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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尘寻欢录】(二十三、漱雪饮仇岂能休),2

小说: 2025-08-31 15:23 5hhhhh 3820 ℃

  宁尘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抿了抿嘴。

  山门就在眼前,吴少陵停了脚步,与宁尘拱手相别。可宁尘转身离去之时,他看着那瘦削背影,又觉得怎么看怎么有异,忽地发现他随身携带的兵器不见了。

  吴少陵大声唤起:「宁尘!你刀呢?」

  宁尘身子一僵,遮掩道:「在宫里时不便带兵刃在身,收到戒中去了。」

  吴少陵目光在他脸上落了半晌,几步追上前来,解了自己腰刀一把。

  「我这对长刀一曰秋水,二曰柳渡,是我娘当年呕心沥血寻一神匠打得,留与我相伴。这把柳渡就送给你,也盼为你生生豪气。」

  宁尘听吴少陵这般言语,怎能不心生感动,但仍是摆手道:「你娘遗物,我不能收。」

  「放什么大屁,我娘好好的还没死呢!快他妈拿着!」

  吴少陵硬将柳渡塞在宁尘手里,不再多语,抱拳向宁尘用力一拱,转身向宗内大步行去。

  宁尘凝望吴少陵背影片刻,御风纵身而起。

  楚妃墨急忙跟上,可宁尘却施展灵觉期功力飞得极快,不消片刻就将她远远甩开,仿若全然没当她在的样子。

  天色沉降,寒风肆起,楚妃墨已看不见宁尘身影,只能凭借前方留下的真气鼓动勉强追赶。女孩又急又慌,正不知如何是好,前面的真气也突然消失了。

  不过,与此同时合欢法纲传来微微颤动,给楚妃墨点明了主君所在。楚妃墨心下稍安,疾飞半刻,总算在一片风雪中再次看到宁尘身影。

  「主君!」楚妃墨落到宁尘身边,哀声唤他。

  宁尘站在崖边遥望南方,目不斜视。那里黑沉沉一片,与四面八方无有二致。

  「楚楚,南疆凶险,你凝心期修为,还需我分出手脚照看。此行我一人足矣,你回诛界门吧。」

  楚妃墨方才一路都在心中打鼓,最怕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先前那些甜言蜜语仿若空口虚言,耳鬓厮磨也都化了飞烟,只剩下心口一阵一阵发痛。

  「你……你赶我回诛界门?你、你怎么说变就变……」

  她隐约察觉宁尘心有难事,不想拿责怪的话戳他。可是一时间心哀神伤,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宁尘扭头看到她眼中含泪,心中一塞。他往日里做事谨密,可此时却哪有心思像以往那样把话说得处处周全,只能先将冰冷声音放软三分。

  「你马上金丹了,回去找个地方静心修行。我办完事,还要去找你的。」

  闻听此言,楚妃墨勉强松一口气。

  「那,我追去找翎姐一起……我怕、我怕我以后找不见你!」

  「不行!」宁尘失声喝道,「哪怕今后与她巧遇,也不许相认!」

  楚妃墨不知其中厉害,宁尘与她又相处太短,自无法全意托信于她。若苏血翎发现她不在自己身边,追责几句,难免推断出自己有事情隐瞒。

  楚妃墨见他疾言厉色,更是吓得失了分寸,口中称是不敢再语。

  「嗯……我在诛界门地界等你……」

  宁尘对她将头一点,起身飞驰。可待飞出数百丈之后回头一看,楚妃墨依旧孤零零站在风雪中,呆呆望着自己不曾挪步。他叹口气,又重新飞了回去,对楚妃墨张开双臂。

  楚妃墨一头扎进他怀中,全身颤抖不停。是冷,也是怕。

  宁尘将她松开,摸摸她的脸颊,又牵起手来,往她手上戒指直灌了十万灵石进去。楚妃墨恰逢事变,分不清状况,浑浑噩噩收了。

  「楚楚,你此番回去,少见故人,多避事端。这些钱拿去还债,再买些升阶用的法宝丹药,好好成就金丹。财不露白,你自己要有分寸。我愁事在身,无心顾你许多……但咱们二人细水长流,绝不食言。」

