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

「你要去哪裡？」

「任何地方！沒有你的地方我要逃離這個鬼地方！」

濱田進入衣櫃內穿上一件白色襯衫與米色長褲之後，鑰匙也沒拿就往家門外衝，他分不清楚哪裡是人行道、行車方向是靠左還是靠右、也不知道紅燈停綠燈行，直接跨過馬路在如雷的喇叭聲以及一群車隊的急煞之下穿過馬路中央

這裡的一切對於1599年出生的濱田來說太可怕了，陌生的土地、陌生的語言、陌生的空氣、陌生的時代，太可怕了！而且重點是他的家人們都不在這裡，唯一一個見過的人還是一位半生不熟的男人，不管如何對於濱田來說這裡根本是地獄，打個比方，假如從此時此刻你突然從電腦、手機前面消失然後隨機傳送到這輩子沒聽過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而且你唯一的夥伴還是一位陌生人的話，任誰都想立刻回家

特別當你原本的生活過得挺滋潤的時候，那很不得馬上回家啊

「幹!一定有辦法回家，我才不要跟一個臭男人在一起我要回家」

「夠了！不要發瘋！你在幹嘛？」

「為什麼你這麼快就追得上我！」

「你自己跑一圈然後繞回來怪我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絕對是海妖的詛咒，這都是海市蜃樓」

「你要不要聽一下你在說什麼？難不成是我帶著房子追著你跑嗎？腦袋進水了」

就在他們準備吵起來的時候，一位穿著花邊t恤的男性走過來對著卡爾說

「嘿卡爾！」

「嘿」

「我鄰居連孝唯啦，就是住前面那個智障，你訂的禁藥王唱片到了拿去」

孝唯講話有點含糊，有很多個字都黏在一起但是卡爾還是聽懂了幾個字

拿去

這是卡爾唯一聽懂的字，剩下都沒有聽懂相信我以一位400年前在台灣工作的日籍荷日混血兒來說，他已經很棒了

「什麼？」

「你應該要罵我他媽是哪個智障，這裡的智障一大堆是哪個，或者是禁藥王最好有出唱片，聽你在把餔啦！，滿口屁話怎麼不去當律師，講幹話還可以坑別人錢」

這次卡爾聽懂了，因為根據他的經驗判斷，操、智障、滿口屁話肯定是在罵人，然後孝唯的表情沒有很猙獰，所以他應該是在調侃而已

「我有這麼壞嗎？」

「沒有，我只是想講幹話而已」

幹話是什麼意思？應該是指他剛才講得一串沒有營養的話吧

「好喔？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不然呢？」

「我在說什麼語言？」

「煞小…這什麼智障問題，你在說口音很重的中文」

「那他在說什麼語言？」

「口音更重的中文，而且語速很快有時候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喔，我們在哪個國家？」

「公殺小啦？你們在台灣、中華民國、福爾摩沙、史上最棒的哥布林之家，後面那個是我自稱的因為這裡也是我家，然後你有看到我弟嗎？」

「嗯，是這個嗎？」卡爾往左邊讓開讓家裡的小男孩走出來

「不是，這小鬼是你跟你老公的兒子」

「兒子…」

「養子，好嗎？你是不是沒有睡飽？頭腦空空，然後你家的哥布林有點好笑邊鬼叫邊繞圈圈，152還可以跑這麼快蠻猛的」

「好矮喔」

「別這樣，我也才168公分高哥布林」

「那我真的沒有看到你弟」

「我看到他了，嘿！胖哥布林」連孝唯離開了，然後走向一位矮胖的男孩繼續對著他輸出一堆卡爾聽不懂的話，他跟面前的濱田互相看來看去

「回家啦」卡爾伸手抓住濱田的右手臂試圖把他往家裡跩然而濱田卻馬上掙脫卡爾的右手對著他的下巴質問，他略顯幼態的五官扭曲著

「這裡不是我的家！我不住在這裡！你也不是！這裡的一切都這麼的陌生詭異！我們甚至都不屬於這個時代，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冷靜？看起來還馬上就接受這裡的一切？」

