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娥没有继续说这件事，只是从手提包里取出纸巾擦了一下汗水，又朝陈放道:“爷爷呢？领我去看看爷爷。”

　　这哪敢带她去看陈道远，叔侄俩一阵慌乱。

　　“别，不用看爷爷。”

　　“对，不用去看，爸没啥事，有点，那个，有点中暑，休，休息一下就是了。”

　　李雪娥挑着半边眉毛，可疑地扫视了下二人，妥协道:“好吧……那下楼去吧，你爸也在楼下找呢。”

　　晴天霹雳，陈禹骧怎么也来了！

　　“老婆！你找着儿子没有？”

　　好吧，不用下楼了，人未至声先到。

　　陈禹骧只听到楼梯间有动静，便探头来问，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大个子。

　　陈禹辉看着那个放大版，戴着眼镜的陈放朝自己逼近，便认命般绝望地闭上了眼镜。

　　其中如何责怪，如何追问，如何数落，如何唠叨都不用细说了，陈禹辉把摩托停回了派出所，在回到医院时，护士已经把陈放一家撵到了医院门口。

　　陈禹骧还在疯狂输出，输出对象还多了一个陈道远，语言之密，让李雪娥想劝都插不进话。

　　“唉……”陈禹骧重重地叹了口气，众人如释重负，深知这是终于挨到总结了。

　　“上车吧，咱们回去再说。”

　　“唉……”

　　……

　　李雪娥是能干的，就着陈道远屋子里那仨瓜俩枣，竟是弄出了一桌子菜。

　　“弟，弟妹，你别忙活了，差不多，坐下吃吧……早知这么麻烦，还不如在外面吃了回来。”

　　李雪娥显然也是累得够呛，担心得一宿没睡又马不停蹄地张罗饭菜，她疲惫地往凳子上重重一坐，道:“没有，辛苦大哥了，又要上班又要帮忙带放儿。”

　　陈道远羞愧，媳妇儿这是点他呢。

　　陈禹骧清了清嗓子，道:“感谢爸，感谢大哥，以水代酒，敬你们。”

　　陈放翻着白眼，哪有一家人这样说话的。

　　“放儿，你过来坐，别挤你大爸！”李雪娥朝儿子招了招手。

　　“我不。”陈放嘟着嘴，反朝陈禹辉更靠了靠。

　　陈禹辉在桌子下用手捏了捏陈放的掌心，哄道:“宝宝乖，去陪陪妈妈。”

　　陈放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暗骂他看不懂形式，这阵仗分明就是要带自己回去的，猪队友还装大气不向着自己。

　　陈禹骧重重一拍桌子，骂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放肆了！当着我们的面儿都敢瞪你大爸！”

　　陈道远也拍了下桌子，众人吓了一跳:“你才放肆！老子还在就敢跟老子拍桌子！”

　　李雪娥坐在父子俩中间，赶紧圆场宽解。

　　陈禹骧脾气上来也是个犟种:“爸……你们不能这样惯着他！孩子不是光宠的！你们这样宠他，会把他宠坏的！”

　　完了，陈放心里一凉，扯到了教育，这下想留下来就更难了。

　　“怎么就宠坏了？宝宝这么聪明的孩子，比你小时候懂事多了！”

　　陈禹骧深吸一口气，竭力心平气和道:“算了算了，不跟您争这个，好容易见上一面，不想吵架。”

　　陈禹辉也道:“吃饭吃饭，难得坐一起吃饭，不要扯不愉快的。”

　　这如何还吃得下，一桌子人噤声不语，只扒拉着碗数米。

　　陈道远一撂筷子，说了句不吃了，起身进来屋，门重重地摔上，震得梁上落下一缕灰。

　　李雪娥见老公跟公公这是动了真火，只好劝道:“爸这是一个人太孤单了，难得放儿陪他，他舍不得……你也是，好容易回次家，每一句提你老子，句句都是你儿子，谁能不气？”

