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派（1）

0.

苹果实在是很无趣的水果。搜集一万张绘本插画，苹果的形象大同小异；在一百个国家购买苹果，尝到的味道也相差无几。海马乐园进驻美国时期，园区采购了数吨苹果，用来制作官方餐厅提供的苹果派。通过糖、黄油和肉桂粉，把无趣的水果变成孩子们喜欢的甜点。海马濑人尝过一小块，那时圭平捧着一个纸盒，里面是新鲜烤制的、全园区第一个出炉的苹果派。圭平的眼睛亮亮的，使他不得不拿了一块。

“儿童会喜欢的口味。”海马这样评价，言下之意似乎是对他来说有些太甜了。

1.

下午有一场特别表演赛，矶野已经知会过武藤游戏的飞机11:10抵达洛杉矶。最近天气很好，能见度极高，场地的礼花已经全部准备妥当；直播设备完成了最后一轮调试，预备着捕捉初代游戏王从场地中央升起的瞬间。

休息室里，海马濑人闻到了隐约的苹果香气。房间里没有摆水果和花卉，武藤游戏那群吵闹的朋友也已被发配去另一个休息室。海马盯着游戏看了一会儿，皱着眉挥挥手，“赶紧洗掉。”

“发胶吗？这个现在洗不掉。”

“不是。”他往前跨一大步，“我说这个香水的味道。甜过头了。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兴趣了？”

“香水？”游戏一头雾水。他用力地嗅了嗅自己，什么也没有闻到。

“我鼻子不太灵呢、哪里沾到的吗……唔。”游戏抱歉地笑笑。总感觉海马君看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冷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飞美国参加表演赛了，虽然海马总是说他不相信什么友情，至少他们之间建立了比较良好的商业关系吧？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海马没有再说什么。确认了游戏在飞机上睡了一晚也还能正常上场后他就离开了。他走路一贯很快。游戏注视着，那个白色的背影迅速在通道尽头消失了。不一会儿就有引导员来接他上场。又一次属于他的胜利——但并不是习以为常进而麻木的感觉。武藤游戏珍惜每一次对决，尤其是双方都全力以赴的时刻。他由衷为自己和对手感到高兴。

2.

海马濑人对谈论命运毫无兴趣，但事后他向研究团队描述经过时，研究员们一致认为，那天武藤游戏身上的苹果香气是命运的小小预兆。表演赛后海马就发了一场高烧，起初圭平以为是他的哥哥大人又不顾身体、在露天场地里淋雨对决了；后来医疗团队进行了细致的检查，报告上给出了一些新颖的名词，解释他味觉嗅觉的丧失并非因为简单的感冒。

他们认为海马社长是一个“Fork”，成因不明，解决方案尚无。

于是海马濑人在病床上亲自研究了关于Fork和Cake的资料。武藤游戏毫无疑问是一个“Cake”。Cake身体的每一部分对Fork来说都有味道，包括眼泪。有一篇综述中写到，如果Fork把Cake全部吃掉，就可以恢复味觉。但此项研究没有严谨的数据支撑，比起论文，更像是基于Fork与Cake之间发生的食人案归结出的推论。在这些惨案中不少Fork都精神失常了，甚至有吞食情人的子宫时窒息死亡的案例。海马认为他的自控力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但是否有其他Fork能闻到武藤游戏的味道还是未知数。考虑到游戏在决斗怪兽界的价值，以及他在海马集团负责的项目，他不想看到这家伙英年早逝、尸体被打上重度马赛克出现在报纸上。

3.

海马社长每年会留三分之一的时间驻扎日本的海马集团本部。这也是他和游戏见面最多的时段，武藤游戏这两年一直以游戏设计师的身份在日本和欧洲活动，半挂名的海马集团也给他提供了不少资源，他甚至在本部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和游戏试验区。然而最近游戏一直没有见到海马。他给海马发过开发进程会议的邮件，状态是已读无回复。按以往海马的习惯，有重大进展的开发会议他是会参加的……游戏在会议室里讲PPT，旁边留给海马的座位空空如也。

又哪里惹他生气了吗？他想起上次在美国时海马的冷眼。海马不是那种投资亏了就会对保洁员发脾气的人，但相关人员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指出问题（可能会到人身攻击的程度）。如果海马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他，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算了。游戏翻到下一页。冷静地等待也许是更好的策略。

几天后，海马约他见了面，地点在KC附近的一处住宅。游戏没有去数这究竟是海马家的第几处住宅。而且比起房子的装修，戴着口罩的海马更让他惊讶。

“海马君，感冒了吗？”

“没有。你不知道自己是Cake吗？武藤游戏？”

“诶？”