「也許…」

「我不管了！一定有辦法回去！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回家吃老婆煮的飯菜……然後開我的船發大財」

濱田邊說邊往遠處跑去，這次他跑對方向了留下卡爾站在原地，卡爾回頭拍拍男孩的肩膀，低下身看著男孩然後伸手整理男孩一頭深褐色的短髮

「叔叔不去追他沒事嗎？」

「我覺得他會回來」

「對啊，他會回來啦…叔叔，我覺得你們今天好奇怪喔？」

「嗯？」

「你們之前不會這樣....叔叔之前每天都會笑」

他們邊講邊往客廳前進，男孩的動作很靈巧一對細長的小腳在木質地板上來回跳動，完全不會滑倒反而是卡爾在走路的時候好幾次差點跌倒，最後他們來到一張小茶几前面坐下來講話，坐下來之後卡爾左右觀察客廳的環境:三個字，很特別，日式的格局卻用著東西合璧的家具，既有日式的小茶几也有西式的高餐桌，餐桌底下放著幾把簡陋的破板凳，牆壁上掛著一把西式吊鐘，它看上去至少有100歲，牆壁上掛著幾張卡爾跟濱田穿著不同時代衣物的合照與畫作，畫作有西洋畫也有東洋畫然後它們的共通點是卡爾都站在右邊而濱田站在左邊，作者的技藝各有不同，但都很好的描繪出卡爾的一頭赤紅色頭髮與濱田下巴上的大痣

這些畫作與照片卡爾一個也沒有印象，他不記得自己與濱田有這麼熟，他對於濱田的印象只有停留在熱蘭遮城門口幫他翻譯長官的話而已，然後在濱田離開之後他們就莫名其妙跑到這個詭異的地方了

卡爾左右查看這些畫作與照片，它們無一指出他跟濱田的關係非常親近，尤其是畫作中的卡爾總是掛著笑容，笑？原來這張臉會笑

卡爾摸摸自己的嘴角，原來他是會笑的，從小到大他都不知道笑是什麼感覺，因為生命中沒有事物是值得他笑的，反之他是那個總是讓人嘲笑的對象

「你不覺得你很髒嗎？又黃又白，不倫不類的雜種，從你媽體內爬出來，有夠噁心」

首先，你是得流感嗎！我爸媽是誰是我可以決定的嗎？然後又黃又白是當我是烤白帶魚嗎？又黃又白

「紅毛鬼來了！紅毛鬼來了！大家快跑啊！」

紅毛鬼，首先鬼跟我爸一樣我都從來沒有看過，然後你們的腿有夠短我跨一步是你們的二步，在1620年代的日本漁村身高178就是爽，這個是我唯一感謝我爸的點

「平戶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什麼什麼衛的嗎？」

我的名字沒有衛字，威爾，而且我也沒有日本名字因為我爸在播種並滾蛋之前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賽繆爾.卡爾.沃爾斯，我強烈懷疑這是我爸的名字，但是我媽把這張紙條認成我爸為我取得名字，所以我就有了這個很棒的名字，而且，我也老家也不在平戶而是在鹽田鄉

諸如此類的各種岐視可說是無孔不入，在鹽田鄉的時候，所有紅色的東西都可以拿來針對卡爾跟他媽媽編出一堆低俗不堪的流言，他們這麼做就是為了把卡爾家逼死，畢竟那可是江戶時代，居住於同一個國家的南邊跟北邊的人可能都不曾到過彼此的城市，而卡爾的父母竟然在交通如此不發達的時代，遇到了彼此，然後未婚生下了卡爾

