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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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市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有一间小酒吧，老板是一名化着烟熏妆、身穿长裙的中年男性，大家都亲切地喊他‘妈妈桑’。据传闻说，他曾是某个走私生意老板的手下，但早已金盆洗手。他在脱离地下商界后开设了这间满是男服务生的酒吧，这家店成为不少男同性恋的乌托邦。

可几乎每天都营业的酒吧却在今天罕见地关门了。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楼上的一间房间里冒出微弱的亮光。那是妈妈桑的卧室，此时的他正坐在一名少年对面，两人在沉默中一同看向少年手中的水晶球。少年身穿一件带有泡泡袖的白衬衫，一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散发出一股神秘又精致的气质。从水晶球里散发出的微光是房间内的唯一光源，两人被照亮的神情都写满了凝重。

“小星，你看到了些什么呢？”妈妈桑温柔地开口。可面前的少年却皱起眉头，迟迟不肯说话。穿着长裙的中年男人见状深叹一口气，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但说无妨。”

小星悲伤地直视对方的双眼。“血光之灾。”

妈妈桑闻言顿了一下，似乎是思考很久以后才问出下一个问题。“可以告诉我更具体的吗？”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摇摇头，手里的水晶球逐渐失去光亮。

房间内陷入一片漆黑，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好一会，直到妈妈桑站起身打开灯。“谢谢你，小星。”

小星低下头，难过地攥起双拳。“可是我明明什么忙都没帮上，还-”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中年男人露出一个苦笑，但这并没有安慰到小星。“好孩子，真的很谢谢你。”

作为一名可以预知到未来的人，小星不能在窥探某人的命运后逗留在其身边。他只能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协助他人逆天改命会对自己造成反噬性的副作用。妈妈桑从自己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经常来到孤儿院探望他，小星不甘心在明知对方会遭到杀身之祸的情况下继续保持沉默。

他本想张口给予某种警告，但对面的中年男人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乐呵呵的神态。妈妈桑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小星不要做出越界的事情。“人各有命，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小星低下头，他知道妈妈桑是在强颜欢笑。

“如果可以的话，能再帮我看一下另一个人的未来吗？”妈妈桑突然开了口。“在你可以与我分享的范围内就好，我想知道他在我走后会过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小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请求。

妈妈桑欣慰地笑笑。“我的儿子，廖鸿博，请你看看他的未来。”

小星闭上双眼，把身体内的力量都凝聚在手掌心。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姓名，祈求着神明告诉自己那人的宿命。手中的水晶球又亮起光芒，他本该是一片漆黑的视野里忽然跟灵魂出窍似的看见一个模糊的场景。他眼前出现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对方帅气的脸庞温柔地对小星笑着，似乎是在邀请他共舞一样伸出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男人穿着一身类似民国军装一样的服饰，一袭黑衣令青年散发出一股具有魄力的气场。小星的眼神向下看去，眼帘内出现一双巨大的脚，军靴的简洁设计进一步地衬托着这双脚的尺寸。

他的呼吸突然漏了一拍，一股奇妙的暖意在心中萌生。

眼前的场景在片刻后便消失不见。小星知道是神明在告诉他，自己知道的已经足够多了。他向妈妈桑点点头，用赞赏的语气介绍起刚才的一幕。“您的儿子太帅气了，他和未来的爱人会非常幸福的。”

妈妈桑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弯曲起的双眼里冒出些许泪水。小星突然感到心头一酸，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似的变得湿润起来。他连忙眨眨眼，告诉自己不能在此时流露出过多的情感。前辈们都说他过于感性，干他们这行的人不应该与顾客建立过深的感情。

能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他该走了。

小星站起身，向面前的中年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妈妈桑，再见。”

知道这是两人此生的最后一次会面，中年男人面带笑意地向他做出一个飞吻的动作。“好孩子，记得照顾好自己，要保重哦。”