“哼。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

海马直直地靠过来。当你刚到某人豪华得像凡尔赛宫的家里、这个身高186的某人又像一头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突然贴脸、不小心左脚绊右脚也是可以原谅的事吧。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被海马一头撞到了地上、游戏茫然地看到海马摘了口罩，然后，闻了他一下。

武藤游戏竟然真的是苹果味。不是加了致死量砂糖和黄油的苹果派味道，就是苹果、纯粹的、质朴到有点无趣的苹果味。在数月空白的嗅觉里，连这种无趣的气味都像永续陷阱卡创造的neverland一样梦幻。唾液条件反射地分泌，食欲在胃里翻涌。海马濑人清楚这不过是由虚假气味引发的生理反应，正如眼睛流泪并不代表悲伤，很可能是进了异物：他认为自己根本不想吃武藤游戏。

海马用开场召唤白龙的速度，往游戏大脑里塞Fork和Cake这两个初级词汇的新释义。摔倒的游戏一边听一边在地毯上坐直。说实话有些地方他没有完全听懂，而且有点慌张。但游戏还是试图安慰海马。

“没事……我相信海马君不会吃我的。”

“用不着你相信。”海马濑人抱着臂，“你以为我连这点事都控制不住吗？”

可你又把口罩好好戴上了啊……游戏很知趣地没有说出来。

“那，有什么办法吗？让海马君恢复嗅觉和味觉的办法。”

“已经在研究了。”

“在研究出来之前，海马君要一直戴口罩吗？”

“不然呢？让你一直待在气密室里吗？”

哈哈。游戏干笑两声，海马君也知道把人关起来是不对的啊。他一时慌乱的心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而且好在海马家里到处铺着地毯，屁股也没有摔痛。游戏慢慢站了起来。海马不动声色地看着，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我明白了。谢谢海马君告诉我这件事。还有其他事吗？”

他注意到海马的面上凝固了一下。海马君预想的是什么呢？我应该怕得发抖、拜托海马君快点想想办法、加以感恩戴德吗？

“没有了。”海马濑人于片刻的沉默后回答。

住在童实野市有一大好处（或坏处），是一出门就可能刷新出世界各地的决斗者。当城之内在马路对面指着他俩大叫起来的时候，游戏已经放弃思考城之内住的街区离这里有多远了。他的朋友毫不犹豫地趁着没车，横穿马路过来薅他的头发。

“游戏！啊还有海马这家伙、诶！”城之内暂停了薅游戏的手，“你小子也会感冒啊！”

海马在发消息，甚至懒得给他白眼，“只有你这种不知感冒为何物的蠢货才说得出这种话。”

“喂！你什么意思！”

游戏熟练地拦住了爆冲的城之内。海马走后，城之内颇为好奇地打听，“所以他真的感冒了吗？”

“算是吧……”还是别说出Fork和Cake的事让大家担心了。

“那你要小心别被传染了啊，游戏！毕竟你很聪明。”城之内热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不会感冒的笨蛋吗，城之内君。游戏叹了口气。

“啊！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苹果派（2）

4.

此后海马集团的医疗团队来找过游戏几次，做了一些常规检查项目。游戏不是很懂医疗上的事，只能看研究员拿着他的几管血样操作。有一管似乎是离心了，一管用液氮冷冻了留存，还有一管加了保存液，用冷藏箱送走了。

这一份血样很快送到了海马濑人的实验室。……他的推测是正确的，从体内抽取的血液比体外闻到的气味更明显，打开盖子时甚至会产生一种感官上的冲击——苹果的香气剧烈地挥发着，像一颗炸弹在神经里爆开。原子钟开始计时。敞开的血样被放置到防止凝血的震荡机上。血液将在空气里逐渐氧化，而海马濑人会亲自测试这种气味是否会随着血液的失活一同消失。

饥饿。饥饿似乎侵占了所有感官的地位。海马不得不频繁吞咽唾液，忍受胃部一阵一阵的抽紧。他并非空腹，可先前吃下去的食物此刻毫无存在感。在握成拳的手中，指甲已经留下了极深的掐痕。十分钟后海马尝试咬了一下左手的虎口——没有任何痛感。

哈哈！他简直有点欣赏、真是非常合理的设计！如果Fork存在的意义就是吃掉Cake，这种机制就会让Fork在面对Cake时尽量感觉不到痛。即使Cake拼死反抗、即使自己身受重伤，也要不顾一切把他们吃掉。或许并不是精神失常者成为了Fork从而发生了惨案，而是成为Fork使他们精神失常了。它调起了飙升的肾上腺素，强迫海马的视线聚焦在唯一的猎物上。海马濑人与他暴起的捕猎本能斗争。他的肌肉紧绷，正如猫科动物扑杀前不断调整发力的角度，他的身体时刻预备着咬断Cake的喉咙。他的牙齿和大腿都在发抖。辅助医疗机器人监测到他异常的心率，闪烁灯光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不需要！海马回答得咬牙切齿。他不需要束缚带也不需要镇静剂。他决不会让自己被任何东西操纵——哪怕那是来自他自己身体内部的东西。

