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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琼香 · 续 1-5,1

小说:玉琼香 2025-08-28 15:35 5hhhhh 3320 ℃

曲儿贤妹:

见字如晤。

近日边陲扰攘,瓦剌威胁乃深。愚兄心系社稷江山,不免忧愁焦躁,寝食难安。为解心忧,吾决志北上,愿驻守开平卫,平定边患。然兵戈之间,刀光剑影,生死难料,吾深知此行或有战死沙场之虞,不忍拖累贤妹,特撰此书,以告吾意。愿贤妹另寻郎君,重绽芳华。

贤妹貌美良善,乃才情出众之女,吾永记于心。吾思尔事,良夫之痴,遐迩佳颜,纵身万里疆场,仍留有尔影,深藏于心。虽身处异地,情意绵延。吾修此笺传至尔手,相思之情如风中烛,无可触及,但愿珍藏。

贤妹阅笺之时,吾已踏上漫漫征途,永怀相思,贤妹当保重自身,切勿忧愁烦扰。

顺颂时祺,余不一一

匆此

地牢里,罗曲儿盘坐在八仙椅上,满面苦意地读着这封诀别信,笑道:“真是可笑,为了悔婚什么理由都能编出来?宁可去打瓦剌都不肯娶我。”

笑完,又不免伤感,叹了口气慨然道——已经是第几家了啊?

她16岁了,自15岁及笄之后,已过去一年了,婚事却一直没有着落。年幼时的那场牢狱之灾,如同一颗缓慢发作的毒药,一直隐隐作痛,终于在这婚配的青春年华里正式毒发了。

没有哪户人家愿娶一个在诏狱里被数人轮过的破鞋回家当主母,可罗曲儿又不甘作妾,或嫁给庶民。问了数家,无一同意,婚事便一直拖着。

后来,罗曲儿甚至花钱请了几个混混做局,在柳家的公子的必经之路上假装无赖非礼。

柳家公子柳靖卿,面貌俊朗,知书达理,罗曲儿爱慕已久,特作此局诱得柳靖卿英雄救美,才勉强成功。

罗曲儿装作一副清纯懵懂的模样,迷住了柳公子,没过多久便私定了终身。甚至都打算来提亲了。本以为就是成了,然而不知是谁在背后揭了自己的短儿,对柳公子说了自己年幼的事,致其悔婚,只写了封告别信,便连夜逃出了京城,至于是不是真的因为报国之心而去了开平卫,这已经不重要了。

罗曲儿叹了口气,将信在油灯上点燃,又用信纸上的火点了烟草,放进了玉琼香的白玉锅头里,吸起烟来。

“喂,你们几个,好了没?磨磨唧唧的!剃个头怎么这么磨蹭?!”罗曲儿心烦意乱,看着几个围在刑床前忙活着的婆子喝道。

“这就好了,小姐莫急。”为首的自然是李妈妈,她赶忙把手上的活收了尾,带着一众婆子离开了。

牢室里,只留下罗曲儿,和躺在刑床上,已经被切断了四肢、剃光了头发的彩蝶。

彩蝶躺在刑床上,看到了端着烟斗缓步而来的罗曲儿。

“嘿嘿,小姐。”她腼腆地笑了笑,搭话道,“我还好看吗?”

罗曲儿不由得被她逗笑了,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手,用手指点着彩蝶光秃秃的头顶:

“像个小尼姑!”

主仆二人笑了起来,然而一个半成品的人彘躺在刑床上,另一个恶魔般的少女端着烟斗俏然而立,这场景别提多诡异了。

上次曹雨娇逃跑撞到了李总旗,罗曲儿便算到锦衣卫会来府里搜查曹雨娇的下落,于是向罗鸿燊说明了情况,两人紧急决定将家里关押的所有“玩物”统一处死,罗曲儿养着的那几只小母狗、罗鸿燊阁楼抽屉里的那几个小人彘,统统被乱棍打死,随后,在后院的泔水池中不论死透还是没死透全部扔了进去。

当然,被处死的“玩物”里包括罗曲儿的那已经被做成人彘的亲生母亲。母亲自然不能与那些“家畜”一样的下场,只是由父女二人一同将母亲扔进了水缸里,盖上了盖子,不论她怎么挣扎扑腾都不予理睬,不一会儿便将其溺水淹死,虽然痛苦,但留了全尸。

最后将母亲置进棺材里,入土为安。

这才得以安全,锦衣卫来到平阳伯府翻了个底朝天,虽找到了地牢和刑具,却没有发现曹雨娇,自悻悻而归,罗家也就此逃过一劫。

只是罗鸿燊的“夫人”们全军覆没,罗曲儿只好贡献出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将其做成人彘,献给父亲。

而自那以后,罗鸿燊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囤数名人彘在家,否则遇到紧急情况,处理起来的确手忙脚乱,只得用一个留一个,月余后玩腻了想换一个,便将前一个处死,向罗曲儿索要一个新的丫鬟做成人彘。