雖然江戶時代性觀念已經很開放了，可是那只僅限於比較發達的江戶，在鹽田鄉這個小地方還是很封閉的

江戶時代、荷日混血兒、未婚生子、非法滯留、生父不明這五個標籤已經足夠把卡爾跟他媽媽折磨死了，而卡爾奇特的長相也讓他被其他小孩當成怪物來看，畢竟他長得太大隻了，13到14歲時他已經比村裡所有的男人還要高了，然後每次村裡鬧水災的時候他都要幫忙搶救村裡的糧食，以及毆打小偷等等等等

總之，他真的沒有笑過，可是在這些畫作中的他卻笑得如此燦爛

「笑是什麼感覺？」

「我真的那麼快樂嗎？」

他看著一張浮世繪，畫作中的卡爾與濱田肩併肩站在一起身前站著一位紅髮的小男孩，他們背後的是幾位頂著紅頭髮的荷蘭人，而他們在一間和室內一起吃大餐

伸出右手觸摸脆弱的畫紙，讓嘴角微微往上勾模仿畫作中自己的模樣，然後一陣劇痛席捲而來，痛得他抱頭呻吟

小鬼頭

卡爾再次張開眼睛時，他回到自己的臥室床上旁邊的威爾拍拍他的肩膀說著

「小兄弟你睡得有點久喔」

「喔，是夢啊」

「你做了什麼夢？」

「我夢到我結婚了還有一個小孩」

「酷喔，然後我偷偷告訴你……我覺得那個日本人不是吃素的，我覺得他是認真的想搞我們」

「日本人？喔…你說濱田喔他認真想幹嘛？」

「濱田….好唄你知道他的名字，對喔你是這裡唯一一個聽得懂他在說什麼的人，總之，我覺得「拚田」不會這樣就放棄的，他一定會再回來」

卡爾喬一喬身體，背部靠在牆壁上問

「不意外，因為二萬斤對於任何一個商人來說都可以虧死人的程度，更何況還是因為海盜的關係讓他不敢出海，然後我們還不借他船也不批准他的船跟著我們的船出海，害他虧好虧滿」

「啊你怎麼不早說啊！」

「我說了啊長官不聽啊！」

「這個現在都沒有用了，他要怎麼做不是我們這種小咖可以決定的，我說，卡爾，如果日本跟我們打起來的話你會站在哪邊？」

「這什麼怪問題？」

「會不會是你…因為…他…嗯他是日本人，你也算是半個日本人我知道你爸也是荷蘭人可是……你之前說過你2０歲之前都生活在日本，所以你骨子裡還是日本人….吧？」

卡爾後退靠在柱子上，他抬起下巴看向窗外，那裡站著幾位同事似乎在討論關於風向的事情他收回視線對著威爾看約三秒鐘，他低下額頭，揉搓雙手說

「我希望我可以十分堅定的這麼說，可是事實卻是日本人認為我是荷蘭人而荷蘭人認為我是日本人，而實際上我哪邊都不是」

「你會怪罪帶你來這個世界上的父母嗎？」

卡爾往威爾看一眼，威爾沒有躲避他的視線，他反而往前走二三步最後站到卡爾身旁，他一頭金色的長髮散落開來，在微弱的落日晚霞襯托之下，他的一頭金髮變得赤紅

「我怪罪自己的媽媽為什麼要留下我」威爾說著他眨眨灰色的雙眼

「我爸對我媽做了不好的事情生下了我，但還是因為那個腦殘法律我媽必須要跟我爸結婚，當然結婚之後日子也是過得很糟心，幸好後來那個王八蛋掛掉了……我真的恨我媽為什麼把我困在地獄裡面二十三年，如果把我丟掉還是埋了的話我也不用痛苦那麼久」

「他做了什麼？」

「他逼我把家裡的家當賣掉、偷別人的東西再賣掉讓他賭博，都是他害我屢次被村里的人抓起來毆打，痛都痛在我跟我媽身上爽都爽在他身上」威爾小聲地說著

「喔哇……那聽起來蠻耳熟的」卡爾有些心虛的說著，因為這些內容提及的事情其實卡爾小時候都有做過，還很多次，每次家裡的食物又吃完的時候他就會拿媽媽做的貝殼吊飾拿去市場賣掉，換錢之後跟村裡的大爺們賭博，把錢變得多一點之後再買糧食回家囤放

