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树叶黄灿灿的，似是镀了一层金。接下来，再下几场秋雨就要到入冬的时候了。海蓝星的季节更替和地球差不太多少，但和浣熊市的恒温系统相比，那可就差远了。不同世界的黄色思潮和黄色文化相互交叠，相互碰撞，成就了布拉迪公司，也顺带着拉了一直没什么起色的英雄协会一把。

所有人都很高兴，所有人都在为两个公司的合作而感到欣喜。英雄们兴致勃勃地将亚历克斯参演的黄片海报贴在英雄协会的门面上，当然旁边也贴了一张达拉魔阿的——活脱脱两个色情门神。今天是布拉迪公司和英雄协会试合作满一个月的日子，根据不完全统计，即使在英雄协会非常离谱的推销策略之下，总营业额相较于先前提升了百分之二百七十。丝毫不客气地说，很多客人都是因为别人的推荐才进入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英雄协会内采购黄片，毕竟谁都不想沾上一层“英雄的味道”。至于这个味道是什么嘛……只有见过才知道。

“亚历克斯，早上好！多亏了你们和英雄协会合作，我们才能有那么高的营业额啊！”

“是啊是啊！极锋先生会不会给我们涨工资呢？”

“亚历克斯先生，什么时候再给我们贡献一些新的色情影片呢？我已经成为你的粉丝了！”

亚历克斯在一众英雄的簇拥之下，竟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最终没有被接纳为协会的一员，甚至都没有办法从“你们”变成“我们”。他笑了，笑得很灿烂，面对着英雄们的祝贺和感谢，他又怎么能摆出除了笑容以外的其他表情呢？一个英雄在公共场合要保证自己的风度，这是他的老师教给他的。他努力地遵循着老师教给他的东西，真的很努力。祝贺的音浪化成滚滚波涛，不断冲击着亚历克斯身上的浅红色西服，他微微佝偻着胸膛，浅而快的呼吸极力掩藏着无法再掩藏的局促。他在努力地把自己藏到西服最深处的小小“筹码”收紧，那是记录每一位销售员在一个月内销售黄片的证明。

荒谬地，他竟是一部黄片都没有卖出去。实际上并不荒谬，因为亚历克斯在第一次做出推销员的招牌动作后，就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胸膛了。他好像一个没了壳的蜗牛，在撒满盐巴的街道上爬行。没壳的蜗牛是鼻涕虫，不会被很多人称赞，且散出的鼻涕状黏液会令人厌恶。他在出汗，出了很多汗，浸湿了内衣，黏糊糊的触感让他感到不适。称赞和簇拥是漫天飞舞的盐巴，每当亚历克斯想要躲避，那些致命的咸味总会步步紧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亚历克斯明明再不想回顾自己的过往，在布拉迪公司的经历是一段羞耻的回忆，然而这块伤疤一次又一次地被揭开，让他浑身的血液不断流失，最终得了贫血症——头晕和失神是它的表征。他的思绪断片了。他的灵魂正在尖叫着逃离这片喜气洋洋的地方。甜言和蜜语是毒药，称赞和鼓励是殴打，企盼和愿景是从屋顶上垂落下来的上吊绳。他仰望着英雄协会的穹顶，那么多层，那么多层。那根长长的上吊绳，在看着他。

“啊！亚历克斯，极锋先生为了表彰您在英雄协会的优异表现，亲自过来为您颁发奖章呢！快去吧，快去吧！”

在众人的簇拥下，亚历克斯步入了朝上行的魔法悬梯。仰视，平视，俯视——他到底在以什么样的视角经历这一切呢？他不知道，不知道啊。眼花缭乱，眼花缭乱……一排排黄片，数都数不清楚，一排排……他握紧拳头，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身体在缓缓上升，他的脚，格外地沉重。血液由惯性的作用从上而下奔涌，堆积……唯独脑袋因为不断思考而发热。活脱脱一个卡着脖子的沙漏！他是一个被无形的上吊绳卡着脖子的沙漏。他想不到谁在上头握着那根上吊绳，他想不到，想不到啊。是极锋？是那些英雄们？还是韩嘉乐？还是达拉魔阿？他寻不着，寻不着啊……

