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十三说到：“夫人莫急，说好了小事听你的大事听我的。附虎且教我这搜仙图也可用作藏人，把孩子放进去个一时三刻，对他来说就和睡了个觉一般。和合二仙自会庇护着孩子，你莫要担心。”

肖娘这才嘟囔着沿着密道往前走去。小书生为了避嫌走在了肖娘前方。方才经过肖娘，无意间瞥见肖娘虽然穿的严实，但布料下面依旧有着不小的幅度。他晃了晃脑袋把歪念头掐灭。不知为何，与钰袖在一起后，自己总是控制不住欲望。

身后传出肖娘和附虎且的对话声。

“淫贼，你是不是故意落在老娘身后，看老娘的臀儿？人家老公可还在呐！”

“大嫂属实是冤枉我了。我为了避嫌，可是故意跟在大哥后面，抬起眼只能看到男人屁股，就算有念想也消停了。”

肖娘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出声。崔玉心想，这个肖娘也算是个泼辣奔放的人，孩子暂时不在了，就显了本相。

“你说既然那个老不死的看见我们闯了进来，为什么不捏个法决把这密道炸了？”

刘十三翁里翁气的开口了，似乎为老婆刚刚调笑附虎且的言行有些生气。“这密道就在王城下方，炸了密道整个王城不都塌了？”

“还是我老公说得对。那我们进了这王族密库，该如何把这钱财带出来？”

附虎且卖了个乖。“大嫂别急，我自有妙招。”

“藏藏掖掖真不爽利。还是我老公好，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崔玉突然觉得这密道如此漫长。

走了许久，埋头赶路的崔玉突然撞上了一堵高墙。原来是停下脚步的李四海。

“不行。我要回去帮他。”李四海转过身，对着殿后的附虎且喊道。“我不知道你们商量了个什么结果，但要我就这么看着那个岩老粗死在后面，我不答应。”

附虎且示意他让个身子给后面几人通过。待几个人过去了，他这才说到：“放心好了，我不会演什么几人殿后的狗血戏码，让他留在后面一个是他自愿，二一个也是要他留在那里，这事才做得。”

“那你们先往前面去好了，反正就我最不济事。什么计划都藏藏掖掖的，我亲眼看见他安全了才放心。”

附虎且叹了口气。“那也行。”他附在李四海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李四海看了他一眼，随后使了个遁法，从甬道的墙面扣了个小缝，整个人就像是被小缝吸进去了一般，没了踪迹。

几人跟着通过了狭长的甬道，来到了宝库之外。

数十步之后，八人终于又见光明。

来到的地方是个巨大的山洞之内，洞里面灯火通明，想来，是经常有人更换悬在高处的灯盏的缘故。高处几处光源聚在一起，就形成了人造的大日。光源下面是气势辉煌的一个大院子，左右有七彩琉璃镇狮，汉白玉铺就了院子前方的广场，院子前的石阶上还颇有僭越嫌疑的雕有汉白玉雕龙，龙眼处也镶了宝石，直勾勾的盯着走上前来的众人。大院子前不设影壁，想来是没什么外人出入此地，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皆是金银铺就，好在光源暗淡，这才不会晃瞎了众人的眼。院子前挂有匾额，上面写就四个大字，“上善若水”。

燕归来揶揄道：“好姐姐，莫不是看着了这外院就流了口水？可惜没带上家伙事，不能扣几个宝石带走。”

肖娘笑嘻嘻的开口道：“姐姐我一个村妇，进了宝山确实一下子晃丢了神，倒是妹妹从小吃喝用度不愁，却也暗戳戳的看着那石狮子不放呐，妹妹不屑金银，是不是看上了狮子雄伟，要嫁个便宜郎君？”

吵闹之后，沉飞燕率先推开门走入屋子，几人这才放心尾随。虽有第一飞贼做先锋，几个人还是不免提心吊胆，屏着呼吸走到了主殿，这才发现确实没人把守。

沉飞燕突然停了下来。“你们先走，我和附虎且聊一下。”

几人走入屋子后，里面传来了肖娘的大呼小叫，毫无疑问，是见到宝山走不动道了。沉飞燕却眉头紧皱。他看着老神在在的附虎且。“那个汉白玉的雕龙有问题。”

附虎且却不以为意。“我知道。刃家五子一直宣称大哥在外狩猎，我在外面一直找寻他的足迹，没找到，多半是死了。”

沉飞燕踩了踩地面。“你是说...”