  楚妃墨想多问他几句,却也知道那不过徒增烦恼,只好用力捏捏他的手:「你活着回来。」

  「说话算话,我必去寻你。但若有一日,你察觉体内法纲幻灭,那便不需再等我了。」

  宁尘将她轻轻推开,朝她身后方向扬首示意。楚妃墨咬着嘴唇后退两步,看到他决绝目光,终于定下心来,朝北方御风而去。

  送别身边最后一人,宁尘再无踟蹰。他跃在空中,施展全力向南疾驰。

  直飞两个时辰,子夜即至,漫天风雪都变作了锋利利的刀子。宁尘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漆黑,看不到去路,亦不见归途。

  他忽地从半空坠下,一头摔在那厚厚雪中。

  不是真气用尽,却是他撑到此时,再扛不住那心腑剧痛。他任由身体在雪上翻滚,摔出十几丈去,伏在一片刺骨冰寒间大声哭嚎起来。

  自那日失了龙鱼儿,宁尘所经种种波折,历尽千辛,刚寻得她一寐衣角,浓烈相思尚未贪得消解,即刻遭逢巨变。他心境大起大落,实是疼得撕心裂肺,又不敢在亲近人前显露一星半点,只能强压在喉咙里。

  四下已然无人了,他蜷在雪中纵情大哭,滚滚泪水涌在脸上,片刻间便被风雪冻结。

  能听他一剖胸怀的只有苏霍二人,可于阿翎万万不能开口,霍醉又远在天边。宁尘只觉此时若能抱着霍醉痛哭一场,却也未必要择道入魔了。

  都没有用。

  触之而不能得,自己一身能耐在真正翻云覆雨的大修面前是何等的微不足道。离尘谷中,若神识再强几分,又何须龙鱼儿耗尽幽精;风吟山上,倘自己能只手遮天,景水遥未必不会与自己相商。

  一个灵觉期,谁把你放在眼里?

  出离尘谷前他已是灵觉期,合欢真诀何其精妙,又占得潇湘楼灵气浓厚,他气海早已生长饱满,就差一颗道心拦着。

  意到此处,宁尘再也没有半分害怕。就算在南疆寻得龙鱼儿胎光爽灵,若修为不够,难道又要眼睁睁失了她?

  他心防俱开,管他什么心魔不心魔。羽化期都指了路来,那就一念成魔!

  压制肉身的意志消散,每一寸血肉仿佛都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它们服服帖帖地归顺于新生道心,体、气、识三元通畅,大道顿时一片坦荡。

  仙音缭绕,光芒万丈,只要一头扎进去,便有千般灵境、万种妙法。对一辈子探求大道的修士而言,迈出一步,便至世间极乐。

  可宁尘只轻声在心中说:我不要。

  因为那里没有龙鱼儿。

  仙音化作一声凄嚎粉碎,光芒也在刹那间消退。虽然入魔,但若不能秉持本我,又算什么我道。

  心若凝冰,水映天星;鱼在深潭,鳞照月清。

  ——寒溟漓水宫,《云不行》总纲。

  《云不行》精妙非常,宁尘无法全然领会,但它至少为他塑了一面心镜。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宁尘便不怕失了「我」。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道心变了,我执却不能变。

  观照,便能超脱。

  然而面对本心,一切种种再无遮掩。分别、思念、失去,那些识海剧痛贯穿到已然化为一体的肉身之上,烧得宁尘痛入骨髓,只靠《云不行》却压之不下。

  但宁尘早有准备,他还有一部《渡救赦罪经》。

  ——四缘无起,五果长绝;六识不显,八道断灭。

  八道断灭……

  他睁开双眼,苍白的日光从东边遥遥撒下,风吟山风雪已然停歇。身周百十丈内,积雪皆无,山地化作滚滚熔岩肆意流淌,如今已重新凝固,只留三尺深一个黑黝黝的巨坑。

  宁尘元婴已生。

  腹中骤然大饥,他一步跃在坑外,抓起手边纯净无暇的雪团,大口吞进嘴里。那一团团雪嚼在口中,须臾便化作清凉凉的冰水淌入咽喉,勉强镇了腹中饥火三分。

  他没有别的可吃,就这么爬在银光闪闪的雪坡上,吃尽了方圆三五丈的雪。

  他嚼着嚼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任何一个宗门,门下有结成元婴者,必是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开坛大祭昭告天下,欢闹三五日有余。哪有一位元婴会如他一般狼狈。

