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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来寻(10.1-11.3),3

小说: 2025-08-30 08:31 5hhhhh 1970 ℃

  顾澈给她打电话时,她很惊讶。

  但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激动。

  是那种压抑许久终于被人划破了口子,可以往外倾泻那么一点的激动。

  她和顾澈的交集,只有除夕前夜,在江川儿子的满月宴上。

  她猜或许是顾澈看到了她和宋知遇在庭院中的牵手。

  又或许,是看到她被温雨晴打了一巴掌后,在宋知遇面前装可怜。

  果不其然,顾澈说:「你的好演技,是那天你故意和温雨晴吵架,看出来的。」

  满月宴上,温家刁蛮任性的二小姐,动手打了宋知遇的女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除了顾澈,没有人知道,沈来寻挨打,是她自己故意挑拨的。

  温雨晴只打算口头过过瘾,没想过动手,沈来寻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她借近身道歉为由,三言两语很轻松地激怒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那一巴掌落下来时,她不躲不避,结结实实地迎了上去。

  越重越好。

  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沈来寻从小拳头巴掌没少挨过,比起沈凉发疯时的力道,温雨晴的那一巴掌根本不算什么。况且一个巴掌能换来温风竹的训斥和宋知遇的怜惜,在沈来寻看来,非常划算。

  甚至在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宋知遇还担心她因为温雨晴那句「没教养的野丫头」而难过,在她房里陪她待了许久,聊至深夜,等她睡着才离开。

  这简直是大赚特赚。

  「至于你对宋知遇心怀不轨,也是在那天看出来的。」顾澈笑得意味深长,「其实你隐藏得很好,只是我懂你的爱而不得,所以能察觉。」

  沈来寻眉头微锁,他似乎总是想把他们划归为同种人。

  有读心术一般,顾澈说:「我依旧觉得我们是一路人,我是明着疯,你是暗着来。也许,小来寻,你比我更疯狂。」

  沈来寻受不了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转移话题:「说重点吧,你准备怎么做。」

  —

  「所以……是你和顾澈拆散了宋知遇和夏瑾?」

  沈来寻不认同「拆散」这个词。

  「拆散?是她自己选择了背叛,若说拆散,也是她自己拆的。」

  乔尚青听得一愣一愣的,眼前的沈来寻也越发陌生。

  在他的印象里,她是可人怜的,却也是乖巧安分的。

  而现在听她讲述这些步步为营和机关算尽,像是在听故事,他完全不觉得,这是他记忆中的沈来寻会做出的事情。

  令他更震惊的是,竟然从那么早之前,她对宋知遇的感情就变了质。

  沈来寻看着他呆滞的表情,轻声叹气:「你还要继续听吗?」

  「听。」乔尚青嗓音干哑,却毫不犹豫地说,「你和顾澈做了什么?」

  —

  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顾澈配合着,让沈来寻拍下了一些他和夏瑾的亲密照。

  并不露骨,也没有露出顾澈的脸,但足以说明夏瑾出轨。

  再由沈来寻假装是寄到家里的信件,交到宋知遇手中。

  起初沈来寻并不赞同这么做。

  她不想让宋知遇知道这么恶心的事情。

  可沈来寻也知道,这是最高效的办法,不仅能让他们分开,同时也掐断了他们再度复合的可能。

  其实这么做,最难堪的是夏瑾,虽然确实出轨的人是她,可是……

  「你考虑过夏瑾吗?」

  顾澈笑:「当然,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得到她。

  沈来寻没有问,也不能理解这种病态的爱。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接下来一个月,他们按照计划执行。

  在顾澈的「努力」下,宋知遇和夏瑾的相处时间逐渐减少,宋知遇归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和沈来寻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新买的蓝雪花和桔梗送到后,沈来寻便教他如何照顾花草。

  她教得认真,仿佛是什么天大的重任,宋知遇也就学得认真。

  两人窝在十几平米的阳台,度过了沈来寻归家以来,最温馨快乐的时光。

  三月初,沈来寻开学的前一天,她洗出所有的照片,装进信封。

  在宋知遇归家后,装作不经意提起:「哦对了,爸爸,收到一封寄给你的信。」

  「信?」宋知遇问,「谁寄的。」

  「不知道。」她表情迷茫,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递给他。

  而后提起水壶,心不在焉地给花草浇水,余光落在宋知遇身上。

  他拆开了信封。

  他拿出了照片。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沈来寻的心却飘了上来。

  她穿着白色长袖裙,站在柔光之中,模样无害又单纯,等宋知遇看完所有的照片,她才转过头小声问:「爸爸,信里是什么啊?」

  「没什么。」宋知遇收起照片,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走到她身边,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水壶:「晚上吃什么?」