　　陈禹骧倒是听媳妇儿的话听得进，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心里一阵内疚，却也犟着没说话。

　　李雪娥给陈放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温柔道:“快点吃，咱们今晚还得赶回去，眼看着都要开学报名了，把心收一收。”

　　这么快？陈禹辉眉头一皱，却没说话，只扒饭。

　　“我不回去。”一家犟种齐齐发作。

　　陈禹骧刚下去的火瞬间复燃:“你故意招我是不是？你非要跟我杠惹我揍你是不是？”

　　陈放也把筷子一撂，道:“你打你打！无能的人才会打孩子！打死我也不回去！”

　　陈禹骧心率直冲180，差点被逆子气到晕厥，抬手就要打。

　　陈禹辉左手一抚，给他挡了，朝陈放哄道:“宝宝别犟，跟爸爸妈妈回家，乖。”

　　“叛徒。”陈放冷冷看了眼陈禹辉，又转头朝李雪娥恳求道:“我就在这儿上学好不好，这儿也有学校呀，我保证好好学习。”

　　李雪娥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如此恳求自己，以往陈放就是看到再喜欢的东西，只要他们拒绝，他也没有吵闹过。

　　这边还没开口，陈禹骧不干了:“你还想干什么？嗯？我看你心是玩野了！你不要仗着自己天资好就得意，城里的教育水平是这些县城学校可以比的吗？放任你任性就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

　　“好啦……”陈禹辉头都大了，心烦意乱道:“越说越过分了，这话也太重了，差不多得了。”

　　“你……”

　　陈禹骧还要输出，陈禹辉一抬手给他打断，只朝陈放道:“乖，听爸爸妈妈的话，回去好好上学，宝宝这么聪明，不要浪费了……来年，来年暑假再来玩就是了。”

　　“我不！”陈放难得撒泼，乖巧懂事的人设他再装不下去了，这时的他，才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我不要回家！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陈禹辉突然一声暴喝，吓得一家三口一哆嗦。

　　“我他妈还要上班，我自己还一堆事，哪有闲工夫照顾你……妈的，烦了老子一个暑假了还，还要……”陈禹辉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敢看陈放。

　　李雪娥张着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只责怪地瞪了一眼陈禹骧，陈禹骧也没想到变成这样，也同样梗着说不出话来。

　　“骗子……”陈放低着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分明声音都在抖。

　　“哎！”

　　李雪娥一声惊呼，看到陈放跑了出去，赌气没杵拐，还绊了一跤，李雪娥赶紧追了出去。

　　陈禹辉掐着大腿忍着没去看。

　　“……”

　　陈禹骧感觉到了窒息，他端着杯子，小心询问道:“……大哥，咱喝一个？”

　　陈禹辉抬手接过杯子摔了个稀碎:“喝，喝你妈了个逼！”

　　“唉……”陈禹骧看着他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只剩叹气。

　　……

　　陈放走了。

　　陈禹辉躺在宿舍辗转难眠，终于，他从铁架床上坐起，一脚踢开一地的烟灰，谨慎地发了微信。

　　“宝宝，到家了吗？”

　　手机立刻就响了，对面回了个红色感叹号。

　　他把手机随手丢到地上，重重躺回床上。

　　李明粟最近很害怕。

　　因为陈禹辉。

　　那个凶神平时脸就够黑了，现在变得更黑了，连黄局招呼他都爱搭不理的。

　　他总是蹲在树下抽烟，摆弄他屏幕支离破碎的手机。

　　“咋了辉哥？你这是，失恋了？”

　　李明粟忍不住蹲他旁边也点了一只。

　　“滚。”

　　嘴上说滚，却也没真的赶他，李明粟笑着往他肩上一扒，道:“咋了？陈放走了，找不到刺激了？我晚上陪你玩玩儿？”

　　话刚说完，小臂上就是一阵剧痛，李明粟龇牙咧嘴地叫唤:“哎哎哎！痛痛痛！错了错了！”