  可宁尘岂会在乎这些。元婴的门槛过了,接下来还要入分神,入羽化……有了泼天的修为,他便可以庇护亲眷周全,便可以纵横天下无羁,还可以……

  报仇雪恨。

         * * * * * * * * * * * * * * * * *

  元婴并非凡夫俗子话本中说的那样宛若初生婴儿。入元婴境,气海识海暴涨数倍不止,更是在体内自成玲珑世界。它自金丹破蜕而生,是修士悟道后仿照天地运行之理所就,亦称道胎。神识内观之下,乃是光滑圆润一颗斗大明珠。宁尘入境不过两个时辰,体内元婴蓬勃焕发,一呼一吸之间隐约有感,天地元气仿佛皆可取用。

  兀自回想,倒也有些后怕。亏得风吟山广袤无人,但凡他结婴时有人经过,恶念一动做些手脚,宁尘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眼前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明透彻。气海中那团元婴灵光剔透,只是幽若墨染,全不似道藏中描述的光耀若虹。宁尘仔细探查一番,倒没发现自己这入魔元婴与玄门大道有何差别。

  虽然不确定是否有隐疾暗藏,现如今的修为表面上已然稳如磐石。既然如此,宁尘索性也不多想,只放缓些速度,一边调息顺气,一边埋头赶路。

  在风吟山穿了一日一夜,第二天天明时总算快要出得山来。宁尘行在崖上,低头望见远处青岚江细细一条蜿蜒如蟒,连忙调转方向朝它直飞过去。

  飞到那滔滔江水之前,宁尘纵放神识往江水中一激,几十尾鲜活江鱼立时被他震晕。他又略使风法将它们卷上岸来,也不刮鳞去腹,只拿引火决燎得焦熟,送去嘴边大嚼起来。

  这两天除了饮雪便是喝风,终于有两口肉吃,哪还顾得上腥臊。宁尘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真应了那句吃肉不吐骨头,把满满一地鲜鱼都祭去了五脏庙。

  人吃饱了肚子,心绪也多少好些。宁尘一遍啃鱼一遍捋顺心念,思索起日后筹划。

  也是有趣,那抹恨意笃深,切切刻在心上,反倒不再泛起波澜。宁尘引《渡救赦罪经》之法功,八道断灭,如死还生,遮去了先前一应痛楚,这才能将目光稳稳放在前路。

  他已不清楚自己究竟会变作怎样,但求顺其自然了。

  南疆广大,足有中原十之三四。若龙雅歌胎光爽灵尚在,真叫宁尘一寸寸去寻,无异于海中捞针;可若她元神飞遁之后未能落在南疆,自己在那边也不能枯耗时日。

  还有一种可能,龙鱼儿胎光爽灵早已不在,去哪里折腾都只是徒劳无功。可宁尘哪敢往深处想,这念头微微一起就被他立刻扯个粉碎。

  自己强行从魔道入境,一身修为百废待兴,正是该一日千里的时候。如今唯有先把南疆情形摸得透彻,顺带将修为巩固一番。

  星陨戒中那些神品丹药至少都是元婴以上才能服用的,如今总算于宁尘派上了用场。当务之急,该在南疆找一个安稳处,把神品丹药磕它十颗八颗,一举冲到元婴中期再说。

  想到此处,胸中有了条理,宁尘肩膀也微微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他望着江水呆呆出了一刻的神,这才又抓起烤鱼来吃。