唯独他一人。他在亲手绞死自己。他踮起了自己的脚尖，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唾沫。他仿佛是去受刑，而不是领取极锋亲手授予自己的奖赏。叮！门开了。他打了个哆嗦，被这声清脆的欢鸣吓了一跳。他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为什么属于英雄协会会长的席位坐落于那么狭小的走廊当中？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扇小小的木门处于阴影之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向往着追随极锋，却不愿意再去看玻璃背后那道阴影呢？他不知道。

那他知道什么？呵，问他？现在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大脑，他的天灵盖，他的上肢，他的下臂，甚至他胯下的那根玩意儿都在被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挤压着，那东西老沉了。那个东西，他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但这个该死的东西就是压着他啊！

亚历克斯的心怒吼着，愤怒到手指头都在微微颤抖。他想把身边的一切全部砸烂，摧毁。

究竟是谁的错……究竟是谁的错？究竟是谁的错！

“哦？你为什么在门外发呆？”还未等亚历克斯反应过来，极锋已经率先一步推开了门，“啊，你脸色好差！是生病了吗？昨晚吃了什么东西？看来我们的伙食标准还有待提高啊。快点，快点进来吧。”

亚历克斯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像蝴蝶似地拍打着自己的领口：“啊！极锋先生！”

叮！叮当！又是那个响声，是谁上来了？亚历克斯连忙看向自己的身后。谁也没有。

“噢……”待亚历克斯回过身去，这头蓝色的狼人手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枚红色的筹码，他把玩着手中的筹码，微微低头，却又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可真是奇怪，真奇怪呀……亚历克斯……你和韩先生都令我感到惊讶。”

啊哈！是那枚自己拼死也要藏好的筹码！落到了地上，被极锋捡起来了！我的运气可真好呐！

亚历克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但他再也无法忍耐眼底积蓄的泪水，脸上最终现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荒谬表情来。极锋稍稍愣了一下，上前一步，亲自把这枚什么都没有写的小小筹码塞进了他的衣服深处。这位英雄揩去亚历克斯眼角的泪花，拍了拍小英雄的肩膀：“嘿，我还想亲手给你颁发奖状和奖牌来着，但现在情况好像不太好。我们上去聊一聊，怎么样？”

“上去？”亚历克斯赶紧擦干眼泪，和极锋相处，果然依旧是感到如同春风拂面般的快适啊。

“对，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极锋朝他眨了眨眼，狡黠地拍了拍手，“来来来！我们振作起来！这个社会未来的花朵可不能这么沮丧啊！”

极锋嘿地一跳，嗖地拽下头顶的吊灯，想象中的摔砸声没有到来，亚历克斯只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却见那吊灯上面居然连着一个小小的白色扶梯！

“来，这是我的秘密通道！嘿，希望上面的风不会太大！”大英雄朝小英雄伸出了手，两人一上一下，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这个通道。

黑极啦。这个梯子好像没有尽头，或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体察时间的能力已经扭曲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紧紧地握住从上方伸下来的手。风很大，阳光很明媚。秋天的特拉福市在英雄协会的顶层一览无余。他来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方。身边的极锋正站在天台的边缘，双手叉腰，俯视着身下的一切。那种体态……多么自然。他是一名真正的英雄。亚历克斯知道的。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极锋的称赞给予了他前进的动力。

“过来看看吧。”

亚历克斯沉默地走向前去，他第一时间没有感到壮观，只感到恐惧。英雄协会的大楼太高了。摔下去会死的。极锋看到他的表现，呵呵笑了，丝毫不意外。

“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

“每一个社会，每一个集团，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

“他们都在不断地交流，沟通，运动。多么平和啊，不是么？”

是啊。多么平和啊。

“我们也在度过着我们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也身处在这个社会，其中一个集团，其中一个家庭，成为‘每一个人’。多么有序啊，不是么？”

是啊，多么有序啊。

“我们同样在交流，沟通，运动，和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每一幢事情不断地打交道。多么繁忙啊，不是么？”

