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的恶作剧？”汤姆用魔杖指着门上的纸条问，脸色很不好看。墙上这个说是门实在勉强，连个把手都没有，甚至门框都是歪歪扭扭画上去的。

潦草，而且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

让人毛骨悚然。

艾拉摇头，脸色也很不好看。她们本来狼狈为奸，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地在有求必应屋藏东西的房间淘宝，结果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再睁开眼睛就发现他们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了。

房间不大，中间摆着两张单人床，四壁都是淡黄色的墙，没有门窗，没有桌椅。

她的否认没有打消汤姆的戒心，他的手在巫师袍下握住魔杖，相应的，艾拉也握紧了魔杖。她对汤姆警惕而质疑的目光冷下脸，嗤笑一声嘲笑他，“别傻了。要是我，你现在只会尸骨无存。我总不会傻到把自己和你一起算计。”

她的话很有道理，汤姆冷冷笑了一下，“那您请。”

他歪歪头，示意她去看墙上那个纸条。

艾拉慢慢把魔杖拔了出来，这才小心走过去。从她的站位到那面墙距离只有几步而已，她却几乎走上了一分钟，汤姆也不催她，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她，见她看过来，还咧嘴笑了一下。

他笑，艾拉就更绷不住，她边走边在心里骂他。但是没法子，实在是她太大意了，刚来的时候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当着汤姆的面说话就露了点痕迹，邓布利多只好假意威胁了她几句（但艾拉相信，要是汤姆真的死了，邓布利多也不会找她真的找她算账的）。

不过现在她被捏住了把柄，只好身先士卒去冒险试探。

这个纸条挑衅得也实在拙劣，恶意太阴暗，陷阱太明显，但没办法，这看起来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无论是谁，把线索贴在彩笔画上去的假门上，着实有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天真的歹毒。

艾拉磨蹭过去，在汤姆警惕的目光里用了一个漂浮咒，很幸运，纸条轻轻巧巧就浮到了他们面前，艾拉看了半晌，神色越来越凝重。

汤姆却沉不住气了，他垫了一下脚，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扬声问艾拉，“上面写的什么？”

艾拉一言不发地看他一眼，神情阴郁，直把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但还不说话，她只是沉沉叹气，走到一张床的边上坐下，脱鞋，径直躺了上去。

纸条飘落到地上之前，汤姆咬了咬牙，走过去也用了一个漂浮咒。

这次，他终于也看到了上面的字。不长，但足够让他的心沉到了底。

“欢迎使用戴尔森惩罚室，本品为炼金物品，请谨慎使用。 ”这是第一行字，所有字母都是大写，张牙舞爪着，每个字母都好像要飞出去一样尖锐嚣张。

汤姆皱着眉往下看，“请认真对自己的错误进行反思忏悔，在接受应得的惩罚之后方可离开本空间。”

纸条很小，线索到这里就终止了。

汤姆站了一会，脸色很不好看。惩罚室，错误，无论哪样，单拎出来都足够让他不悦。

他神色难明，好半天才扭头去看床上安详躺着的艾拉，“……你怎么看？”

床上的女孩正在挺尸，她闭着眼睛哼哼两声，“我死了。别问我。”

“我可以满足你小小的愿望。”汤姆举起魔杖，他面容冷酷，手腕稳定，丝毫没有杀人的罪恶感和愧疚，这样说话，谁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艾拉却仍然没有睁眼，她好像晒太阳一样自在舒适，嗤笑一下，“拜托，别用这种小孩子把戏吓唬人。”

她懒懒地掀起一点眼皮，用眼角斜斜眯着条缝看他，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傲气和轻蔑，声音冷淡，“你还指着我用这条命去给你探路呢，怎么舍得就这么轻易把我杀掉？”

“更何况……我要是死了，我觉得你挨不过邓布利多一轮。”

她又用那种充满挑衅和兴致盎然的目光往他下三路招呼，为了作势还特意直起上半截身体往前探了探脑袋看，“……还是说，你天赋异禀？”

“有什么秘技也教教兄弟我啊。”

她这样不客气，汤姆反而露出一个笑，“大家都是好兄弟，我当然只是开玩笑了。”

