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之前，忍足侑士在迹部家里买了一个巨大的被炉，他那传统的日式思维并没有因为住进洋房而发生改变，闲了就缩进去睡觉，吃橘子，戴着眼镜看书，迹部依旧是下班后才看到的，他这几天被收购事宜搞得焦头烂额，每当回家看到忍足侑士以各式各样的奇异姿势翻滚在被炉当中的时候，他就想把鞋子一踢，跟着躺进去。

大概是与火炉的原理相同，迹部景吾闭上眼睛，四处摸索了一下，忍足侑士的体温比他低很多，就算这样，他也喜欢像抱着大型动物一样地抱着他，浑身上下都贴上去。只是忍足不是一个人躺在被炉里，他怀里还有两只猫，一只在肚皮上，一只在腿间，迹部抱上去就感觉搂住了两团更加暖融融的肉，他用手把猫往外推了一点，猫没动，忍足侑士倒是动了，他嫌沉，推了推眼镜问迹部小景是心情不好吗？

“没有心情不好。”他不说实话，继续把脸颊靠近忍足的胸膛，他听到那一颗平稳的心重重地跳动着，随后他便说，“是最近有点累，你别多嘴。”忍足好好地闭上了嘴巴，他还安抚了一下怀里的两只猫，暹罗猫宝贝蓝体型细长，扯着忍足的家居服就往他胸口蹿，莎乐美只是毛茸茸地趴在他身上呼噜，迹部摸她的耳朵，她就转耳朵，迹部放下手了，她就睁开眼睛，趴在忍足肚子上开始踩奶。

“很疼的呀，莎乐美。”忍足抗议，莎乐美不熟悉迹部的长相，瞪着她圆溜溜的绿眼睛看迹部，毛色是褐黄的，迹部说这种样子像是掉到老虎堆里的杂草，忍足没吭声，他在拼命的阻止宝贝蓝咬他的头发，迹部问他你没给他做社会化训练吗，忍足说不是放着不管就能学会吗？

“你绝对养不好小孩的。”迹部断言道，他犯不着和猫生气，很轻松地就从身后把猫拎起来，丢到被炉外面去了，宝贝蓝淘气一点，迹部说这是荡秋千，莎乐美更粘人，用指甲抠忍足的裤子，忍足被她挠得疼，喂喂喂地叫了几声，迹部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额顶，那层厚厚的毛发不如身上那般长，有种奇异的天鹅绒的厚实之感，迹部很满意。

忍足眼睁睁看着迹部景吾把猫一只又一只的赶跑，他说犯不着和猫过不去吧，迹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说忍足不说话的时候比较有魅力，现在先住嘴。忍足住嘴，盯着他的头发发呆，他被迹部枕麻了半边肩膀，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么几年来疏忽的锻炼究竟跌在哪儿处了。

前阵子他和迹部去健身房，发现自己连多年前轻松做好的单手俯卧撑也做的勉勉强强，迹部从未停止过锻炼，做来也轻松，他插着腰，挑衅地挑起半边眉毛，说他是不是太逊了。

太逊了，忍足想起了宍户，但他没提，他哎呀呀地爬起来，用迹部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他说我已经年纪大了，而小景还是年轻人呢。

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难处，课业不算迹部的难处，着手一个全新的计划才是。他可以保证自己在理论上准备的很好，但实践毕竟是经验的游戏，他最见长的复盘能力只能在屡次挫折后得到提高。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意料之外，不算大问题，是他及时发现了自己的薄弱环节，为了面对全新环境的不同上市制度，而有些焦头烂额。

泷说到做到，最近一直在跑本家处理公司的事情，迹部本想着让他继续做他的COO，但泷明显觉得自己不适合干这行，他说他适合和当年一样当个网球部经理，要不就是当个偏门艺术家，让他做什么总管还是差得远。

他放心迹部的判断，这么些年也是最清楚迹部的优势在于学习能力和对时机的把控度，就明里暗里迹部递去过许多从前到映画管理系蹭课的笔记，还时不时的找来没通过的策划投资来给迹部做参考，直到迹部有一天好奇，问他是从哪儿找来这些不好弄的东西的，他才笑眯眯地说交往过大学院的人，就听了几节课，对选片不是有很大帮助嘛。

迹部揶揄说本大爷的审美还没有差到连谁好谁坏都分不清，泷就说景吾在商业上有天赋，在艺术上有感知力，但在商业艺术上，就还是个门外汉啊。他拨弄了一下头发，又垂着眼睛笑了笑说，“当影视公司老板可不是你的那些贵族品味，不了解行情贸然投资会亏上加亏的。”