　　陈禹辉手撒开，李明粟的小臂上四个深陷的指印，哪怕是认错慢一点，这胳膊就没了。

　　“害……辉哥你……犯不上啊这……”

　　陈禹辉把烟蒂一弹，啪的一声，烟屁股在树干上溅开火花。

　　“诶诶诶！我不打扰你了！你接着忧郁！”李明粟吓得拔腿就跑，因为他看到，那烟屁股，深深地嵌进了树干中。

　　他只能从陈千骥那里得到一些陈放的消息。

　　听说在闹绝食。

　　过了几天，不闹绝食了，改扰民了。

　　又过了几天，开学了，改逃课了。

　　唉，这孩子……

　　暑假结束了，县城也开学了，开学前一天还下了一天的暴雨。

　　整个小镇一夜入春。

　　陈禹辉多了一个新差事，就是临到学校放学的点，他得去校门口守着，还好县城就一所中学，他跟李明粟能分个班。

　　威武挺拔的警察一身利落警服往门口一站，自成一道风景。

　　学生熙熙攘攘地出了校门，陈禹辉正了一下警帽，低头看手机。

　　怎么回事？

　　这陈千骥也不回消息了。

　　“警察叔叔……”

　　陈禹辉正要给陈千骥打电话，听到身下有人在唤他。

　　是一个小女生，穿着校服，脸上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眼睛满是紧张与不安，她身后还依稀有两三个同伴，躲得老远交头接耳往这边看。

　　“怎么？”直男警察板着脸，只略挑了一下眉毛表示疑惑。

　　“我，我，你，有没有女朋友？给你这个！”小女生问了问题却羞得不敢等回答，往陈禹辉手里塞了封信，撒丫子就跑。

　　躲得老远的同伴也跟了上去，跑了老远还能听见一阵嘲笑。

　　直男警察看着那封撒了香水的粉色信封，两指一碾就把封口搓开了，里面是页纸，陈禹辉好像知道是啥了。

　　密密麻麻的字让成绩不好的猛男警官头皮发紧，一目十行后，终于看到正题。

　　“我喜欢你！”

　　还画了桃心。

　　陈禹辉嘴角一阵抽搐，这都多少年了，咋还是这种。

　　不对，她是中学生啊！

　　不对，他要打电话来着。

　　刚摸出手机，又被一声警察叔叔打断，又是一个女孩，对方手里也拿着一封信。

　　“你们……好好念书！不要整天东想西想的！”

　　小女生吓了一跳，本来就害怕他，他这一凶，吓得人家差点哭出来。

　　陈禹辉意识到自己太凶了，调整心态想要安抚对方，小女生却把信封丢到地上跑了。

　　“唉……麻烦……”

　　直男警官捡起信封，居然用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有个字条，敷衍无比，竟然是撕了一角的作业本……什么海洋行为……

　　展开字条，内容更是离谱。

　　“帅哥，谈恋爱吗？”

　　“操……”陈禹辉把直跳捏成团往垃圾箱里来了一个三分球。

　　诶？

　　不对……

　　字迹有些眼熟！

　　陈禹辉想到那一种可能，如遭雷击，赶紧摘下帽子四处张望。

　　春光明媚，那小孩儿坐在护栏上吃着雪糕。

　　直男警察眼眶突然一阵刺痛。

　　“嘿！帅哥！你谈恋爱吗？”

　　陈禹辉重新戴上警帽，咧开一口白牙:“谈！”

　　“骗子！”

　　“汪汪！”

　　……end……

　　作者的话:

　　一个坏消息，历时一年，终于完结了，本来只想写写肉文的，没想到对笔下的人物有了感情，不过，终于算是功德圆满啦。

　　一个好消息，正文虽然结束得突然，不过想想，人与人的际遇，就是这样突然开始突然结束的，分别总是没有准备，不过，本文还有大概四到五章的番外。

　　感谢宝子们的陪伴和喜欢，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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