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人的分化期比同龄人要到来的早，他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是Alpha。

绫人一直以为自己有90%的胜算，因为Alpha、Beta和Omega的比例是1:8:1。

直到那天托马兴高采烈地跳过来，告诉绫人：“我和少爷一样，都是Alpha耶！”

绫人微笑：“是吗，那很好啊。”

很好啊。10%的几率，托马和他一样成了Alpha，统计学魅力时刻。Alpha没有妊娠能力，在世俗观念里总是应该与生育能力优秀的Omega结合，再不济就是和普通的Beta，从来没有与同样的Alpha结合的可能。

并且Alpha彼此相斥也不是毫无道理。他们是天生的管理和领导者，他们的信息素太强大、太具有侵略性了，他们标记Omega，划定主权，因此不会允许第二个Alpha入侵和共享自己的领地。

Alpha之间强烈的互斥会让社会工作无法顺利展开，漫长的训练可以克服这一点。在适当的范围内，礼貌地控制自己信息素的释放，Alpha之间达成微妙平衡的距离，这是Alpha步入社会的重要一课。

托马分化以后，绫人几乎以为已经失去了他。然而托马是一个特别的Alpha，他没有其他同类一般强烈的释放信息素的欲望，绫人只在几个极短的瞬间捕捉到过托马的信息素。他以为自己会排斥，然而并没有，绫人其实很眷恋，眷恋那时刻。

或许托马本能地清楚Alpha之间的互斥，于是他从一开始就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这下意识的行为令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任由绫人的柏香将自己包围，忍受着诞生于基因里的排斥和反感，小心翼翼地在另一个Alpha的气息下生活。在托马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他把绫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托马研墨研到一半实在是困了，可是见绫人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于是自己也强撑着睡意，努力陪绫人工作。

绫人微笑，伸手遮住托马的双眼，这片刻的昏暗让托马情不自禁闭眼，趴在桌子上贴着绫人的掌心就睡着了。

绫人依依不舍地将手移开，指尖拂过托马的脸颊和脖颈，又回到那人颈后的位置，轻柔地抚摸打转。

他才不是随便在路边拉一个人来标记，他是真的想标记托马，标记这个和自己一样的Alpha。

真是大逆不道。

“你明明那么聪明，有时又让我感觉有点笨。”绫人低声说，“那么多年待在我身边都习惯了，现在却说要为了我而远离我。自私。”

绫人口中自私的人睡得正熟，呼吸匀称有力。绫人想掐他的脸，临了又收了劲儿，转而去描摹他的五官，似乎是想让这人午夜入梦来，刻骨铭心。

一场毫无预兆的发情期让托马发觉他应该和自己保持距离，那如果一直被自己的信息素高强度围攻呢？绫人有些狠心地想。Alpha的发情期虽然罕见，但一次也会持续好几天，现在他只是强行压制住而已。但如果没有压制，褪去一切伪装，用释放得最彻底的信息素赤裸裸地警告托马：这才是我，我想标记你。那时，托马会如何处理呢？

想象再如何漫无边际，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轻柔。绫人熄了灯，将托马拦腰抱起，走出书房，在自己和托马的卧室之间纠结了片刻，最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动作间托马悠悠转醒，用带着浓重鼻音的软绵无力的语调问绫人几点了，绫人笑了笑，对托马说睡你的。

托马也不再问，反正家主大人不会害他，没管这到底是谁的房间，背对着绫人沾床就睡。

绫人却睡不着，他看见托马侧躺时起伏的腰窝，回忆自己最后一次抱着托马睡觉是什么时候。兴许还是在托马分化之前，少时的他满怀期许，期待着托马会成为一名Omega，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托马结合，想来托马也不会拒绝，因为托马总会听自己的话，温顺得像是最黏人的家犬。

绫人转移视线，目光落在托马金色的碎发与颈后处，他靠前，用手撩起那柔软的发丝轻嗅，淡淡的洗发水味儿。未几，也许是发现自己这一行为有点变态，绫人轻轻笑出了声，放过托马的头发，捏了捏托马的腰，安然躺下，与熟睡的那人紧紧贴在一起。

托马早晨醒来时以为自己穿越了，房里这陈设怎么看也不像他那屋。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卧室，他坐起身捂着脖子瞥了绫人一眼，思考自己是何时睡到绫人这张床上的。

有些久违的感觉，但还不算太坏。绫人还睡着，托马毫不留情地把绫人摇醒。

“家主大人，起床。”托马喊绫人，“起床啦。”

“你昨晚那么困，今儿怎么这么精神。”绫人睡眼朦胧。

“这就是早睡的好处。”托马振振有词，“就算家主大人这段时间不忙，也不可以睡懒觉哦。”

“为什么。”绫人质问道，不过还是起身，然后整个人趴在托马身上。

托马很明显瑟缩了一下，绫人起床时的信息素浓度明显增大，让托马又一次不得不面对“同类相斥”的问题。

绫人才不给他机会躲，直接卡住托马的腰让托马避无可避。Alpha的力量不容小觑，托马倒也不是没有力气推开绫人，只是他在推开与不推开之间选择了嘴炮：“睡懒觉的话，就吃不到早餐了。”

“你端进来喂我。”绫人斩钉截铁。

“……您先松手。”托马无奈。

“你先答应。”绫人不依不饶。

“……家主大人。”托马无语到极点时只能重复绫人的称呼。

“绝情。”绫人哀叹，把头埋进托马的颈窝，托马的肌肉都僵硬了一瞬。

“你别怕我呀。”绫人不满地说。

“不是怕。”托马说，“Alpha的生理反应，大早上的别这么糟蹋信息素。”