“您也是，多加保重。”小星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关上门走出房间。他闭上被眼泪打湿的双眼，心想着为何如此善良的人会拥有这么悲惨的结局。但这里不是自己可以长待的地方，小星抱着水晶球离开酒吧，慌乱的步伐差点让他摔下楼。

结果刚推开门，他便撞见一名提着几袋子食物的青年。对方身穿一件西装马甲，刚好到脚踝的西裤完美地衬托着青年的大长腿。一双尖头皮鞋进一步地修饰了原本就细长的脚型，一双尺寸傲人的脚像巨大的游轮一样。

他一眼就认出面前的人。对方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大，净身高应该有差不多两米。相比之下，小星的体型明显比青年小了好几圈，对方像是一座大山一样立在自己面前。

青年从未见过他，有些疑惑地向他问好。对方的声音十分低沉，语气却掺杂着一丝青涩。小星皱皱眉，此人的气场与水晶球让他看见的形象截然不同。神明从不误导它的信徒，他明白面前的人尚未成为那名充满魄力的青年。

小星不能影响任何事物的因果，他知道自己不能和现在的廖鸿博建立任何联系。他礼貌性地点点头，随后便大步离去，留下满脸困惑的青年在原地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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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在多个月后回到这间酒吧，此时的妈妈桑已经不在了。那件谋杀案从未被公开过，但神明早已通过水晶球将整件事的始末都告知给他。此次的他是想来看看如今的廖鸿博过得怎样，那日所看见的景象令他非常在意。他想知道妈妈桑的死对这名青年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对方是否已经蜕变成那个画面里的人。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小星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酒吧内坐着的全是属于地下商界的人，他们人人都在等候着能到吧台前与廖鸿博攀谈的机会。吧台后的青年穿上了那身酷似民国军装的黑色服饰，但散发出的气场格外陌生。那并不是自己所看到的温柔和体贴，而是一种混合着凌厉和刻薄的架势。对方正在与某人交谈，可在发现眼前的人无法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后却冷漠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下一名顾客面前。

不对，这不是自己曾见过的那个男人。小星曾看见过的廖鸿博是一名温和又贵气的男子，这种犀利的气质跟预想中的人毫不沾边。

那他该怎么办？理智告诉小星推门离开，自己不应该出现在他看到过的时间点之前。但脑内的一种情感又让他有了别的打算，他知道现在的廖鸿博不是妈妈桑所期望的模样。

他需要做些什么。自己已经放任妈妈桑遭受不公的灾难，他不能再让对方最关心的儿子继续在歧途上走下去了。许多前辈都曾因为干预未来而受到来自神明的责罚，小星知道这个选择在旁人眼里会显得多么愚蠢。可人类终究是感性的生物，他觉得这种自愿的牺牲是每个同行的宿命。

帮别人逆天命的后果是凡人承受不起的，但引导他人变成命运中的模样并不会带来同等严厉的处罚。这是他可以接受的代价，妈妈桑的在天之灵应该不会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做出反对。

小星大步走向吧台，无视着许多诧异的眼神。廖鸿博的酒吧向来讲究先来后到的规矩，像他这种插队的人会被无一例外地赶出去。其他顾客都在等待廖鸿博开口赶人，但吧台后的青年却在打量来者一番过后做出了另一个决定。“本酒吧今天提前打样。很抱歉，请诸位改日再来吧。”

原先充满谈论声的酒吧瞬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这名神秘的不速之客。这是廖鸿博第一次打破他自己立下的规矩，众人都被眼前的这名少年点燃好奇心。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没人能给出答案。

廖鸿博见状咳嗽一声，声音里有着明显的不耐烦。众人这才匆匆推门而出，他们不敢得罪这名当今地下商界的地头蛇。最后离开的人甚至还非常贴心地将门关上，片刻前还站满人的酒吧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小星平静地站在吧台前，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廖鸿博的双眼。对方没避开他的凝视，本就锐利的眼神忽然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你是谁？”对方双手抱胸，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不是你的敌人。”小星答非所问。“妈妈桑是我的恩人。”