後來被媽媽發現的時候，卡爾被媽媽吊起來打躺在房間裡面唉唉叫一天之後又被拖出來下海抓魚，他還記得跟他一起抓魚的小夥伴問他

「金槍魚，你會怪你媽嗎？都是你讓全家不餓死他還這樣打你」

「嘿啊！你可是在養家糊口唉」

卡爾那時沒有說話只是以乾笑數聲回答他們，因為他只敢笑而已，如果多說一點什麼的話他媽媽就在後面，被聽到的話可不是只有在家裡躺一天了

回到現在威爾又問卡爾同樣的問題

「你會怪罪你爸媽嗎？」

「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爸是個怎麼樣子的人，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媽呢？很兇沒有錯，超級兇畢竟在海邊抓魚的女人會溫柔到哪去，但是我不恨他，至少他沒有把我餓死就很感謝他了」

「這也倒是真的，你媽長怎麼樣？」

「在打什麼主意？想當我繼父嗎？」

「沒有我只是好奇日本女人長怎麼樣」

「好喔，我找找看」

卡爾往衣櫃走過去，開啟衣櫃之後翻開衣服拿出一個小型的和式工筆畫像，畫面中的女人有著一頭細柔的長髮與壯碩的胸膛還有雄偉的雙臂，他龐大的身軀站在一串串小魚乾前面，雙手叉腰看著遠方，他又方又大的臉上長著跟雞蛋一樣大的雙眼還有厚厚的嘴唇跟蒜頭鼻

「這是你媽？」

「有意見嗎？」

「沒有意見，我沒有意見……這幅畫是誰畫的？」

「我畫得，我畫完之後被我媽吊起來曬成小魚乾」

「那可能是因為你畫得不夠貌美」

「可是…」

「我知道你媽就真的長這樣，但是女人嘛，這是女人的私心如果這點都不懂的話小心以後娶不到老婆，孤單一輩子」威爾笑著說，他笑的時候卡爾彷彿在威爾的門牙縫之間看到了一整船的金槍魚，老兄你的牙齒縫大到可以成為世界七大奇蹟，變成一個收費景點了，到底為什麼可以這麼大？

還有你說我娶不到老婆是什麼意思！我才不會娶不到老婆

再怎麼樣我都不會跟奇怪的夢境一樣跟一個152公分的矮男人結婚，然後住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怪地方，然後家人們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不要！

我會跟一位貌美如花的女人結婚，生下一堆小孩然後全家定居在老家肥前鹽田鄉，然後過完幸幅且平淡的一生，而且我目前可以讓媽媽、爺爺也過得很好

我做得到好嗎！

「睡覺了」卡爾對威爾說，威爾回頭說

「晚安」

「晚安」

恐懼的一天

卡爾跟他的小夥伴漁港裡面抓魚，他們一起合力把魚網拉上岸，數百條大魚在魚網裡面跳來跳去，其中還有幾隻跳到他的衣服裡面賞他一巴掌

「哇！這個魚也太多了吧！」

「真的好多隻魚！嘿嘿嘿拿個幾條沒有關係吧」

「我拿一條，你拿一條……還是我們問問看鯉大叔可不可以送我們一條魚，他會送啦旗齊」

卡爾跟旗齊把網子收上岸之後就一前一後走到船長大叔前面，大叔正在清洗一籃又一籃的金槍魚，看到他們走過來之後大叔隨手抓起兩隻又大又肥的金槍魚，轉身丟給兩個小鬼

「送你們的，吃吧」

「哇！謝謝大叔！」

卡爾看著懷中的大金槍魚，還有牠亮晶晶的大眼睛口水情不自禁的流下來了，接著魚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起來，出大事了！」