他把笔记本慢慢地放到迹部面前，表情也越发的灿烂，“景吾有喜欢的片子类型吗？我猜你喜欢的绝对不叫座。”都不用泷猜，迹部也能猜个大概，但是真让他去选择，就算是反着选，得到的结果也是错上加错。他根本不清楚现如今日本市场究竟是怎样的，更不清楚日本观众喜欢什么，他现在是在日本，不是在英国，他需要收购的是旧华族的电影公司，而不是好莱坞残存的旧照片，况且他也不喜欢好莱坞的电影。

那年夏天他去电影厂去看人拍摄的时候，最大的感受就是很热，太阳毒辣，这伦敦郊区很少有的激烈天气，在洛杉矶的天空下却如此常见，蓝到发白的蓝，红到发亮的太阳，著名导演在拍摄投资几百万上亿美元的新型爆米花电影，名牌演员踩着高跟鞋和皮鞋，穿梭在大道上，迹部景吾找了个咖啡屋喝果汁，他尚未成年，戴着墨镜，他的头发很金，有人找他搭讪，有人找他拍电影，有人认出了他不是美国人，他身上的气质就没有一点像美国，但他们认为他也许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电影明星。

他见过许多场拍摄，印象最深刻的又永远是忍足拍摄的片段。他总是拿忍足与旁人对比，起先是想真的了解对方的实力，后来是在比较其在心中的重要地位。忍足的组里资金并不充足，他们不走富裕路线，走着文邹邹的小众片获奖路线，他觉得忍足侑士能看穿一切奖项的喜好并加以利用，实际上他只是不想这么做而已。

天真的三十代男人。迹部景吾趴在忍足脖颈上，久违地叹了口气，他们搂抱着睡了一整个下午茶，睁开眼睛外面天已经黑透，时间指向五点半，迹部景吾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个不停，他摸索出去拿到了以后，皱着眉把邮件都过了一遍。忍足问他怎么了，在看什么，迹部不躲着他，也不给他看，忍足自觉的凑上去，发觉是一些课题报告和电影拍摄技巧，迹部说我需要观察每部影片的火爆之处，才能更好的选择发行方式，忍足点点头，并不否认，但他又笑着说，小景很痛苦吧。

“工作本身就不是轻松的事情，而是有挑战性的，如果改变不了大环境的现状，只能一步一步从吸引注意力开始。”

迹部景吾继续翻阅着，边翻边说，他们聊了几句时下热门电影的评论，又提到了最近比较有名的电影周刊突然宣告破产，如今纸媒仍在苟延残喘，忍足说自己还是喜欢纸张的感觉，喜欢文库本可以塞进口袋里的小巧，迹部很少阅读轻便的书，他家里图书馆的书柜里全是刷着金粉的精包装，他还说日本的书设计比英国好得多，用纸也很讲究，他说自己到日本看了许多书，看了很多电影评论。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忍足侑士知道他为什么停下，他还在跟着迹部看报表，看到了放在屏幕上的、被泷标记于经典案例的海报单。那正是忍足侑士第一次参加B类电影节时拍摄的作品，名叫《未及在发生》，讲述了网络社会上相爱的两人，在线下见面的夜里遇到了一起凶杀案，凶手畏罪潜逃，浑身血迹，又泪眼婆娑、痛苦不堪，他与二人相遇、威胁，却栽倒在二人面前，两个人面面相觑，对是否要多管闲事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而这样的讨论恰巧连接起了他们模糊的过去。

这部电影由迹部财团投资，迹部财团协东泷影业制作试片发行，演员阵容豪华，票房成绩优秀，桥段诙谐幽默，曾经在流媒体上大爆过，不是完全的文艺片。忍足侑士说这是他尝试迎接市场的转型之作，可惜不是很成功，但这是他票房最高的一次尝试，让他赚了如今的半壁家产，每次想起来，他都想忘记。

迹部是明白这种自尊的焦灼之感的，自己靠非必要手段获取的胜利如果不反复确认，是不会从中吸取知识，得到教训的。同理如果对于成功视而不见，只一直拍摄自己想拍的东西，也会丧失获得更多世界的可能性。不过理论上是如此，一直追求自己想要的当然没什么问题，忍足摸爬滚打多年，已经到了这个可以胡闹地位，但迹部还没有，他就是需要一根定海神针，扎穿他只看向喜好性的自己。

于是他对忍足说，你拍自己想拍的好了，商业价值就交给本大爷吧。

他此刻语气是轻松，事实则沉重到并非如此。他周一刚回到办公室，泷就板着一张脸过来了，说出事了，之前谈好的合同被销毁了，对方找了别家电影公司，想要从中谋取暴利，好在我们发现的及时，不然绝对酿成大祸。