艾拉皮笑肉不笑地也扯了扯嘴角，被他这幅乖乖好学生的笑恶心到有点反胃。

她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就像是汤姆也不太担心她会对他下毒手一样。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屁股都连接着对方的脑袋，这种奇特的等价钳制反而让他们的小命非常安全。

汤姆收了笑，也学着她的样子躺在了床上，双手在腹部交叉，像是遗体告别会上棺材里的人一样。

艾拉幽幽叹了口气，汤姆没对她的挑衅做出什么反应，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聊。

两人就这样躺了一会，艾拉都快要睡着了，汤姆才慢慢开口，“所以……你是个先知？预言家?”

艾拉眼睛有点睁不开，但嘴是租来的，有自己的意识，可以独立行动，这时候一听到有发挥的余地立刻就自发行动起来，打开已读乱回模式扒瞎，“不是的。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我还是得让你听听我的复杂。”

汤姆没说话，他听过了至少三个版本的艾拉的故事，她和沃尔加说自己是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的后裔，和阿布拉克萨斯说她其实有妖精血统，还和血人巴罗说她能破解开时空的魔法，随意控制时间弥补遗憾。

这些话里真真假假无从分辨，不过现在反正也没事干，他不介意再听一个荒谬的故事打发时间。

三分钟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我叫艾拉·林，是一个没落国家的公主，十岁那年我被告知我其实是亚瑟王后裔！然后有一个很瘦很高喜欢溜红色大鸟的银白胡须的梅林找到了我，说要帮我统一卡美洛特，我一听这不专业对口嘛！我就跟他学了几年魔法，结果后来我学艺不精，虽然住在一万英尺高的塔上，但头发就是没办法长到能垂到地面的长度，我的敌人因此攻击我，让我痛失长发公主的名号，我一气之下就跳了下去……”

她说到这已经困得口齿不清了。汤姆费力辨认着她的瞎话，然后突然开口打断了她，“我看过《格林童话》，莴苣姑娘。”

她的故事东拼西凑的实在太不走心，汤姆有些无语，但捏着魔杖的手有些跃跃欲试。如果她真的很困……这未尝不是他的机会。

艾拉不知道他的小九九，也没理他，她现在大脑完全停摆。嘴虽然不是太阳能的，但续航能力很强，被打断之后再接上面的话毫不滞涩，“……然后变成了勇士，励志打败大魔王，拯救姐姐雕塑、梅林和他的圆桌骑士们，有小哈，小赫，小罗，小斯，小鸟，小狗，小猫，小狼，小鹿，还有大森林里的好朋友小马。”

汤姆一言难尽地看她说梦话。她呼吸声趋于平稳，好像快进入深度睡眠了，但仍然继续她的故事，“……然后我变成了贝儿……的野兽，是很吓人的大野兽，毛茸茸嘿嘿……嗯，不好，今天迪士尼含量超标了……不过也是好消息，嘿，别担心，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汤姆眯起了眼睛，放缓声音试探着问，“你有办法了？”

他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醒艾拉让她闭口不谈。

艾拉哼唧了两声，困得嘴都有点张不开了，“……是啊，迪士尼法务部快找上门了，你等我往墙上画个米老鼠的。”

汤姆气结，直接把枕头朝她扔了过去。

他的枕头被铁甲咒弹开，艾拉呼啦一下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舌头先醒了，“怎么了怎么了，迪士尼来告我侵权了吗！我就说他们法务部一定有巫师！”

她四处张望，眼神迷茫，好容易聚焦对上汤姆的目光后冲他翻了个白眼，随后直直躺了下去，身体砸在床上发出巨响，死掉的尸体一样弹了弹。

汤姆用眼神凌迟她，而她不为所动地张嘴打了个大哈欠，拉长声音抱怨，“拜托，我只是想睡个觉而已。”

汤姆很看不上她的态度，阴沉着脸，目光阴鸷地扫过她平躺着的身体，好像在考虑怎么毁尸灭迹。

艾拉闭着眼睛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哼哼着开口，“别思考。你一开始思考，我就忍不住发笑。”

