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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尘寻欢录】(二十三、漱雪饮仇岂能休),1

小说: 2025-08-31 15:23 5hhhhh 8030 ℃

 作者:殁藏龙门

 2024/12/20发表于:首发sis001

 字数:19077

  停更这段时间,对我的抹黑造谣一直都有,如果只是不喜欢文章也就罢了,对人格的攻击也层出不穷。

  他们好像生活的很压抑,否则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们全身上下透出的,对一个陌生人的恨意。

  我有些可怜他们,或许这个时代的境况如此,每个人都困在孤岛上,直至变得尖刻而阴狠。

  好在他们对我不重要,喜欢我的人才重要,所以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聊场外。

  文字将我们连接在一起,虽然很短暂,但我希望喜欢我的人,都能够在小说中一晌贪欢。

  或许我不会对大多数回复做出回应,但我想要你们知道,你们的回复都会给我补充魔法值。这些魔法值没有用在回复你们的时候,你们可以确定,它都会用在更新上

  喘口气,朋友们,无论能够从小说中得到喜怒还是哀乐,都是好的。

  LET’S GO~

  第一章、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二章、伊有利剑腹中藏

  第三章、谁负昨夜纵酒歌

  第四章、摧我未然焚我何

  第五章、笑哀人魔两相当

  第六章、流水尽付空一场

  第七章、怙恶藏奸昆仑巅

  第八章、鸠巢有雀伺君怜

  第九章、名刀虽刚口易伤

  第十章、白帝潇湘酌梦长

  十一章、醉里挑灯乱玉笙

  十二章、多谋巧诈宁拙诚

  十三章、清眸如霜飞寒芒

  十四章、明月何曾是两乡

  十五章、炼狱无间天上天

  十六章、竖子有泪莫轻言

  十七章、叶含山上风正凉

  十八章、下衔烛龙过苍江

  十九章、目无珠者失其德

  二十章、丧其心者罪不赦

  二十一、福倚祸兮起萧墙

  二十二、寐中良人落红妆

            二十三、漱雪饮仇岂能休

  放眼中原,一宗一派绵延生息,断离不开一代代新弟子注入新血。各大门派招贤堂隔三差五就得登记造册、遴选良材,少有闲暇的时候。

  然而寒溟漓水宫大有不同,横空山脉毕竟天高山远,风雪甚凶,若是叫那些凡夫俗子带着自己的小娃娃往风吟山上送,不到半路就得变成几块冰坨。所以宫中收徒都是先由分舵聚拢,每年到了夏至时节,再由专人一起护送、拜入山门。

  招贤堂平日里没了用处。除了内外堂主,不过几十名弟子负责归档清扫,只待到了每年夏至,再调外务堂弟子应对时节。于是乎堂口常年大门紧闭,鸟都不爱往这处飞落。

  唯独今日,外堂堂主大中午正在午睡,忽然听得报信,急燎燎爬起来将衣冠整饬利落,亲自守在了招贤堂门口。他左盼右盼,终是候得那少年身影出现在眼帘之下。

  少年疾步行至门口,躬身作揖道:「堂主辛苦。」

  「哪里的话,咱招贤堂不就是干这个的。少陵快随我进来。」

  外堂堂主虽是金丹修为,面对一个筑基期丝毫不敢怠慢,脸上堆着笑模样,将吴少陵引入大堂坐了。

  「来来,先喝杯茶……」

  「不了,劳烦堂主这就将我入册。」吴少陵将手摆摆,客气一笑。

  这堂主是门内老人,看着吴少陵长大的。如今数年不见,虽还是一副少年模样,身上浮躁气却已消得大半,眉间也有了风刀霜剑留的愁意,不禁一叹。

  「昨天就听得你回山了,想必当年之事也有了新的定夺?」

  「哈,您等着瞧吧。」

  堂主也不多问,翻出名册润了笔:「行,我先给你把事儿办了。条子呢?」

  吴少陵从袖中捻出明水薇以代宗主身份给他批的令笺,信手置在桌上。堂主埋头录条,又道:「你爹……不是,掌刑堂的销案条子也得给我。」

  吴少陵顿时愣了:「我爹去黎州查案,还没回来呢。」

  堂主笔头一滞:「哎呦,那可不好办了。尚有案子在身的弟子,不可重回宗门,这是规矩。」

  吴少陵脸颊抽抽两下:「昨天宫主出宫来着,你知道吧?她亲自说的,认我回来。」

  堂主面露难色:「我这也没在场……」

  「等我爹回山,销案条子再补嘛!代宗主的令笺都放这儿了,宫主又亲自说的话,你不能把我当外人再撂这儿十天半个月的啊!」

  「唉……不过您现在录在外门,合适吗?吴长老且不说,代宗主肯定要给你把金丹修还。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要不您重铸金丹之后,直接去内门登册,也省的麻烦两趟。」