就连抢本子抢发行也需要讲究先来后到，哪怕价值取向差距不小，也总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磕绊。毁约总归不是品牌愿意看到的道德观念，一旦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公司信誉度便会大打折扣，迹部与其说是愤怒更多是不解，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益处才能使得对方一定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只为了让自己谈好的条件不翼而飞，便示意泷继续说下去。

“估计是有竞品公司和我们定了相同的目标，见我们刚起步，就想着至少要用钱去笼络，这个承接公司是个跨国企业，正好与那边的主道不谋而合，对方许诺要给他分四分之一的国内市场，要求只是给我们使绊子，阻拦一个新兴公司的首次问世，虽不会一锤定音，但也大伤元气了。这种情况我们倒也可以解决，但能给的不一定比对方多，费时费力不说，还会对契约产生二次损毁的危险可能，更会迎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泷把放下来的头发重新扎住了，他在公司楼上楼下跑了好几遭，顺便给迹部从人事那里顺了盒点心，他们刚起步，办公大楼却宽敞的过了头，迹部喝了三杯咖啡，点心则一口没动，他没心情吃巧克力，鼻腔里一股血腥味，太阳穴突突跳，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电脑的电量掉了又涨，和他起起伏伏的解决办法一样。这事困难之处在于没有目标，也就没有敌人，他忙了一天，最后的结果无异于对着空气一阵斗殴打拳，实则是把自己弄的一身疲态。

一切没有没有好转，承接公司钻了合同的空子，对他使了一个难以下咽的绊子，虽不致命，但却恶心。他们找的并不是什么大规模企业，但在行业内的一席之地还是有着很多，由于新兴，所以并不在乎公司形象，路子野但开辟点快，总是玩阴招，这次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只是他们傻，又当了一回血包似的冤大头。

没有人愿意在商业市场中硬碰硬的得罪人，他知晓资本产业是因为欲望诞生，走的就是一个谁的欲望更能得到满足的路线，只是他此刻根本做不到满足于任何人，甚至需要拼尽全力去保全自己，完全没辙。

这句话居然也能从他迹部景吾的脑海里翻涌出来，他本可以动用一切关系去强行调转，把自己想要的都抢来，但是管理公司不是闹脾气，做生意不是解气解恨，他的事业刚起步，也才不想就这样退出市场结束合作。

等晚上八点半，他终于下了班，躺在自动驾驶的车里发呆，他很疲惫，却也想好了未来的道路。在这一刻，他名为不甘的火焰又再次熊熊燃起，他想起了自己面对高大欧洲同龄人的网球之路，他想起自己在青少年选拔里浑身肮脏的狼狈场景，他都是这样的心情，他熟悉、陌生、灼热、激愤，但这种心情，都不如此刻强烈。

他是喜欢打网球的，但对他而言网球是阶段性的，网球无异于是他少年时期最重要的事情，而他已经是青年，已经走向了另一段的人生。他不可以退让，更不可以逃跑，他不怕畏惧，给不害怕困难，这就应该是他要处理的事情，他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给这群当时欺负他的人一点好看，一定要站在最高最远的地方，以丰厚的资历来促使他们与自己合作，他要掌控一切好掌控不好掌控的份头，他要成为任用一切的、不会被打败的存在。

但在这些豪言壮语、雄心壮志的之后，他也从久违的发呆中清醒过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用水在耳边摇晃了一下似的，他的心思同时变得震荡起来，那震荡的心平复着，却泛起了涟漪。他开始想念忍足，想念那个被炉，想象总是被遗忘的春天，就这样悄然而至了。

春天总会来的，只能这样甜蜜的来了，带着早已结冰的道路，和那些飘散着花粉气味的街道。春天从来不会迟到，也不会缺席。

迹部景吾的隆冬，却好似捆死在了圣诞节后。这期间他谈了一些生意，都以失败告终，公开要约收购推迟，意见声明报告书延时，事务局商谈申请不审批，连带着母公司受了敏感操作的牵连，他约好的两个饭局也被找了各种理由推脱，他气得一把扯开领带，愤愤地在蝶形圆顶的走廊里大迈步地走，恨不得把鞋跟都在这红纹地毯上砸出几个清脆的响声。这两天忍足不在，跑去北海道拍外景去了，迹部想去北海道，但更想躺到被炉里。

忍足侑士回家的时候，迹部正在被炉里睡觉，猫和他躺在一起，一只四仰八叉，一只跳来跳去，一直嗅迹部的鼻尖，刚要叫，忍足就把手摆面前嘘了好几下，迹部还没醒，忍足脱掉衣服，轻手轻脚地躺了进去，开始慢慢地亲迹部。