这个回复让廖鸿博眉头紧锁，在听见妈妈桑的名字后握紧一枚男款戒指。高大的青年像是在思索什么，过了近半分钟后才重复一遍先前的疑问。“你是谁？”

小星抿起嘴唇，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将身世全盘托出。一方面，他希望能得到廖鸿博的信任，想尽可能地帮助对方回归正确的道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廖鸿博产生过多的接触，仅是让对方纠结于自己和妈妈桑的关系并不能达到目的。

见他没给予回应，廖鸿博的眼神变得冰冷无比。“需要我再提问一遍吗？”

“不需要。”小星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们孤儿院的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妈妈桑，他生前经常来看望我们，每个季度还会为我们提供经济上的支持。”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对方眯起眼，吐出的每个字之间都隔着些许停顿。“你是谁？”

见眼前的人依旧不买账，小星只好掏出自己的水晶球。廖鸿博见状没露出诧异的神色，只是感兴趣地挑起眉。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高大的青年对自己的行当并不陌生。“看来你见过这玩意。”

对方点点头。“廖某的酒吧人来人往，许多江湖传闻自然有所耳闻。”

“也好，省得我自我介绍了。”小星本想收起水晶球，却看见对方熟练地将伏特加和番茄汁倒入一个杯子，随后往里面插入一片柠檬和一截芹菜。

廖鸿博将这杯酒放在吧台上，向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虽然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但这杯酒是廖某的见面礼。”

血腥玛丽。据说这款酒的名字源于历史上的玛丽·都铎皇后，血红的番茄汁和辛辣的烈酒映射着她血腥又残忍的作风。

吧台上的酒并不是一份纯粹的礼物，它同时还暗讽着小星的不作为。他回想起自己在妈妈桑的命运里所看过的画面，血肉模糊的惨状跟眼前的这杯酒一样腥红。

小星摆摆手，把这杯酒推回廖鸿博面前。“抱歉，我不喝酒。”

这个举动换来的是一声冷笑。“恕廖某直言，阁下滴酒不沾的样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看来眼前的人是把妈妈桑的死给怪罪在自己头上了。对方的态度很抵触他，这是小星没料到的事情。

不行，现在的廖鸿博跟自己当初所见到的人天壤地别，他不再有把握能跟此人顺畅地沟通。小星握紧水晶球，他需要向神明做出请示。吧台后的青年冷哼哼地说出一句嘲讽的话语，但他已经将所有专注力都转向手中的物体。

意料之外的是，神明并没让他看见一个具体的情景。眼前的画面模糊不堪，就像是一台信号极差的老式电视机的屏幕。他的听觉反倒是变得格外灵敏，一股悦耳的低沉男声在下一刻传入耳中。

“呃呃-停啊啊哈哈哈哈哈！！停下来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廖鸿博的狂笑声。本该象征着欢乐的笑声却充满痛苦的意味，任谁都不会觉得闹出这阵动静的人是在发自内心地笑。

除了听觉以外，小星还发现自己的指尖也有了别样的触感。他的手指像是被某种油腻的液体所包裹，手部的肌肉引导着十指做出来回屈伸的动作。指尖的指甲貌似被抵在了一种柔软的材质上，这层材质在受到手指的按压时微微地凹陷下去。他本以为这是某种填满棉絮或海绵的皮革制品，可指尖的皮肤却能隐约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直觉告诉他，手指按压的东西属于某种生命体。

小星感到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集中在十指的动作上。他像是一个被上了发条的器械，全神贯注地舞动着手指。廖鸿博的大笑声被他的双耳当成最美妙的乐章，心里的某种欲望被这阵声音所满足。