她这样闲散地挑衅他，汤姆就压低了眉宇，他本来长相就极为出众，沉肃下脸就自然有些压迫感，但艾拉闭着眼睛根本不看他，他定定盯着她看了一会，漫不经心地把问句说成了陈述句，“我未来杀了你。”

“嗯哼。再猜猜。”艾拉往上蛄蛹蛄蛹，用飞来咒征用了汤姆的枕头垫到了背后，倚在床头用她幼儿园教导主任的目光鼓励他。

汤姆深深地看她，出乎意料地没被她激怒。他皱着眉开始慢条斯理地分析，“首先，你毫不掩饰对我的恶意，而邓布利多对你的霸凌行为没有半点表示……”

他的话被艾拉大声截断，“嘿！嘿！嘿！你怎么带节奏呢！有话好好说，不要扯这些霸凌类的敏感话题。再说了，我什么时候霸凌你了？”

“怎么，我上你寝室偷你的兔子吊死了，还是拿你的口琴和银顶针了？”艾拉毫不客气，几乎可以说是犀利地把他的脸面剥下来踩。

但仍旧，汤姆还是没有生气。他用一种冷静到冷酷的目光看着她，掂量她，轻轻摇头，“看，你对我的偏见就像是一座大山，我很好奇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兔子，口琴，她这样关注他……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换了个方向，“所以，你把你预见的未来告诉了邓布利多？你让他改了主意……即使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甚至都愿意为了你而改变想法，愿意因为你的话而更多地关注我，教导我……”他说到这，脸上表情不自觉扭曲了一下。

邓布利多的管教和他上课时那种对待庸人的和善是完全相反的，尽管汤姆对这种严厉和高标准适应良好，并且深深觉得这是天才对天才的要求，但仍然不妨碍他对此感到瑟缩和恐惧，或许还有一些别的……那些被长者按着上药揉伤的记忆闪电一样倏然而逝，他突然不敢细想。

他这里边思考边说话，而艾拉听着听着却突然意识到她漏掉了什么，那个从她穿越过来就一直隐隐让她不适的点，那个“房间里的大象”。

她正处于邓布利多那些神秘的过去里，他从未对她，对哈利，对任何人讲述过的曾经。好像被闪电劈中，人在意识到自己崇拜的人原来也是会吃喝拉撒的普通人时就会有这样的恐惧和震颤，邓布利多的过去……

艾拉喉咙陡然干涩起来，维持着刚才的语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什么紧要关头？”

汤姆定定看着她，然后慢慢笑了起来，他笑得志得意满，笑得胸有成竹，笑得像个抓到了耗子的猫一样狡猾而满足。

“BOOM！抓到你了。”他轻声说。

艾拉被他装神弄鬼的样子搞得脊背发凉，但她好歹也见识过很多大场面，眼下这点甚至还比不上她圣诞节被姐姐抓包夜游那次让她胆颤，她眯了眯眼睛冷笑，“你发什么颠？突然意识到精神病院才是你永远的家了？”

汤姆懒洋洋笑了一下，声音犹如毒蛇一样轻缓，阴湿，耳语大小，好像生怕吓到她一样，“你不属于这个时间，而我竟然才发现……这么明显……”

他目光奇异地盯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加隆一样贪婪而好奇，语速加快，“整个学校都没有人认识你，但你却对霍格沃茨了如指掌。你对所有的课程都熟悉，但是对老师却陌生无比，你能完成课业和提问，无论多么超纲你都有所涉猎，但是却对某些课本表现出初见的好奇和探索欲。你能说动邓布利多，表现得对他超乎寻常的信赖和熟稔，但你竟然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忙什么……你竟然完全不知道……”

“只有一种可能。你觉得你已经非常，非常，非常熟悉他了……所以你没有任何探听他事迹的打算，因为你不需要。”

“多神奇，你这样自信，却不知道这件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艾拉，看着她一点点冷下去的神色，心满意足，“再说，你非常防备我，简直就像是预见到我以后会变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他语气更轻，更自信，更志在必得，“可我知道，我不会去成为什么阿兹卡班的逃犯那种不入流的东西，相反，我只会成为一种人……我会成为整个魔法界最有权势，最强大的人。”