“我不信，你拿你信息素来激我试试？”绫人说。

“……”托马思考了许久，“信息素……那啥，信息素咋释放来着？”

绫人笑出声，放开了托马。

不过托马此时的确是在严肃地思考问题，他真的太久没释放过信息素，甚至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了。

“家主大人我认真的。”托马只能硬着头皮问绫人，“您还记得我信息素是什么气味吗？”

“记得呀。”绫人点点头。

“告诉我嘛。”托马眨眨眼。

“好呀，你求求我。”绫人如沐春风。

“求求您。”托马可怜巴巴。

好干脆的求。绫人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观赏着托马这难得一见的可爱模样，心里痒得不行。他凑近托马的耳畔，双唇微启，用最温柔的语调吐出最冰冷的话语：“你猜？”

托马无语凝噎，他出离愤怒了，他决定报复绫人，截止到明天早上之前他都不会再给绫人做饭。

还是截止到今天早上吧，家主大人饿坏了怎么办。

报复行动转瞬即逝，托马仍然屁颠屁颠跑去厨房做早餐，试图用油烟味儿遮盖自己身上绫人的味道。绫华也起来了，她是Beta，对空气里的信息素没有那么敏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摆摆手和托马打招呼。

绫人有手有脚倒也不至于真让托马端着碗送卧室里喂饭，起来后一家三口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餐桌上托马一直有意无意地瞪着绫人，绫人恍若未觉。绫华见托马单方面对绫人暗送秋波，左看右看，觉得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托马，你眼睛不舒服吗？”绫华放下碗筷，温声问道。

“兴许是眼里进石头了，过会我给他吹吹。”绫人说。

谁家好石头能跑进眼睛里，托马无言以对，报复似地猛扒了一口早餐，然后果不其然噎住了，最后还是绫人给他灌了一口汤，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吃完饭后绫人提出要去书房看看托马的伤口，托马本想拒绝，然而看见绫人那担忧的表情不似作假，心里一热，便又答应了。

托马乖巧地跪坐在绫人身前，绫人不免想起昨晚托马久违地和自己同床共枕时的情景。金色的碎发遮住颈后的伤口，不想让旁人知道这是一个差点被Alpha标记的Alpha，然而这只是欲盖弥彰，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可以肆无忌惮地撩开那伪装，充满恶意地观赏自己的杰作。

托马恢复速度很快。拆开纱布，伤口已经完全结痂，想来那牙印也会渐渐消失，就如同从未存在过。

绫人靠在托马身后，双手扶住托马的肩膀，整个人贴上来，灼热的鼻息打在托马颈后的位置。

“您干什么呢。”托马支支吾吾，下意识想躲，又不希望绫人觉得自己在怕他，于是伸手捂住脖子。

“想再咬一口。”绫人说。

“您还标记上瘾了是吧。”托马无语，谴责绫人。

“我的发情期又没结束，你又不是不知道。”绫人一脸正直，“没标记对象的话，会持续好一段时间的。”

“实在不行咱谈个恋爱结个婚吧。”托马语重心长，“以家主大人的条件，多少Omega都趋之若鹜，上赶着被标记呢。”

“托马。”绫人突然喊托马的名字。

托马愣了一下，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期期艾艾地回应绫人，问他怎么了。

“要是托马是Omega就好了。”绫人冷不丁说。

“可惜我不是。”托马义正辞严，“就算我是，家主大人也不准标记我。”

“欸，为什么？”绫人问。

“兔子不吃窝边草啊，再说标记我，对您也没有好处。”托马撇撇嘴。

“我不要别人。”绫人说着，手指捻着托马的发尖细细把玩。

“那、那都不重要，反正现在我是Alpha您也标记不到我。”托马轻咳一声，“您要是难受我给您弄点抑制剂来，不要成天到晚用信息素恐吓我嘛。”

绫人没说话，双臂一动，突然从背后环住托马的腰，将人整个抱进怀里，信息素喷薄而出。托马的肌肉僵硬到近乎痉挛，那种厌恶排斥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他只能尽可能用手扒开绫人的怀抱，嘴里无助地低声呼唤绫人。

绫人似乎铁了心不想放手，然而听到托马那微乎其微的细碎声音，还是心口一软，抬起头去看托马的表情。只见那人不停摇着头，翠绿的眼眸里满是悲戚的哀求，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绫人觉得自己真傻，和明知不可为之事较劲儿。他放开手，轻笑一声：“不闹你了，你去忙吧。”

压迫感极强的信息素散去，托马却并没有松气，他回过头想去拍拍绫人的肩，却被绫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欲言又止，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什么。收起手置于胸口，压下心中的情绪，只能磕磕绊绊地轻声道：“那我先退下了。”

绫人不置可否，从桌上拿起一卷书，自顾自地看起来。

低眉顺眼地替绫人关上房门，托马心如乱麻，额头抵在梦见木门上，右手捂着胸口，默然矗立。

他不知道家主大人为何要拥抱他，明明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明明他们……都是Alpha，是相互排斥的存在。托马没有觉得家主大人抱自己有什么问题，他只是觉得家主大人不应该抱Alpha，那个位置应该留给优秀的Omega或者Beta，因为那样才能给家主大人延续后代，给神里家提供助力。

如果自己不是Alpha的话，如果自己不是Alpha……托马苦涩地想，其他家仆的呼唤打断了他古怪的想象。只是有事找他帮忙，托马连忙应下，回归往日开朗的样子，将方才的思绪放下，专心去做手头的事情。

——TBC——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