  还没吃两口,忽然间山峦背面炸雷一声,青白色闪电远远看去宛若游龙,从天空直插而下,落在山丘另一侧的青岚江中。

  许是有修士渡江不慎,引了天上法力被雷劈了。那落雷处离这边少说数十里,宁尘也懒得理会,扭头看了一眼又去吃鱼。

  刚吃一口,他又忽地想起什么,立时丢了残羹剩肉,双脚一蹬飞身跃起,向落雷处窜了过去。

  宁尘不借外力,只用元婴自生的真气御风,好叫附近修士无法察觉。他飞过这几十里山峦,天上落雷一个接一个压根就没停过。待寻得了一个高处往下看时,只见一张阵法罩子截在青岚江中,那界壁硕大无朋形若洪钟,几乎横跨大江两头。

  八名灵觉期修士分站两岸支持阵法,另有一名元婴悬在空中把控全局。六七条青岚蜃蛟被困在阵法之中,彼此交缠翻滚挣扎,拼命往界壁冲撞,直激得江水凶浪翻涌,天上雷云震颤。

  阵法界壁逐渐缩小,青岚蜃蛟的腾挪空间也越来越少。成年蜃蛟足有一丈多粗,数十丈长短,它们被困在阵中纠缠一处,从高处望去,犹如鱼篓中一条条无路可逃的泥鳅。它们疯撕乱扯,一片片巴掌大的鳞片混着蛟血四散飞溅,甚是惨烈。

  又见阵法所及之外,另有一头蜃蛟在波涛中隐约起伏。那头蜃蛟不过一人粗细,看似年幼些,它绕在界壁之外焦急难忍,引来一道道雷火往那界壁劈去。虽然身量远不如阵中困住的那些蜃蛟,但引下的雷闪却雄浑可怖,望似有千钧之势。

  然而那阵法乃是寒溟漓水宫专为围狩蜃蛟所制,雷法击在上面如蚍蜉撼树,全然不为所动,急得那小蛟在浪中上下翻腾,无计可施。

  宁尘看着它那模样,禁不住心中一抽,仿佛看到束手无策的自己。

  两日前吴少陵送行时特意提及,月清宫给代宗主提了围狩蜃蛟的条子。那时宁尘便知,寒溟漓水宫是要以蜃蛟为引,给景水遥炼制那枚大荒天铄水丹。

  景水遥水元功法的底子,纳入合欢焚心决的幽精真力,水火相济最是凶险。

  而蜃蛟乃是妖脉水族,恰擅长以水元操控天顶雷火,内丹炼药正合得她如今窘境。

  青岚江绵延千里,源远流长,宁尘先前觉得此事难寻着力之处,便没有细想。可是好巧不巧,这场围狩堪堪叫自己撞见。能给景水遥使绊子的事,他岂能袖手旁观?宁尘脑瓜一转,登时想了一条小小计策。

  他不再遮掩气息,反倒明目张胆飞在空中,一边掠向江心一边大声叱喝。

  也不需听得他喊得什么,这边真气一放,那控场的元婴立刻警醒起来。他迎向宁尘,左手攥着一道法印,以防宁尘有所异动。

  「宫主有令!围狩之事日后再议!」

  宁尘高举宫主与他留的信物玉牌,真气一激,信物上寄留的那缕威压骤然笼罩开来。那元婴长老全身一震,连忙缓下身形,拱手向宁尘手中信物见礼。

  「朱长老,我们下去一叙。」

  宁尘一边开口一边察言观色,见那元婴脸色如常,便知自己猜对了。

  能够出来猎取宗门炼丹资材的,要么是丹药堂亲自动手,要么就要交于外务堂施办。楚妃墨先前将宗门里上层人物都一一写的分明,全被宁尘记在心里,两堂正副长老一共四人,只有外务堂副长老是男的,姓朱名锆,宁尘试着唤了一声,倒是没出什么差池。

  朱锆随宁尘一起落在青岚北岸的阵眼旁边,四名灵觉护法正专心运作阵法,虽看到两人过来,却也无暇与宁尘施礼。朱锆先命他们稳住法力不再收阵,却没有直接按照宁尘说的停了围狩。五宗法盟的长老,哪有一个是傻子,信物再真也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

  宁尘一开始放出的即是元婴气息,朱锆不敢小看与他,施了个平辈礼道:「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乃宫主刚点的特使,传宫主之命,围狩条子收了。此事权且作罢,日后再议。」

  朱锆眉头直皱。这小子元婴修为,明显不是宗内弟子。若是宫主有命,照常招弟子通传就是,何必交代他这个外人前来行命?

