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甍之波与云之波

桐生去附近的商超买厕纸，本来去去就回，但是遇到了刚搬过来，不会读汉字的外国人。没办法，只好带她买了需要的东西，耽搁了好久。桐生回到家，把客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的易拉罐扔掉，躺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杂志。便起身冲澡，准备休息会儿去神室町吃晚饭。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穿上干净衣服，打算去房间拿点钱，推开虚掩的门，只见自己床上躺了个人。

惊讶了一秒，桐生问：“锦？”

穿着黑色衬衣和拳击短裤的锦正在他床上睡大觉呢。

可能是脚踩在地板上的干燥“嘎吱”声把锦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桐生，带着一股还迷糊着的劲头慢慢坐起来。

“回来了？”

“你和我闹别扭，然后穿成这样，睡在我的床上？”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谁闹别扭了？还有，什么叫穿成这样，”锦山用力拉了一下自己的内裤，“我又不是在你床上裸睡。”桐生在他家借住时不也穿个裤衩走来走去，真论起来，他还比桐生多一件。

“这样更性感。”

“哈？”要不是优子让他们别吵架，锦山可要生气了，把人家形容得像仙人跳的女主角一样！

“怎么来我家了？”

“来看看你的房子。中介说是事故物件？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嗯，是有问题。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房东找法师了？”

“凶杀案的凶手抓住了以后，就没有奇怪的事发生了。”

“诶？”

除了一些感觉丢脸的事，桐生将大部分的经历都告诉了锦山。遇到女高中生后的事锦山也都知道了，所以没有必要再讲。

“所以那个死去的大塚女士是这间屋子的上一任租客？她没有伤害你吗？”

“没有，我只是看到了她死亡的景象。”桐生感慨道，“……不知道她有没有成佛。”

“诶，我有个东西，”锦山伸手勾住椅背上的西装，把检测仪拿出来，“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

“超自然力量检测仪。”

桐生说：“这你也信？”真难得，是他对锦山说这句话。

“大学研究所的，姑且信一下吧！”锦山打开检测仪，抽出天线，既没有红光，也没有警报。“嗯~那应该是成佛了吧。”

“希望如此。”虽然桐生不信这个长得像唐吉诃德儿童玩具区的小黑盒子，但是看见它没反应，还是感觉到了安慰。

“既然房子没问题，那就住着呗，房租是五万五？”刚才锦山看了他的契约书，所以知道。

“嗯。”

“我在别的地方打听是五万。”

桐生说：“房租是五万五，不过房东还给了我谢礼，应该折合下来差不多吧。”

“先提价再给优惠，这是假装打折的套路。”

“已经很便宜了，随便吧。”

“真想不到，你搬走的那几天，发生了那么多事。”

“反正都已经解决了。”

锦山抱着枕头横着躺倒在床上，桐生见他特意留出位置，就躺在了锦山旁边。

“所以之前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之前担忧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桐生会主动问起来。桐生看锦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锦是男人，我能理解，我会尽量克制冲动。”

“不是因为那个。”

“不是吗？”

“嗯，其实也没有不开心，就是觉得，各方面都太依靠你了，弄得自己紧张兮兮。”

“不是说好要一起打拼一辈子吗，锦当然可以依靠我。”

在电话里没有讲完的对话继续下去，锦山说：“我想成为能让你依靠的人。”

“锦对我来说就像亲兄弟一样，所以不必拘泥于谁在依靠谁。”

“嗯。”锦山回应着桐生的话，他们之中种种微妙的矛盾，只是存在于锦山心里。

不过，虽然他们都把彼此当做兄弟，他们的亲情是不对等的，因为锦山有真正的血亲。和优子两人独处时属于兄妹二人温馨又亲密的感觉，和与桐生独处时绝非同一种。所以锦山总会想得更多。他更能分辨亲情和其他感情的界限，但是桐生不行。这种地方，桐生常常注意不到。

“而且比起锦依靠我，是我依靠锦比较多吧。”

“是这样吗？”

“嗯，”桐生把锦山的枕头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为什么决定追随老爹吗？”