  沈来寻笑着问:「我烧了小排骨,要叫夏瑾阿姨一起来吃饭吗?」

  宋知遇平静地说:「不用。」

  沈来寻笑得更开心了。

  —

  2020年的春分,夏瑾和宋知遇分手得十分突然,许恒以为他们又吵架了,可从宋知遇口中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夏瑾出轨了。

  这可真是令人震惊。

  许恒当时还不信:「你是不是搞错了。」

  直到宋知遇甩出了那些照片。

  「谁寄给你的?」

  「匿名,直接寄到家里的。」宋知遇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谁寄的,为什么会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照片里的内容是事实。

  「夏瑾也承认了?」

  宋知遇说:「算是吧。」

  骨子里的教养和绅士,不允许他将事情做得太难看。所以在收到照片后,他并不打算当面质问夏瑾。更何况,在他那时的认知中,夏瑾和来寻的关系很好。

  没想到夏瑾主动找到了他。

  「宋知遇,我们分手吧。」她说,「反正你也不爱我,而我现在有了更喜欢的人,我想分开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宋知遇欣然应允。

  夏瑾说:「你毫不犹豫的样子,真令人伤心。」

  宋知遇只说:「祝你幸福。」

  她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客气回礼也祝他幸福,临走时她突然说了句:「我不喜欢沈来寻,那些都是装样子骗你的。当然,她可能也不喜欢我。」

  宋知遇终于流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略显错愕。

  夏瑾苦笑:「果然,提起她,你才会像个有感情的人。」

  宋知遇愣愣地看着她离去。

  许恒对于他们这件事的评价是:「这事儿整的。」

  他当时问宋知遇,是什么心情。

  毕竟他觉得比起前几任女朋友,宋知遇对夏瑾还是挺上心的,陡然被人带了绿帽子,心里估计不好受。

  却没想到宋知遇的反应与之前并无多少不同:「她说得挺对,我不爱她,她有了喜欢的人,分开对彼此都好。」

  许恒原以为沈来寻的回归,让宋知遇正常许多柔化许多,对待感情可能会不一样,却没想到依旧是什么也没变。

  或许就像夏瑾说的,宋知遇只在沈来寻的事情上才会不同。

  而现如今得知了令人震惊的真相。

  许恒大脑都有些短路:「年初你收到的那些照片,是沈来寻拍的?」

  照片的内容他大概能记得。

  「都是私密场所的照片,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拍得到,除非有人帮她。」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也就是说,是她和那个男人串通好了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让你和夏瑾分——」

  许恒话语一顿,脑中自然而然地得出答案:「所以……其实是她先开始的,是吗?」

  是吗?

  宋知遇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事实上,好像确实是沈来寻先动了心思,再机关算尽引他入局。

  可他从来不觉得,是她的错。

  但宋知遇这反应在许恒眼里,又是默认。

  听了这半天,许恒不知道是接受了还是麻了,问话都流畅许多:「你是怎么察觉到她的心思的?」

           ***  ***  ***

  顾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沈来寻:不熟,勿Cue。

  夏瑾:宋知遇,你的心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3

  宋知遇: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许恒:不懂就问,这是谍战片吗?

  11.2开始

  戳穿这层纸窗户,确实是一个偶然。

  谁也没想到,谁都措手不及。

  夏瑾和宋知遇分手后,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她按时上学,他照旧忙碌。

  下晚自习后,她接到他电话的频率变高,虽然聊不了几句话,问得也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但是沈来寻很开心。