附虎且点了点头。

“有对策？”

“这是我请来宝毡大师的理由。自古邪物最怕雷法。”

“真有这么简单？”

附虎且径直往前走去。“一次五雷轰顶也许降伏不得，那么两次够他死的透透的了。”

两人进入主殿，里面同时放着木制的夫子，金漆的佛祖和陶俑制的老君，在他们下方，堆叠着玉器和各种珍玩，一个丈许长的象脚鼓架在最后，钟鸣鼎食，各种礼器皆是金漆银饰，好不气派。小书生按照附虎且的吩咐，拿出了搜仙图往上一抛，大理王族搜刮来的各种宝贝就吸进去大半，仍有部分留在了外面。

肖娘看向小书生，燕归来笑嘻嘻的戳了戳崔玉，对方不为所动。“我从小就好奇为什么佛像都要涂金漆，阿爸总说有了金银众人才知他是神仙。你小子这捉仙手捉人可以，想不到这金银细软也叫你尽数收了去，当真是有了金银就是神仙啊。”

沉飞燕开口替崔玉解围。“虽然合和二仙早已不在，但他们大公无私，嫉恶如仇的规矩仍在。用搜仙图存了金银可以，但要是全部拿来给自己用，是会被功法反噬的。”

肖娘说：“我家孩子还在里面的，放我进去看看吧，免得孩子被这金银压了。”小书生点了点头，沉飞燕和附虎且倒也没有反对，刘十三跟着肖娘，两人钻进了画卷当中。

燕归来指了指剩下的箱子。“剩下的咋办，你们可有着落了？”

附虎且点了点头。

她旋即越出屋子。“那我去打架了。只有他们俩大老粗对付刃斩，刃天瑶和那些王城精兵，肯定会输。”

附虎且依旧没有阻拦。“你去就是了。但是先把那件月宫遗宝，粉霞锦绶长裙留下。”

燕归来倒是干脆，当着众人的面就把套在外面的长裙往上一拽给脱了下来，看着朴素的长裙被只是身着男式上裳的燕归来抓在手中，慢慢的变成了一件很漂亮的宮装长裙。这长裙对她来说是压箱底的宝贝之一，却还是问也不问的扔给了附虎且，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宝毡大师也没了踪迹。现在只剩下了小书生，风铃儿和附虎且，沉飞燕四人。

风铃儿开口：“是不是可以透个底了虎大侠？到底是个什么计划？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附虎且说道：“我们现在等两个人，白钰袖和那个巫祝师骊。风铃儿，从妇好那里摸来的玉镯子可还拿着？”

风铃儿脸一红，从怀中摸出了那个看似普通的玉镯子。

“等到师骊一出现，你就把玉镯子往上一抛，接下来我们等着看好戏便是。”

“外面那些人呢？飞贼终究不是大宗师，抵挡不了精锐士卒太久。”崔玉说出了心中所想。

“你可知这飞贼榜单是谁拟订的？”

附虎且指了指自己。“正是不才。放心吧，我自己选的人，我对他们能撑多久心里自然有数。这么说来，他也该到了。”

附虎且推开门，从上空慢慢飘荡下来一个鹤发老人，他没有穿着传统印象中的巫祝服饰，只是一身朴素的黑袍。

“十大飞贼都来了，真是好大的阵仗。”他目光锐利如勾，先是看了看附虎且和沉飞燕，然后才是风铃儿和崔玉。“在这好端端的等着，是不是在等老夫给诸位沏茶？”

附虎且看也不看师骊，对风铃儿大喊一声：“扔镯子！”

风铃儿早就想要将镯子抛出，手却卡在了怀中动弹不得。是一只从地面上伸出来的手，早在师骊到来的一瞬间，就按住了她。崔玉往风铃儿胸前虚抓一下然后往天上一抛，玉镯子从风铃儿怀中飞了出来。轰的一声，嵌在山崖之内的王族宝库被砸开了一个窟窿，一道明光从洞口钻入，差点晃瞎了众人的眼。是白钰袖。她抓住了被抛在空中的镯子。宝毡大师在地上请了一道雷符，白钰袖寻着闪电到来的方向跟了下来，牵引着闪电朝着老人砸了下来。