血液的颜色不断加深。……海马濑人终究是熬过去了，红细胞在室温只能保存4-6小时，苹果的气味随着溶血反应渐渐变淡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才发现内层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了。血样仍以稳定的频率在震荡机上摇晃。海马记录下原子钟的时刻，不再多看那点红色的液体一眼。

5.

海马濑人开始做梦。

有时是一盘蛋糕，他切下去，蛋糕就开始流血；有时是一张卡片，他撕掉，卡片就开始嚎叫。海马乐园的苹果派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一开始是圭平递来的，后来变成了武藤游戏。那家伙脸上是惯常的腼腆的微笑，双手捧着一个纸盒，里面是新鲜烤制的、全园区第一个出炉的苹果派。游戏的眼睛亮亮的，使他不得不拿了一块。

然后那苹果派在他嘴里，变成了武藤游戏的眼球。

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梦：嘴里的味道是矫揉造作的、过分甜腻的苹果派味道。武藤游戏尝起来应该是自然的苹果味。脆的。甜中带酸的。不那么完美但是真实的。海马濑人在梦中大笑，这一切不过是梦的虚影，他不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

他在流血的武藤游戏身边坐下来思考，游戏用仅存的眼睛望着他。他竟然记得游戏的眼睛是紫色的，这梦中的伪物根据他的记忆捏造，也有一双紫罗兰色泽的眼睛。弗洛伊德的理论似乎不适用此种情况。那么，换一个思路，如尼采写的，眼睛就是监狱，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监狱的围墙。肉体的消亡是否会成为灵魂的解放？如果是的话，作为Fork的他竟是带来的自由的先锋了。这个名词听起来有点滑稽。海马濑人冷哼一声。失去了一只眼睛的武藤游戏安安静静的，侧目对他微笑。

6.

游戏的项目顺利推进到了第一次内部测试。员工私底下的庆祝活动海马濑人向来是不参加的（基本也没人敢邀请他）。但是今天海马濑人不请自来，毫不讲理地冲进包间把欢乐的氛围降至冰点，又一把拉走了喝醉的武藤游戏。

“游戏，我有重要的事要说。你的脑子还能理解吗？”

“我能听懂海马君说话的。抱歉、但是下次请不要这样丢我上车……我怕吐你车上……”

“酒量这么差就不要喝。”海马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游戏连忙拉住门防止自己撞上挡风玻璃。天啊。再这么来两下他真的会吐出来。前方的车纷纷向两边避让，路上的交通灯竟然全是绿灯。童实野市的大独裁者有最高的交通权限，连救护车也排在他的后面。风吹散了一些酒气，游戏抓着中控扶手，看海马像个赛车手似的极速穿过每一个路口。

“海马君、会喝酒吗？”

“我不喝酒。”

“是呢。海马君讨厌不理智的感觉吧。”游戏闭了闭眼，“海马君今天没有戴口罩……没问题吗？”

“你在质疑我吗？”

“唔、我是想……”

“……圭平以前有一次偷喝了酒，说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游戏杵在座位上。他的头还是晕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海马濑人和他聊天——无关工作和决斗的普通闲聊。太罕见了、比起手抽到黑魔导的概率还低吧。他想了一会儿，说自己好像也做过这事，小时候偷喝了爷爷的酒。

“小孩子、嗯、看到大人喝酒都会好奇的吧。”

海马哼了一声。他从来没有好奇过。他一早就知道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刚三郎在世期间，即使是未成年的他也不得不为了应酬喝香槟和红酒。也许就是在那时锻炼了吧。明明第一次喝还晕得厉害，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让他在酒桌上倒下了。

车驶入一条陌生的路。游戏想他们又要去海马君的某处住宅了。海马君是兔子吗？需要这么多连通的洞窟吗？血液里的酒精带着他的思绪自由发散，他眼前甚至已经浮现起兔耳朵的海马……不对。果然还是猫吧。从直升机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完美落地了。

“下车。”

到了吗？游戏下了车。面前这栋建筑并不高，门口没有写任何文字说明的门牌，只有一些细长的光带沿建筑表面流动。

该不会是以青眼光龙为灵感设计的吧……

“为什么站着一动不动？”

“我不认识这里的路啊，海马君……”