“你在未来，直面了我的强大，是吗？”他几乎压不住嘴角，这种猜测和艾拉的脸色变化相互印证，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简直比他进入霍格沃茨的那一天还要激动。

艾拉之前没说话，一句话都没说，她就只是看着他，目光悲悯，这时听到他问话才怜惜地开口，“噢，可怜宝宝，你多久没做过白日梦了？”

“我确实是来自未来……”她拉长声音，在他狂喜的神情里话锋一转，“但是。”

她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你猜，这里是我的世界的过去，还是另一个世界呢？”

汤姆有些笑不下去了，如果这是两个世界，那她身上的一切所代表的意义都不在作数。

艾拉却才刚刚开始发力，回合制游戏，现在是她的回合，她的回合，然后还是她的回合！

“而且，你既然能猜到我对上了你，而我还活着，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你要不要猜猜你的下场呢……”她目光慈爱地看着脸色骤变的汤姆，惋惜起来，“小朋友，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预言……如果我预言你成为黑巫师就会死呢？”她露出一个夸张到令他毛骨悚然的笑，整齐而戏剧性地露出八颗牙，笑得好像刚吃了十个小孩。

汤姆彻底沉下来脸。

艾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表情的变化，吹了个口哨，“你难道就没想过，我是特意让你发现的破绽吗？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聪明，是福尔摩斯转世吧？”

她于是再接再厉，声音压低，力图营造出一种凉飕飕的惊悚感，阴恻恻地说，“……你猜，要是邓布利多发现我是正当防卫，而你虽然攻击了我但是不幸死亡……”

她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已经慢慢白了下来。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个人中场休息了一会，汤姆才终于冷静下来。

他能确定，艾拉不会在这里和他动手，不仅是因为邓布利多，还因为如果她真的有实力有底气杀他，她会在第一时间就动手。

在生命安全得到保障之后他才慢慢平复心跳开始思考。

艾拉承认自己是未来之人让他大喜过望，但她之后的话却透露出种种不详的征兆，如果他们对立，如她所说，她活着，难道死的竟然是他？

他这边越思考面色越凝重，艾拉发了一会呆却突然大叫起来，“别思考了！停止，停！”

她迎着汤姆不善的目光继续说话，“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预言啊！你不是已经被邓布利多管着了吗！你就非要去走那条必死无疑的路？”

她话里透着疑惑不解，好像在真心实意地发问。

汤姆冷笑，“邓布利多？要不是他实在太强大，我早就……”

艾拉瞥他，也学着他的语气冷笑，言辞犀利穿透他的脸皮，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他，“你早就？你早就干什么去？别拿邓布利多说事，是你自己撞见我挨打，主动求他去教你的， 别说的好像谁巴不得管着你一样。”

她嘴太快，捅开了这层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窗户纸，才觉得心里不安，下意识握紧魔杖，铁甲咒都已经在嘴边了，但汤姆一直没动静。

这下反而让艾拉有些惊异，她不敢轻举妄动，身体戒备，脑子却一刻不停地转起来。她其实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汤姆竟然没有躲着邓布利多。

相反，他做了她会做的事。

艾拉瞄着他，真情实意好奇起来，“喂！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好兄弟，你喜欢挨打啊？”

她这话是真心感兴趣才问出来的，汤姆却像是被她恶心到了一样，表情一瞬间扭曲变形，脸色极其难看，被噎住一样，脸都绿了。

他表情管理失控了十几秒才慢慢恢复平静，但紧紧闭着嘴唇，仍旧不打算说话。

艾拉更好奇了。她一直对杀死伏地魔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这件事念念不忘，甚至于为此跟分院帽交涉许久，就为了进入斯莱特林，但等她真的凑到汤姆身边后，她却发现他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有点出入。

最明显的就是他对邓布利多的态度——他十分热切，而艾拉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为什么。

“兄弟，兄弟。”她把脑袋彻底歪过去，用女生寝室深夜聊天时的星星眼盯着他诱哄，“你看，你不打算自寻死路，而我也不想让你走上那条不归路，从终极目的上看，咱们怎么也算统一战线了。”