卡爾張開眼睛，迎面而來的是威爾的大臉跟他寬敞的牙縫，威爾把卡爾從床上拉起來拖到窗邊看著外面的風景，卡爾眨眨眼睛竟然在熱蘭遮城外圍看見了一小團的人群，他們有的拿著火把有的手上拿著木棒，對著城門呼喊

「抗議不公！超收稅款，紅毛人，還我錢錢」

他們七零八落的喊著，距離雖遠卻可以聽得見他們的聲音，看來他們非常地生氣特別是站在隊伍最前面的男人，激動地揮舞手上的棍子喊叫

「給紅毛人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吃素的！」

根據聲線還有身材比例來判斷，卡爾認出來那個帶頭的是濱田，然後隊伍中的舉著火把跟木棍的人剛好就是之前來找卡爾碎念還有抱怨他長官的商人，哇，真是太好了他們現在聚集在城門前面抗議

「卡爾，過來，長官叫你」

一位橘髮綠眼的同僚進來臥室，告訴卡爾長官叫他，於是卡爾只好穿上外套、長褲然後跟著同僚進入長官的辦公室內。長官叫彼得·納茨，今年28歲大卡爾3歲，身高約168公分有著綠色的雙眼與赤色的頭髮，坐在辦公桌上翻看手上的精裝書本，等到卡爾進來之後他手上比個手勢，同僚跟身旁的侍從便行個禮然後離開

「卡爾」

彼得把書本闔上抬頭看著卡爾

「是！納茨長官」

「今天早上我派你跟日本人交談，想要把他打發走，但是他現在卻聯合一堆大員人、原住民、漢人過來到我們公司城門口抗議，我想他們可能對我們的意思有誤會」

卡爾趕緊壓緊自已的嘴角，逼自己不要不小心說出冒犯到長官的話，不然的話他就別想繼續在東印度公司工作了，也別想好好的回肥前了，雖然卡爾比誰都清楚外面的商人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東印度公司阻擋他們賺錢，不讓他們上岸還阻擋他們交易貨品，俗話說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就是這個意思，當然納茨只是長官又不是總督，他也不能左右公司的稅收政策

「長官我沒有講不該講的話，我把長官的意旨如實翻譯給日本人聽」

「我相信你沒有說謊」

納茨起身對著卡爾說著，他摸摸額頭看著桌面上的一封信，卡爾看一眼信件上的郵戳是來自於荷蘭的官方信件，可能是什麼重要的通知，然後卡爾轉頭看向戶外聚集的人們，往右一看聚集的人似乎越來越多，然後再往左邊看有幾位同僚聚集在走廊上觀察聚集的商人

「長官，讓他們在外面沒有關係嗎？」

納茨抬頭往窗戶外看一眼後說

「沒事，反正他們又不能衝進來把我綁走，就那個破木棍跟破火把能危險到哪裡去？

在我們大荷蘭的火槍面前不堪一擊，你回去睡覺吧」

「謝謝長官」卡爾行禮之後回到臥室內，脫掉外套跟長褲後坐到床上躺下此時他的室友威爾帶著一塊硬麵包回來了，他把面包放在簡陋的木桌子上面，然後邊哼著歌邊從旁邊拿來一把長刀把麵包切成小塊，再拿起叉子叉起一塊遞給卡爾

「吃唄」

「不了，你吃吧」

「好唄，卡爾……長官有說什麼嗎？」

「他說不用管外面的人」

「喔，為什麼？他們看起來真的很不爽唉，這樣真的沒事嗎？」

「長官說我們有火槍，不用怕他們」

「喔，好喔」威爾邊看著卡爾邊吃光桌面上的麵包，當他吃完最後一塊麵包後湊近卡爾的耳邊，很小聲地說

「我覺得完蛋了，這樣放著不管總有一天會出事，你看外面的人越來越多說不定他們為找到有火炮的人，然後開著船過來轟爆我們！啊，好可怕啊！」

威爾講完之後在原地跳來跳去，然後跳著跳著往後跳到自己的床上躺著睡覺

「啊，對拉對拉……自己嚇自己，睡覺」

在今天晚上卡爾睡不太著，往後的一至二個星期他都睡得很不好。二個星期之後，7月24日納茨出海前往日本跟針對日商關稅的問題跟幕府進行交涉，對於這點卡爾只希望交涉可以進行得順利一點，如果日本跟東印度公司撕破臉的話，他也不必奢望回家了