为了开豪车，走路带风，为了过上不再拮据的生活。为了让那些给过自己轻蔑白眼的人恭恭敬敬低下头。为了不用敷衍盲从平庸粗俗的社会规则，让是非判断掌握在自己手中，为了能由着自己的性情，贯彻自己的喜好，不再受任何束缚。

“为了现在。”

说到底，为什么会对桐生有欲望，自己也弄不清楚。这种欲望的终点在哪里，他也完全不知道。也许，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一样，走下去才会知道。决心不再用年轻冲动来掩盖问题以后，锦山也很想知道，自己想要的和桐生的距离，究竟是什么样的

“桐生，要kiss吗？”

“嗯？”

“虽然没什么kiss的氛围……”

“我可是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把脸侧过去，桐生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为什么桐生总是有这种像孩子一样的眼神？

接吻的时候，时间就像麦芽糖被拉长。被桐生用力抱着，好像自己也被揉进了麦芽糖里面，反复拉扯。亲吻很舒服，很自然就想更进一步。心里明亮的时候，想要走的道路，也会因为被照亮而凸显出来，变成唯一的道路。锦山把额头顶在桐生的肩膀上，气喘吁吁地说：“要不要做？”

“不是说宁愿被我揍一顿吗？”

锦山抓着桐生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面：“如果不想让我改变主意，最好少说两句。”

“会痛的话，不做到最后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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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被桐生的小帐篷一直戳着大腿，锦山都要信了他的话。

“你温柔点。” 偶尔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果然，桐生只是和他客气一下。听到锦山说温柔点，他立马直起上半身，推着锦山的胸口说：“那你快去洗澡。”

“洗过了。”

正好，桐生也洗过了。锦山把他推回去，让他倚靠着床头。他皮肤上散发着牛奶肥皂的香味，明明自己刚才也用了同样的肥皂，但是在桐生身上就是一种接近家的味道。从桐生的脖子舔到小腹，肥皂香味混着汗水味，尝起来非常色情。

“真可口啊，桐生。”

“等等……”桐生伸手拦住了正在脱他裤子的锦山，“是我在上面吧。”

很少看到桐生露出慌张的表情，想逗逗他，锦山问：“怎么了，你想在下面？”

“我要在上面。”

“任性的家伙。”锦山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他脱了桐生的裤子，低下了头。果不其然，桐生脸上出现兴奋的红色，连耳朵也是红红的。

“你电话俱乐部约来的女人没给你做过这个吗？这么兴奋……”

“都说了，没成功过。”

锦山其实很难相信桐生会约不出来女生，他声音明明很好听，自己是女人的话都很难不心动。不过这家伙撒谎不行，一眼就能看出来，姑且相信是真的。

用嘴做这种事，锦山当然是没经验，不过好在桐生也没有，白浊很快就喷涌而出，一瞬间，鼻子附近都是咸咸的腥味。

“好浓……很久没做了？”

“嗯。”

桐生用纸擦干净自己身上的体液，把锦山拉到自己腿上，将他的内裤脱下，让他两膝立在自己大腿的外侧。

“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舒服。”桐生扶着锦山的后腰，急切地问。他刚才被做了不得了的事，现在很想报答兄弟。桐生的手很热，力气也很大。性器官被握住，和被他拥抱的感觉差不多。

“这样做的话……”锦山将手覆盖在桐生的手上，带着他动作，“我就会感觉舒服……”感受到快感，锦山伏下身体，趴在桐生身上。呼吸的热气扑在他颈间，他像渴水了一般喉结上下滑动，用干燥的声音回答道：“我会记住的。”

挑动身体的前戏够多了，房间像是盛夏那样炙热。桐生起身去拿润滑油，进行下一步的准备。锦山来的很唐突，润滑油的纸盒包装都没拆。看着桐生着急的动作，锦山笑道：“这么急干嘛，我又不会跑。”

桐生因为自己的性急被看出来而不好意思地笑了。锦山趴在床单上，抱着他每天睡觉的枕头，表情好像在度假。桐生从背后抱住他，将带着润滑油的手指伸进身体深处。

“锦明明也很舒服。”

桐生这是在抱怨他之前的拒绝的吗？锦山不服气地说：“是真的会痛。”

“我会温柔点。”

