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成为杂役的小猫

　　距离开学已过了数月。

　　图萨德学院的杂物间中，一只小猫蜷缩身体发着抖。

　　残肢碎块累成的尸堆、嗜血残暴的强盗、浴血奋战的大叔……呼啸而来的箭矢、铁箭穿入骨肉的闷响，冰冷、麻木、疼痛，血的腥甜……断剑，残甲，烈火，孤身挡关的大叔……马匹嘶叫，声嘶力竭的痛呼，还有艰难回望的最后一眼下，大叔满脸的遗憾与坚定……寒冷、饥饿、茫然、无助、绝望、窒息、濒死，瘫倒在地的马儿口泛血沫怎么也止不住，脚底生疼，伤口崩裂、流脓，高热、恶寒、眩晕……红色的火光突然萦绕身边，在前方指出一条道路来，恍惚间循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往吊住自己性命的光点聚集处走去……

　　昏聩的神智与重伤的身体让溪草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思想与梦境，恍惚间，他好像又来到了营地边的小溪，拿着不称手的大剑笨拙地追砍着前来饮水的动物，旁边是笑着指点自己的大叔。

　　溪草正想张口，骤然猩红铺面，断臂咳血的大叔脸上满是血痕，背上插满了箭矢，在他身后是营地里大家死不瞑目的尸体，无声嘶嚎着，扭曲着，徒劳地抬着手试图抓住一丝渺茫的生机……

　　【大叔！大家！不，不要……这不是真的！】

　　“溪草，哪怕只有你一个也好，你要活下去，快走！”

　　残酷的诀别之语让溪草两耳发热，心也紧紧地揪住，又是不等他开口，营地上空升腾起一道道枉死的冤魂，他们枯白的脸上漆黑流血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溪草，大叔也转过身来，嘴角的血止不住地流，大叔就这样说一个字咳一口血，用溺毙之人般发闷发浊的声线同万千亡魂一起直直反问：

　　“你就这样跑了吗，一个人？只有你活下来了，为什么你要跑，凭什么跑，为什么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你一个人，一个人，活下来了，逃走了，活下来了，逃走了……”

　　“你抛下了大家，一个人苟活了。”

　　【不……大家……不……我……我，呜呜呜……对不起……呜呜呜，大叔……大家……】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溪草睁开了酸涩的眼睛，感觉浑身疼得要命，僵硬的身体不听使唤，而脑子里面更疼，像是塞进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四处看了看，周围一片昏暗，一堆堆的枯骨、粉末、药剂瓶凌乱地四散开来，远处还有一些黑糊糊的团块摆在柜台，散发着让人闻一口就想呕吐的臭味。

　　“是地狱吗，我死了吗……”在溪草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脑子又疼得厉害，抱着头疼叫了一会之后，溪草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回到了现实。

　　又半个小时之后……

　　溪草终于回想起自己的近况。现在他身处人类拜蒙罗萨帝国的德图萨学院，在前不久得到了新的身份，一名卑微的魔法学徒。

　　学院里，学徒是非常卑微的身份，辅助魔法学科的学生进行法术实验，准备各种道具，还有端茶倒水扫地除虫等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也由学徒负责。

　　最初，溪草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死。

　　等到被室友克烈一巴掌扇下病床后，他才从学生的话语中了解到，现在他的性命属于瓦卢家的大小姐，是学院的赫拉扎德·瓦卢·诺艾尔会长救下了她。

　　连性命生死都彻底不自由，在外漂泊受苦过的溪草很快就认清了这是怎样的现状。也受益于这样的身不由己让他失去了自尽的权力，在度过了被病痛与自责深深折磨的前半个月后，溪草坚强地稳定了情绪，不再想要自杀，他向所有人隐瞒了过去，努力尽好一名学徒应尽的本分。

　　溪草挣扎着起身，胡乱舔了舔身上杂乱的毛发，用爪子揉了一把脸，刚打算拉门，迎面撞上了正要推门的克烈。

　　砰。

　　溪草被敞开的大门直直命中，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克烈是一头豺兽人，虽然在兽人种中算不上高大强壮，但已经进入青春期的他完全顶得上三四个溪草的大小。

　　克烈铁塔般的身躯挡在门口，投下大片阴影。

　　一脚踹开杂物间的门，克烈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喂，小杂毛畜生，不是让你早半小时到的吗？”

　　“对，对不起……”溪草连忙道歉。

　　不等溪草起身来，他就感觉脑袋一紧，旋即被揪着耳朵提了起来。

　　克烈不爽的目光狠狠瞪着溪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隆声：“喂，你是对我的安排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

　　“听好了，小杂猫，我马上就是拜蒙罗萨的六等公民了，在这节骨眼上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如果你敢故意搞砸我的工作给我添堵，我会让你知道一头奴隶惹怒了帝国公民的下场。”克烈龇牙咧嘴威吓道。

　　“……”溪草踮着脚尖，昂起头默默忍受着。

　　克烈在他生病时对他多有照顾，到后来也一直带着他熟悉杂役的生活，只可惜因为一些事情，两人再也没法走到一起。甚至克烈开始反过来压迫他。

　　溪草也曾经反抗过，但是小猫咪哪里是豺狼的对手，更不要说孤立无援的新人和克烈这样在学徒和奴隶的圈子里待了五六年的老人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渺小。

　　溪草确实在名义上是赫拉扎德家的奴隶，又因为有魔法天赋直接升为魔法学徒，但是以赫拉扎德家的底蕴，多一只少一只又有什么区别呢？

　　尤其是克烈终于努力攀上了新晋贵族蔡斯家的小少爷提里亚，即将获得仆人身份的他面对奴隶，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简单地说，在克烈眼中，溪草的命不再是命，而是27枚银币。

　　溪草一心求死的时候是克烈“救”了他，那时两人还都是奴隶身份。现在身份悬殊，克烈对溪草的魔法天赋嫉妒得发疯，恨不得弄死溪草时，溪草反而不想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溪草克制着自己不去触怒对方。

　　克烈紧盯着眼前表现得顺从的小猫，盘桓心中的杀意几番涌动，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赶紧给我去干活！”

　　克烈摔门而去。

　　溪草揉着耳朵，等到克烈的脚步声消失后，才慢慢走出杂物间。附近的宿舍和杂间也陆陆续续有被迫勤奋的奴隶走了出来，都是被指派了多余工作的人。

　　溪草抬头看了看天色，脚步不由得加急了几分。

　　——待续——

　　作者：丹宫赤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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