轰隆隆的闷响过后，一具焦黑的巨大身躯挡在了老人面前。正是成了保家灵的刃家老大。

老人刚想有所动作，第二道天雷又至。岩查汉身着银色宝甲，脚踩祥云，眼冒神光，引着第二道天雷砸了下来，再一次轰击在了保家灵和师骊的位置。保家恶灵呜咽着消失在了半空，只剩下师骊睁大了双眼，看着经过两道天雷的洗礼，洞口处已经有些变得透明的洞穴上空。

“老女人，连你也要杀我？！”他想也不想，袍子甩开裹着本人就要逃遁，第三道天雷又至。轰隆隆的一阵响动，待众人前去查探，地板只剩下了一片焦黑，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跑了？”

附虎且摇摇头。“死了。死的不能再死。想不到岩老哥还能再引来一道天雷。三雷聚鼎，神仙也该命丧当场了。”

话音未落，从洞口处又是两道炸雷劈下，白光闪过，过后才是轰隆隆的响动，劈在了焦黑处。这下，巫祝师骊是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来有人趁机公报私仇。”附虎且看向了岩查汉。“岩老哥，搬得动吗？”

“肯定搬不动。你要是早说让我搬山，我请那巨灵神来好了。不知道他认不认我这个南疆苗子。”

附虎且不知何时拿着搜仙图，丢给了岩查汉。“那也没事。你可请的来和合二仙？”

“他二人最喜欢在人界逛荡，应该不难。请下来附谁的身？”他看向风铃儿，崔玉和白钰袖三人。三人脸上都是一红。

附虎且摆了摆手。“小娃娃毕竟年轻，这搜仙图里倒是有两个现成的，你把手放进去捉住他们的手。”

岩查汉将手伸进画卷一抓，随后，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两个男人就被他抓了出来。

和尚惊讶的摸着自己的光头，然后在众人面前抓了抓裆部。“怎么男神仙附了女儿身，我就自动成了男人？”

“大事要紧。你且和你丈夫试着将搜仙图驾驭在手，然后将它放在山根处。”

和尚抓着道士的手，两人化作灵光向上飘去。

附虎且随后看着白钰袖。“钰袖姑娘，你戴好镯子，然后把这件粉霞锦绶长裙穿了。之后是去是留，就靠你自己定夺了。”

“是去是留？这是什么意思？”风铃儿问到。

沉飞燕在一旁给她解释道：“白钰袖姑娘乃是月中人的血脉，经过了...仪式之后，就具备了得道成仙的能力。如今她得了两件可助她飞仙的法宝，可以帮助我们引着这王族宝库飞天，然后散落下界留给南地百姓。”

飞仙。这两个字眼如刚刚的五雷轰砸在风铃儿的心口。她望向崔玉，却见对方盯着钰袖，不是不舍伤心决绝，而是...信任。

白钰袖穿好衣裳戴好镯子，一条红色的带子自动绕在了她的臂弯之内，无风飘摇。她果然越升越高。她似乎看着风铃儿的位置，但风铃儿扭过了头，知道她看着的是崔玉，不再是自己了。

“你...可信我？”

崔玉拉住了白钰袖的手，她往上飞升的架势为之一缓。“快点回来。”

北城外。燕归来协同李四海正在和刃斩带领的甲士激战正酣。方才岩查汉表现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请来天将附身在士族列阵当中杀了个来回，不想等李四海和燕归来赶来，天上天雷劈下之时，这个家伙看也不看就钻入天空，引来天雷劈向王城宝库方向。当真是放下了国仇家恨不去报也要先用天雷镇杀那巫祝师骊。刃斩不同小妹，对师骊在南地释放毒瘴的行为早已十分不满，眼间已经无力再去追寻，干脆就把目光放到了燕归来身上。哈纳女王就这么送上门来，到时候无论是杀了还是绑了，都百利无一害。

轰隆隆的传来阵阵振动，先是几道天雷砸入宝库所在的山中，随后山石震颤，犹如地震一般，一张巨幅画卷覆盖着山根，将宝库所在的王族祖山就这么“抬”了起来。刃斩眯起眼看向上方，有个女子，状如飞天，祖山就这么跟着她缓缓抬升至高空。在她前面还有两颗流星一般的仙人朝天上飞去。