  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

  顾澈说,她最好能一直这么胆小下去。

  她也以为自己能够这么胆小下去。

  直到六月中旬,学校组织了一场校外登山的实践活动。

  届时市电视台那边会有记者来采访拍照,提前两天就下发通知,要求所有的学生都必须穿成套的校服。

  一中平时在着装方面管得松散,只要求周一的升旗仪式穿校服,也并不要求成套穿。

  大多数学生嫌校服太丑,除了周一套件校服外套以外,都不怎么穿校服。

  沈来寻高高瘦瘦,校服裤子长度倒是够了,腰身却能装得下两个她。

  因此她也只把校服外套带去了学校,裤子留在家里。

  此时陡然要求穿校服,不少学生都只好给家长打电话,托人送来。

  沈来寻倒是心里窃喜,这样一来,能和宋知遇多打一通电话,或许还能见一面。

  她吃过晚饭后,迫不及待地拨通宋知遇的电话,忙音没响几声就被接起。

  「来寻?」宋知遇有些惊讶,「出什么事儿了吗?」

  怕他担心,沈来寻连忙说明了情况,他道:「刚好,我在家。」

  和夏瑾分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反倒越发亲近,一些稀松平常的话语说起来更亲切自然。

  「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啊?」沈来寻问。

  「嗯。」他没有多说什么。

  「吃晚饭了吗?」

  「吃了。」依旧言简意赅。

  沈来寻心思细,顿了顿,刚想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宋知遇就先开了口。

  「你呢,吃饭了吗?」

  一句主动的问话让沈来寻的疑虑顷刻间消散,笑着说:「我也刚吃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夏初的晚风宜人,太阳将落未落,晚霞绚烂得不行,她的心情也好得不行,简直要飞上云端,一头栽进那五彩斑斓的棉花糖里。

  她听到他走动的声音:「我在你房间,校服放哪儿了?」

  沈来寻还乐呵着,没多想就脱口而出:「衣帽间里,被我叠起来了,就放在——」

  话未说完,她陡然停住。

  如坠冰窖,浑身遍体发寒。

  不可以,不可以让他打开她的衣柜!

  冷汗涔涔而下,电话那头的宋知遇见她没了声音,疑惑:「来寻?」

  沈来寻脑子里乱成一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我突然忘记放在哪儿了。」

  宋知遇短促地笑了声,温和道:「没关系,慢慢想。」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编造谎言:「太久没穿,实在是想不起来,我还是……还是回来自己找吧。」

  他也没有强求,只说明天要是回来的话,就给他打电话,他安排人去接她。

  沈来寻心有余悸地挂了电话,背后都发了一层汗,单薄的卫衣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晚自习的铃声也在此时打响。

  坐在教室里,沈来寻盯着眼前的练习册,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赵子萱探着脑袋悄声问:「这题这么难吗?你都看五分钟了还没动笔。」

  而赵子萱的话,沈来寻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知足常乐。外婆这么跟她说过。

  不要得意忘形。外婆也跟她说过。

  她刚刚,就是得意得忘了形,忘了顾澈告诫过的话,她应该安分地做一个胆小鬼。

  沈来寻突然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找陈老师。」

  她还是心有不安,她得回去。

  赵子萱看着沈来寻离去的背影:「……真有这么难吗?」

  都难到需要去问陈妍了。

  她懵逼地看着自己的练习册,阿寻都做不出来的题,她竟然做出来了?

  ——完蛋,肯定是她做错了。

  沈来寻满脑子都是担忧和害怕,表现在脸上,白净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以不舒服为由给陈妍请假时,她丝毫没有起疑,二话没说就批了假条。

  「需要给你家里打电话来接你吗?」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几乎是飞奔到校门口,用手机打了车,下车后又是飞奔进家门。

  开门的手都在颤抖。

  客厅里的灯亮着,却没有见到人。

  她因急促地跑动而喘着气,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愣了半秒,迟疑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半掩,微弱的光倾斜而出,房内没有一丝动静。