  吴少陵有点儿急了:「要不是时间卡着脖子,我也犯不着在这儿麻烦您!」

  「我的少爷啊,您先别上脸呀!吴长老何等样人你最清楚不过。我若不照章办事,他回来就拿我一个忽职之罪,我又上哪儿说理?」

  堂主那话没有半句虚的,吴少陵直抓头发,狠声道:「你不用怕!宫主都发话了,他断不敢来找你毛病,不然我让薇姐告状!我家老头为了自个儿名声,冤了我踹出门去,我今天还就当一次纨绔坏坏规矩,算是叫他赔我!这事儿他再计较,我看他还有没有脸当这个爹!」

  那堂主嘿了一声算是应下,心说也就是咱吴少爷,可怜巴巴重回山门,无非跳个条子的事儿,都把自己叫成纨绔了。

  他拖泥带水把名字录了册,口中又连声道:「少爷,你可记得替我把话说到,别给我坑死了,我修个金丹也不容易。」

  「您放心就是。」

  说着话,吴少陵褪了衣襟露出右膀。堂主看着他肩头上一大片伤疤,咂嘴道:「还印这儿吗?要不换左边?」

  寒溟漓水宫在南疆常有战事,弟子右肩皆印有宗门法记,以辨敌我。吴少陵先前被逐出宗门时,膀子上受过剔肉刮骨之刑。如今那块老皮虽长得健全,却斑驳狰狞,没的一块好肉。

  吴少陵倒是毫不在意:「就印这儿。别人都右边,就我弄左边,人家还觉得我有啥猫腻呢。」

  堂主起了法咒印盖,仔仔细细在吴少陵那块伤疤上印下法记,又左看右看了半天,这才放心帮他整饬了衣裳。不待他再开口扯皮,少年已拱手道别,大步迈出门去。

  吴少陵健步如飞,直奔藏经阁。有了宗门弟子身份,藏经阁外院的守备已拦他不得,恭恭敬敬放了行。他也不往深处去进,只在外门弟子借用的杂书房盘桓,尽耗了大半天功夫将几十本书端详仔细,最后借下三本离了藏经阁。

  他三拐五拐回了待客小楼,眼见已是暮沉西山。吴少陵推门而入,望见楚妃墨一人坐在厅中桌边。他暗叹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说:「还没回来?」

  方才进门时,楚妃墨身子一怔就想站起来,看见是他这才塌回座上。女孩面色看不出一二,只静静「嗯」了一声。

  天明时,宁尘让宫主一把攫了去,到现在还未回还。吴少陵虽和宗门上头亲近,终归差着级数,摸不着宗主的半点心思。寒溟漓水宫毕竟是五宗法盟之一,宁尘一个通缉犯,被带到宫中难保不会出岔子。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能怎么办?等着呗。

  吴少陵见楚妃墨心事重重,怕也是一整天魂不守舍。他去斟了杯热茶递在楚妃墨手边,柔声道:「不怕的,宫主要动他,见面就下手了,想来不会有事。」

  白天时宗主叫破宁尘身份,把楚妃墨惊出一身冷汗。她出身诛界门,情报灵通,对合欢宗一事比其他宗门了解更深。门内甚至都来了一些追查宁尘的边角活儿,都因上头害怕牵扯太深而婉拒。现在骤然发现,那风口浪尖的家伙竟然成了枕边人,如何能不心惊。

  楚妃墨看了看手中的茶,稍稍缓过神来,往喉中送了一口:「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你是担忧,他为五宗法盟所缉,牵连上你?楚楚姑娘,要我说,不如趁你们纠缠不深,趁现在就与他断了,速速离去。宁尘他心胸宽广,不会怨你。你一个凝心期,怎么与他一起扛这泼天大的灾殃?」