是啊，多么繁忙啊。

“所以我要守护这里，这是我的期望。”极锋似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忽地看向亚历克斯，眼底闪烁靛蓝色的魔力光泽，“<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不准往外透露。>”

亚历克斯惊讶地看着自己喉咙闪烁着蓝色的魔力光泽，一个具有强大约束效力的言灵已在极锋的操纵下，控制住了他的言语能力。他无法同别人透露出接下来极锋说出的每一个字，就是无法透露出。

“你或许很怀疑，创立英雄协会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盈利，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盈利的想法。”极锋靠在天台的边缘，似是在自言自语，“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不能没有未来。而年轻人就是未来。而合众国默许我们建立英雄协会，目的就是要锻炼年轻人的心志，从中筛选出一批又一批适合国家重用的人才。而这些人才，终将成为国家的栋梁，社会的英雄。”

“他们最终会像我一样，成为支撑起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极锋掏出一张绿色的文书，缓缓地在他面前展了开来。

亚历克斯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发现自己并没有失去说话的能力。他张开发干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英雄协会’国家战略人才培养计划……但……这不是……”他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面前的极锋从未改变，不知为何，他自己却变得愈发渺小。渺小得……他的足趾都无法企及。

“英雄，是带来奇迹的人。”这是那个救了自己的英雄亲口说出的话。

这是面前的大英雄极锋说的话，和记忆中的那个影像完全相悖：“从来没有什么奇迹。所谓奇迹，只不过是一张张网而已，被编织而成的网。而英雄们的作用，便是尽一切可能，去将这张网编得又密又实。代价是巨大的，他们可能会付出自己的金钱，付出自己的权利，甚至付出自己的自尊。但换来的东西同样是巨大的，甚至可以和奇迹相媲美。”

“或许，我们编织出来的那一张张网，就被人们称作奇迹吧。不得不说，我们的英雄们也不曾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但我们就是做到了。只有梦中才能想到的场景，竟然真的在现实中实现了！真是壮观啊！”

“得到什么，就意味着失去什么。”极锋注视着楼下那些正在热情地朝周围的顾客推销着黄片的员工，“不会变的，绝对不变。这些未来的英雄们，在英雄协会有了质一般的蜕变，这是无可争辩的。否则英雄协会也不会开下去了。”

“不……”亚历克斯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想不出任何能够反驳对方的话语。他摇着头，双手缩在胸口，贴在墙上。此时的他好像一个被逼到墙角的侏儒。

“剩下的话，就不多说了。”极锋看见亚历克斯眼底不断变换的神采，笑着摇了摇头，“但，我也在想着，如何能让国家看好的项目独自生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四处请求接济。韩先生貌似很愿意为我出主意。”

“亚历克斯，已经过了一个月，你好像还是一部黄片都没有卖出过。”

“.…..”亚历克斯无话可说，毕竟这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所犯下的错误。

“你看来并不适合在我们公司继续就职，在这段时间里，你没能为我们带来任何收益，哪怕只是一枚里拉尔。”极锋侧过身去，温暖的阳光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无数昏黄的吻痕，“留在韩嘉乐那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我之后会争取……”亚历克斯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事实无可辩驳，无可辩驳啊。他到底应该相信谁……相信谁？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啊！

极锋转过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伸出手，在亚历克斯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这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你该成熟点了。玩了这么久，收收心吧，韩先生在等着你回去。”

说罢，肩头上的手缓缓松开，蓝色的狼人朝亚历克斯笑了笑，又在他的左胸轻轻一点，便没有再管呆愣在天台的亚历克斯，率先一步回到公司里去了。

韩嘉乐……他最终竟是输了。亚历克斯竟然真的一部黄片都没有卖出去！他究竟为什么要打那个左右对他都没有好处的赌呢……他未曾没想过让英雄协会自负盈亏，但以他的想法……貌似不太奏效。