  可是他毕竟不明就里,那信物上的威压不是假的,饶这少年有通天的本事,总也不能是从宫主那里将东西偷来的。

  朱锆索性也不纠缠,只谏言道:「此事已是箭在弦上。宗门耗费下去百十条蓄养的巨灵鳟,这才诱得几条蜃蛟前来。蜃蛟灵智颇高,几乎与人无异,此一番若将它们放归,定生警惕,再难有此良机!还望尊使回报宗主,不可半途而废。」

  宁尘将头一摆,趾高气昂间凝眉瞪眼:「宫主是什么人?宏才大略经天纬地!你不会以为宫主不晓其中厉害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这几句话怪腔怪调,听得叫人上火。不过朱锆元婴长老两百多岁的人了,倒也好修养,不卑不亢道:「还请尊使明示,宫主因何收回成命?又为何要专门遣使,不派宗门子弟传讯?」

  宁尘冷笑一声,声音骤然尖锐:「你是什么东西,有你问话的份儿吗?!」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朱锆又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主,这话刺到耳朵里登时冒了火。可就在情绪一动的刹那,识海巨震,竟是宁尘撩动他心念一丝破绽,轰然将神识撞了过来。

  宁尘灵觉期时就坐拥分神期神识,只是那识海乃离尘谷信力支撑,不过能在分神期修士的攻伐下堪堪自保。如今他元婴已生,神识合以信力,羽化之下已是无两,瞅准对方松懈之机猛攻过去,立时就将朱锆神识冲了个七荤八素。

  若是正面交锋,元婴修士早做准备,运起心法宝物,可不是分神期神识能冲破的。朱锆不是没有防备,换任一个元婴神识来攻都占不到他的便宜。然而宁尘这头刚刚还拿着特使的架子与他说话,谁能想到狗脸翻得这么快,一招偷袭出手竟是分神期级数。

  朱锆心中暗叫不好,头晕目眩之际刚要施法应对,一柄长刀破体而入。

  宁尘自开口挑衅的那一刹那,神识刀斩就已紧随其后,三招环环相扣,全没给朱锆应对余地。这其中当属宗主信物功劳最大,若非手持此物,朱锆绝不可能让他凑到这般近处。

  朱锆本以为万事皆休,可那一刀却只是穿胸而过碎了大半肺脉。宁尘真要取他性命,一刀碎了紫府人就没了,只是无冤无仇,倒也不必下那等死手。

  布阵的八名灵觉护法大惊失色,立刻分出四人扑来。这阵法原也只需四名灵觉便可支撑,此番多带了一倍人来也是为了办事稳妥。

  若四个灵觉都在北岸,缠住宁尘十几招倒也不难,到时候朱锆服了疗伤丹药再抢上前来助阵,宁尘可占不了什么便宜。

  可宁尘如今修为已然上了一个大阶,对岸两人还未过江。他已直扑阵眼,找准持阵的护法就砍。迎上来的二人双剑齐发,都被宁尘巽风邪体裹带的风流偏折开来。

  两个持阵的灵觉哪敢怠慢,再不腾挪就要挨刀,无奈之下只得收了法力飞窜两边。桥担两头缺一不可,二人一撤力,那阵法界壁顿时崩裂。七八条蜃蛟鸟上青霄鱼归大海,尾巴一甩,卷起三丈巨浪,尽入江中而去。

  宁尘一击得逞,身子一拧调转方向便往南边飞跃。对岸四人一起朝他截来,手中各捏法诀蓄势待发。

  宁尘得手之后志得意满,本以为抬手两刀打发了堵截之人,顺势逃了就是。

  没想到头里两人不闪不避,仿若全然不知自己对手是元婴期修士。

  一刀劈下,首当其冲那名灵觉断臂飞出,宁尘反倒愣了。他原只为逼退来者破开去路,全没想到这灵觉护法如此性烈,拼着少只手也要给同门抢出一个机会。

  他刀势未尽,后面那人已拼力一剑拦腰斩在宁尘腰上。剑身辅一入体罡气四射,直爆去宁尘一大块血肉。宁尘回身去劈,手却忽地一僵,竟是那断臂护法使了什么冰决将他连手带刀冻在一起,胳膊肘已然转不动了。