  沈来寻的心跳变得越来越急促,每一次跳动,都是升得高高地,再重重落下。

  面前不是房门,而是法庭的大门。

  她即将接受审判。

  沈来寻闭眼,一把推开。

  睁开眼时,心也随之沉底。

  宋知遇坐在她的床边沿,眉头紧锁,神色难看得不行。

  他手里拿着的,是本该放置在衣帽间深处的,她和顾澈联系的那部手机。

  身侧放置着的,是拍下了那些亲密照片的相机。

  而那条她需要的校服长裤,扔在一边,无人问津。

  —

  「他怎么会去翻你的衣柜?」按照沈来寻所说,那时宋知遇已经答应让她自己回来找校服。

  「他没有。」沈来寻说。

  准确来讲,是在接到那通电话前,他没有翻。

  「那……」

  「顾澈给那部手机打电话了。」

  乔尚青愣了好半天,错愕:「……这么巧?」

  沈来寻苦笑:「是啊,这么巧。」

  她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

  偏偏就在那一天,那一刻,那样的场合下,让宋知遇接到了那通电话。

  —

  宋知遇并不是下班下得早,而是胃有些不舒服。

  前几天出差忙得脚不沾地,觉都没时间睡,更别提吃饭。

  他工作忙碌,应酬也多,饮食不规律还老是喝酒,早就积累出了胃病,平时吃的药都在家里。

  本以为忍忍就能过去,没想到疼得比以前厉害些,于是提前回了家。

  刚吃了药,就接到沈来寻的电话。

  小姑娘心情似乎很好,声音带着笑,连带着他胃部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几乎没怎么进过沈来寻的房间,那是少女的私密空间,他不方便。

  所以在沈来寻说她自己回来找校服以后,他没打算再多待。

  关了衣帽间的灯正要离开,黑暗的空间里陡然发出的光亮,微弱但明显。

  宋知遇疑惑顺着光看去,在衣柜的最深处,找到了闪烁的手机。

  这不是来寻平时用的手机。

  而来电显示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顾澈。

  ……顾澈?

  宋知遇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锁紧了眉头。

  来寻怎么会和他有联系?

  他怀着满腹的疑虑,接通了电话,却并没有主动开口。

  那头率先说话了。

  是顾澈的声音,宋知遇记得。

  「小来寻,可算是接我电话了。」顾澈声音散漫,话篓子一般往外倒,「你还真是我见过最无情的小姑娘,事儿办成了就真不搭理我。」

  小来寻。

  事儿。

  办成了。

  一个个关键词蹦进宋知遇的耳朵里。

  顾澈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沈来寻?」

  「顾澈。」宋知遇沉声,叫了他的名字。

  接着半晌的寂静。

  顾澈:「你是,宋知遇?」

  「是。」

  「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难道你俩已经……」

  话说一半,又收了回去,欲盖弥彰一般。

  宋知遇眉头皱得更深了:「把话说完。」

  顾澈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还是不说了吧,毕竟不能卖战友,到时候她生气和我绝交了,你可负不了责。」

  他说得隐晦含糊,宋知遇当然是听不明白的。

  顾澈果然不再多言:「你就当我没打这通电话吧。」

  没等宋知遇说什么,他挂断了电话。

  宋知遇握着手机,疑窦丛生。

  这是来寻的私事,他不应该插手干预。

  但是他也是她的父亲。

  顾澈这人,不老实,不安全。

  在没有搞清楚两人的关系之前,宋知遇不可能放心让他们来往。

  况且顾澈那说了一半的话,更是让他无法置之不理——你俩。

  是说他和沈来寻。

  宋知遇划开手机,解锁,需要密码。

  四位数。

  他输入来寻的生日。

  密码错误。

  搜寻出记忆里王诚查到的沈凉的生日。

  密码错误。

  沈凉的忌日。

  密码错误。

  沈来寻外婆的忌日。

  密码错误。

  最后,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

  宋知遇呼吸都错乱了两秒,胃部隐隐作痛。

  他还没得及从这个密码所带来的惊讶中缓过神来,接下来所看到的,颠覆了一切。

  手机壁纸,是他的照片。

  只是一个侧脸,光线昏暗,他完全记不起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点开微信,只有一个联系人,是顾澈。

  他们的对话简单明了,顾澈发过来的消息,从文字中还能感受到熟悉的语气,可沈来寻这边发过去的消息,语气陌生极了。

  宋知遇几乎要怀疑,这个手机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沈来寻。

  他一条条往上翻阅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越看越震惊,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聊天记录起始于二月初。

  【顾澈:你好啊,小战友。】

  【沈来寻:最后说一次,我们不是战友。】

  【顾澈:好的,战友。】

  【沈来寻:早日挂号,早日康复。】

  【顾澈:……】

  终止于春分。

  【顾澈:成了。】

  【沈来寻: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之后便是顾澈单方面的,偶尔发几条消息过来,有的关于夏瑾,有的关于宋知遇。