海马没有理他，径直朝门口走去了。游戏连忙跟上。建筑内的空间被玻璃幕墙分割，有一些人穿着防护服，一些则没有。他跟着海马乘坐电梯升上二楼，三重的扫描后是一个明显和楼下不同的房间。这个房间也布置了一些实验器械，但软装要更多些，灯光也不是那种惨白的实验照明。一束蓝色的光穿过房间中央，迅速编织成大脑的立体图形。

“在人类的大脑中，有一个称作嗅脑的分区。这是进化中遗留的部分，有些结构已经证实与嗅觉有关，有些则还是未知。”全息图像随着海马的手势旋转，一块区域亮起了橙色的指示光。“海马体则在这个位置。”

啊。他知道这个。关于人的记忆与情感的大脑结构，同时也是海马集团的名称意义之一。

“嗅脑和海马体之间有直接相连的回路。这里。Olfactory-hippocampal Loop. ”另一张剖面图在游戏面前展开，“研究组今天提出了一个方案，通过电信号治疗，复原我这个回路的一部分细胞。这样可以从根本上消除Fork的问题。”

“太好了，真不愧是KC的研究组啊……”

“但是，濑人社长否决了这个提议。”一个电子声在两人中间响起。

“哇！”游戏往后退了一步。全息投影在他眼前重新编织出一个人形，并且对他鞠了一躬。

“您好，武藤游戏先生。根据濑人社长的指示，我将使用儿童也能理解的自然语言向您解释这个方案。”

系统开始播放一个活泼的背景音乐（甚至配有小鸟叫声的音效）。真不知道海马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游戏无奈地点点头，示意它可以继续了。

“嗅觉的记忆非常持久。即使是老爷爷，闻到小时候闻过的花香，也可以回忆起几十年前那一刻发生的事哦。负责嗅觉的生理结构很特别，和保管记忆与情绪的海马体之间有一座直通的桥。信号从这里通过，不用绕路到前额叶。”

“数据表明，Fork和Cake在人群中不是随机出现的。它往往发生在情感有强烈关联的两个人之间。我们认为有一些特殊的电信号，通过这座桥影响了相连的嗅觉功能，导致Fork只能闻到Cake的气味。”

“所以，通过电信号治疗，把濑人社长与您的情感关联修正到正常值以下，就可以使濑人社长的嗅觉恢复正常。”

游戏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意思？是说海马君对我有、还是我对海马君也——

“但是，这个方案存在副作用。治疗可能会使濑人社长丢失部分记忆。”AI收回了示例模型，“濑人社长认为他的记忆是属于海马集团的宝贵财产，其中包含大量用于分析决斗策略的数据。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损失，所以否决了该方案。”

怎么回事。这种瞬间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武藤游戏发现自己在庆幸。海马拒绝了消除对他的情感和记忆、什么的……就算是为了海马集团吧。心脏跳得好厉害、他今天真的喝太多了。游戏偷偷瞄了一眼海马的表情，结果海马抱着臂正盯着他。他一下子就把视线收回来了，那颗心还是在胸膛里咚咚地跳个不停。

“可、可这个方案不行的话，要怎么办呢？”

“方案二是，通过干细胞技术用您的细胞重新培养组织，诱导分化成需要的材料，制作出您的替代品。”

“然后吃掉吗？”

AI没有回答。海马也没有回答。武藤游戏在沉默中意识到了答案。是啊。Fork就是要吃掉Cake才能恢复正常。不能吃掉他本人，所以他们计划用自己的细胞制作一个替死的克隆体。

“还有没有其他……”

“没有其他方案。”海马的声音是一贯的冷峻，“我叫你来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而是这个方案从今天起就要执行。”

周围的灯光突然熄灭了一半。海马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下、海马君！”

“游戏先生。”AI叫住了他，“请让濑人社长走吧。您不会希望他在场的。”

厚重的金属大门缓缓关闭。另一半灯光也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AI的蓝色人形成了室内唯一的照明。它再次向武藤游戏鞠了一躬，“稍后我也会下线。请您放心，这里没有任何摄像或录音装置。我会保证您的隐私。”

“要做什么吗？”

“制作克隆体需要采集您的精细胞，用于分析遗传物质。”

等等。等等等等。意思是他要在海马的研究室里…？！

“您所需要的物品都在您左手边的抽屉里。那么，再会了。”

最后的灯光也熄灭了。游戏在黑暗中摸索到抽屉，里面有收集管，消毒液，润滑液，纸巾之类的东西，还有一盏便携式的小灯。他提着灯检查了房间的各个开关，电脑和顶灯还有各种器械都无法打开。看来Al把电力完全切断了。怎么说呢，虽然确实保障了他的隐私，他也确实想帮海马恢复正常，但是！突然把人从庆功宴上揪出来、丢在这里要他打手冲，再怎么想也太过分了吧！而且……就不怕他喝多了根本硬不起来吗……游戏叹了口气。