真是见了鬼了。

刃斩呆愣了片刻，随后扛着“狼牙”，御气也跟着飞至高空。那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杀一人是杀，杀万人是杀。自诩甚高的大宗师们，被杀的时候也如待宰的牛羊，那是不是仙人也是如此？

往前飞去的仙人，他追不上，于是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尾随其后的仙女身上。飞升而去的仙女，果然是仙姿，白发盛雪，挽着红色系带，似乎丝毫不沾染人间因果。刃斩握紧手中长刀，望着仙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劈出一刀，刀口沿着仙女的脖颈划过，如同竹篮打水，身影只是闪动了起来，却依旧是协宝库向上飞升的模样，对近来的刃斩不管不顾。

咚。咚。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金石撞击的声音，只是一愣神，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踩在水面上，用斧子用力劈砍着巨木。

咚。咚。

他依旧保持着向上飞去的姿势，脚确实感觉到落在了地面。之前的仙子早已不见踪迹，只剩下男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么劈砍着巨木。

咚。咚。

刃斩一刀劈去，对方只是把手在空中虚握，就牢牢的抓住了刃斩的刀。他放下巨斧，身形在刃斩眼中越变越高。刃斩想要拔出刀，却发现刀丝毫不能动摇。

他转身就想离开，却发现自己越是御气，气海内的真气越是不动丝毫。不仅如此，仿佛整个身子都被人握住一般，不能动摇。

咚。咚。

刃斩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下方宝库内，崔玉看着躺在地上，变回了本相气喘吁吁的岩查汉，抬起手将刃斩的头颅丢给他。

“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别怪我多管闲事。”

岩查汉摇摇头。“我杀你杀，结果都一样。倒是你这捉仙手，岂不是捉拿天下无敌手了？”

小书生一屁股坐了下来。光是在钰袖制造的幻境内斩杀刃斩，也消耗了他不少气力。“这一次是有捉仙手的祖师合和二仙助阵。寻常打斗，捉对厮杀，我只能暂时缓了对方飞来飞去辗转腾挪的神功，请对方回到地上，用身法之外的真功夫对打而已。捉仙手还有许多神通，我暂时来不及参透。”

“到底是老了。”岩查汉躺在地上，一阵长吁短叹。

小书生望着一道背影悄悄从边缘处一跃而下。那是风铃儿。他有预感，这可能是他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还不走？”

“再让我躺会。天上的神将倒是威风，请他们下来附身，给你身体的真气肆意调用，完事了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我来打坐调息，慢慢给他们擦屁股。”

崔玉翻了个白眼。“天底下便宜哪能给你都占了？”

“那是。都是留给你的。”岩查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好了后生，我带你跳下去。咱们爷俩占了个前排，可以好好看看这场烟花。”

岩查汉带着崔玉跳了下来，在空中给崔玉翻了个个儿，让他可以近距离观看钰袖携宝库飞天的好戏。偌大一个山丘此刻只剩下了金银铺就的亭台楼阁，被钰袖引着飞到了高空。天空宝光四溢，祥云朵朵，往祥云深处望去，俨然是天宫宫阙的一角。似乎有人站在祥云边上等着迎接钰袖飞天，崔玉终究还是看不清。

“后生，怕不怕小情人儿就这么飞走了？”

“不怕。”

“放屁。此刻就你我二人而已，怕什么？”

“...那自然怕了。”

“爷爷我倒是还留这些气力，可以送你上去把她拽下来，如何？”

崔玉摆了摆手。“她会回来的。我相信她。”

刘十三和肖娘化作的和合二仙飞到高空，往白钰袖身后的宝库一点，从天宫当中降下一道气势雄厚的天雷将宫阙劈的粉碎，半空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

金银细软，重新洒落回到人间，珍玩异宝，如那象脚鼓之流则有祥云护送，回到了制造它们的村落。

合和二仙看着白钰袖。钰袖望了望天上，然后又望了望地面。朝二仙施了一礼后，就如流星一般朝地面飞去。

往下掉落的崔玉突然笑了，他指着朝着自己飞过来的流星，对岩查汉大声喊到：“你看！我娘子从天上下凡来找我了！”