  【顾澈:你和宋知遇怎样啊?有进展吗?】

  【顾澈:说真的,你别装了,他肯定更喜欢你不装的样子。】

  ……

  沈来寻一条都没回。

  聊天记录并不长,但足以让宋知遇知道了这两个小孩儿究竟在干什么。

  天打雷劈一般。

  比当年知道沈来寻的存在,还要让他无措,甚至是恐慌。

  他退出了微信,点开相册,胃疼得更加厉害了。

  没多少照片,全都是他。

  有她偷偷拍的,有他参加活动时的正式照片。

  甚至连报纸上的照片,都被她拍了下来记载其中。

  无底洞般。

  他在她的衣柜深处,找到了相机,还找到了一条包装精美的男士领带。

  找出了这么多不应该找出来的东西,在最后,才找到了唯一应该找出来的校服长裤。

  他一只手按着肚子,无力地坐在沈来寻的床沿,残存着的一丝电量在发挥完所有的作用后,关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偏离了轨道。

  过往相处的片段,丢失在角落里的片段,不断地往他脑子里灌。

  ——他看到了那些照片,来寻笑着问要不要叫夏瑾来吃饭,得到否定回答后,她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开心。

  再往前。

  ——家里的蓝雪花和桔梗全换了新的,从未提过什么要求的来寻,固执地要教他照料花草。

  再往前。

  ——去年冬天他喝得醉如烂泥,认错了人吻了她摸了她,而在最开始时,她并没有拒绝。

  再往前。

  ——他和夏瑾去过她过生日,夏瑾说起他们要结婚的事情,来寻流露出震惊和伤痛的眼神,也从没有戴过他送给她的红色围巾。

  再往前。

  ——前年他生日,她病成那样仍不忘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望向他的那双秋水盈盈的眼,满是爱恋。

  再往前……

  再往前……

  宋知遇痛苦地弯下了腰,额头沁出了一层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仅是胃,连脑袋都开始疼起来。

  能往前追溯的片段太多了,竟然找不到源头。

  而她,骗了他这么多年,狐狸尾巴藏在兔子洁白无瑕的毛皮下,藏得那样深,那样好。

  他是不是应该让她继续藏下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今天她能和顾澈联手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又将会做出什么?

  他是不是应该制止她,掐灭这不应该有的,对他的……荒谬的情感。

  可酿成如今的局面,真的是她的错吗?

  他没能想明白,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宋知遇猛然惊醒。

  他现在应该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离开她的房间,再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方式,委婉地和沈来寻聊一聊。

  她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不懂,想岔了事情,他作为……父亲,应当及时引导纠正。

  可像是有无形的钉子将他钉在了原地,他想问清楚,究竟是否是他想的那样。

  女孩急促又慌乱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家中被放大百倍,闯进他耳朵里,连带着扰乱了他的呼吸。

  虚掩的房门被她推开。

  她逆着光站在门口,影子拉得老长。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脸色转瞬间如同死灰。

  —

  再度回忆起这些,宋知遇恍如隔世,却又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甚至是每一个语气,都记得无比清楚。

  许恒逐渐冷静了下来。

  最初的震惊和愤怒消散后,只余下惆怅和无奈。

  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无力悲伤,更遑论当事人。

  「怎么会这样呢。」似乎只剩下这么一句话了。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宋知遇也想问。

  —

  沈来寻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靠在门框上,垂着头,把脸埋得很低,瘦削的肩膀藏在宽大的校服外套下,更显单薄。

  玫瑰枯萎,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

  是宋知遇先开的口,嗓音低哑疲倦:「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说:「拿校服。」

  宋知遇抬眼看向她,她依旧垂着眸,目光没有交汇。

  「我找出来了。」他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谢谢吗?

  可谢什么呢?

  谢他找出来了她的校服。

  还是谢他找出来了她埋藏的一颗真心。

  若是后者,似乎不该说谢谢。

  于是窒息的沉默。

  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他手里关机的手机仿佛定时炸弹,确定爆炸,随时准备着向她扔过来。

  她咬着唇,脊背绷得越发紧了。

  终于,他打破寂静。

  「沈来寻。」

  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二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宋知遇的声音在夜色中又低又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砸在她的心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说话。」

  跑动流出的汗腻在脖子上,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她却手脚发凉。

  那双令她痴迷的眼,现在却好似千斤重的镣铐,牢牢地禁锢着她。

  沈来寻不想被他那样的目光注视,始终垂着眸,心里像是被一寸又一寸地往里面刺着针。

  她吞咽口水,喉咙干涩。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声音喑哑颓然。

  「说我渴望着与你的接触。」

  「说我讨厌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尤其是夏瑾。」

  「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亲我的时候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推开。」

