爛的陽光鋪滿了房間，櫻遙不置可否，細細瞇起了眼睛，將那份灼熱收入眼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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