由此,罗曲儿身边的丫鬟越来越少,现在轮到彩蝶了。

把彩蝶做成人彘送去伺候父亲,罗曲儿是非常不舍的,她身边没有几个值得交心的同龄人,彩蝶是唯一的一个。然而罗鸿燊亲口索要,她也不敢忤逆,她虽残忍暴虐,却也是个孝顺的女子。

“来,彩蝶,咬着,我要挖眼睛咯,很痛的。”罗曲儿取出一根小木棍,作势要塞进彩蝶的口中。

“等下,等下。让我再看看您。”彩蝶的眼中露出一阵留恋之情,叹道,“我马上就看不见您了。”

“好,看吧。但,就一小会儿。”罗曲儿叹息道,只觉得彩蝶可能是为了拖延这掘目的疼痛,找的借口。

彩蝶睁大眼睛,使劲地看着罗曲儿的脸,努力把罗曲儿那娇媚的容貌记在脑海里,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每一秒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罗曲儿。

“小姐您真好看,什么时候找到了夫君,您可一定要让奴婢知道啊!”

“好,不用操心啦,快张嘴。”

罗曲儿温柔地道,扶着彩蝶的小脑袋,将木棍塞进她的口中。

“小姐您可真的要上心了,终身大事可不能草率。奴婢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还没看到您的夫君长什么样,却马上连眼睛都要没了。”

彩蝶委屈地撅起了小嘴,不情不愿地咬住了罗曲儿塞进来的木棍。

“你放心吧,在我找到如意郎君之前不会堵你的耳朵,什么时候找到了就去父亲那里告诉你,届时再堵你的耳朵好吗?”

对于一个即将被改造成人彘的丫鬟,罗曲儿从未有过这样温柔的态度,只因在罗曲儿心中,彩蝶也是特别的。

“准备好哦,很痛。”

罗曲儿掏出刀子,对着彩蝶——她头一次因为要挖人眼睛感到紧张,明明之前所有献给父亲的人彘都出于自己之手。

她看着彩蝶水汪汪的可爱大眼睛,狠了狠心,用了将刀子戳进了她的眼眶里。

“唔噫噫噫——!!”

和所有被她挖过眼睛的女孩子一样,彩蝶的惨叫声也从牙缝和木棍之间的缝隙中挤压出来。然而与其他女孩子的惨叫声不同的是,彩蝶的叫声让罗曲儿感到揪心。

她加快了动作,想尽可能地让彩蝶的痛苦早些结束。一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上在忙什么了。

等她回过神来,只见自己满手鲜血,右手拿着刀,左手是两颗血淋淋的眼球。

而刑床上的彩蝶,双眼也只剩下两个血洞,不断地流着鲜血。

罗曲儿赶忙扔下眼球,熟练地拿来绷带缠在彩蝶的眼睛上,又拿来药物敷在纱布上,随后取出彩蝶口中的木棍。

彩蝶已经昏过去了,不会吞咽,罗曲儿只好将止痛的药丸泡化了,用了漏斗灌进她的口中,这下才算完成。

她又简单地为彩蝶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为她盖上了一层小棉被,这才离开了牢室。

1.求缘

府内的庭院里,罗曲儿独自一人缓步走着,身旁没有跟着彩蝶,她有些无措。

再去人伢子手里买几个丫鬟,然后再提拔一个做自己的贴身丫鬟,这并不难,可是像彩蝶这样特别的小受虐狂真是万中无一。罗曲儿有些后悔,真该和父亲求情换一个丫鬟做新的玩物。

双目无神地思量着,她有些走神,忽然被一声尖锐的马嘶声惊得回过了神。

抬起头,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府宅门口,大门敞开着,一众人马正聚在门外神色慌忙地交谈着。

是罗鸿燊的几个亲随们,他们整装待发,检查着马匹鞍头,还有武器盔甲。

罗鸿燊还未出门,他正有些紧急地和管家交代着些什么。但很明显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身铁甲,腰间挎刀,红色的披风甩在身后威风凛凛。

“爹爹!”罗曲儿一慌,赶忙小跑了过去。

“啊,曲儿,你来的刚好。”罗鸿燊扭过头来,脸上忽然露出慈父的笑容,“为父还以为不能亲自与你道别了。”

罗曲儿看着父亲那一身铠甲,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您要出征吗?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嗯,边关告急,瓦剌大举犯边,开平卫那边已经开战了。圣上已经下旨命我即刻启程前往戍边。”罗鸿燊戴上了头盔,抚摸着女儿的脸,

“为父我这一去,三年五载自不必说,一去不回也说不准。婚姻大事你自己操持便好。只要门当户对,是你爱的也爱你的,为父我便没有异议。若能凯旋,补我一个‘二拜高堂’便是了。”