大笑声持续了很久。他忘我地享受着每一秒，向神明祈求启示的本意被全然抛到脑后。他还想让廖鸿博继续笑下去，想永远都能感受到此刻的快感。

随后而来的是一片空白。酒吧的灯光变得格外刺眼，小星后知后觉地闭上双眼。

“哟，怎么还给自己整成了这副模样，阁下莫非是个江湖骗子？”廖鸿博的笑声已经消失不见，取代而之的是讽刺自己的话语。

小星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这是神明第一次为他展示非同寻常的画面。他赶忙让自己平静下来，满脑子都在思考刚才那个场景的含义。他总觉得那一幕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但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不，其实早在第一次窥探廖鸿博的未来时，小星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当时的自己也有过奇怪的反应，就像是身心被对方的存在所影响了一般，无法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神明赐予他的画面。

他相信神明，也相信自己的直觉。第六感告诉小星，他属于廖鸿博生命中的一环。当初所看见的画面是对方在邀请自己共舞，而刚才的一幕则是他在做出某种会令其大笑不止的举动。

一阵响亮的声音把小星拉回现实。是廖鸿博在地上猛地跺了一脚，厚重的皮质军靴与硬地板的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他被吓了一跳，抬起的双眼看见的是对方冷冰冰的凝视。

廖鸿博的耐心貌似到达了极限，语气中附带着明显的怒意。“阁下如果执意要继续装傻的话，那廖某就不得不拿出一些看家本领了。”

说着，对方将高大的身躯向他倾斜过来，低声发出的每个音节里都充满威胁。“或许阁下不知道，廖某在地下商界可是为了刑讯逼供而出名的。也许你听说过我的另一个名称，‘审判官’。”

小星没有给予回应。他从未了解过地下商界的事情，自然是不清楚廖鸿博在那个群体里的代号。

见他没反应，廖鸿博扯动一边的嘴角。“希望阁下不怕痒，廖某在这方面胸有成竹，无论多么强大的个体都会败在我的十指之下。”

抓痒。。。？

就是这个！

小星瞪大双眼，凌乱不堪的线索瞬间形成一条完整的链条。他刚才看见的原来是自己在给廖鸿博抓痒的场面，那股悦耳的声音正是对方无可奈何的狂笑声！

一股莫名的激动被点燃，他顿时有了某种不理智的冲动。原来神明是在告诉自己，他正是那个会去帮助廖鸿博完成蜕变的人。小星赶忙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那股在心中燃起的欲望。

廖鸿博以为他是被刚才的胁迫所吓到，轻蔑地冷哼一声。“既然阁下不想落到把头都笑掉的下场，那就请告诉廖某，你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廖某早已为父亲报仇，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冷眼旁观的人。”

“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刚为妈妈桑观测过未来。”小星知道自己无需再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当日的经历讲了出来。“我的本意是要用自己的寿命作为筹码，尽可能地去帮妈妈桑避免死亡的命运。”

“可你显然失败了。”对方语气中的敌意只增未减。“廖某曾听闻过，帮助别人逆转乾坤是这一行的大忌，即便只是透露细微的细节也会招来无妄之灾。但阁下这幅完好无损的模样。。。廖某总觉得阁下的话里有诈啊。”

“嗯，妈妈桑拒绝了我的帮助。”他没否认这个指控。

“归根结底，阁下还是没有为廖某的父亲提供任何帮助咯？”廖鸿博双手抱胸，微微抬起下巴的姿态里满是鄙夷。

这是当日的真相，但不是一个令对方满意的真相。小星需要从另一个角度瓦解廖鸿博对自己的偏见，他立刻摇头表示否定。“妈妈桑委托了我另一件事情，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来探望你了。”

“哦？”对方挑眉。

“对大多数人来说，自己的生命一定是最珍贵的宝藏。”小星直勾勾地看向廖鸿博的双眼。“但对妈妈桑而言，有一个人比他自己更加重要。”

廖鸿博没接话，但冷峻的神情突然有一丝动摇。这个切入点是有效的，小星接着说了下去。“廖鸿博先生，这间酒吧在妈妈桑付出性命的那一刻就已经和地下商界脱离了干系。”

“为父亲复仇，是每个儿子应该完成的使命。”