你工作的公司被你的家鄉列入黑名單，然後家鄉團的家鄉機器都對著那家公司的所有相關事物，恨不得把那家公司的一切轟個底朝天

因為家鄉團隸屬於幕府，東印度公司隸屬於荷蘭共和國，這兩者在大員上搶著漢人的生意，而東印度憑著較大顆的拳頭，前面關稅加好加滿，後面還不讓人上岸做生意，惹得日本人瘋狂投訴到幕府，所以東印度這次跟幕府直接談看看可不可以解決問題

身為一位會聽脫讀寫日語與荷蘭語還有一些漢語與原住民語並且與其中一位日商溝通過的普通小職員，卡爾想當然爾的被選上成為少數幾位跟隨納茨赴日拜訪幕府將軍的士兵，一同前行的還有要在平戶荷蘭商館下船的公司商人、水手、普通乘客、孩子、探訪丈夫的女子

雖然路途遙遠，但是也好過待在大員這個陌生之地蒙受腹瀉之苦

「這艘船會停在你家嗎？」在一次晚餐時間威爾問卡爾，卡爾搖搖頭

「我也希望會，但這艘船會停在平戶後再轉到江戶，我家在肥前平戶是肥前裡面的一個地方，所以...真的有可能經過」

「平戶、江戶在那裡？」

「我擺給你看」

卡爾拿起湯匙把鐵盤內的烤豆子跟推到左邊，然後拿一塊小麵包放在盤子中間再拿起刀叉把麵包依照日本的形狀切成長條形，然後再依照律令制把日本分割成畿內、東海道、東山道、北陸道、山陰道、山陽道、南海道、西海道

「假如這整塊是日本的話，這些小塊是指不同的行政區就跟荷蘭還有大員有不同的省跟地區一樣，然後．．．．．．」卡爾舀起一顆豆子放在西海道的邊邊

「這裡是我家肥前」

「可能是對馬也說不定，因為我家剛好在邊邊然後這裡是平戶」卡爾再舀起一顆小豆子放在肥前的裡面

「你住在肥前的哪一邊？」

「我住在肥前的鹽田鄉，嗯就在平戶的右邊一點點真的很近」

「那看來會經過那裡唉，就是快速的掃過一下，可能會過夜」

「如果真的可以過夜的話也會順便補給食物，然後在日本的幾天狂吃味噌湯配金槍魚豆子」

「那聽起來有點不切實際」

「喔拜託，主廚不會讓我們重複吃豆子配燕麥吧」

「真的？我倒是一直吃一樣的食物一個月了，有點想吐，因為主廚糟糕的廚藝讓我更想吐了」

「嗯，的確，總之希望船靠岸之後可以改善改善伙食．．．．．然後在江戶就在這裡」卡爾拿起叉子戳著麵包的正中央，然後拿起叉子把麵包叉起來送入口中，威爾也繼續吃他的麵包

「那麼遠喔！」

「對啊，超級無敵遠，話說這是我第一次去江戶不知道江戶長怎麼樣子．．．．．．」

「笑死，我想說你應該知道江戶長怎麼樣子、美女多不多、好吃的在那裡等等等等」

「我是不知道啦，可是江戶那樣的大城市我聽村裡的老頭說過，人很多，所以應該美女也很多」

「美女很多吼．．．．具體來說美女在那裡呢？」

卡爾輕笑幾聲敷衍過去，果然男人還是男人欲望該有的還是有的，可是你問某個人他家鄉的美女棲息地在哪裡，都不會不好意思嗎？然後看看這位仁兄臉上那興奮的表情顯示，他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還催促卡爾趕快說出幾個游郭的位置

