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的右眼皮一直不停地跳着，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虽然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从来不信，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才是自己认可的原因，但无法明说的第六感不断提示着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自从阿龙莫名其妙从医院消失，柯宏伟和马成都快崩溃了。一个大活人从众目睽睽的医院里不见，摄像头的记录中还是他自己偷偷走出去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柯宏伟琢磨来琢磨去，只能认为阿龙是着急找妹妹，自己逞能跑出去了。马成心底仿佛被人挖下了一块肉，疼痛之外还有空落落的感觉。之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哪怕是在竹林里找不到阿龙时，也没有现在这样难受。或许是因为那时候阿龙即使不见了，他那被蒙蔽的心还在自己手里，最多是个迷路的宠物。现在却不一样了，两人的关系全靠威胁维持着。在用于威胁的卡米莉不见后，阿龙也不见了，不能排除是两个人商量好的逃跑计划。

可是身体怎么办呢？靶向药已经在动物身上测试成功了，就差在人体上测试了。本想着这不是上市售卖给大众的实验药剂，免除了漫长的审核，进度会很快，没想到到头来测试人员不见了。马成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主人，几乎从第一次开始，所有和阿龙的交合都充满了虐待和羞辱。但到了眼下，马成突然意识到自己舍不得这个少年死掉，他只能由自己折磨，就算死神和病魔也不可以。也是明白了自己的这一点，马成才晓得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薙伊戈，那么为阿龙卖身的事愤怒。除了变态的性爱嗜好，更变态的是贪婪无底的独占欲，是走到极致的自私。

在报警之后，马成也被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作为山下唯一一个去过那隐蔽山寨的人，警察委托马成去给家属报个信。再让布翁下来，接触现代社会更久些，失控状态会越发厉害。至于薙伊戈，马成更是不想见。于是嘴上答应了，却一直没上山，无头苍蝇般在城市里找了四五天。渐渐冷静下来的马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阿龙是在那个警察杨伟良单独聊过后不见的。没有证据证明杨伟良在其中起到了作用，可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一缕线索。再想到警察们一直也找不到，能让这样专业的队伍都找不出一个在陌生大城市里的山里娃，只能是有擅长反侦察的人出手了。于是，马成开始偷偷跟踪起杨伟良来。

马成到底不是专业人员，跟踪似乎一开始就被杨伟良发现了，甚至连他下班后去哪里娱乐都不知道。不过这也更坚定了马成的想法，这人一定有问题。已经跟踪了三天一无所获的马成蹲在警局对面的小卖铺，静静等着杨伟良下班。突然手机响起，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马成没心思接陌生号码，直接挂断。没隔半分钟，电话再次响起，马成看了眼，还是那个号码，果断再次挂掉。但对方显然是非要和马成说上话，锲而不舍打来了第三遍。

马成盯着手机，一股奇妙的预感涌上心头，终于接通了电话“哪位？”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周五下午五点，去西山区碧鸡镇古莲村西面，那边有个奶头山。”

“阿龙，你在哪？”马成像打了兴奋剂，一时间先是高兴，紧接着才涌起愤怒来“你居然敢跑……”

“别跟其他人说，到时候一个人来。”阿龙冷冷打断马成的话道。

“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马成压下怒火问道，回答自己的，是挂断电话的嗡鸣声。

“操！挂我电话？”马成怒吼一句，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好一阵儿，才有人接了起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问道“谁啊？”

马成楞了下，瞬间明白阿龙肯定是随便找个地方借了电话打来的，于是调整语调道“您好，刚才有个小孩用这个号码给我打过来的，我找他有点事联系不上他，您方便叫他接一下吗？”

“哦，那小孩啊。他刚走了，我这是小卖铺，不是电话亭，帮不了你。”中年女子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捏着手机，马成冷静下来，想了很久，终于做了决定。