听听韩嘉乐的建议，或许会有点效果。

亚历克斯最终在所有员工面前受到了极锋的亲口表彰。在众人注视之下，极锋亲自在亚历克斯的左胸处戴上了一枚金色的奖章。这是他在英雄协会共事的证明，这也是他在英雄协会这一行程的终点。他承受着满怀的荣誉和称赞，亲手捧着一束束鲜艳的花朵，却要回到那个自己曾经万般瞧不起的地方——拍黄片的布拉迪公司。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场欢送会。这场闹剧最终被包装成了停转期限为一个月的钟摆。不会再有人为它上发条了。英雄们是否知道亚历克斯的心情呢？亚历克斯不知道。即使他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好吧，他知道。这些英雄们，真的是以自己的满腔热血，在诚挚地赞扬着自己啊……

他配吗？

他不配，他不配啊……

“哦，对了，这是你一个月的薪水，凭借这张支票可以在银行里兑换钱款。”极锋亲自送亚历克斯离开，临行时，他蓦地一愣，把怀里的一个信封交到了亚历克斯手中，“啊呀，差点忘了！英雄协会的工资可是远远高于一般商会的平均薪水了。加点餐吧。”

“哦，哦……谢谢极锋先生。”亚历克斯怔怔地接过那张薄薄的信封，慢慢地塞进自己的怀里，慢慢地。他不愿意，不愿意啊。不愿离开，不愿离开……

他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按动了朝下的浮梯。叮！他被吓了一跳。他对“叮”的声音似乎升起了某种下意识的恐惧感。他颤颤巍巍地跨进浮梯，活脱脱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先前一向在大街上避开那些老人，嫌弃他们太老气，一天天只会找乐子。他嫌弃着自己。

俯视，平视，仰视。亚历克斯走出了浮梯。他回头仰望着英雄协会的楼顶。那条从上垂下来的上吊绳，不见了。他甚至已经不配再吊死自己……不配了啊。他失去了吊死自己的权利。

“再见！亚历克斯！多么俊俏的一个人呀！我们大家都会想念你的！”

“再见，亚历克斯先生！祝布拉迪公司的黄片大卖！还有，之后记得给我来一份签名啊！”

“亚历克斯！不要忘了我，我是……”

一个侏儒穿着很小很小的鞋，迈着很小很小的步伐，呼着很小很小的吸；两旁的英雄们都在鼓掌，他们的身体很大很大，鼓掌的声音很大很大，欢呼的喜悦很大很大，言辞中的恳切很大很大。大到他无法承受。亚历克斯在红毯上蠕动，就好像一条鼻涕虫。他真的出了很多汗。亚历克斯走出了英雄协会。

最后一步，离开鲜艳的红毯。他转过身，却又回头看向英雄协会大楼那块巨大的标示牌。金灿灿的，金灿灿的。他这才发现，不是周围的什么东西脱去了原本的色彩，而是他……

他被扒得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不剩了啊……

咕噜……咕噜……咕噜……行李箱上的小轮子碾着由修路工修建出来的地面，破开路面的尘灰，划出两道小小的口子。傍晚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到饭点了。路边飘起袅袅的白汽，各种各样的食物香味散发出来。他早饭和中饭一口没吃。他忽地感觉很饿。

亚历克斯掏出自己的钱包，里面的钱还有很多，都是韩嘉乐亲自交给他的真金白银。钱包很沉，即使施加了空间术式，也很沉。他从钱包里摸出三枚铜币，在路边随便买了个刚出炉的饼子。

好烫，好烫啊。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握住这滚烫的圆东西。他随意地靠着墙，在路边一口一口地吃着。

“这……这饼……”亚历克斯把自己的嘴巴张到最大，像一头雄狮那样撕扯下一大块饼身，干巴的面团塞得满嘴都是，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话，“太，太干了……”

他用尽自己全身的气力嚼着，嚼着，嚼着。太干了，太干了啊。他吃不下，吃不下啊……直到差点噎到自己，呛得眼泪都从眼眶迸出，他才把嘴里的这团不成样子的东西吐了出来。这团沾满了口水，鼻涕和泪水的脏东西滚到了阴暗的墙角，不会有人发现。他缩在墙角，正如那团他自己都瞧不起的脏东西。