“说说，看在都在邓布利多手下讨生活的份上，给我讲讲你怎么想的。”

汤姆不为所动，好像入定了一样。

艾拉盯着他冷漠的侧脸兴致勃勃地瞎猜，“……你难道发现自己有受虐倾向？”

“讲讲呗。你打算蛰伏隐忍，然后等毕业就暗鲨邓布利多！还是……”

她的话太密，汤姆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不是。”

屋子里一时就安静下来，好像有什么古怪的魔力，汤姆感到一种奇特的驱动，他也曾经日日夜夜想过这个问题，奇怪的先知，被注定的命运，还有被扭转的时间和空间，他未来会成为什么人，又将会如何死去，许许多多的问题环绕着他。

“我也想试试……”他最终只是轻声说。艾拉却看到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狼一样凶狠的眼光，不管是什么，他都志在必得。

“……成为一个人的学生，徒弟是什么感觉。”

在孤儿院里，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要在外出做些工，帮忙卖些报纸或者为店铺送货上门这些跑腿的活计。

汤姆那时候正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沾沾自喜，有一次给面包店送货，就看到学徒挨打。那个男孩和他差不多的年纪，狼狈而羞耻地红着脸流眼泪，面包师傅的手蒲扇一样抽在他身后，每一下抽打都激起触目惊心的臀浪，皮肉赤红，好像面团一样柔软，毫无反抗之力，几下巴掌的功夫皮肉就肿透，晃悠悠羞颤，噗噜噜被拨动，他踢蹬着小腿，但臀肉被箍在一起，他无论怎么羞痛闪躲都逃不开惩罚，反而让自己赤裸疼痛的屁股成为焦点。

围观的人三三两两，这情况并不少见，不过教堂的神父和学校的老师们这些年更偏好桦树条和长板一类的工具，只有这些跑生活的手艺人才仍旧气急了用手打。

汤姆很罕见地站着看了一会，下午他再去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忙忙碌碌地跟着打下手，还以往那样乍着胆子和师傅们开玩笑贫嘴。汤姆后来好奇，隐晦地问过。

“……你不恨他们吗？”他啃着面包和对方说，好像漫不经心想到的这个话题一样。

那男孩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看到了清晨时候的窘状，脸一霎时就红得犹如晚霞，火烧似的坐立不安起来，好半晌才嗫嚅着回他，“没，没有。哪能呢。”

他低着头，耳根都红得要滴血，被熟人看到自己的难堪让他无地自容，羞得声音变成蚊蚋大小，“师傅对我很好的。”

很好？汤姆不信。他后来偷偷去看，那个男孩被打的次数不少，有时候是在店里，说要罚他，大师傅立起眉毛，他就红着脸乖乖褪下短裤伏好去挨，往往打到他满脸的眼泪，哭叫不止才会停手。大师傅余怒未消，仍然冷着脸，他手掌宽厚得如同熊掌一样，一巴掌就能把他的两瓣屁股呼住，把手放上去却不像要继续打，只是威胁着训话，男孩啜泣抽噎着应下什么，然后也不被允许穿好，就这样裸着肿臀被勒令去站墙角，每个从窗前走过的人都能看到他。

十几分钟后他就不再抽泣，师傅会过来给他一个用力的拥抱，拍拍他的头，或者摸摸他的后背肩膀，他会露出一个汤姆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的神情。

后来汤姆词汇量多起来才知道，那种神情应该是濡慕。

“师傅很爱我的。”那个男孩和他说，“师傅没有妻子和孩子，我是个孤儿，是他把我捡了回去。”

他很用力地又说了一遍，“师傅只是有些孤独，脾气不太好，但他对我很好，我很爱他。”

汤姆也想试试这种感觉。

“邓布利多看起来很擅长爱人。”他冷漠地说，“他既然那么会爱，为什么不能试着爱我。”

艾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能无耻地把这句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如果他做得足够好。我或许会考虑晚点和他撕破脸。”汤姆自顾自地说，然后对着艾拉笑笑，大发慈悲地说，“……我也会考虑让你多活一段时间的。”

