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心慌慌，车底和小巷缝隙忽明忽暗，偶尔几声猫叫，自远而来一头苍狼。

那头狼冷的近似无情，却在眼底稍带那么几分焦躁，垃圾桶盖子滚落在脚前，灰狼蹲下身指节刮了一下一只漆黑如墨的野猫鼻头，野猫舔了舔灰狼爪子而后被抱起顺着窜到肩头安静的窝着。

转身走进尚未竣工的高楼，弯月悄然隐去，似是那身影从未来去。

西岚逐阶而上，走的不急不缓，敛在袖口的一条臂膀流下暗红的血，顺着偶尔颤抖的指节滴落在台阶上。

血珠包着灰尘绽开，月色倾洒透着压抑。

站在那儿，西岚看着那只半靠在石柱上的黑虎，脑袋歪向一侧，身影在西岚眼角烙下一丝倔强悲伤。

稍微敛下视线，找了一整天该是将那一丝焦躁如今掷地有声的喧嚣出来，可看着泰烨半蜷起一条腿瑟缩在那里的模样，终究没了脾气。

这就像一个故事，完结了之后再如何追悔怨忿，都是另一段剧情了。

不属于你我，曾经属于你我，都在爱憎痴嗔里沦陷。

西岚迈出脚步，走到泰烨跟前，俯身捏着黑虎的下巴掰正，额角的血已经干涸，毛发纠结的一缕一缕，半张脸染得触目惊心。

“为什么不回家呢，主人连饭都没得吃。”

泰烨并未抗拒，只是淡然的撇过头，双腿蜷起，抱臂将脑袋埋在双膝间。

“没什么，我是管家不是厨师……主人不想吃他们做的，我这就打电话叫外卖。”

忽然被拽着胳膊迫使抬头，西岚撑住墙面，留下一道血印，俯身咬在泰烨的嘴角，有些用力却柔情似水。

“又编什么瞎话，手机都没带自个儿躲在这里有意思么？”

“还在埋怨我让你凭白受了家法责问？”

泰烨蓦然看到西岚还在流血的臂膀，瞳孔瑟缩了一下，低下脑袋摇了摇头。

“我理应得到家法处置的，老爷没有很难为我……胳膊怎么受伤了？”

西岚没有应声，泰烨扯下裤腿的布条，给伤口包扎后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爪子扫去尘土，西岚嘴角一扬坐在那里，肩头靠着泰烨，沉寂了一会儿，揽住黑虎将他放在怀里。

“我……”

“他有他的归宿，你有你的命。往日在我手里，如今你自个儿爱惜着，我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西岚为泰烨挡了一刀，砍在肩窝处，开着车漫无目的瞎转，重庆这么小，又这般大，找个想躲着你的人不易。

打爆了手机，西岚蹲在报亭下抽烟，买了三份今天的报，他不看只是叠了起来塞到风衣的外兜，阿婆塞给他两三个柑桔，剥开放在嘴里一片。

阿婆带着花镜看着本子上的号码，絮絮叨叨，从改革开放说到如今报亭要拆了，从昨天她用半包饼干和酸奶抱养的小猫崽今天找不到了，铁板门边压着的饼干包装风吹而响。

“买一份就好啦，阿婆絮叨莫怪。喏，话费充上了。”

“谢阿婆，柑桔不错，稍微有点酸，超市斜对角摆摊那个卖的甜。”

阿婆笑笑摇着头，看着西岚有些别扭的端着胳膊离去的身影，剥开一片塞进嘴里缓慢咀嚼。

“人老啦，吃什么都没味道了。你不在，小花猫也不在了……人老啦，干不动了。”

泰烨内疚自责，那血溅衣衫，像是在嘲弄入岚家第一天起立下的誓言。

从东南亚地下斗兽场被买下，从吃喝需要靠厮杀的笼中困兽，三天未曾进食仍要扼死说着一起活下去的家伙，拖着一身伤惹恼了押注的玩客，脖子上拴着吊索反缚双臂蹲在铁笼中央，二十四小时的灯光照耀，仰头汲取血汗的空气。

“生为岚家，死为岚家。辱岚家者诛，伤岚家者诛。若主人不缺一个泰烨，泰烨的命在主人手上，随时可以赴死。”

后来啊，这句深入骨髓的誓言初衷未改，却是将那冷漠不近人情的身影揉在心底，从此鞍前马后。

“对不起……”

“呵，你这对不起该是对我说的，也只对我说……岚家啊，父亲耗尽半生才崛起的家族，生死都看淡了。”

“岚家不缺，我缺。”

久偎相伴，尚未竣工的楼层穿过的风呼啸，荒凉随着月光，西岚抓着怀里泰烨的指节，一根一根的捋过。

“主人……”

嗯？西岚低下头，轻轻舔舐沾染血迹的毛发，泰烨的眸子迷离，将半句话差点焖烂在胸腔里，这才浅浅咳嗽一声，有些困倦的说道。

“主人，泰烨有些话想说，但怕说出来主人会不高兴。”

“说吧，我听着。”

“我……喜欢主人，大逆不道般的喜欢，外人说我泰烨连名字都是捡来的，心怀叵测贪恋岚家家业也好，我喜欢主人是真心实意，我不求主人能多待我半分回应，只求主人能告诉我，您对泰烨的感觉，从此泰烨再无半点非分之想，绝口不提。”

西岚将下巴埋在泰烨的颈窝处，竖瞳有些飘忽，就那般缓慢厮磨着久久才叹息一声。

“我不知道……”

“我已经不知道感情是种什么感官，我觉得自己这一生完了，甚至不明白是什么将这一生毁于一旦……这一辈子好像只剩下了仇恨，可恨都不知道归谁，报了仇又该要何去何从。就好像生在岚家，逼迫着你去做一些抗拒的事，越抗拒越病态，越病态越抗拒，轮回之后又是一样。”

“身不由己到我已经放下了，放下了所有情感的包袱，自个儿却陷进了枷锁里，寻不得顿悟。”

同床共寝过，肌肤之亲过，把酒言欢生死比肩，这一切不言而喻，也许这就是感情，西岚不曾与之抗拒，但细思琢磨后，又觉得得与失都差不多的感觉。

“做我弟弟吧，你我兄弟相称，若有来世许你期愿一生。若无来世，身负罪孽下了十八层地狱，我给你担一片火海刀山、钉床磨碾。若尘归尘土归土，荒魂不在，你我尸骨葬于香山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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