后记

大理青城内，此刻仪仗列队，锣鼓喧天，也算是喜事和丧事一起办了。青城百姓屏息凝神，等待着一架远处一架稍显朴素的马车到来。那是刃家二姐刃珂馨的马车。当年嫁入剑阁豪门世家，本以为她就此和南地政治集团再无瓜葛。可任谁能想到，在外游猎多年的刃家长子被发现横尸家中，一直暂领城主，或者说国主职责的刃邬宗战死在了平叛的路上，刃斩死于王城大火，刃天瑶则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发誓削发为尼，入了重新被振兴起来的大觉寺修行，不再过问王族是非。曾经耀眼的刃氏五颗明珠只剩下了刃珂馨一人。她挑了这个时间点回娘家探亲，其背后的真正的目的，瞎子也能看得出来。随行马车很快进入了王城门外，凑热闹的百姓涌上了城头，看着不知为何停下来的马车车队。刃家二主没有携带任何婆家的士族扈从，轻车简从，带着出嫁时跟随的十几名扈从婢女而已。她牵着极有可能是未来小王爷的手下了马车，侧让出一条主路出来，就这么恭敬的候在城门口。不一会儿，从山路那头走出了以剑阁守将祁永康为首的祁家军士族，黑压压的甲胄下，列队步伐齐整，马蹄声如雷鸣狮吼，远远望着都给人莫大的压力。他们从剑阁出发，先入大山清扫战场，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安抚人心之后，又去了西洱湖，正是他们找到了三主刃邬宗的尸首。一向以“战场豺狼”形象示人的祁永康，此刻低着头，恭恭敬敬牵马走在队伍前方，落后前面一人几个身位。能让刃家二主恭恭静静在城门口等候着，让在剑阁几乎拥兵自重的祁永康低头落于人后的，肯定就是这次南地政局变动真正一锤定音的人物了。众人往前一看，那是一个肩扛着一杆“楚”字大纛的小姑娘。她本想将大纛抗入城内，结果发现无论是横过来还是竖直大纛，都没法带着大纛入城，可能是没想到可以将大纛放平抗入城内，她干脆把大纛插入城门口的土地之内。有市民曾在开门节入山的时候见过她，说她好像叫菩萨蛮。另外有人说，她的长相似乎和中原王朝内天生神力的小皇女有些相似。

几天后，在刃氏二主的提议下，刃家大主，三主和四主的葬礼决定放在一起举办。中原王朝很大度，允许青城刃氏自行评定死后谥号，刃氏二主更是广开言路，把谥号评定的标准下放给了青城百姓，一时间青城内关注重点都放在了两任刃氏家主的谥号一事上，也算是安稳了民心。

刃家大主骁勇善战，但喜好游山玩水，最终死在了山中，但不能忽略其早年骁勇善战，征服哈纳，使高锦臣服。沾了父亲的功劳，他多半能得到个美谥。三主财政上很有才能，扩张了青城土地面积两倍有余，在太平日子里还算得上是个明君。但他在民族政策上过于严苛，放纵手下肆意外出抢夺民脂民膏，是直接导致哈纳与大山寨民暴乱的罪魁祸首，再加上平叛时刚愎自用，不顾青城大局外出平叛，最终死在城外，留下青城局势大乱，功劳很难弥补其过错，多半是恶谥无疑了。具体选择谥号当中的哪个字，各方势力各执一词，看样子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敲定的了。

现在青城内，暂时由刃家二主和被坐实身份的小皇女统领一切事务，官员裁撤一事，除了拿掉部分贪赃枉法过于明显的几个大员外，基本保留了原来的框架，青城官场内惴惴不安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本来有人进言希望让二姐坐镇国主一职，但她以早已嫁为人妇，沦为半个外人的理由拒绝了。这么一来，有心钻研此道的人就门清了。是想要等着小皇子成年之后继位。此刻不比以往，中原王朝几乎兵不血刃再次接手了南地，一番运作之后，劝降了作乱势力，还在哈纳和大山之中设立监察土司，一方面是监察，一方面也进入山中修桥搭路，顺便剿灭依旧藏匿在大山之中的各路响马。所以小王爷这样既有中原大族血统，也有南地王族血统的，多半会被朝廷直接委派成继承人。

