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有点后悔了。

绳子上的活结随着身体的下坠而突然收紧，绞索像是发狂了一般死死地咬住颈部，没来得及吞下的口水卡在咽喉处，别扭又难受。脖子两侧的静脉好像被阻断了似的，脑壳嗡嗡地痛，像是有人放了个很沉很沉的几何体在里面乱滚，所到之处如哪吒闹海一般被搅动着一般混沌的疼痛。耳朵边好像有一万只马蜂苍蝇蚊子拿着个扩音器在大声吆喝，挥之不去，嘴唇上的温度和湿度也在慢慢降低，寒潮过境一样又凉又干。

一百四十斤左右的体重，此刻全部集中在绳索上，如此致命，如此窒息。

很快，肺部原有的氧气被悉数耗尽，无法呼吸的现状唤醒了沉睡的求生本能。牙齿和嘴唇被灵活的巧舌撬开，尚且湿漉漉的舌尖暴露在空气中想要完成完整的气体交换，却很快被麻痹感和风吹过的冰冷包围吞噬。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试图发力，却怎么也无法正常地抬起，更别提挣脱，反倒是扭曲成了很怪异的角度。不安分的腿脚也欲求反抗，漫步一样踩着空气，像是在追逐着什么永远无法达到的目标。

像是在奔跑。

也像是在跳一支绝望的舞蹈。

视觉体验被屏蔽的状态，说不准到底是无尽的深渊尽头还是虚妄的安全感。不管哪一种都是带有神秘色彩的宁静。

…缢颈的状态持续了不知多久，整个脑壳的昏胀感开始莫名其妙地减轻，脑海中幽幽地飘过来一句话：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也许很后悔，但是，好像确实挺值得…

从小开始，自己总是那个被落单的可有可无的角色，合照永远站在最边上，做活动永远是凑数的。但是，家长对于我的态度，却像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一样，我获得成就时比所有人都激动，我犯错时比所有人都难受。我知道，自己对于他们确实很特别，但是他们教育我这种态度，实在是充满了压迫感，换谁都受不了那种要死要活的压迫感。

我确诊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我神智不清，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一般想要寻求安慰和爱，便天真地相信所有人，把自己的惨状告诉他们。大部分人会短暂转变对我的态度，但是，更多的是杂糅着俯视和侥幸的怜悯。

我不懂。

我恨我那时候不懂。

像是祥林嫂。

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被按在地上摩擦。物理上的。

初中的时候被造谣。被全班人排斥。

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尽数浮出水面。

上了高中以后才一点点改变。

别人提到我名字的时候，不会有人故意发出“呕”的声音，不会造我的谣，不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漠不关心。

如此美好。

如此短暂。

朦胧中，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

k老师？是你么？

我竭力克制住自己挣扎的冲动，绝对不能踢到老师，不然真的很不礼貌…

那个已经无比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嗓音安抚着我，紧绷着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正所谓，抛开公序良俗去跳舞吧！”

话音落下，释怀的快感充满了全身，似乎是得到了命令一样，我不再让手臂乱动，而是尽可能把力气集中在双腿，在自己还能活动的最大范围内蹴开，或前后交替，或向下蹬踹，仿佛是在履行什么使命，或是为充满瑕疵的人生献上的最后一次的舞蹈。像是千里马找到了广袤辽远的草原一样自由，像是座头鲸跃出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样爽快。

一生只能跳一次的舞蹈，我想，我应该对得起这次演出。

不多时，体力慢慢透支，双腿摆动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小，意识也随着走马灯慢慢远去了。身体的抽搐逐渐停止，灵魂即将出窍的躯壳随着微风拂过而轻轻摇曳。很快，最后一丝意识与现实断联，与之一同断开的，是大脑对于所有身体机能的控制。

双腿之间好像流下来了什么东西…失禁了？不，是这场舞蹈的谢幕而已。

意识正向着永恒无尽的黑暗深渊堕去…

希望k老师能完成我的遗愿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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