“但这并不是妈妈桑希望看见-”

“你懂什么？！”

洪亮的吼声打断小星的发言，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态度突然转变的廖鸿博。对方也似乎没料到自身的失态，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在下一刻猛地抓住胸口。青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连忙转身取出某样东西，一阵细微的咀嚼声随即传入小星耳中。

这是在。。。吃药？他惊讶地看着这个高大的背影，在脑中做出猜想。

“。。。是心脏病吗？”犹豫片刻后，小星还是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对面的人先是一愣，随后缓慢地转过身。“请阁下忘记刚才所见到的一幕，廖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廖鸿博还在用这些戏剧化的称谓，这代表对方并不信任他。小星抿起唇，打心底无法认同这名青年所作出的选择。“这是一个致命的把柄，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对面的人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这是个很孤独的人，小星得出这个结论。他知道再浪费口舌也不会带来想看到的结果，识趣地闭上嘴。

但他在下一刻灵光一转，脑中冒出另一个主意。他还有另一个办法攻克廖鸿博的戒备心，一个只有他能赋予定义的方式。

“廖鸿博先生，请让我最起码为你祈个福吧。”

吧台后的人抬起头，这个举动足够证明对方的好奇心。小星清清桑，把水晶球放在一旁。“干我们这行的不止会窥探别人的命运，也有很多顾客让我们为其祈福，减轻在将来会遇到的磨难。”

听到这，廖鸿博的眼神忽然又变得冰冷。“那之前-”

“神明不可能赐予我们足以干涉他人命运的力量。”他打断道。“你的状况和妈妈桑不一样，这属于两个范畴。”

对方依旧半信半疑地瞪着他。小星轻叹一口气，他知道是时候利用神明赐予的信息来强调自己的权威了。“廖鸿博先生，你现在脚上穿着的应该是一双黑色的皮质军靴吧。靴子表面很光滑，没有任何扣子或鞋带。我说的对吗？”

这番话令廖鸿博陷入沉默，小星知道这段真假掺半的话奏效了。对方的着装和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即使能从刚才的跺脚声判断出廖鸿博穿了一双皮质靴子，站在吧台另一端的他也不可能知道其具体款式。小星在第一次看到的画面里见过这双靴子上的细节，他对此非常自信。

自己话里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他预见廖鸿博将会在未来经历某种苦难，但其的性质远不及妈妈桑所遭受的血光之灾。只要对方惜命，那他可以提供减轻痛苦的祈福。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假的，小星和所有同行都无法完成这项任务。他们无法干涉别人的命运，否则神明会降下对应的惩罚。廖鸿博肯定也对此了解一二，因此没有立即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不过小星算是个特例。作为廖鸿博命里本就存在的一名角色，他可以在合理范围内影响对方。只要青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那就有很大概率会信任他的说辞。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廖鸿博这一行的人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

而对方的选择跟小星所预测的完全一致，在思索片刻后向他抛出质问。“祈福也是用水晶球？”

他摇摇头，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旁。“这玩意只能帮我们看见别人的未来，祈福需要我们跟目标产生直接的接触。”

“直接的接触？”青年对此十分困惑。

小星把目光往下方看去，仿佛可以透过吧台看见那双穿着皮质军靴的大脚。对方不愧是在地下商界以抓痒而出名的角色，光是一个眼神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身形高挑的青年眉头紧锁，强大的气场忽然多了一丝犹豫。小星看见对方的手指不自在地蜷缩一下，确信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他故作神秘地把身子贴过去，小声地提出疑问。“莫非廖鸿博先生很怕痒？”

“我不怕痒。”对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他，眼神格外凌厉。

“那你是不愿意被别人碰到脚-”

他话还没说完，廖鸿博就已经从身后拉过来一把高脚凳，一屁股坐上去后将修长的双腿翘到面前的吧台上。一双巨大的脚在小星眼前交叉，尺码宽大的靴底上用白色的颜料刻着一串‘285’的字样。这几个白色的数字在漆黑的靴底上格外显眼，同时暴露着这双脚的具体尺寸。