  「……还是说,我就是一个爱上自己爸爸的变态?」

  一句重似一句,像是要把刚刚插进自己心口的针,一根根拔出来,再插进他的心里。

  宋知遇随着她的话语,面色逐渐苍白,像一塑雕像钉在原地。

  她终于抬眸看他。

  「这些话,你想听哪一句呢?怕是一句也不想听吧。」

  对视的瞬间,心头狠狠震动。

  沈来寻眼中浸满了荒凉与绝望,却又那么毅然决然。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相机上,陡然变得灼热,似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烧光所有理智和道德绳索。

  「可就算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说,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事情!」

  「她背叛了你!她根本,不爱配你!」眼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她随意抹去,心底已经是一片空洞,「你厌恶我也好,觉得我恶心也罢,我都接受。」

  宋知遇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这样的眼光,比他亲口说讨厌还要令她疼痛。

  沈来寻再也支撑不住,再被他多看一眼就会崩溃,扭头就往外走。

  「去哪儿?」他立马问。

  沈来寻背对着他,不说话,也不肯回头。

  天彻底黑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安全。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之脑后,宋知遇只知道,现在她不应该离开这个家。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要去拦她。

  可站起的一瞬间,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从胃部直达脑门顶,宋知遇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栽了下去。

  耳边是沈来寻急促的惊呼。

  「宋知遇!」

           ***  ***  ***

  沈来寻:是的,爱情疯子1号,是我。

  老言:她真的,我哭死Tot

  11.3开始

  乔尚青想起来了:「所以那次的实践活动你没有参加。」

  活动当天,全年级在操场集会清点人数,他伸长了脖子往沈来寻班里看,也没瞧见她的人影。

  问了赵子萱才知道她请假了。

  于是他买的满满一包零食,全给方绪和赵子萱瓜分了。

  沈来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末考试那天才回来,考完就又回了家。

  原来还是因为宋知遇。

  她所有的请假,都是因为宋知遇。

  他神色怔怔,一切都串起来连成了线。

  「……难怪。」

  —

  许恒也想起来了这么一回事儿。

  「那天大半夜的,来寻给我打电话,我吓了一跳。」他回忆起那个略显燥热的晚上。

  听到她说宋知遇昏倒了,连许恒都凌乱了片刻,小姑娘的声音颤抖却仍有条理。

  「许叔叔,我给王诚叔叔打了电话,可是他不在A市,我只能找你了。我刚刚打了120。如果在你来之前救护车先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你直接去医院。」

  确实是救护车先到了。

  许恒匆匆赶去医院时,宋知遇已经被推进CT室做检查了。

  而沈来寻穿着校服外套靠在墙上,发丝凌乱,整个人单薄得像是一张纸,轻轻一捏就能碎掉。

  眼睛也是通红的。

  那时许恒以为她是被宋知遇的晕倒吓哭,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原因。

  仔细回想一下,那晚宋知遇和沈来寻的神情,都不太对劲。

  检查结果出来,是胃穿孔,还有些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沈来寻垂着头:「我去办手续。」说完就走,看都没看宋知遇一眼。

  而宋知遇也更是奇怪,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拦着来寻,然后说:「让许恒去。」

  许恒都准备去拦来寻了,可宋知遇看着沈来寻离开的背影,一句话都没说。

  原本都快要忘记的事情,现在重新回忆起来,更多的细节浮现脑海。

  许恒喃喃说了两个字。

  「难怪。」

  —

  宋知遇醒来的时候是在救护车上,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了沈来寻的声音。

  见他睁开眼,她不自觉地俯下身去牵她的手,焦急地问:「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却又在下一瞬间反应过来,想要松手。

  被宋知遇一把反握。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还不太清醒,胃部的疼痛比刚刚更加剧烈,额头上一层的汗。

  沈来寻没再把手抽出来,任由他握着。

  到了医院,宋知遇去做CT,许恒就是这个赶来的。

  沈来寻才哭过的眼睛还是红的,不明真相的许恒还安慰她:「别担心,你爸爸没事的。」

  做完检查,宋知遇也彻底清醒。

  「胃穿孔,需要尽快做腹腔镜的修复手术,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医生见沈来寻还是个孩子,这些话是对许恒说的。

  沈来寻却抢在许恒前头应道:「我去办手续。」

  她逃离一般地匆匆离去,而身后的人也自始至终没有说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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