  吴少陵能看懂人,他方才几句话虽是试探,但也并非全是虚言。若楚妃墨心智不坚,不如早些诱她摆脱关系,总好过半道途中再生二心。

  不想他话音刚落,楚妃墨肩膀一绷,声音顿高:「你莫拿这等话激我!」

  一声叱喝之下,楚妃墨潸然欲泣,吴少陵再不敢乱试,轻轻拍拍桌子:「非是要激将于你,只是盼你思量清楚,免得害己害人。」

  听见吴少陵言语诚恳,楚妃墨也按捺情绪,哀声道:「这种事情,如何能思量清楚……吴少陵,你有依有靠,却不知我们这些人的难处。」

  「楚楚姑娘教训的是。但吴少陵多少也有一张薄面,你若拿不定主意,我便向上求情,叫你入寒溟漓水宫。宫主虽不理世事,却不会容其他宗派动自己任何一个弟子。」

  楚妃墨听闻此言,终于勉强对吴少陵一笑:「好意心领了,我从没想过去拿什么主意。昨夜才决意跟他,今日一吓便折尾而逃,我楚妃墨如何立于世间。只是看见今后滔天洪水,心中难免惶恐不安……」

  吴少陵意在给她打气,直比划大拇哥:「楚楚姑娘女中豪杰,佩服。」

  楚妃墨垂首道:「别说了,我实在不愿听你夸我。」

  正说着,外面呼啦啦御风声响,可一听那落地的脚步轻盈慢宜,便知道不是宁尘。吴少陵心中有数,忙起身开门,恰迎得明水薇迈步进来。

  「薇姐,忙完了?」

  明水薇这代宗主可不是虚的,吴苍擎一出门,大小事由都得跟她过一遍手。

  好在她神识强悍,几日压下的案卷呈报倒是难她不倒。

  那座下三名真传各行其道,景水遥一根大冰锥子,只有一个许长风常伴左右;晏水彤外热内冷,平日温暖和煦,可心底任谁都不得亲近;唯明水薇走的外冷内热那一脉,对这些宗门俗务倒也不十分厌烦。宫主若有一日退位,接班的还得是她。

  明水薇伸手在吴少陵头上一摸,笑道:「都是小事。扫干净了,好留得几日囫囵来陪小陵。」

  「那,宫主那边可有动静?」吴少陵连忙追问。

  明水薇将青白色丝袍一拨,也不急着说话,先去中间桌子边落了座位。楚妃墨见她进来,哪儿还呆得住,早垂手立到一旁去了。虽然算是客人,毕竟境界差得太大,总不能没心没肺在人家分神期大修面前摆谱。明水薇压根就当她没在,眼色没给一撇,话也没说一句。

  「小陵,不是姐姐不与你说。那宫中隐秘,终究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

  吴少陵呵呵笑起来:「我这也是关心我小兄弟不是。他那三两骨头二两肉,宫主拿他去做什么,你总该有点眉目吧?」

  「先前不知他是合欢宗余孽,现如今看,师尊大概是要与他论论飞升之道。」

  吴少陵和楚妃墨对视一眼,两人多少放下心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不会把他拿去五宗法盟交了吧?」

  「师尊与他们不是一道,她才懒得将宁尘拿去送礼。师尊露面时,听到他身份的都在这屋里了,你若担忧走漏风声,不如先把那诛界门的灭口。」

  一句话给楚妃墨吓了一个哆嗦。不怕不行啊,饶是她刀光剑影中走的多,也架不住分神期随便吐个话钉儿就能扎死人。

  吴少陵赶忙朝楚妃墨摆摆手叫她安心:「薇姐别开玩笑,你不知道,楚楚姑娘本就是我那兄弟的人。」

  这些话明水薇全不往耳朵里进,她探身拿手指绕着吴少陵的发梢,促狭问:「此去下山,长大了许多,是不是在山下勾搭姑娘了?」

  吴少陵心神一恍,带着三分心虚:「倒不是勾搭……薇姐,似是有些隐隐约约的缘分,抓得住抓不住的,我也说不好。」

  明水薇朝他将嘴一撇:「我不管那许多,饶你偷腥也吃不了几口。只叫你记住,若敢上山跟我耀武扬威,我定将她扔进坠冰窟冻上五十年的。」

  听见漓水宫代宗主话里话外越来越没遮拦,楚妃墨再待不住,悄悄转进里屋掩上了门。吴少陵倒是稍稍安下心来,顺着她那杆子赶紧往上爬。

  「唉,薇姐,就一个炼气期的玉匠小姑娘,这些年和我算是义气相近、说话相投,我却没心思去想别的。」

  「别拿好听的哄我,你什么德性当我不知道?」

  明水薇声音微微俏起来,扯得吴少陵心神动摇。

  他自小缠著明水薇长大,对这代宗主三分痴恋七分敬慕。虽然色心渐长,明水薇又明里暗里撩拨于他,可这家伙到底没有恁大狗胆,总担心失了分寸唐突佳人,稍微轻浮些的话儿都不敢出口。

