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烟尘散去，影厅内鸦雀无声。

漆黑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银幕前，似乎在适应这里的新环境。除了那颗被摄影机取代的脑袋外，它的体型看上去只比普通人略高大一些。

人们并非不会害怕，恰恰相反，突发的异常带来的震惊与恐惧支配着身体，使他们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所有人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台上的怪物，就像在玩一场“你不动我也不动”的木头人游戏。

只要不引起注意，就不会成为目标。

然而，游戏规则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怪人忽然伸出双手，手臂上的黑色物质延展出一条条深色的带子，像海蛇一般在空中蜿蜒。绳带飞行的速度太快，靠前的几名观众没能躲开，转眼便被缠住腰部，举了起来。

“那是……”

白悬这才看清怪人的真面目。

覆盖体表的黑色物体之所以能变成带状，是因为它们原本的形态就是如此，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地环绕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叠加成所看到的黑色。长方形的浅色图案均匀分布其上，两边则是空心的小齿。

再结合肩膀上顶着的那台摄影机，答案就很明显了。

（胶片？）

（木乃伊？）

（胶片做的木乃伊？）

虽然看上去像木乃伊，但它的动作却不笨重。从身体表面剥落下来的胶片越来越长，像蜘蛛对待猎物一样把不幸的观众捆得严严实实，任凭它们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怪人轻轻一抬手，由胶片包裹而成的茧飞向银幕，穿过现实与故事的界限，消失在画面中。

“什么！”

见到同胞的下场，人群终于陷入了混乱。直觉驱使双腿向出口奔跑，但由于影厅的结构，后排的观众想要离开就必须经过胶片怪人面前。一部分人不顾安全直接翻越围栏，从几米高的地方跃下，砸在其他慌不择路的观众身上；剩下的人则抱着不会被抓住的幻想，在狭窄的过道上手脚并用地挤着。

白悬只得选择前者。她无法在这么多人面前变身。现在的身体虽然保留了一部分强化效果，但远不及和怪人对抗的程度。她不能冒险接近怪人。

一个灵巧的翻身后，白悬避开人流，跳到下方的地面上。

“快跳下来！”

“太，太高了！”

沈禾已无暇顾及白悬为什么敢从这里跳下去。她的小腿发软，抖个不停。

“别怕，我会接住你的！”

“不行……会，砸到你……呜哇！”

无法克服恐惧的双腿连起跳的力量都不具备。身后的观众见她挡在过道中央，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

沈禾的身体失去平衡，趔趄着翻过围栏，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还没收尾，她已稳稳地落在白悬怀中。

“诶？”

“快跑！”

和进入影院时两人的状况相反，沈禾的手被白悬拖着，无头苍蝇般地向外奔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视野中全是一起逃跑的人们，脑袋、躯干、手臂和大腿混乱地交错着，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有人被挤到墙边，有人不小心摔倒被踩到脚下，还有人根本没逃出影厅。几十米的长廊比体测还要漫长。

“哈……哈啊……出来了……”

沈禾终于跑回了影院大堂，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人群也因空间的扩大而不再拥挤。

“白悬！嗯？你……等等，你是……？”

她转头看向同伴，却发现牵着的是一个陌生人。她急忙松开手。

“不对……白悬，白悬！”

沈禾朝着人群大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周围的人影匆匆经过，继续向外奔跑，没有人在意她喊的是谁。

“难道说……不，不可能。一定是迷路了，是迷路了……”

肾上腺素的时效已过，疲惫感顿时涌了上来。她喃喃自语着，无力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行……）

还有人在里面。

被怪人抓住的人，来不及逃跑的人……他们需要帮助。

于是，在距离大堂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在确认沈禾能够安全离开之后，白悬放开了紧握的手，钻入一旁的卫生间。

眼下的任务，是避开监控摄像头。

“咔咔咔！既然留在了这里，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明明没有嘴巴，也看不到其他发声器官，怪人却说着人类的语言。要是在小说中出现这样的桥段，读者一定会觉得疑惑——然而这是现实中的清港，一切皆有可能。

没能逃脱的人们在怪人的命令下聚集成堆，不敢动弹。胆大的人趁它不注意慢慢向后挪动身体，但也只能延缓被丢进银幕的进度。每隔十几秒，那些缠绕在怪人身上的胶卷就会四散飞出，随机抽取几名幸运观众，将他们打包得严严实实，送进画面中的火车站里。

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诶？还想逃？被我发现咯！”

好不容易移动到人群后方的男子正准备拔腿，就被胶片怪人捉了个正着。几条胶卷从手中伸出，绑住男子的四肢，将他提到半空中，向银幕的方向拉扯。

“嘿嘿，电影的美好，你很快就能体会到了……”

“呃啊啊……不要……”

男子离银幕越来越近，画面中的光影映射在他的脸上，等待着他的到来。

“把他放下！”

“谁？唔啊！”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角落中扑出，拳头精准地命中怪人的身体。束缚男子的胶卷突然脱了劲，哗啦啦地落到地上。

“啊！那是……！”

“神力少女！”

“她来救我们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压抑已久的悸恐在看到英雄的出现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白悬已经在清港活动了一段时间，虽说除了那次歪打正着的爆炸外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但日常生活中的小小善举足以帮她在市民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像这样，让普通人在看到神力少女出现的时候产生被保护的感觉，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众人的积极反应给她增添了不少动力，同时也让她更清楚自己的使命。

“气死我啦！演员怎么能擅自出场呢？”

嘎吱——嘎吱——

胶片怪人歪歪扭扭地站起，刚才的冲击并未对它造成实质伤害。

直觉告诉白悬，面前的敌人非常棘手。

（没法疏散群众……如果在这里战斗的话，可能会伤到他们。）

（况且，它的攻击方式，能越过我直接对人质产生威胁。）

（该怎么对付它？）

望着胶片怪人身后的银幕，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里存在着另一片空间。

“你就是最近那个……唔唔唔唔唔！？”

神力少女朝怪人冲去，抱住它的腰部，和它一起飞入大银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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