這時候莫藤森一位來自丹麥的黑髮褐眼的小文書官，也圍過來了

「美女美女！對啊，在日本有沒有美女？」

「一定有的啦！怎麼可能沒有，有男人的地方就會有美女」

「是啊是啊，快點說說你家鄉的美女怎麼樣？」

莫藤森與威爾一起起鬨之後惹得卡爾只好勉為其難的靠著在鄰里間見過得幾位婦女根據他們的外表擠出一兩句描述性的語句

「他們頭髮是黑色的」

「嗯嗯！」

「皮膚是黃色的，就比我再黃一點」

「嗯嗯！」

「眼睛比較小、鼻子矮矮的、身高到我胸口這麼高」

「長得好不好看？大不大？」

卡爾停頓一下，這個問題說大也不是，說小也不是因為他本人也沒有看過，說好看也不是，說不好看也不是，因為這些荷蘭青年也沒有看過一般日本女人只有看過荷蘭女人而已，比較的話自然是拿日本女人跟荷蘭女人比較，這根本是拿香蕉去比蓮霧，比了個寂寞，所以為了遠在江戶游郭的女性夥伴的身心健康著想，卡爾誠實的說

「大，挺大的像甘藍那麼大」

「哇靠！真的假的！」

不知不覺中已經聚集在一起的男人們歡呼，聲音吵到同樣在餐廳用餐的婦女與小孩

「好奇的話去看看啊，在大城市肯定可以找得到，人多男人就多，女人就更多」

「沒想到卡爾你是這種人，還以為你會怪我們太低級到日本工作還打你家鄉女人的主意」

「哪有，我再怎樣也是個男人」卡爾臉上浮現僵硬的笑容

吃完晚飯後，大家一起上床睡覺，今天是輪到卡爾跟剛才共進晚餐的同僚值夜，他們要確保沒有可疑船隻靠近他們的船隻，如果有的話就向長官報備，沒有的話一切安好，現在他們正靠在甲板的扶手上聊天

「你叫卡爾是吧」

「賽繆爾．卡爾．沃爾斯，但大家都叫我卡爾你呢？」

「尼沃海恩．揚森」

「在荷蘭中部的城市嗎」

「你怎麼知道？」

「我叔叔教得，除此之外他還教會我說荷蘭語跟看地圖、指南針」

「喔，真酷．．．．你叔叔是傳教師嗎？還是學校老師」

「曾經是傳教師後來去當學校老師，沒有學生的時候當商人，他到處跑為了可以抓更多孩子到學校裡面上學，他的目標是培養出一位航海專家，為世界帶來更多的有趣發現」

「那你有哪些同學？」

「沒有同學，他就只有我一個學生．．．．他．．．他特地跑到鹽田鄉接我只是為了讓我上學，我真的挺感動的，雖然後來我沒膽去開船但至少現在，我在外貿公司工作，至少算完成他的半個目標」

「為什麼你不敢去開船？開船超酷唉！」

「我不想被原住民叉來做刺身，而且最近大員這邊的海盜越來越多了如果是我這個膽小鬼當船長的話，海盜還沒開炮我就先連人帶船舉白旗了」

「膽小鬼還學什麼開船，真是醉了讓我去我求著也要開船」

「好唄，尼沃海恩當你出海之後就會發現自己多麼渺小，然後相對於遼闊的海洋來說有多麼的無知跟脆弱，海給你拍幾下你就掰掰了，或是活著飄到某個小島然後島上可能有一些原住民他們手上拿著叉子把你戳起來烤成肉乾吃掉」