写字台上散落着一些文件，游戏没有去翻看，但第一张纸上就有海马的字迹。那上面记录了一个时间，字迹的边缘有一点溶化在纸上的毛刺。是写的时候沾到了手上的汗水。很快他又在房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支离心管，上面写着日期和他的姓名缩写，里面是一些已经凝固的黑色的东西。

他见过这个。

……原来那支血样被送到这里来了啊。不过这种医疗废弃物为什么没有送到专门的回收箱，而是随意丢弃在这里了呢。而且，海马集团的监控可以说覆盖了整个童实野市，但这个实验用的大楼里却有一个没有任何监控和录音的、绝对隐私的房间。

海马在这里亲自测试了什么东西。关于Cake和Fork的。关于他的。

游戏突然感觉到了欲望。这欲望简直和海马濑人本人一样毫不讲理——好吧，这是为了让海马君拿回他的嗅觉，所以他会帮忙的。游戏挑了一张看起来很结实的椅子坐下，它有很高的扶手，这一点遮挡让他觉得稍微自在了一些。

他好像闻到了海马君的气味。海马在一些商务场合会使用男士淡香水，一泵，最多二泵，不是直接喷在身体或衣服上，而是喷在方巾上，折好了放在西装口袋里。他的行程满得不可思议，有时他会在游戏面前这样喷香水，因为开发会议后就有晚宴，等到现场的时候，香水刚好可以到沉静的中后调。游戏认真嗅了嗅，这香味已经散得相当浅薄了。

这是海马君的椅子吗……

游戏把那盏小灯按灭。房间良好的隔音使他在手上抹开润滑液的声音格外明显。想点什么。他试图回忆青春期看过的一些影片，柔软的胸脯和大腿……之类的。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远导致回忆褪色，这一招似乎没什么用，他的性器仍然安静地软在手心里。也许他还是太紧张了。游戏让自己陷入椅子柔软的靠垫中，说实话，被海马的淡香水气味包裹的感觉并不坏。……现在什么都闻不到的海马，是不是太惨了点？当然，他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可怜他……他不会的。香水，会不小心喷太多吗？自己闻不到、也没有人敢说……超级香的海马社长就从公司的这一头怒气冲冲地走到那一头……有点好笑啊。

游戏感觉自己放松下来了。他想起海马的发尾很长，看起来也很柔顺。是用了超级贵的护发素和精油之类的在护理吗？也会有香味吗？他的形象是有专门的人在给他打理吧？众星捧月的、童实野市最可怕的大明星？游戏舒缓地触碰自己，直到性器终于完全在手里勃起了。他一直清楚海马的脸很漂亮。高中的时候海马的抽屉里就塞满了女孩们的情书，就算脾气糟成这样也一直有人前仆后继地告白。在商业战争中输给海马、最卑鄙的那些敌手，偶尔会揪着这点胡言乱语。他时刻光彩照人、锐不可当。但是他比那些人看到得更多。如果是纯粹的冷峻，或纯粹的温情，似乎都无法构成这种矛盾的吸引力。海马濑人就只能是海马濑人了。当他微微颔首认同他的设计思路。当他在高处的中控台全程看完了他的比赛。当他凑得那么近来嗅他的气味，几乎碰到他的鼻尖……

他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液体。武藤游戏后知后觉，意识到射出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想着柔软的胸脯和大腿。他想的是海马濑人蓝色的眼睛。

苹果派（3）

7.

表演赛的出场费如期到账。平心而论，在海马集团工作算得上愉快，一切都精简高效，颇有海马本人的作风。游戏可以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自己的项目里，而不必操心办公室政治。上午海马的人事助理给他发来消息，提醒他此前签署的为期3年的合约快要到期了。那是他毕业后签的第一份工作合同。游戏抽空算了算自己手头的积蓄，如果只是维持现在的生活，大概一辈子都用不完了吧，反正他对豪车豪宅也没什么兴趣。游戏设计师他是打算做一辈子的，但是要不要继续在公众场合活动、代表海马集团参赛，他还要再考虑一下。

“此外，这是接下来的赛程规划，还请您确认。”

……欢呼声围绕着他。市场部最近在尝试做一些随机的街头赛，不仅邀请了武藤游戏，还邀请了同届许多有名的决斗者。游戏今天在博物馆广场，城之内和舞则在童实野码头。他们甚至请到了远在埃及的伊修达尔姐弟，预计后天就会到童实野市。此刻的盛景让人回想起当初决斗都市的狂热氛围，那会儿童实野的道路根本没法开车，到处是激情的决斗者和围观的人群，所有电台都在热议决斗怪兽，甚至衍生出了赌球一般的押宝活动。海马的宣言被录下来放在游戏店门口24小时播放，决斗盘成了本市最畅销的商品。作为高中生的他当然也受着热血的鼓动，一边紧张一边期待着尚且模糊的未来。