  后来下山数年,甚至不知能不能回来。明水薇修行出尘,这些日子不过弹指一挥,吴少陵却是被打入浊世度日如年。他思念亦苦,如今大仇得报得以回还,恨不得今日就与明水薇剖明心腹,好与她真正亲近。

  神识荡漾之际,也忘了身在何处,吴少陵伸手就去捉明水薇雪白柔荑。明水薇分神期何其敏锐,吴少陵眼神一飘便知他意欲何图。她脸上不见风波,心中却大喜过望。

  寒溟漓水宫心法所致,明水薇于外物不假颜色,偏生放不下这位小弟。可自己被身份架着,真撞得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道心还怎么再上一层。无奈之下只能吊着哄着,盼有一日偷偷拨开他的心窍看看,里面有没有她的影子。

  现在眼见那小爪子一伸,可不就有眉目了?

  偏在这时,院子里落下一个御风的灵觉期护法,直奔屋里就来。方才屋子就没闭门,从外面看得真真儿,吴少陵眼疾手快,腕子一转方向,顺势抓住桌上的壶把儿,给明水薇斟了一杯茶。

  明水薇心慌意乱,胡乱举着杯子装模作样去喝,忽又想起这杯子是那诛界门用过的,心中起腻,狠狠泼在地上,对那进门施礼的护法瞪起眼来。

  「干什么来的?」

  她在人前本就冷冽,此时语气中的冰碴子更是能把人冻死。那护法被她斥了一句,头都不敢抬,忙双手奉上掌中案笺。

  「禀代宗主,宗务加急请告,等代宗主批红。」

  「哪儿来的请告?」

  「月清宫。」

  吴少陵脑袋嗡的一声,真传分居凝冰宫、天星宫、月清宫三处,这分明是景水遥那边送来的请告。吴少陵知道宁尘是冲谁来的,眼见明水薇接过案笺低头去读,他便佯装起身置换茶杯,偷偷往那纸上瞅着。

  明水薇察觉他在后面探头探脑,看毕后直接把案笺摊在桌上,又故意拖延一句道:「她自己出的请告,还是漓水宫出的?」

  「宫中有示下。」

  明水薇嗯了一声,纵笔给笺上批了红,交与那护法拿去。她与景水遥无甚私交,宫主一应筹谋也与她无干,自不会在这种事上多用心思。

  望着护法离去,吴少陵忍不住开口:「怎么,月清宫那边请命围狩青岚蜃蛟?这、这有些不妥吧?」

  蜃蛟虽是妖族一脉,但如今九刳无人、九祝未定,妖族内部尚在互相损耗,青岚蜃蛟与寒溟漓水宫反倒一直相安无事。青岚蜃蛟盘踞的青岚江,不仅令寒溟漓水宫从中原偏安,更是截断了大半南疆土地,极大限制了妖族北上。

  青岚蜃蛟在散修面前虽然强横,对寒溟漓水宫而言却远不够看,就算大肆围狩也没有反扑之力。可哪怕是村子里从小看着长大的老狗,不也尚有三分亲近吗?蜃蛟一脉常年与寒溟漓水宫比邻相伴,年轻些如吴少陵一代,没经过早年间妖族大战,对它们还真有些感情了。

