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朔杏睁开眼睛，九十度倾斜的视野里是陌生的房间。清晨的光线射入室内，洒向躺在血泊中的少女。冬夜的寒风从被拉开的窗户向室内灌了一整晚，室内的暖气早已失去作用，环境的温度降到接近冰点。还好杏身上穿着冬季制服，但裸露的双脚传来酥麻的感觉，她尝试活动脚趾，毫无反应。

杏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还好，由于末端组织并未结冰，脚趾在受力后整段脱落这类瞬间清空理智的恐怖情景没有发生。她迷茫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尸体。对于昨夜的事情，只有一些片段化的模糊记忆。

“我真的……真的是我干的吗？她死了吗？”

杏的话语里有三分的难以置信和七分的自我逃避，但眼前少女的尸体就是打碎她一切幻想的最好证据。巨大的出血量和一夜低温令少女的皮肤呈现出白雪公主一般的惨白。地面上的血泊因蒸发和凝血变成了黏黏乎乎的沥青状，表面氧化成深红偏褐色。由于生前的挣扎和死后的拖动，血泊周围还有若干各种形态的血迹。杏轻轻掀起沾满鲜血的睡衣向内观察，果然是一道醒目的横向伤口。但与记忆中激烈的挣扎和根据死亡方式推断的剧痛不符，少女的面容相当平静甚至有些恬淡，两只眼睛半眯着望向天空。

好美，世间绝美啊！杏心中的一个声音如此评价这副红色与白色交织的构图。

“不对，不对啊……杏，你杀了人啊！你脑子坏掉了，你杀了人啊！”

小声的呢喃很快变成了情绪失控的呜咽。并非没有精神失控的预感，但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极端和不可挽回。昨天的夜晚她的意识短暂地苏醒了几次，但都有一种隔岸观火的虚幻感。切割柔软的皮肉和内脏的手感、鲜血喷溅在脸上的温热感……感官上的真实并没有唤醒她意识到的觉醒，就如此浑浑噩噩地接受了事实。

凝固在双手和喷在脸上的血迹黏黏乎乎令她难受，她走进处刑官家的卫生间，用温热的水流搓洗双手和脸颊。左手的手指随着不断被水流加热而开始瘙痒，并逐渐加重为难以忍受的疼痛。杏将手移开，但皮肤烧伤一般的疼痛并未消失——或许是永久性的伤害因痛觉神经的恢复而显露出来。一阵悲戚的感觉从心中喷涌而出，她双手捂住脸颊，梳妆镜中的自己目光呆滞而绝望，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完了，全完了！就算自己以未成年人的身份免于杀人重罪，但显然也会留下不可撤销的案底。又或者为了脱罪如实承认自己的失控，经过检查之后被打上重度精神病的标签……肯定没法正常上学了，肯定没法考上大学了，肯定没有正经人敢娶她为妻了…….一个晚上，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一切未来的轨迹完全重写成最恶劣的情形。

脚底同样沾了大量的鲜血，但刚刚经历了手指剧痛的杏已经不愿自讨苦吃了。她向仍然向内输送寒风的窗口走去。正是上学的时间，三三两两的女高中生穿着陌生的校服，结伴而行。杏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成为她们的一员了——也许早就没有机会了。

茶朔杏转身轻盈地跳起，一屁股坐在窗台上，昨夜自己在屋子里闯的祸一览无余。

“杏，你没换掉校服，没带上手套，我估计你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躲开监控甚至还用了公交卡。”

“那是一个精心搭建的世界而已。它看似是可行的，但实际上千疮百孔，模仿那个世界去行事达不到那个世界的终局。”

“幻想的世界可以用来逃避，但它终究是幻想的，它不能支持那个物质的、连续的人生。”

“明天总会到的，你终将醒来，那时候你能面对那个将自己逼上绝路的昨夜吗？”

是吗，处刑官小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的呢？你一直都知道啊，你一直都在挽留我啊——

“对不起，处刑官小姐。再见，或者说，好久不见？”

这些对于高中少女太复杂了，茶朔杏现在只想像以前那样，身体向后一倒，躺在床上逃避一切。她也确实这样做了。两秒钟的眩晕感和生物本能带来的惊恐之后，她的耳朵、鼻孔和嘴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淌而出，这种诡异的感觉迅速变成永恒的黑暗。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