葬礼过后，二主和小皇女只办了三件事。第一，要求民风易俗，所有青城内的常驻百姓需要穿着当地的传统服饰，汉人和非汉人不得以服饰区分，她们专门请来了地方上颇有名望的民俗学家，编写出一本“滇地语言考”装订成册，免费分发到青城内外。青城住民强制要求学习新编定的大理官话，而依旧住在山里的居民则不强制，除非他们想要到城内官办的学塾入学。取消了部分针对大山当中寨民的不合理征税，在个寨子处选出一人为首，每隔几个月入青城考试，实行地方自治。

第二，全境剿匪。王城宝库被仙人搬运上天发生在深夜，大理内“忽然一夜，天降金雨”的民间传说广泛流传开来。不少信众干脆用天上飘下来的黄金重新修缮佛寺。如今世道太平，响马强贼被官府压的抬不起头，一经举报或是捉到官府就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额，因此一时间在南地纷纷涌起了捉贼热潮。与此同时，江湖上流传起了十大义贼的说法，都说是这十个义贼洗劫了宝库，欲将所得分发给受苦的平民百姓的做法感动了上天，于是有了一夜之间黄金之雨落人间的传奇事迹。他们的故事本就切合南地义贼传说，因此一传十十传百，被改编成了话本戏剧，一下子成了江湖热点。官方见控制不住，也对此听之任之了。

第三，广修佛寺。南地本就有崇佛的传统，再加上世道太平，天降黄金雨之后，善男信女更是纷纷自发组建修缮佛寺，因此官方此举也算是顺水推舟。半年之后，官方在大理新修建而成的三塔寺内举行了第一场佛经的重新校验，编订和辩论大会，对公众开放的辩经大会持续了一个月，而内部举行的佛经校验一事则长达五年之久。本土势力彻底输给了从中原来的和尚，再加上官方在背后推波助澜，本土以贝叶经为首的宗教经典注释逐渐被更为中原所接受的大乘经典所替代，仅在部分地方保留了原以贝叶经为尊的教派。乌斯藏那边也利用这个机会派三千佛众加入辩论和修订一事，其结果就是，官方在滇西北接近乌斯藏的位置划拨出一片地区，让乌斯藏过来的僧众开设佛堂，修建寺庙。期间，乌斯藏僧侣提及南地出现佛子一事，希望官方出面寻找，被小皇女亲自出面拒绝了。乌斯藏僧侣只好不了了之。

半年后，哈纳境内，一场婚宴上。

沉飞燕，风铃儿，拿回名字的崔玉和白钰袖等曾经的十大飞贼受邀前往燕归来的婚礼宴席，附虎且称病没有来，沉飞燕露了个面想要走，却被哈纳的皇室成员给留了下来。

燕归来说：“沉大侠。虽然我是不可能嫁给你了，但母后一直想要见见你。”

沉飞燕一脸无奈。“我还要去看望一下附兄。南地再次回归平静他居功甚伟。”

沉飞燕唤来了母后，一位中年，雍容华贵，身穿中原服饰而非哈纳传统服饰的女人走了过来。她没说话，只是盯着沉飞燕看了许久。

“妈。”

燕归来喊了一声，女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让大侠见笑了。上次一别过了许久，大侠...真是变了许多。”

沉飞燕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女人还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如果没有大侠，就不会有哈纳今日，小女也不见得能活到出嫁。如今再见大侠一面，足矣。”说完，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真是奇了怪了。妈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的。”燕归来摇摇头。“大侠不妨留下片刻，吃过了宴席再走不迟。”

沉飞燕回到宴席上，被风铃儿生拉硬拽坐上了主位。崔玉和白钰袖正听着此时最为流行的十大义贼闯荡江湖的故事，经过多个版本的迭代，很多地方都和现实产生了不小的差异，比如说，千面狐君和哈纳女王彻底成了两个人，而且还是闺中密友。哈纳女王对千面狐君的侠肝义胆佩服不已，多次暗中支持对方行侠仗义。

风铃儿身边坐着微微驼背的罗刹和瞎了一只眼的罗也。罗刹左看看风铃儿右看看罗也，脸上一直挂着幸福的笑容，片刻后，罗刹和风铃儿说了什么，风铃儿脸一红，看向沉飞燕，见他被正在表演的话本所吸引，就和罗刹跑了出去。