  明水薇色冷道:「景水遥的事你不要打探,更不要掺和,宫主自有安排,远不是你能操心的。」

  吴少陵不敢不听,却暗暗记下一笔,心道回头说给宁尘去让他自行判断。

  刚起了这么一个念头,宁尘已带着苏血翎从天而降。

  宁尘要是陷在宫里,都不知道搭上什么才能把他捞出来。看见俩人一起回来,吴少陵一颗心立时落进了肚子。

  「没事吧没事吧?」吴少陵连忙迎上去。

  宁尘抿嘴朝他一笑:「虚惊一场,没事。宫主还帮我调理了一下身上隐疾,耽误出来了。」

  楚妃墨听见声音,从内屋奔出。她刚想诉诉忧心,见宁尘完好无恙,又强行按捺下来,叫了一声主君,在他身侧站好。

  宁尘先与明水薇见礼,明水薇客气应了。她不爱掺和此间之事,和吴少陵约好晚上相见,便翩然离去。吴少陵刚想拉他坐下相询一番,宁尘却先唤了楚妃墨。

  「楚楚,给我拿纸笔过来。」

  楚妃墨应声将东西递去,宁尘坐在桌边拿身子挡了别人目光,疾书数十字,塞入信皮用法术封严。

  他抬手将信递给苏血翎:「阿翎,你速将此信送交柳七娘,不可有半点疏忽。」

  苏血翎刚刚被宫主从坚冰放出,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但宁尘有命她自不会多问,只小心将书信收好:「信送到后,我回来去哪与你汇合?」

  宁尘认真道:「你就留在潇湘楼,不必再来南疆找我。当务之急,你去助霍醉快些成就金丹灵觉,与我有大用。」

  苏血翎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利落应下:「好。我何时出发?」

  「现在出发,我们也走。一南一北,立即动身。」

  宁尘说着话便起身对吴少陵拱手道别:「吴兄,有急事催着不敢耽搁,我们后会有期。」

  他话音没落抬脚便走,可一句「吴兄」却给吴少陵叫得发毛。两人这些日心照神交,宁尘何曾这么生分过?他心中骇然,却不敢显露,慌忙抬手叨住宁尘的腕子。

  「这天都要黑了,急什么?过了今晚再走不迟。」

  宁尘朝他哈哈一乐:「嗨,什么白天晚上的,有事就得赶紧走,又不是小孩子家,半夜怕被狼叼去。」

  吴少陵不依不饶:「你先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行。」宁尘一扭头看向苏血翎,「阿翎,不必等我了。你先行动身,我说几句再走。」

  苏血翎对他点点头,不作扭捏之态,飞身而去。吴少陵还要拉宁尘入座,宁尘却站着不动:「不坐了,有什么事咱们边走边说吧。」

  「也好。」

  三人不施法力,沿着路阶往山门方向慢走。可是吴少陵不张嘴,宁尘就不出声,这一路走的吴少陵抓心挠肝,也不知该怎么问他,最后也只能尴尬着开口。

  「十三,你准备往南疆去,是吧?」

  「是,我……嗯。」

  吴少陵放缓脚步,从戒指中将先前借的三本书取了出来:「南疆你人生地不熟,此一去没什么凭依,切记步步为营小心为上。这几本书路上仔细读读,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宁尘接到手中一看,头一本南疆地理图,其余两本《路舆广志》《荡妖平南录》,都是吴少陵精心挑选、助他熟悉妖族风土历史的好书。他心中微暖,却不敢多动心神,轻声道:「大哥费心了。」

  他刚才口称「吴兄」,分明是心墙高筑,现在叫了声大哥,吴少陵知道他多少卸了些劲儿下去,想要探问几句又不知分寸如何,只能在他肩膀拍上两拍。

  也亏得吴少陵没再追问,不然真挑拨起宁尘心神,又是一场麻烦。

  此前在寒溟漓水深宫之内,宁尘痛别龙雅歌幽精元神,心火上涌神志大乱,依稀只记得宫主有言召他。等他浑浑噩噩去到宫中正殿的时候,才注意到景水遥也跟了过来。

  那正殿仿若坚冰所筑,地板天花立柱灯盏皆是晶莹剔透,却并未有什么寒意。宫主坐在殿当中水晶大榻之上,静静望着面若困兽的宁尘,又看向他斜后方的景水遥。

  「阿遥,选了吗?」

  「我选了。龙宗主毕生修为,我定不辜负……」

  景水遥声音传来,刺在宁尘耳中叫他心如刀割,他愤愤扭过头去,却见景水遥脸上雪肤泛红,真气鼓荡。一句话刚说完,女孩竟噗的一声喷出血来。

  那热血溅在地上,几乎融了脚下冰石。景水遥双腿撑不住了,捂着胸口软倒下去,只剩一只胳膊撑住地面不至躺倒。口中鲜血涌在胸襟上,宛若暮霞,景水遥半伏在地咳了又咳,拼力喘息才稳住气脉。