锦山并没有撒谎。涂上润滑剂以后，也只能够进入一根手指，再往上就要好好扩张。而且桐生很大，换成真家伙进去，多少要咬牙忍耐一下。

感觉到差不多了，锦山主动地拨开桐生的手，转了过来。他不想从后面做。桐生抱着他的腿，硬邦邦的性器官在他双腿深处处滑动。他头朝着床尾躺着，稍微一转头，就能透过没拉紧的纱窗，看见阳台外的鲤鱼旗。他们在床上翻来翻去这么多次，从床头滚到床尾，锦山才第一次发现窗外的风景。原来那天晚上看到的鲤鱼旗，竟是桐生挂出去的。五月的晚风吹着屋檐下的鲤鱼旗，高高地飘起来，天色已经黄昏，远处一团团的白云被染成了金色，各色鲤鱼在交错的金色波浪中浮动。从嘴巴就开始鼓胀的身体，仿佛有把天地都吞入的雄浑气势。如此有魄力的鲤鱼，一定可以越过层层叠叠的波涛，到达太阳所在的彼岸。他相信这条阶梯存在，是从桐生站在他身边开始的，当他们还在狗洞中挣扎着往出爬，是因为有彼此，才敢憧憬外面的一切。最初从对方身上得到的东西，是走下去的勇气。

可能是季节的原因，今天泪腺好发达……锦山搂住桐生的脖子，把眼睛重重压在桐生的肩膀上。桐生一直在忍耐的那根终于顶进他的身体。“桐生……”因为感觉到痛楚，桐生背上的手掌变成了拳头。开始总是会痛一下，桐生应该也会觉得痛吧，忍一忍就会变舒服。他知道现在上下左右都没有住户，就算有声音也没关系。桐生开始动以后，他也哼哼地叫起来了。

◇

“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休息一下吧。”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打瞌睡了，可能就是人们说的春困吧！季节问题，没办法。锦山打了个哈欠，想问有没有可以盖的东西，桐生的手适时搂了上来，感觉热热的。因为锦山自己的公寓只有单人床，自桐生家被烧掉以后，就没有这样躺在一起过了。所以锦山时不时怀念他那个破房间。再一次和桐生悠闲地躺在一起，感觉亲密又快乐。

短暂地经历了大脑空空的愉悦，那些杂事逐渐又被引力拉回锦山的脑海里。装修的预算啊堂岛组不怀好意的组员什么的，像是太空中的垃圾一样漂浮在锦山思绪的宇宙里。桐生的声音也变得朦朦胧胧的，他说：“对了，锦。有没有看到外面那个汉堡人。”

真可恶啊……刚亲热完，桐生这个家伙就开始显摆他抽中汉堡人了。这下锦山的太空垃圾增加了。

“那个是给你的。”

“啊？”锦山睁开眼睛，不过他额头顶着桐生的胸口，睁开模糊的双眼也只有白茫茫一片。

“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啊那个是……那个是优子想要，”锦山一紧张就把妹妹推出来挡枪了，“真是的，女孩子怎么喜欢那种不文明的东西。”

“那你先收着，有机会再给她。”

“没办法，只好我先帮忙收着了。”

“但是那种东西为什么会流行起来，不明白。”

“饥饿营销吧。”

“什么是饥饿营销。”

“就是故意制造商品稀缺性，来刺激购买欲。不管是只发行五十对的手镯还是汉堡玩具，都是这个套路吧。啊……不过就算知道对方在搞这种把戏，想要的东西还是想要啊。”

虽然觉得冥冥中死者在引导自己，但是有些地方果然还是很偶然。如果不是因为挂念着锦山想要的玩具，就不会因此和流浪汉结缘，也就不会遇到拿着死者遗物的女高中生。

“锦？”

还想要和锦一起去神室町吃饭，这家伙居然睡着了。不过看他眼下黑黑的，应该最近睡得不好。和被派去收账的自己不一样，锦经常做一些需要跟进的脑力劳动，所以很辛苦。

桐生醒来的时候，锦山已经不在床上了。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手表显示七点，看来就睡了一会儿。桐生出了卧室，看见锦山正在他矮桌上吃超辣泡面。一抬头，唇边都是红的。