他吻迹部的嘴巴，吻他的喉结，吻他的乳头，把他吻醒。迹部醒了以后才发现，忍足在吞吐他的性器，而他们因为太久没做，起反应非常快，没几下就射了出来。忍足吞了一半，还伸出舌头给他看，迹部脸绯红，又觉得忍足这副样子很好看。

他好久没有见忍足了，捂住忍足的嘴，听到他咕嘟一声又吞了下去，这下迹部脸更红了，他蜷起脚趾，慢慢地把腿打开了一点，他的大腿根夹着忍足侑士的脸颊，能看到他扩张连接处的手指，能看到他塞进去的性器，能感受到自己被撑开的缓慢进程，他锁紧了大腿，挤压着后穴，忍足侑士开始激烈地动起来，先是温存，后面激烈，再后来富有节奏，迹部怕弄脏被炉，不敢射在里面，忍足侑士狠狠地抽动几下，他就高叫一声，扭动着什么都没射出来，他的阴茎颤动着，直挺挺的，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一片漆黑当中，他听到忍足侑士压着他那恼人的关西腔说，哎呀小景这不是干性高潮了吗？

如果可以，他想要忘掉这一切，但如果可以，他一定还会受忍足的诱惑，黏黏糊糊地和他来了一发，他们做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迹部非常疲惫，忍足在抽烟，迹部趴在一边看着他抽烟，他的眼睛在房间内十分明亮，甚至有些反光，忍足觉得浅色的眼睛就是会有一种强烈的吸收力，仿若一种嵌入彩色金属的玻璃珠子。

迹部回来的时候穿着西装，衣服被他扯的到处都是，他松了领带，挂了一半在脖子上，忍足一凑过来，他就把领带打了个结，丢到了忍足脖子上。迹部觉得忍足不是很适合这条领带，看起来太风骚了，气质不符合，像是一棵圣诞树上的装饰，他就这么扯着忍足脖子上的领带，和他聊自己成立的子公司的合并转型工作，忍足听个大概，偶尔插嘴两句，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顶多是问迹部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想吃他就摇铃叫人，不劳烦迹部忙来忙去。

当初买被炉的时候，迹部还不大愿意，现在是愿意了，又买了个稍小些的圣诞树放到被炉旁边，被忍足趴在桌子上慢悠悠地说这不还是洋人节吗？迹部是个货真价实的英国人，他甚至不会在日式古宅里生活一天，等到晚上他就会说感觉味道有些奇怪，忍足也不能说是住惯了，他听迹部谈起，就说比起英国的建筑，日本的建筑很薄，好像很容易跌倒呢。

迹部不清楚什么叫容易跌倒，他只休息了一会就又接到一个电话，忍足刚到家，身上穿着随便，他也是算自由职业者，没有导演会西装革履的去上班的，如果有，那他一定不会是个好导演。忍足推了推眼镜，迹部很快推开两个内室间的门，跑到房间另一头打电话去了，忍足自己缩进被炉里，他看着桌上放着几个报表，和一些项目报告书，迹部放了一盘DVD在桌边，忍足很快就发现了，那是他拍的电影，很短，很随便，一个人完成的，等迹部回来了，忍足问他是最喜欢这一部吗，迹部说不是，是你拍的太差劲了。

迹部景吾真正和人熟起来，是能随便说出很多伤人的话的，只是他说的是事实，而他也说自己喜不喜欢和拍的好不好，关系也不会很大。他从各种理性的角度分析忍足的这部名叫《带着青箭鱼奔跑》的电影如何无法获得市场，他说了剪辑的节奏，说了排片的时间，当然还有那拉到的错误投资，投到一半跑路导致资金不够被迫加快进程的窘境，让忍足迅速回想起了现在的来之不易。

但这些都没有媒体报道过，那时只有媒体说他是被虚名的天才，忍足不予理会，继续拍他想拍的，就像现在他听迹部讲，但只想问迹部一句，那为什么要看那么多遍。迹部想反问说你怎么会觉得我看了很多次，但他抱着臂瞥了一眼忍足，看着忍足脸上的笑容，他就瞬时觉得他就是知道，用脑子，用推理还是别的什么，最重要的是。

“直觉。因为直觉。”忍足打趣着说道。

——

其实不是直觉，只是因为他最忙最累最被事情所困扰的时候你不在，他知道你很忙，也非常想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到遇到困难的事情，一遇到难题就会想到你，想你的反应，想你的样子，想你的声音，他看了你那么多盘录像带，看了你很多很难找到的dvd，他不喜欢你拍的电影，但是他只是发现自己非常想你。

小说相关章节：「忍跡」在去而不返之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