周五下班高峰期，人们结束了一周辛苦的工作，都急切地赶回家休息。乳头山本就远离市区，这个时间段更是压根没人。马成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了。即便心底怒火满腔，但更多的还是急切的盼望。从实验室里偷出来的靶向药放在恒温箱里，静静躺在副驾上，马成很清楚自己犯了足以上军事法庭的罪。但决定偷走这药的时候，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办法离开这个阿龙了。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少年仅仅一个电话，就撕开了自己所有的伪装，让心底的关切没法再掩藏。至于以后，马成已经不想去思考了。再不上山联络寨子，大概会有别的人被委托去找了，然后所有的事都会暴露。左右都是绝路，一步步走到眼前的境况，自己早就不配有什么未来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大路上开下来，远远地停在路边。马成站起身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果然就是朝思暮想的阿龙。马成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露出欢喜的表情来。阿龙一步步走过来，在马成面前五六米处站定。眼前的少年面色沉静如水，微微耷拉着的眼皮下，那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一如第一次见到时一样。上次看见这种眼神，好像还是那次打虎归来的时候吧。马成不由得笑了笑，仿佛回到了猎手状态的男孩，目标是自己吗？

瞥见阿龙胸口口袋里探出一根线，连在右耳上挂着的耳机上，马成冷笑了起来：“以为你从我手里跑了，怎么又成了别人的遥控机器人？”

“好过在你手里被控制，你倒真有胆子，敢来这里见我。”阿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马成，恨恨道。

“我要是说离不开你，你信吗？”马成苦笑道

阿龙皱起眉头，脑子里忽然想起上一个给自己说几乎一样话的人，是薙伊戈。耳机里传来杨伟良的哈哈大笑“这小子也来扮情种了？乖儿子，你也真算得上万人迷了哈，搞过你的男人个个为你神魂颠倒的，哈哈哈哈”

马成看阿龙不说话，转身从副驾驶位上拿出了恒温箱。阿龙看了眼，警惕地问道“这是什么？”

马成打开恒温箱，露出里面一支升腾着白色雾气的注射器，旁边有两瓶装满液体的药瓶“你让杨伟良放心，我能带什么威胁他的东西呢？我也按他说的没报警，反正报警的信息也会落他那去，还不会有人相信我。连面都不肯露，谨慎过头了吧。”

阿龙眉头一皱，问道：“你这个话什么意思？”

马成指指阿龙右耳上的耳机道：“我刚跟了他三天你就出现了，约我来这么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无非就是不想其他人知道。这很难猜吗？他为什么要把你带走我不关心，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箱子里是给你带的靶向药，阿龙，你得赶紧治疗了”

阿龙指了指马成手里的恒温箱道：“你放地上”

马成轻蔑地笑了“放心，这就是个普通恒温箱，没带录音设备什么的。我一个人来的，也没想过和谁玩命，我就想你跟我走。他想怎么样，我们可以谈。”

阿龙紧皱眉头盯着马成，耳机里传来杨伟良的哈哈大笑：“这种情况居然真的不做半点防备，还很给你把药带出来了。部队里的科研项目成果，说偷就偷了，这不是不要前程的问题了。小子，他是真为你敢做任何事啊。怎么样，感动吗？”

马成见阿龙皱眉不说话，便要走上前来要抓阿龙的手。阿龙往后连连退了两步吼道：“滚，我不用你关心。你个死骗子把我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我变成今天这样就是你害的。现在假惺惺来关心我，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我恨不得立刻一刀子捅了你啊！”

马成看着阿龙眼里无尽的怒火，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那时眼前的少年没有现在这般皮肤白皙，一双砍刀挂在腰间，在穿过树林的阳光照耀下，朝气蓬勃得如同一尊少年神祇。一瞬间，马成又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将昏迷的少年扒了个精光，在弯月银亮的光辉下抚摸薄肌少年的每一寸皮肤，那美妙的画面竟比无数次的性交更深刻地印在脑海深处。恍惚中，马成苦笑了起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刻会突然想起那些呢？

“别那么激动，毕竟给你送来了药，我也不想你病死的”耳机传来杨伟良的声音“问清楚这个药怎么用，你再动手也不迟”

阿龙紧紧咬住牙齿，忍下一腔复仇的怒火。后腰上一柄匕首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仿佛时刻提醒着对血的渴望。眼睛死盯着猎物，少年猎手拳头攥出青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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