他神情认真，不似作伪。

艾拉却诡异地对上了他的脑回路。

如果说她的世界里，伏地魔的执念是长生，那么在这个世界里，他的执念变成了别的什么。图书馆里曾经有本书这样描述时间，“像没被煮过的意面。如果过去或者未来某一段被迫发生了偏移，那么另一段也会相应发生扭曲。”

在这个世界，汤姆看到了一件更令他感兴趣的事，比走上预言既定的道路更令他兴奋好奇的事。

他想试试被人爱的感觉。

艾拉终于明白为什么邓布利多对汤姆的态度那么奇怪，为什么汤姆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恶和令人厌烦。

命运在既定的轨迹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偏差，南美的蝴蝶扇动了翅膀，北美的龙卷风就开始在高空筹备酝酿。

她有些语塞，好半天才干巴巴开口，“……和你期待的一样吗？”她选择性忽略了汤姆那些狂拽的废话，直击核心。

汤姆没说话。

等他们两个被邓布利多领到办公室，并且并排趴着等挨打的时候，汤姆突然想到了艾拉之前的那个问题。

不。这和他的期待完全不一样。

邓布利多找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门就直接弹了出来。那个拙劣的画笔勾勒的门突兀地浮现，火急火燎地嘭一声弹开，谄媚极了。

汤姆和艾拉本来都握着魔杖戒备了起来，结果门一弹开，站着的是邓布利多。

他穿着件灰蓝色的马甲，袖箍和领带还整齐，但是皮鞋和西裤上却蹭的东一块西一块的黑色污渍，他面无表情等他们俩出来，又往他们身上扔了一打探测魔咒，等确认没事才开口说话，“跟上。”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艾拉和汤姆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哆嗦。

而等他们跟着邓布利多出来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当时是怎么中招的。这个惩罚室被嵌在了墙里，一出门就是有求必应室里那间巨大的藏东西的房间，入口在一个拐角里，很隐蔽，所以他们当时没注意。

汤姆和艾拉面面相觑，都以为是自己当时不小心碰到了开关才导致的受困，因此很罕见地没有当场甩锅指责对方。不过很久之后他们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惩罚室的运行方式和厄里斯魔镜类似，设计者参考了一部分博格特和摄神取念的原理，不仅会抓取犯错和内疚的小巫师，还会诱使他们直视自己最深处的欲望和恐惧。

艾拉因为魔法绝缘的体制逃过一劫，而汤姆没有。

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和复盘，在跟着邓布利多灰溜溜从门里走出来再转过拐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惊呆了。

一走出拐角，眼前的空间立马开阔起来，以往令他们惊讶的藏宝地现在被龙卷风扫过一样。

有求必应室里被毁了一大半，从入口处一直到惩罚室的位置焦黑一片，天花板和墙壁都黑乎乎的，地面，储物架，堆叠的杂物，那些乱七八糟的魔法物品都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垃圾场一样焦黑，散发着阵阵恶臭。

满地狼藉。

邓布利多见他们盯着周围看，就停下脚步解释，“……你们刚才出来的地方是霍格沃茨之前的地牢惩戒室。中世纪的时候用于惩罚违反校规的小巫师，被废除使用后，当时的校长将其挪进有求必应室。不过你们很安全，它会自动和霍格沃茨的校长签订契约，除非校长允许以及本人同意，否则惩戒室是没办法独立运转的。”

“它借用的是霍格沃茨的魔力。”汤姆突然开口。

邓布利多微微颔首，不辨喜怒，“你们被捕进去之后，校长就通知了我。他只说有小巫师被困，我不知道具体位置和具体人数，怕受困人员会做一些不理智的行为，情况紧急，所以不得已用了一些破坏力比较强的魔咒。”

他看了看几乎被他摧毁了五分之三的房间，轻声说，“……之后我会把这里重新修补好。”

汤姆没说话。艾拉也不敢说话。

汤姆打算用恶咒从内部攻破，他在黑魔法上天赋极高。

艾拉打算在墙壁上画满米老鼠，然后大骂迪士尼，要是这招还不管用，她就要使出哈利那招能打败伏地魔的终结技除你武器了。

他们一路蹑手蹑脚跟着邓布利多到了办公室，一直到被要求并排伏好的时候汤姆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邓布利多似乎，不太生气。他说不好，但好像甚至还没有他差点把护树罗锅炖了那次那么生气。