“你的脚有47码？”小星歪歪头。

廖鸿博用手扶一下帽檐，轻蔑地回应他。“身高198。”

“不去练一些肌肉真是可惜了。”他刚说完便意识到刚才那句话里的错误。对方患有心脏病，本就不该去进行强烈的运动。

但吧台后的人貌似没被冒犯到，只是抬抬下巴示意小星开始所谓的‘祈福’。他望着眼前的一双大脚，伸出双手将对方左脚上的靴子缓缓脱下。

这是一双非常高的靴子，靴口达到廖鸿博的小腿肚之上。好在靴子的表面没有鞋带和锁扣，光是用力即可将其脱下。对方很配合小星的动作，一只穿着黑色薄袜的大脚在片刻后就出现在眼前。廖鸿博穿的是用来搭配西装的袜子，质地轻薄的丝绸被这只脚的尺寸给微微撑开，足底的白嫩肌肤从下面若隐若现。小星忽然有一股想抚摸这只脚的冲动，一只手不自觉地让五指顺着对方的脚底板划了一下。

“唔。。。”吧台对面的青年虽然没做出明显的反应，但他还是感到这只脚的肌肉变得紧绷起来。廖鸿博像是在调整呼吸节奏一样，双眼里满是不耐烦的情愫。小星见状停下手上的动作，把对方右脚的靴子也脱了下来。这双脚在密闭的皮质靴子里被捂得很热，刚才他用来触碰左脚的指尖依然残留着些许余温。但暖呼呼的脚没有散发出任何异味，连脚汗都没有。

他本想把廖鸿博的靴子放在一旁的地上，却在松手时看到一阵异样。靴子的底部貌似被切割下来，这层橡胶材质突然和其余部分的皮革一分为二。小星眨眨眼，随后看见这双靴子依旧完好如初，刚才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幻觉。

这是来自神明的启示。他意识到原来神明也会用水晶球以外的物体来向他传达信息，看来自己扯出的谎言或许还有一部分的真实性。

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小星闭上双眼，将双手轻轻地贴在这双大脚上。他用每根手指去感受袜子布料的质感，指尖慢慢地在这片肌肤上挪动。为了不让对方怀疑自己，他甚至还念出一串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咒语。

即便没有睁眼，小星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看来这名青年是真的非常怕痒。他能听见廖鸿博变得不规律的呼吸声，仿佛是在刻意阻止某种声音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小星调皮地动动指尖，用指甲轻轻地在袜子的布料上留下几个抓痕。

这个动作就像是触动某种机关一样，对面的青年在下一刻便发出一声哽咽，似乎是强硬地将轻笑声给生吞了回去。交叉的双脚也本能地向后方退缩，小星带着一副不满的神情睁开眼睛。“不能动，现在得重来了。”

廖鸿博抿起嘴唇，郁闷地长呼出一口气。对方把一双大脚重新伸到小星的手边，眼神里带着一丝猜疑。他没有理会对方无声的质疑，重新装模作样地做出‘祈福’的动作。

“你念的跟之前不一样。”低沉的男声明显在隐忍着一股怒气。

小星：。。。

他自己都记不住第一遍的‘咒语’，廖鸿博的记性还怪好的。

“祈福失败是对神明的不敬，再次尝试需要念更虔诚的咒语。”小星随口编造道。“你忍着点，从第三次开始就得更用力了。”

廖鸿博无法反驳他，只是露出更加不悦的神色。小星又开始发出神神叨叨的音节，手指按在面前的双脚上。本就很薄的布料被尺码过大的脚给拉扯得几乎透明，仅仅靠几根被撑开的丝线根本无法提供缓冲的作用。他感觉到对方足底的肌肉再次变得紧绷起来，连呼吸声都沉重不少。小星让自己的手指关节弯曲，用指尖的指甲与下方的软肉触碰。