“吃这么辣？”

“谁让你买了这个。”

“明天肚子不舒服别怨我。”

“切。出去吃饭吗？”

“不是在吃了吗？”

锦山一脸你懂不懂啊的表情说：“这点够吗？”

“好能吃……”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吃完饭，他照例要来根烟，“我西装放哪儿了。”

“卧室，”桐生转身朝卧室走，“还有，房间里面不可以抽烟。”

锦山站起来跟在他后面：“规矩好多啊。”

桐生赞同：“麻烦死了。”

白西装搭在椅子背后，锦山从口袋里把烟拿出来，递了一根给桐生。桐生接过香烟问：“怎么换衣服了？”

“就你能换吗？我现在倒是觉得，白色也很合适我。”

“嗯。”

“不好看吗？”

“锦的话穿什么都挺好看的。”这个回答和优子一样。本来打算要是桐生说不如以前，就要对他说“我就喜欢这个”，让桐生也感觉一下朋友不听劝的感受，现在看来没这个机会。

“打火机呢？”

打火机抽屉里就有，桐生拿了打火机，和锦山一起走到了阳台上。远远地能看见神室町那些爱情旅馆的招牌。此处的空气和那里完全不同。

“呼……好爽。”晚风温柔地吹拂，鲤鱼旗只有尾巴飘起来了。没风的时候 ，倒是像被渔民挂起来的鱼干。

“怎么想到在阳台挂这个。”

“中介说有知道这里闹鬼，就想来‘探险’的人。挂点什么让他们知道现在有人住，就不会来了吧，谣言也会不攻自破吧。”

“这样啊。”其实鲤鱼旗之外，有更多适合挂在阳台的东西吧，衣服什么的……不过知道桐生因为自己的原因对这个图案有别样的情感，锦山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用吗？”

“嗯。”

越听越觉得房东根本是在找个看门的保安吧，这样说他们应该给桐生钱才对，怎么能让桐生给他们钱。不过结果看来是赚了，锦山决定不找他们麻烦。问题是桐生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啊。

“哎呀。”锦山翘着一只脚，手肘架阳台栏杆上，夹着香烟，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看他莫名其妙笑了，桐生困惑不解：“怎么了。”

“嗯~没什么。”

“今晚别回去了。”

“好。对了，我买了酒祝你找到新房子。”

“今晚就喝。”上下左右都没住户，锦山喝多了在客厅跳舞都没关系。

“好。”白天睡了好多觉，今晚可以和桐生喝个大醉，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

锦山脸色铁青从卫生间出来，他都数不清自己今天早上到底去了几次。胃痛又宿醉，连走路都觉得晃悠。

“再也不做爱了……”

“都说了是你乱吃东西的原因。”桐生把冲好的肠胃药冲剂放到了餐桌上。锦山在餐桌前坐下，把杯子拨到自己面前，像个揣手的小猫一样双手交握住了热热的杯子。

桐生拉开凳子，坐在了锦山的对面。“对了，你的房子是不是也快到期了。”

“嗯。”

“要续签吗？”锦山的房子续签很贵，所以他在搬家和续签之间犹犹豫豫了很久。

“再看看。”

“如果一时找不到房子，也可以来我家住一段时间。”桐生还想着怎么能报答兄弟收留他的情谊，昨天意识到其实兄弟也可能要搬家，他完全可以像锦山慷慨收容他一样短暂收容一下锦山，虽然人长大了就应该独立，但是搬家的间隙短暂一起生活，也很有趣，“这个房子对我来说有点太大了，你没事也可以偶尔过来住，从环保的角度……”

锦山那张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皱眉的表情，和环保有什么关系啊？他看了桐生一眼，不想说话，只是伸手拍了一下桌上那个汉堡人的头。

“BA——GA——”

“锦不喜欢和我住吗？”

锦山端起杯子喝药，马克杯看起来都要盖在他脸上了。汉堡人发出不张嘴的第二声叫喊：“DA——I——SU——KI。”

夏天，锦山提着行李过来和桐生一起吹空调过暑假，顺便拿来了被他提回家放进壁橱就忘记的被子。至此，桐生的被子终于回到了他身边，他的愿望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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