“逃课。”邓布利多在他们身后转悠，他的声音时而在左，时而在右，艾拉把脑袋埋进手臂，脸直烫人，和朋友一起挨打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她那张十七岁的老脸多少有点没地方搁了。

“擅自触碰黑魔法物品。”邓布利多还在不紧不慢地说，好像在法庭上念罪状一样，他声音平缓，情绪稳定，完全看不出找到他们俩时的凛冽气势和威压。

艾拉想到他进门看到他俩时甩刀子一样嗖嗖甩过来的探测魔咒更胆颤了。

“……你们学得很好啊。”邓布利多意味不明地说。

汤姆鹌鹑一样不发一言。

艾拉心虚得厉害，又丢脸又难堪。身后传来一阵冰凉，她闭紧眼睛，板子贴在她的皮肤上，她打了个寒颤，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半个小时前逃课溜出去，她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几十分钟前对着汤姆，她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现在趴在这里挨训挨打，她低眉顺眼唯唯诺诺。

大气都不敢喘。

“你很厉害，艾拉。”邓布利多在她身后说，“是不是觉得课程太简单了？”

他这样慢声细语地说话，艾拉就后脑都炸起电，像是地震前的小动物一样，她预感到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赶紧摇头，一叠声否认，“没没没……”

邓布利多不理她，自顾自地说，“课业简单……这样，你们俩都是，已经学会的科目可以不用再学，只需要参加考试即可。”

汤姆神色惊疑不定，艾拉则因为已经预知到邓布利多下一句话的内容而痛苦地闭紧了眼睛。

“……我会在之后联系其他科目的老师们给你们布置额外的课业任务。”

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只是砸在了她自己的脚上。

“既然你们觉得课业无聊，时间过得慢，正好，有求必应室也需要修理，这样，每周晚上七点到九点，两位天才想必能拨冗参加吧？”

艾拉痛苦地把脸皱在一起，汤姆已经很识时务地干脆答应了。

“……能。”她听到自己干干巴巴的好像风干咸菜一样的声音。

邓布利多用喉咙发出低沉的应声，他移动着手臂比量了两下，像是在确定板子的落点，艾拉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肉。

等他放下板子的时候，艾拉很难不去松口气。但她的心紧接着就又提了起来，作为汤姆的前辈，她用她挨了这么多年打的屁股都能想到，当惩罚者放弃他的工具的时候，往往是因为他要停止惩罚，或者发现了一个更趁手更省力的。

她余光看到邓布利多只是调整了两边的袖箍，既没有去拿传说中的桦树条，也没有用飞来咒召唤短兵器之神的发刷。

提心吊胆等了一会，答案终于揭晓。

“热身。”他把手掌贴着艾拉的身后，对着她绷紧的身体解释，“你上次说过来着。”

……完美。艾拉的大脑几乎像是烧开的水壶一样瞬间发出尖锐的爆鸣，她后悔了，她当时说话太大声了，她再也不在邓布利多上药的时候得意忘形胡诌瞎扯了！梅林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穿越到那个时候，她肯定会无比安静乖巧！

比丢脸更让人想死的是当着熟悉的人丢脸，在此之上更让人想死的是……这个熟悉的人刚被她“霸凌”过。

艾拉心里的惨叫很快被邓布利多的巴掌打断，她无暇顾及汤姆支棱起来的耳朵和偶尔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无他，太疼了。

他更年轻，手臂力量更足，每一下巴掌都能轻松把她拍扁，揉碎，塑造成任意形状，她的屁股在他手下不会比一个柔软的面团或者泥巴更有硬度，这直接导致她不会比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更有骨气。

巴掌带来的疼痛是绵密长久的，让人骨肉震颤的，酥软内敛的，每一下都只有在挨上时才爆发，是休眠的火山，沉睡的巨龙，天边的积雨云，即将引爆的飓风。自然用伟力把疼痛浇在她身上，她就必须变成落汤鸡，廉耻脸面抛到一边，在自己的城堡里直面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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