“唔嗯。。。”高大的青年发出一声闷哼，双手接触的脚忽然像是触电似的抽搐一下。对方明显是忍住了把双腿抽回的冲动，小星听见一串节奏紊乱的呼吸声。

就在他的手指探到对方脚趾根处时，一股画面瞬间涌入脑中。他感觉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视野像是戴着一副墨镜一样暗沉。他手里拿着一把宽大的长方形梳子，上面的所有软刺都被紧紧贴在眼前的一只大脚上。他的小臂做着来回抽动的动作，无数根软刺像不受控制的鱼群一样肆意地在这只脚上畅游。廖鸿博狼狈地坐在面前，在大笑间泪流满面，充满悔恨的声音回荡在周围的空间里。

“你在干嘛？！”廖鸿博的怒吼声把他拉回现实。小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才发现双手的动作竟然变成了肆无忌惮的抓挠。对方的脸颊有些红润，应该是已经提出过多次质问，见他完全没反应才强硬地缩回双脚。

小星十分心虚，在心里斥责着自己的混沌。明明是想要让廖鸿博相信自己的能力，可现在却显得像个厚脸皮的恋足癖。“我刚才看见了神明赐予我的画面。”

这句话不是谎言，但廖鸿博已经对他毫无信任。高大的青年冷哼一声，气场再次变得具备攻击性。“阁下原来在‘祈福’的时候也可以完成预言啊，看来这颗水晶球可以退休了。”

说着，对方做出一个抓挠的动作，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在空中挥舞。“若不是晚些有约，廖某一定会让阁下体验一把小巫见大巫的滋味。”

小星知道这场对峙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只能看向对方无名指上的那枚男款戒指，祈求自己能凭借和妈妈桑的关系再多获得一个发言权。“趁早收手吧，妈妈桑-”

“滚！”响亮的呵斥声在酒吧里回荡着。廖鸿博向酒吧大门的方向伸出一只手，示意他赶紧消失。

两人四目相对地僵持一阵，最后以小星的叹气声收尾。他将吧台上的水晶球抱在怀里，礼貌性地向高大的青年点点头。“廖鸿博先生，我是真心实意地在奉劝你收手。但你若是执迷不悟，那我也不会阻拦。你值得更好的未来，即便会受到报复，神明也会保佑你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吧。

屋内的廖鸿博盯着门口，直到挂在门上的铃铛不再发出响声后才烦躁地低吼一声。他把靴子重新穿上，脚底依然能隐约地感觉到对方的手在上面抓挠的触感。

第一次见到小星时，廖鸿博以为对方是个奇怪的神棍。他当天进屋后与妈妈桑提起了那名在门口碰到的少年，而对方却只是笑着摆摆手，表示他无需把这一插曲放在心上。妈妈桑那时的眼角有些红润，但他没过问。

在妈妈桑死后，他回想起那日见过的少年。直觉告诉廖鸿博，当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定与妈妈桑的死有关。

可直到为妈妈桑报完仇，那名少年都没再出现过。他也跟很多人打听过，但地下商界并不存在这么一号人物。廖鸿博本打算遗忘这件事，全然当做是自己的第六感出了错，结果那人却在今天出现了。

开口就提他熟人的名字、手里还抱着个水晶球，这真是一名神棍的标准搭配。廖鸿博曾听闻过这个行业，自己信得过的人曾告诉他，有一群神秘人会用水晶球去揭示他人的未来。没有人是无所不知的，他即便不信鬼神也没去否定其存在。

他并没有质疑小星的能力，廖鸿博相信这名少年是真的可以预知到别人的命运。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明明能看见未来、也表示自己对妈妈桑有恩，却没有做任何事情来帮妈妈桑摆脱悲惨的命运。一股愤怒在他心中燃烧，他恨不得用最阴狠的方式去报复这名少年的不作为。

廖鸿博从来没为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而感到后悔过，这不是外人能轻易挑战的东西。他依靠现在所接触到的一切为妈妈桑复了仇，那名少年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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