罗也干脆坐在了小皇女身边，和小皇女和祁永康谈笑风生，仿佛认识了很久一般。在罗也身边坐着呼来敢，他先是经历了撤职，然后又秘密调入禁卫军，成了护卫小皇女的禁卫军队长。

无尘道人和达赫也到场了。如今无尘道人，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被刃家二主直接奉为国师，负责给小王爷和将来的王子王女讲佛法，他所在的大觉寺也是直接被王城修缮了一遍，再加上这里，求子求财都很灵验，一时间大觉寺成了大理附近除了三塔寺外最为香火鼎盛的寺庙。达赫作为乌斯藏的代表，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只是抱着本地的名菜柠檬鬼鸡啃。刚开始，他还和白钰袖和崔玉目光打架了一时半刻，两人被戏剧吸引后，他才把注意力放到了这有些酸辣的鸡肉上。哼。等老子先把这鸡啃光，看你们回过头来吃什么。

罗也突然看向了无尘道人。“可惜夫人没什么佛缘，真到了她口中的圣人面前也没认出，就顾着儿女私情去了。”

无尘道人则开始装傻充愣：“啊？什么圣人？”

罗也放低了声音。“背后布局者，除了我和附虎且，还有就是你吧？最后两道天雷是不是你放的？”

无尘道人用肩膀撞了一下罗也，一个大男人，样子反而有些娇媚。“我要是会雷法，还会在这偏隅之地当个国师？早就跑去中原了。”

罗也抓住了无尘道人的手，翻了过来，对方掌心依旧有些焦糊。“雷法分内外，其中内法多发于脾肝，再由掌心祭出。大师，我瞎了眼，但没全瞎。”

无尘道人抽回手掌，耍起了赖皮。“没有没有就没有！不认不认认不得！”

罗也有些无奈。“我来只是想问问大师，夫人的宏愿可算完成了？她是否当得成那所谓的萨蒂？”

无尘道人把手枕在脑后。“问我不如问心。问门外圣人不如问心中圣人。”

崔玉和白钰袖趁着夜色离开了宴席。崔玉不再受小书生的记忆折磨，留了个小辫，把胡子刮了个干净。钰袖此刻正替他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

“整理这个干什么？反正马上就要弄乱了。”

钰袖白了他一眼，却任由对方把爪子沿着衣服伸了进来。他绕到钰袖的背后，一边揉着她的双乳，一边亲吻着钰袖。曾经差点飞入天宫的仙子，此刻享受着情郎的爱抚，她摩挲着情郎的粗壮的手臂，感受到一种坚定而温柔的力量。

他们之间有了默契，就是喜欢温柔而缓慢的欢好。她喜欢被他压在身下，感受着他缓慢而磨人的亲吻，二人就在宴席厅之外的廊道内一个偏僻的角落内，交换着彼此的欢愉。

他们此刻就在宴席厅外，屋内传来的人声是种天然的刺激。崔玉很快射出在钰袖体内射出阳精，钰袖抚摸着自己的肚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人整理好着衣服，闪亮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望着彼此，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走了吗？”

钰袖低下头。“再等等吧。”

夜风吹过芭蕉，硕大的叶子在夜幕中摇曳。钰袖知道她在，但有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崔玉。对不起。”

“没关系。我相信你。”

崔玉找来一块没烧完的木碳，递给了钰袖。她咬了咬嘴唇，知道崔玉想要她写下什么给她看，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剪不断，理还乱。我们走吧。”

黑暗中，有人影背过身，被一道宽大的背影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总这样三心二意的。”

“没关系。你想的话，就去找她。”

“不去了。她要去乌斯藏，而我想要留在这南地，多走走，多看看，和你一起。”

到了白天，沉飞燕才找到机会溜了出来。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山包处。在山包的位置，能远远的往见哈纳城内的灯红酒绿。

山包上坐着一个人，摇摇晃晃就要倒下的样子。正是附虎且。

附虎且脸色泛白，依旧笑吟吟的样子。“你还是找到我了。”

沉飞燕冷哼一声。“用我的名号在南疆惹了一屁股债，还要我去帮你还。”原来当年救了哈纳王族一家，让哈纳女王和其父母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正是打着沉飞燕名号的附虎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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