饼上全是他的眼泪，已经覆了薄薄一层。是噎出来的，绝对是噎出来的。这样的话，饼子就不会很干了。他再次大口大口地把剩下的饼子往嘴里塞，旋即又吐，又塞，又吐。他最终没能咽下一口东西。他浪费了三枚铜币，这是从韩嘉乐那里靠自己的身体挣来的铜币。

吃饱了。他打了个饱嗝。就算他吃饱了。他不想吃东西了，现在不想。

要回到那里吗？如果不回去的话，又该怎么和极锋先生交代呢？韩嘉乐……他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你这个白眼狼！”这是韩嘉乐对自己说的话。

我伤透了他的心，我没脸见他。对啊，我这个白眼狼。养不熟的，吃里扒外的，最终又被赶出来的白眼狼。

亚历克斯最终叫了一辆马车，目的地是布拉迪公司。他总是要回去的，即使被打个头破血流，他也不会感觉奇怪。或许一阵痛骂，才是他现在最希望听到的。

咕噜……咕噜……咕噜……车轮压过石子，座位震得他屁股痛。他拆开了极锋临行前塞给他的信封。一张支票从信封里探了出来，上面写着：5里拉尔。钱款旁边是极锋先生的亲笔签字。

5里拉尔，5里拉尔。

还记得，极锋说过，这笔钱已经高于一般商会的平均月薪了。5里拉尔。韩嘉乐给他开的月薪是100里拉尔，而且，他还在自己临行前给自己塞了一把金币，数目同样不菲。

“呜……呜呜……”他俯下身，面目狰狞，额头紧紧贴在支票的上方，眼泪倒挂在睫毛上，却又滑上正额，濡湿了“5里拉尔”的手写标志，“极锋”字样的签名在纸上慢慢晕开。他分不清是车在颤抖，还是自己这个人在颤抖了。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都做了些什么啊……

今天，亚历克斯才知道，极锋的言灵法术真的有扼住他咽喉的强大力量。而当时的韩嘉乐，那该有多难受啊……不只是他的咽喉，他的精神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丝毫毕现。就像直面太阳一样。而他当时居然还在为极锋辩解，为极锋开脱！

他不敢想象……不敢再想象了。

亚历克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付完的钱，怎么走下马车的了。他脸上全是泪痕，眼眶红肿，还在不断抽噎着。他好像被抽走了一些东西，他站不稳身体，只好扶着墙走。有人朝他打招呼吗？有吗？他来到了那个岔路口，往右转就是独属于布拉迪公司的那个小巷。

他不敢……他不敢啊……

“唔……”他的鼻音浓重，就好像得了重感冒。他用毛衣的袖口简单擦去眼泪和鼻涕，小巷里的穿堂风再加上濡湿的衣物，激得他打了个哆嗦。毛衣，毛衣……在这个时候，怎么就没办法让他感到暖和起来呢？他磨蹭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在地上挪着，一寸一寸地靠近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

啊。天好黑。

街道的拐角，有个人。看起来很熟悉，衣服厚了，但人没怎么变。亚历克斯愣在原地，双唇打颤，行李箱啪地一声倒在地上。

“傻逼。”不论是谁，看见这年轻人两眼红肿，脸上基本上没一处完好地方的可怜模样，到嘴的狠话，便也散成了这短短两个字了吧。

亚历克斯看着年轻的男人朝他张开了双臂，双腿忽地有了气力，三两步奔到他的跟前，死死地抱住了他。他哭得真的很吃力，堤坝蓄了太多水，泄洪的工作总是很费力气的。十根手指嵌进韩嘉乐的毛衣里，用力得指节发白。

“呜呜……啊啊啊啊啊……”这位年轻的英雄倒在韩嘉乐的怀里，泣不成声，一下又一下地吸着鼻涕，这难看模样，平日里是极少见到的。他抱得很紧，紧得韩嘉乐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但韩嘉乐默默地承受着。因为这是他该承受的重量，独属于这个大男孩的重量。他也抱住了亚历克斯，体会着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颤抖；他的疲倦，他的委屈，他的痛楚。

韩嘉乐的手慢慢地抚上了他的后脑勺，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辛苦你了。”

亚历克斯在他怀里抽噎着，哭泣的声音渐渐地减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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