  就这么一恍的功夫,已有人接了伤者归去岸边,其余六人凌空将宁尘团团围住。寒溟漓水宫的冰决深奥神妙,宁尘拿真气冲了两下竟没冲开。

  还真是将人家宗门小看了……寒溟漓水宫与妖族常有摩擦,宗门弟子都是在战场上喝过血的,一旦动起手皆作生死之搏,绝不含糊。灵觉期舍条胳膊又算什么,虽损伤些本命元气,只要断臂未丢,两颗好药下去也便接驳了。自己在人家面前还收着手,可不是就被人占了便宜。

  他滞在空中忖度局势,朱锆已压住伤势补上前来。他面色惨白,飞得却比想象中稳得多了。想来寒溟漓水宫打战打的频繁,那些战场应急疗伤的秘法十分霸道。

  「小子,你是哪里来的?为何有我宫主的牌子?」朱锆虽然被宁尘偷袭来了一招狠的,却也知道宁尘未下杀手。他语气不卑不亢,仍留三分余地。

  宁尘哼笑,朗声道:「管我是从何处来的!寒溟漓水宫恃强凌弱称霸一方,任谁看不过眼都要踹你们一脚!」

  「你假传宫主令谕,又动手伤人,那就莫怪我们拿你归案。」

  朱锆将手一挥,护法们同时掐诀意欲结阵。宁尘看得真切,当即纵刀朝最近一人攻了过去。

  那人也不接招,抬手寒气外放,给宁尘织出一张雾网。宁尘不敢乱撞,微微一绕,准备先伤去一人再说。

  可登时便有其他人围攻过来,几名护法配合默契进退得法,比之当初妖墟时的许长风景水遥不遑多让。每每等宁尘意图追击之时,就有法术从各处袭来,叫他左右支拙。

  几个回合下来,宁尘勉强伤了两个,自己身上也被冻了几处冰。这般下去,待朱锆调息完全下场参战,自己非要下死手才能脱身了。

  他一念至此,不敢再耽搁,拼着杀退身周几人,猛吸口气,一头往江中扎了下去。

  此处海拔仍是不低,江水依旧刺骨。上层水波汹涌,深处多少清澈澄明些,只是光照难进,四周幽暗深邃。宁尘将神识定好南方,用个御水术从江底开始逃窜。

  身后嘭嘭嘭嘭几声入水,竟是漓水宫弟子追了上来。宁尘初时还在暗笑他们自不量力,竟敢和元婴期竞速,殊不料他一顿猛窜,那几名护法竟甩之不开。宁尘这才想起,自己一共没御过几次水,人家呢,宗门名字都带个水字儿,比游泳那是真比不过了!

  头顶上一道威压并驾齐驱,乃是朱锆感知着宁尘真气位置紧追不放。只要宁尘往水上浮起,铁定有大招式往脑门招呼,到时候又和先前一样身陷恶战,于境况没有丝毫改观。

  宁尘稍微有点急了,正当他思索脱身之法的当儿,那江底忽地冲出一道黑影。

  宁尘吓了一大跳,险些呛水进肺。先前在外围徘徊的那头小蛟,于幽暗处猛然扑出,朝宁尘张开大嘴咬了过来蜃蛟洑水几乎全靠肉身本能,全无真气外泄,待宁尘发现时小蛟已扑到右侧近前。说是小蛟,也只是和其余蜃蛟相比,放在宁尘面前那也有他七八个长短,嘴巴一张足以将他脑袋吞了。

  说时迟那时快,宁尘只能堪堪抬右手去挡,被那小蛟一口叨住。与此同时,宁尘指尖一弹,吴大少送他的柳渡在水中窜出两尺,滑在宁尘左手。宁尘抬手就剁,直取小蛟颅顶。

  救你们只是顺道,恩将仇报那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然而那小蛟咔咔几口,尽将宁尘手上坚冰嚼个粉碎,却没伤他分毫。宁尘急急停了手中刀,好歹没落在小蛟身上。小蛟潜下头去,又咬他身上其余几处冻冰,尖牙利齿颇有巨力,宁尘一时冲不开的地方,在它口中宛若无物。想来这蜃蛟水元一体,虽是靠肉身强咬,血脉中却有先天妙处自发运转,这困束的冰法终究耐它不得。