  宁尘正在惊疑,宫主却已发话了。

  「你方才说玉蝉祭炼近乎圆满……阿遥,本命玉蝉是融纳幽精最为关要的护身法器,祭炼起来不得半点马虎。分神期元神,哪怕风中残烛,也非是灵觉期能轻易消受的。你心急如焚,玉蝉祭炼还未全功,非要抢先行法,自然有此一劫。」

  景水遥又咳了两口血,沙哑道:「师父……我知道……」

  「先前命你与宁尘相商,是希望你能够置转因果。可是你既已选定,那便是你的命。」

  宁尘看着宫主兴不起任何波澜的面孔,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穿插而过。他难以自制,一张嘴就是疾言厉色。

  「你有读心之法,早就看出景水遥绝无更改念头的可能!事事在你掌中,你又何必装模作样!」

  怒吼声在大殿回荡不休,宫主却不以为忤。

  「难道你来至我寒溟漓水,也是我掌控的?你若迟来三五日,连先前的机会都不会有。我识人心想,却拨不动因果之弦。你与阿遥因缘际会,即是她的命,亦是你的命。我将你带到她面前,你要做些什么我也不曾管过。」

  宁尘闻言,忍不住嘶声道:「那我若是杀她,你管也不管?!」

  「不管。」

  那二字刚一出口,宁尘抽刀就向景水遥去砍。宫中禁制了法力,景水遥又被火焚之气冲撞,体弱之际避无可避,只能勉强挣扎着抬手去挡。

  刀未落定,宫主却突然射出一道气机,正中宁尘手中昆吾。宁尘下刀极重,被巨力一带,虎口顿时鲜血迸溅。那刀本就中有旧伤,宁尘没有灌注真气,被羽化期气机一撞竟断成两截,刀身射出数丈之外,噌楞楞插在地上。

  宁尘愤愤看向宫主,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间刚要质问,宫主已抬手拂出一道微风将景水遥托到一边。

  「要杀可以,却不能在我寒溟漓水的地界动手。阿遥,去丹药堂让他们炼一颗大荒天铄水丹,保你经脉。」

  景水遥受了宫主真气在身,终于挣扎起身,踉跄隐出殿外,只留宁尘一人在偌大冰宫中瑟瑟发抖。

  不是寒冷所致,而是他再压不住心中愤恨。

  爱侣难救,有仇难报,一身戾气不得发作,只被人拨来弄去如掌中玩物。宁尘满腔的怒血积在胸腹,几欲爆体。他强压神识稳定心神,还要与宫主痛斥一番,身子却先支撑不住了。

  一股甜腻腻的触感涌入心头,身子忽地软去。宁尘低头一看,自己那身灰白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暗红色浸透。

  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道心遭逢巨震,血肉之体已开始寸寸崩解,那鲜红血肉一团团掉在地上,一双腿都融了小半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宫主已从座上一跃而下,剑指点中宁尘眉心。肃寒之气从头到脚直贯而入,冻结宁尘全身上下所有肌骨,阻住了崩解之势。

  「我道不通,其脉自崩。宁尘,你这血肉之体从何处得来?」

  宁尘神识纷乱,一时做不得答,可宫主的问话已从他识海深处勾出念头,读起来一清二楚,也不需他开口。

  宫主在宁尘身边踱了几步,似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有趣。你为何抉择此道?」

  宁尘只剩一张嘴还张得开,他努力蠕动喉头,骂道:「与你何干!」

  「人人皆有【我道】,万众修士却无一人敢抉此道心,你以为为何?」

  羽化期亲自论道,机会千载难逢。宁尘是知道好歹的,饶是如今心火大盛,也强令自己镇定了心绪,咬牙去听。

  「这【我道】,你若问心无愧去做个好人还则罢了,可这世间之事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又怎是一个金丹灵觉能一力而终的?脊梁骨再硬再直,也有不得不弯腰的时候。你斗不过这世间,就只能应变己心。心变了,脊梁骨便只能错开去长。如此这般,你那【我道】与魔道也没得什么两样。」