……少了一个人，多少感觉有点寂寞啊。

如今大部分决斗都转移到了线上进行，线下的决斗活动已经会被媒体冠以情怀之类的修饰词了。在博物馆广场的一角，由武藤游戏先攻的战局逐渐稳定下来了。对面这个被抽选到的女孩水平不低，但是他的陷阱combo还差两个回合就能完成了。那女孩的身边站着她的朋友，紧张地攥着手中的一支洋甘菊。游戏对她们微笑。

“我的回合。”他抬手准备抽卡。

一个黑影突然从人群侧边冲出。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决斗盘在地上撞出碎裂的声响。游戏连忙护住上面的卡牌。有谁按着他的脖子把他掼在地上、一阵尖锐的痛从右手臂袭来。

好痛。眼前在发黑。周围的声音似乎在远离，他感觉到一股热流沿着右手的指尖滴落。滚烫的呼吸扑在他的背上，游戏咬着牙翻身给了那人一个肘击，很快就有热心观众帮忙拉开了袭击者。游戏试图站起来，但是疼痛引发了低血压，他再次跌坐在了地上。对面的女孩冲过来扶住他。血。血像微小的溪流一样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他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是被硬生生撕咬下了一块肉。

“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我没事。”游戏轻轻地摇头，“决斗还没有结束。”

“但是你——”

游戏再次对她微笑，尽管他现在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扶着女孩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请相信我。”

赶到现场的救护车暂时关掉了警笛。人群鸦雀无声。

游戏的右手几乎捏不住牌，整条胳膊连带肩膀都痛得要命。血仍在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上，沿着地砖的缝隙向四周延伸。

“我发动盖卡效果。”

魔法筒的光芒照亮了广场。在盛大的白色花火中，那支洋甘菊被献给了他的对手。

真好啊，不是送给胜者的礼物。

8.

医疗室里，海马濑人脸色阴沉。护士正在给游戏的伤口清创，暴露面积很大，稍后还要进行简单的缝合。观众们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只以为是反社会分子制造的袭击事件。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因为那个人也是Fork。

“从今天起直到研究组的治疗方案完成，你身边要有24小时的保镖值守。”

“请容我拒绝，海马君。”

“你现在是属于海马集团的公众人物。不能让这种恶性事件影响KC的声誉。”

属于海马集团吗？

游戏摇了摇头。“有人24小时看着我的话，压力很大诶……”

“哼。”海马抓过他的手腕查看伤口，“你自己看看现在这个模样。”

游戏痛得嘶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海马好像愣了一秒钟。

伤口还是轻微渗着血，周围的一圈已经肿胀起来，淡黄色的组织液混着红色的血水缓慢凝固。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暴露在空气里，越是吃到核的附近，就越酸涩……

他看见海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甩开了游戏的手。

9.

夜虫的鸣声隐匿在花园中，此起彼伏的，叫人烦躁。海马濑人在床上翻了个身。天气是突然变热了吗？还是空调的制冷出问题了？明天要让矶野找人来全部检修一遍。

……苹果。多无聊啊！放在水果拼盘里他都不一定会看一眼，但偏偏是他唯一能闻到的气味。那个武藤游戏还在进手术室前回头看他。那是什么眼神？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很有意思么？！

他饿得睡不着。食欲来势汹汹，更倒霉的是这食欲和正常男性都会有的性欲混杂在了一起。唾液在分泌、心跳也在加速，难以启齿、但是他在被子里硬了。海马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此刻游戏不在场、这里也没有他的血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的痛觉还是消失了。仅仅是头脑中的回忆也能引发吗？真是强劲的效果。可恶的游戏！他愤愤地咬着枕头开始自慰。海马比平时更用力地捏紧自己，犬齿陷进枕头柔软的填充物里。游戏胳膊上的那个伤口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又不是什么美丽的东西，他理应觉得恶心的，而不是像这样莫名其妙地勃起。

快点解决掉。别让这种事影响睡眠的效率。

并不是很舒服。连痛楚都感受不到，只有一点点被强行唤起的生理快感。他只是自暴自弃地想要快点释放出来，修正自己的机能如同修正程序里的一个bug。皮肤被摩擦得发红，他听见自己逐渐加重的喘息从牙关里溢出来。枕头太空洞太蓬松了。他想咬的不是这个。想吃点什么。让温暖的柔软的东西从喉咙滑进胃里。

