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忙地将腿放下，想要端正坐姿。我看见她的脚趾一蜷，本能地要重新勾住摇摇欲坠的皮鞋，但动作太急促，没掌握好力度，只见鞋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几乎是在慢动作中从她的脚尖滑落；然后她的小脚努力前伸，想要再次勾住鞋跟，却使得鞋子终于失去控制，轻落在了地面上。一只淡白色的袜足就这样展露无疑，趾头似乎因为感到凉意，反射似的蜷紧。蓄积的温热气息散去，被凉丝丝的空气取代。

“——您好？”

一时间有些尴尬。话音犹豫，仿佛还有一点儿发颤。

她向鞋子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伸腿，脚尖儿朝下，试图勾住鞋子的边缘。白袜紧紧贴合在她的足弓处，更将脚掌的曲线显露出来。

“我想买点儿什么。”

我说，却紧盯着她的小脚。她显然意识到这点，有点儿害羞，却还是强装镇静。

“当然可以，请您随便选购。”

她红着面颊说，并没有起身。鞋子显得并不顺从，她不得不稍微用力，脚尖在鞋内反复调整角度。脚趾几次试图勾住鞋跟，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

笨拙的、可爱的小脚。简直是撩拨在我的心上。

“带我看看吧。有什么推荐的？”

我说。这话让她的脸更红了一分，想必已经清楚了我的心态。她没有办法，只好动作更大一点儿地踩入鞋内，起身时用手提了下鞋跟。

“今天有新款的芝士面包，您来的正巧。”

她将重心放在了后面半句，但还是勉强微笑着过来。

“我今天来晚了。”

“没关系。”

她领我走到一处橱台，也许这就是她所说的芝士面包。我的心思却不在这儿。

要是在她的小脚上抹上芝士，想必更有风味。又软又美的白袜脚，还配着一双小皮鞋。

我的想象总是因时因地。既然是面包店员，她的双足也就能被视作一种美食了。或者是美食的原料。

“我送您一块儿尝尝吧。您也是我们这儿的熟客了。”

她说着推开橱窗。因为临下班的缘故，口罩已经摘下，可爱的小脸儿上挂着浅笑。虽然双颊还有一点儿红。

“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您三天两头来一次，每次都买得不少。我得找个机会回馈您嘛。”

她说着夹起一块儿放在托盘上，回头冲我笑笑。

“别的要什么呢。像平时一样包一盒蛋挞吗？——不过蛋挞已经放凉了，您要是不来的话，我一会儿也就处理了。就用一盒的价钱给您包三盒吧？”

倒是不小的优惠。

“‘回馈’吗，”我说。

“嗯。我没见过比您更‘执着’的客人了，说句玩笑话。”

忽然像想到什么，她将目光移开，嘴边儿扬起一丝弧度。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吧？我多问一句。”她轻轻说，与平时的营业态度有一点区分。“我希望是因为我们店做得好吃。而不是说，嗯，比如说某位店员小姐长得很漂亮，总想见到她，之类的原因。”

我没说话。她悄悄看我一眼，笑意更多了点儿。仿佛在思想一件颇有意思的事。

“您今天来得很晚嘛。”

“嗯。”

“真的只是有事吗？”

我认为她一开始就猜到了。刚才的目光更验证她的猜想。我没说话。

“……您倒是给时间掐得很好。再晚一点儿我就要离开，早一点儿呢，后厨的师傅还在。我是坐着刷了会儿视频，没急着走。”

我看着她的表情，想要从中解读信息。她只是微笑着。

“找我有什么事情，先生？我们坦白了吧。”

“没什么事。”

“但是，您每次来都很关注我。您的小眼神儿，真是一点儿也没有遮拦。”

“没有事，我只是来买面包的。”

被她这样一主动问了，我反倒有点儿退缩。没想着收手，但眼下的气氛需要缓和。

“买面包么。那我希望我是多虑了。”

她轻轻转过身子，向别的橱窗走去。

“肉松的、奶油的、椰蓉的。这么几种，您应该也熟悉了。还有老款的芝士面包，肉桂面包。别的蛋糕、曲奇什么的。您想要什么呢。”

我刚要跟上，却听见她更轻声补了一句。

“有什么事情，我建议您还是承认为好。您今天是有备而来，不是吗。”

我没回话，目光却不自主地移向她的足部。刚才的画面，还在我的脑海中浮想。

“其实我觉得您蛮有意思，虽然我没有特别的喜欢。但您这种含蓄内敛的‘执着’，怎么说呢。”

她伸手将橱窗拉开，夹起几块儿面包，背对着我。

“总之嘛。我也说不太好。”

然后她又在相邻的橱窗里夹了几块儿。快打烊的缘故，剩下来的东西不多，卖相倒是很新鲜。

见我没有接话，她就很利落地端起托盘，回到柜台一一打包，并没有看我。最后将一个纸袋装满，在袋口拍拍，推给我。

“也不必‘买面包’了，这些就算我送给您的。作为您一直以来支持的感谢，无论您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温和地说，依然是满面的笑容。就和以前我见过的一样。

“有什么话，您现在可以说出来，不枉您白跑一趟。”她看着我。“不过分的请求，我不一定不考虑。”

后一句话吸引了我。细想想，除了金钱交易外，我们间并没什么牢靠的感情基础，至多只是面熟。

虽然我暗中的确很喜欢她。

“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样啊。”我说。

“我觉得是一样的。您以前大概也为着这个吧？”

她回答的时候，脸色又热了起来，目光也不禁移转了点儿。

“一次又一次地。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我也有些好奇了。今天您来的正好，没有别人，我们不妨多说一点话。迟早都是要说的。”

“没什么特别的话。”

“是这样吗。”

她很显然不信。

“您没有在微信上订过面包，也没有主动跟我说别的。”

“嗯。”我说。

“您也还是一趟趟来着。显然有什么意思在心里藏着吧？”

“嗯。”

“那您大可以跟我透露点儿什么。以后总归要说的。没错吧？”然后她紧着补充一句。“不过我的态度不会动摇，该拒绝的时候，我不会让步哦？提前跟您说。”

倒是个有趣的姑娘，我心里想。其实我宁可她再含蓄一点，把主动的话留给我来说。

既然如此，我不妨顺着她的意思办。

“‘回馈’吗。”

我假装慎重考虑过再开口。“我倒是的确有一种想要的回馈。”

“那您说说看。我可以考虑考虑。”

她的脸更红了，又悄悄瞟我一眼。

“不过考虑归考虑，请您尽量提出合理的要求。免得我们双方——嗯，您应该懂我意思。您以后总还要再来吧？”

“不一定。”

“噢，不一定吗？”

她的神情有些微妙。

“刚才有件事给了我灵感。”

“您说。”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微微一抖。她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再看向我的时候，她的眉头就轻轻蹙着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在她试探地开口前，我先把话说了出来。

“我没什么要求。硬要说的话。给我一双你的袜子，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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