  宁尘定睛观瞧,小蛟眼中清明有光,便知它确是前来襄助的。他也不含糊,身子一扭翻身骑在蛟上,紧紧抱住它的颈子。

  小蛟试得他牢牢攀在身上,再不亟待,化作一道长虹猛窜出去。

  江中毕竟少光,护法们追踪宁尘全凭他身上真气。如今他伏于蜃蛟之上无须真气外放,小蛟游得又如离弦之箭,恁大一条江中方向接连变幻数次。不过一盏茶功夫,身后的追兵气息已全然不见,想来是失了他踪迹,无法再追。

  一转眼,又有数条壮硕蜃蛟从深处浮起,将宁尘拢在当中齐头并进,更有几条靠到近前,用身躯轻轻在宁尘身上撞了几下,以示亲密。

  同游片刻,几条大蛟在无声无息皆尽散去,驮着宁尘的小蛟也浮出水面,好叫宁尘喘口气。

  午日当空,清波分辟,身下小蛟一身金鳞微泛紫光,照得宁尘直眯眼睛。及手所触,那鳞片光滑柔润,犹如出窑细瓷一般,叫宁尘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小蛟似是作痒,又仿佛不喜他乱摸,身子左摇右晃,叫他牢牢把住才重新游得稳了。

  宁尘来怒州时于蜃蛟口中救得凡人,离去时又于修士手中救得蜃蛟,其中造化难以言说,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他莫名地只觉有些好笑,不意间心情竟敞亮了大半。

  若一切皆有命数,那么龙鱼儿的命数绝不是在我眼前静静消逝。

  没有任何证据,可宁尘却冥冥中感觉到,她还在。

  他拍拍身下小蛟,大声道:「将我送去芒城,可听得懂吗?」

  小蛟在水中轻轻一鸣,声音犹若空谷飞鸢,涤人肺腑。

  吴少陵送的地理图有注,南疆与怒州接壤处有两座大城,一座称为芒城,一座称为灞城,相距不过百十里。前者尚以人族居民为众,后者则已是大半妖族了。宁尘想要落脚,自然要先去芒城。

  说是人族,实则南疆人已大多是两族混血,数代传承之下,血脉各有薄厚。

  不过人族一脉终究是万物之灵,但凡不是第一代,都已看不出什么妖族特征。哪怕是寒溟漓水宫的正牌弟子,也有不少祖上身负妖族血脉的。

  小蛟行得颇快,不出半日芒城已远远现在地平线上。它放缓身形,离了江心,将宁尘托上了岸。

  宁尘回头去看,横空山早已在天边隐入烟尘。他又看看浮在江水中探头望着自己的小蛟,从戒指里掏了一枚灵觉期锻体丹药,朝它一抛。

  「权作谢礼,后会有期。」

  宁尘随性拱了拱手,也不知它看不看得懂,转身欲走。不料那小蛟衔住丹药,噗一声又给他吐了回来。

  宁尘未曾想到这一折,反应慢了些,抬手狼狈接住,差点让丹药打中面门。

  「嘿,还挺挑,不要拉倒!」宁尘翻了翻白眼。

  小蛟也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怎地,忽地探过头来,一口咬在宁尘长襟。宁尘着恼,抬手去拍,小蛟却猛地把头一晃,撕了他一片衣角下来,转身滚入身后万顷碧波。

  宁尘擎着衣服看了看破破烂烂的衣角,气急败坏骂道:「嘴怎么这么欠呢?!」

  小蛟游至江心,又抬起头来看。宁尘恶狠狠朝它指了两下,小蛟远远朝他喷了一口水,好似有些得意。

  宁尘不再耽搁,起步往芒城行去。待他行至城门之外,再往后看,那小蛟依旧在江中若隐若现,久久不曾离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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