就好像他是全世界唯一的食物。唯一能让他感觉满足的东西。

连性爱都显得如此贫瘠……身体自作主张地背叛了他。他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海马把被子踹掉。枕头上有一点被他的唾液濡湿的痕迹。他几乎是懊丧地，感觉欲望消退了。尽管手上的前液明晃晃的、还没彻底软下去的性器也强调着存在感。他决定先把枕头丢到垃圾桶里，再去冲个冷水澡。

问题放在那里是不会自动消失的。海马濑人站在冷水的帘幕下加班，他要花15分钟分析和武藤游戏的关系。就像建设空间站需要3个阶段146个步骤，在开始一个计划之前，首先要对这件事有一个精确的定义。

10.

每个同事都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武藤先生，这样也要上班吗？社长不同意你休假吗？”

游戏笑笑，用左手挠挠头，“他给我病假了。但我暂时还不想休息。”

果然扎着纱布上班还是很显眼啊。游戏尝试给自己泡咖啡，还好，右臂虽然行动不便，但手指还是能用的，配合撕个袋口、点点鼠标之类的不成问题。……有一种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回避的时候，就像到了战斗阶段、必须拿出勇气来。他能感觉到海马在权衡一些东西，不仅仅是Cake和Fork的问题。

在对决中一往无前、一贯用高攻击力碾压对面的海马，偶尔也会被棘手的陷阱拖住脚步。那么，在海马做出决定之前，他想他有帮助和引导的义务。他要防止海马像过去那样在危险的方向上撞得头破血流——虽然他真的能撞出一条路来，但是，拜托了，不要再流血了。

而且，他比海马更了解陷阱卡组，不是么。

咖啡的香气慢悠悠地流动。忘记何时起他也能接受这种苦味的饮料了。这些咖啡豆好像还是从社长办公室拿的。游戏又折了一张滤纸，他要给海马也带一杯。

“海马君！”

游戏端着那杯热咖啡，用胳膊夹着资料敲门。门上的显示牌亮着，他应该在办公室的。

没人回应。

“海马君，有点资料要给你……还有咖啡。我进来了哦？失礼了——”

游戏推开门。

海马没有坐在办公椅上。位于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面积很大，游戏环视四周，终于在一道雾化玻璃的隔断后面看见了海马的半个背影。他坐在一个靠窗的短沙发上，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了浅蓝色的衬衫和白色的马甲。

“海马君！”游戏抱着东西轻快地走向他。

啊。海马在…吃东西。游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办公室吃东西，总有种杂志上的平面模特突然变成活人的感觉。海马在高中的课间也从不吃零食，而且很讨厌手指被薯片的油盐弄脏。现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蛋糕。海马君、是想指责他没有允许就擅自进来了吧？但是大社长海马君又有异常深刻的礼仪习惯、不会在嘴里含着食物时说话。

所以他现在，一边瞪着我，一边在加快速度嚼嚼嚼啊……是准备全速前进地吃完、然后全速全进地骂我吗？

……糟糕。有点可爱啊。

海马咽下最后一点蛋糕，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嘴角。

“我没同意让你进来。”

果然被说了。

游戏露出了非常诚恳的笑容，“抱歉抱歉，是我的问题。我带了首次内测的数据给你，请务必看一下。还有咖啡，我刚泡的哦。”

“哼。”海马接过他递来的文件。游戏把咖啡放在桌上，往海马那边推了一点。茶几上一个白色的蛋糕已经被吃了大半了。是香草口味的吗？唔。对现在的海马来说什么口味也不重要了。

“……海马君，今天没有吃早餐吗？”

“我吃了。”海马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但是我……还是觉得很饿。”

天啊。海马君竟然能老老实实地把他的情况说出来。游戏简直觉得受宠若惊了。但很快他的心情就沉下去了。海马的食欲出现了异常、事情很可能变得更严重了。一开始Fork往往会因食物味同嚼蜡而胃口变差，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一直无法平息饥饿，所以开始暴食了吗。游戏皱了皱眉，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缓和下来。

“这样啊。说不定是因为海马君早上就开始高负荷工作所以消耗快呢。那个……之前说的，克隆体的方案，要多久完成？”

“6个月左右。”

6个月制造出一个克隆体已经是惊世骇俗的速度了，但对海马来说还是太漫长了。而且情况很可能会继续恶化下去。

“那太好了，今年就能完成了。说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Cake和Fork是成对出现的，为什么之前那个Fork会攻击其他Cake？我完全不认识他。”

“因为他的Cake就是他的妻子，一年前在车祸中去世了。”海马大致翻阅了游戏带来的资料，“我已经调查过了。这不是他的第一次袭击，他在对应的Cake死亡后发生了攻击重定向行为。”