「哪有那麼可怕，日本跟大員也是島可是沒有拿尖叉子的原住民」

「那是因為日本跟大員已經被開發過一段時間了，那邊的人也比較文明，就是有港口跟商人的地方都比較安全，因為這個代表該地區比較不排斥外來文化」

「學到了，如果什麼都沒有的話就自己蓋嗎？」

「你可以自己蓋啊，差別你是建材還是花錢請人蓋而已」

「太誇張了，那有那麼恐怖！毛骨悚然」

「還有更恐怖的！就算不是去探索未知大陸開商船也蠻危險的，像最近海盜越來越猖狂經過大員附近的船都被他們洗劫得很慘，有次海盜洗劫到整艘船只剩下一個穿著內褲的船員而已，船員的衣服呢？也被幹走了，其他的船長、大副、大廚等等等等全部失蹤，貨物也一樣全部被搶走了」

「好恐怖喔！你聽誰說的？」

「一位日本商人，他超慘，東東都沒了上岸之後還要被我們課重稅」

「啊東西都沒有了是要課什麼意思」

「稅課在船員的內褲上面，可憐啊」

「真的有點可憐，可是這個是公司的政策我們也不能改政策啊，因為董事會那邊的立場很明顯就是賺錢至上，其他的他不管這樣，而且課來的重稅有一部份也成為你的薪水，你承認吧，就是我們本質上是靠著壓榨其他人生存的一幫傢伙，日本人的死活不在我們的考量範圍內」

「壓榨他人生存．．．．．」卡爾轉頭看向遠方的海面，海面仍是一片安靜而卡爾的內心卻揚起了些微的漣漪

「日本人的死活不在我們的考量範圍內」

啊，我好想輕鬆得說管那些日本人去死這種話，你有沒有想過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身邊正站著一位半個日本人，還有你們談論日本女人的時候看起來不像在談論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而是一件件物品

「像甘藍一樣大」

但是剛才我也把女人比諭成甘藍了，可是在游郭內的任人挑選的女人也跟甘藍一樣是商品不是嗎？

可是他們也是某人的女兒、家人，他們也是人類

還是說當他們坐在游郭內的時候開始，不論是不是自願的他們已經成為商品了

假如真的有「甘藍女士」滿足這些荷蘭青年的幻想的話，他們說不定會愛上日本

說不定會對他們好點

說不定「甘藍女士」會生下無數個「卡爾」

如果滿足不了的話，可能就是日本的甘籃品種不一樣

說到女人，卡爾不禁好奇當初自己的父親是怎麼看上自己的母親的？

抑或是當初卡爾的父親是如何與母親見面？

卡爾的母親叫磯近，身高１６０以上體型龐大遠遠看過去像一座肉山一樣，可能當初卡爾父親就是喜歡磯近給他的安全感吧，畢竟磯近的力氣不是開玩笑的，一拳就可以收拾掉上門的小偷，看一眼就可以讓調皮的卡爾屁不敢放一聲，平常非常嚴厲，但是在叔叔上門把卡爾接走的時候，他卻難過的泣不成聲

那是卡爾這輩子第一次聽到媽媽哭，之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媽媽從來沒有哭過，不論是旁人如何羞辱他，不論是家裡的食物又不夠吃，不論是出海卻捕不到幾條魚，不論是辛苦製作的小魚乾又被小偷跟貓整串偷走，他都沒有哭過

在卡爾心目中，母親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

而卡爾的父親是怎麼樣的呢？

他不知道，叔叔也沒有講過

「那是什麼？」揚森拿出望遠鏡往商船的後方查看，他看幾眼之後叫卡爾一起看卡爾也拿出望遠鏡查看

「那是日本國的船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跟在我們後面」

「返航吧我猜」

「有道理，可是他們離得有點近．．．我們出海的時候他們有跟在後面嗎？」

「我不知道，要報告長官嗎？還是叫他們保持距離就好」

「保持距離就好，因為他們沒有裝配炮台長官是叫我們如果有裝配炮台的話再通報長官」

卡爾繼續用望遠鏡查看日本商船甲板上的人們，因為日本商船沒有日照設備的原因他只能看到一個個模糊的人影而已，不過就看得到人影這點就能夠確認對面的船上是有人的，而且數量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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