  宁尘心中豁然开朗,虽仍有所怨,却也不得不恭声道一句:「谢宫主指点…

  …只是如何修得道心再进一步?」

  「成魔。」

  纵情逞欲无法无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谓之魔。宁尘暗吸一口气,随即冷笑道:「宫主好算计。教下三名高徒助你堪鉴飞升之法,现在又要让我走一走成魔的【我道】,好让你看看如何「不忘我」……说到头来,我们都是你证道的工具!」

  「我观视你们求道以作参照,的确不假。但我不是在诱你成魔,而是你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还是说,你打算在元婴前徘徊百年,不得寸进?」

  「你不怕我真的变成魔头为祸天下?!到时你其责难咎,我所做下一切孽债,势必伤你因果!」

  「宁尘,什么是魔?当个坏人,就是成魔吗?」

  「……」

  「我无即为佛,我执即为魔。执着我相,超脱世间常道,才是魔道。你所执着的比世间都一切重的时候,你就是魔了。你早已踏在那条界线之前,只是你还不知晓。你要记得,你可以是魔,你可以执着,甚至可以做下诸般种种魔道行径,但只有一条,你不能被人所见,一旦被人所见,你就真的是了。」

  宁尘脑中嗡嗡作响,仿佛在冥冥中窥见了灼人双眸的耀光。

  悲天悯人,可阴差阳错之下酿成滔天大祸,你即是解不脱的魔头;满心恶念,却在人前做了一辈子仁义道德之事,你便是大贤之人。

  心念,与自己是什么,并不相关……又或者,只是可以不相关。

  可以,就足够了。

  宁尘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意已无可转圜,可这成魔之道的路上,又该如何不变做罗什陀一般的残虐奸恶?

  未等他开口相询,宫主已读懂他心中所想。

  「我知道你怕。今日将我寒溟漓水宫历代宫主修的《云不行》法纲传你。将来若到了偏身坠堕之时,它可以护你一护。」

  宁尘颤声道:「我……能做到么……」

  「很难。但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容易事?你不过比其他人更难一点罢了。」

  「难一点……哈哈哈……」宁尘苦笑三声,随之目光一坚,「来吧!」

  宫主双手剑指一对祭出法印,将寒溟漓水宫秘卷轰然灌入宁尘识海。

  待宫主助他调息完全,重新稳住肉身,已是日薄西山。宫主给了他出入寒溟漓水宫的宫主信物,也将苏血翎放了交还给他,这才将二人送出宫去。

  如今宁尘已然明白,宫主为何先前说了一句「为了叫她活着」。当初万法宗龙雅歌兵解,苏血翎道心随之崩破,还是宁尘用千机神络牵连二人识海才勉强将她救回来。如今龙雅歌幽精已灭,倘苏血翎知晓此节再复险象,宁尘可就全无办法了。

  所以他只得强作无事,乱写一封手书将苏血翎支走,以期保她无虞。

  宁尘咬着牙硬去演戏,好歹支撑了一时半刻,没叫阿翎多起疑心。可满心凄苦哪是能压得住的,吴少陵练就一双好眼,早看出他的异样,只是言多必失,不好多说。

  二人眼看已行至距离山门不远,身边少有人往,吴少陵索性以真名叫了他。

  「尘哥儿,南疆你要自己去,我没法陪你。」

  宁尘强镇心神,脸色冷若寒冰,声音也清凉无波:「我知道,我从也没想过叫你陪我。」

  「嗯。」吴少陵点点头,只拿家常话顺着他说,「我在山下蹉跎十年,也该做些正事了。等我们两兄弟略有所成,下次再见之时也好多吹几句牛。」

  宁尘忍不住问:「大哥有何打算?」

  「先复铸金丹,然后随我爹将宗门上下清整一番。和任元圣一案有瓜葛的,都给他大差不差办个干净。」

  「大差不差……」

  「是啊,这偌大一宗,千丝万缕,牵一发动全身,总有力不所及之处。薇姐将来必是要接任宗主的,她需得竭力修行,震慑全宗内外,那我便要像我爹辅佐宫主一般,做薇姐的左右手,好好传续我寒溟漓水宫衣钵。」

  宁尘微微颔首,长叹道:「能一眼望见的未来,真好啊……我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才能寻得想要的……」

  「都一样的,尘哥儿。我这里到处都是牵绊手脚的锁枷,举手投足皆是掣肘,倒也羡慕你的拂袖洒脱。我们都认定了自己要做的事,做就行了,没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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