“……冒昧问一下，海马君能查到她的尸检结果吗？她身上有Fork造成的伤口吗？”

“没有。”海马拿起笔在数据报表上写批注，“已经排除了Fork制造交通谋杀案的可能性。她的尸体也没有被盗窃或损坏，是在火化后安葬的。”

那两个人显然没有海马集团这样的科技来解决Fork的攻击性问题。在死亡打破二人的平静之前，他们是怎么奇迹般地安全生活在一起的？

一定有什么办法。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做到的办法。

“内部测试的样本量不够。这一块要全部重新测试。”海马圈出了一张曲线图。

“海马君，我也考虑了这个问题，但是……笔借我一下好吗？”

刚才海马顺手拿的，原来是游戏带来的笔。海马把笔递给他。游戏坐下来，开始在旁边画示意图。

……沙发也太短了。游戏坐下后几乎是紧贴着他。他能感觉到体温还有那种该死的苹果香从侧边传过来，让人不快——他抬手试图把游戏的肩膀推开一点。

“不要推我呀，海马君！”

“你靠太近了。很热。”

“单人沙发我能坐到哪里去……”

“那你就站着！”

“好吧……”

这并不是办公的桌子，桌面太矮，游戏站起来就必须深深地趴着才能写字。他翘起来的发梢一晃一晃，那双紫色的眼睛颇为委屈似的投来一点湿润的视线。

可恶。不要以为用这种眼神看他就有用、就算胳膊上扎着绷带也一样。这本来就是他的休息区，是他坐的地方！

海马眯起眼睛，注意到游戏画的坐标轴歪了。

……写字这种精细动作，多少会有影响吗？写出来的字变得好丑。

“算了。别写了。我都看不清你写的角标是什么字母。”

游戏轻咳了一下掩饰他的走神。据说猫的屁股会自动找到最舒适的地方坐着，是真的啊。

“下周再给我一个电子版。”海马准备起身，“你可以走了。”

“等、等下！”游戏按住了他的肩膀，“其实我今天是想……”

怎么回事。

有一种很轻柔的触感落在他额头上。苹果的清香扑面而来。

不行、距离太近了——

海马濑人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

……窒息感。

四肢在发冷。无法呼吸的恐慌使游戏下意识去掰海马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前不久受伤的右臂使不上力，腹部也被海马用膝盖紧紧压住了。顾不上内脏有没有受伤了、一分钟后他可能就会失去意识。

他不想死在这里。他不想海马濑人变成凶手。

桌面坚硬地硌着他的背。游戏努力冷静下来去看海马的脸，他的眼白充血，虹膜是深渊一样的蓝色。被掐得喘不过气的人是游戏，但海马的喉咙里却发出了破碎的悲鸣。海马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惊惶地盯着他。

是他做错了吗。是他太冒进了吗。

他是不是不该吻海马。

咖啡杯已经在地上裂成了碎片，旁边的蛋糕也被压成了一滩白色的烂泥。

“没事、的、海马……君……”

游戏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反抗、不要挣扎，那只会进一步激起海马的攻击欲望。尽管离得那么尽，海马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仅仅几十秒他就已经看不清海马的表情了。好像有水滴在他的脸上。是凉的。

海马君，在哭吗？

没事的、我的耳朵还能听到你的声音。游戏慢慢摸索到海马的肩膀，然后是脖颈。他用双手捧住海马的脸颊。

“海马、君……！”他的声音里带着气流杂乱的嘶声，“放松……”

意识在远离。游戏觉得他快要睡着了。

“濑、人……”

海马颤抖着。他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了。他惶然地后退，像突然脱线的木偶一样跌坐在沙发上。

游戏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眼泪涌了出来、也许口水也流下来了。他的整张脸都在发麻，眼前仍是黑糊糊的一片。脖子好痛。胳膊也好痛。全身都好痛。但是谢天谢地、海马松手了。他想和海马说点什么，从被掐肿的喉咙里发出一些笨拙的音节。

“为什么……”他听到海马在喃喃自语。

“游、游戏，不可能……我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面对他的血他不是忍住了吗？！活物是……不一样的吗。

他差点杀了武藤游戏。就在他的办公室里。

游戏把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稍微后退了一些。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袭击他的Fork能保持正常：他和他的妻子长期生活在一起，无形中完成了脱敏训练。即使是非常亲密地接触，也不会再触发Fork的捕猎本能。而如果像这样贸然靠近海马，他很可能会应激。游戏吸了一下鼻子，忍不住微笑起来。海马愣愣地看着他。

“已经没事了，海马君。”他的声音还是嘶哑的，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苹果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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