罗曲儿颔首,笑道:“是,女儿知道了。爹爹您身经百战,定能大破戎寇,凯旋而归。”

罗鸿燊点了点头,又与女儿说了几句体己的话,便戴上头盔翻身上马,与几名亲随一骑绝尘,扬鞭而去。

罗曲儿追了出去,对着父亲的背影双手拜服,直到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直到马蹄声渐行渐远,听不见了。

父亲走后,罗曲儿独自一人用了晚膳,餐桌上,没有彩蝶的服侍,没有父亲的唠叨,只有自己一人坐在桌前,听着枯燥单一的咀嚼声。

连饭菜也只够她一人吃的,她草草地结束了用餐,喊了下人收拾碗筷。

“小姐?”来收拾餐桌的李婆子注意到了罗曲儿闷闷不乐的表情,稍显担忧地问道,“您可有心事啊?”

“李妈妈。”罗曲儿长叹一声,“你不觉得这府里……太过清净了吗?”

一时间,主仆皆默,谁也不再多言,膳厅中只有丫鬟婆子们收拾碗筷的叮当声。

良久,待下人们纷纷离去,李婆子这才开口:

“小姐,奴婢多句嘴,您切勿介怀——小姐是时候找个如意的郎君了,伯爷奉旨出征了,彩蝶也……您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实在寂寞。伯爷既然给了您自主婚姻大事的权力,这是多少家的姑娘小姐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您可千万要放在心上——奴婢我听说,城西的玄静寺还算灵验,很多人去哪里求姻缘,您看……”

“胡扯!”罗曲儿嗔怒道,“我罗曲儿平生最恨鬼怪神佛之说!若真有神佛,7岁那年我在诏狱里受尽折磨,每天都虔心祈祷哀求,也不见那菩萨佛祖显灵救我?若真有鬼魂,这么多年我杀人无数,哪怕有一个成了厉鬼,我这命便早就被索了去了,还能活到现在吗?!”

李婆子刚想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却又自知这话不妥便哑住了,思考良久,继续劝道:

“您会错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我的意思是,人都言那寺灵验,平日里香火旺盛,定有不少香客一同前去拜求姻缘,说不准就有您能看得上眼的青年男子,您也去求姻缘的话,不就正好能结识吗?”

罗曲儿一听,言之有理,暗自下了意,颔首道:“好吧,那您明早帮我备车吧。”

李婆子掩笑:“哎哟,这去寺庙啊,虔心最重要,您徒步走去方显诚心。您就算不信,也要装装样子,莫叫人耻笑了。”

罗曲儿点点头,挥手赶开了李婆子。独自一人,坐在房里,看着那本西洋的怪书。天黑后,草草梳洗后便睡下了。

这一夜,没有彩蝶陪着聊天,清净许多,也无比的寂寞。

罗曲儿睡不着,她开始畅想枕边人的模样,定是个高大帅气,文武双全的人,两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着枕边话,然后他压到自己身上,分开她的双腿,把自己干得嗷嗷直叫。

罗曲儿这样想着羞耻地笑了起来,光是想想下体就已经有些湿润了,她不由得自渎起来,夜深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罗曲儿早早地起了床,甚至比平时还早起了半个时辰,她换好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妆扮起来,将平日里舍不得戴的簪花首饰全部戴了起来——去寺院照理说不该浓妆艳抹,但对罗曲儿这次出行不为了拜佛,而是去相亲的。

罗曲儿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红色褙子尽显她的张扬和妖娆——她本就是这样一个鲜衣怒马的女子。

才蒙蒙亮,罗曲儿想去抢烧头一炷香,早膳尚未用便即刻出发了,倒不是因为虔诚,主要是罗曲儿希望遇见和她一样想法,想去抢烧头炷香的香客,这样的人,定是对婚姻这事儿着急,得手的几率也更大。

离了家门,奔向城西。

市井喧嚣,街边的商铺纷纷开始下板准备迎客了,挑着扁担的货郎小贩也已有了不少。

而花枝招展的罗曲儿在这市井的街上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那锦缎的鲜红衣裳在周围的粗布麻衣中是如此扎眼,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来,人们不由得奇怪,何以这样一个一眼便知是富家千金的漂亮姑娘,不乘轿不坐车,身边也不跟着人,却独自一人在街上步行呢?若是被登徒子轻浮了,或是让哪个不开眼的人伢子拐了去,家里人怕是哭都找不到坟头。

然而罗曲儿却未理会,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思考,只是周围的人一直在好奇地看自己,让她感到不安且尴尬。

紧接着,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走上来,向罗曲儿推销贩售胭脂水粉,罗曲儿拒绝后竟死缠烂打,追着不放,罗曲儿只好掏钱买了下来。

这一下,可让其他的货郎眼红了,几个挑着扁担的人纷纷围了上来,推销起了簪子、折扇、玩具、手绢、零食。

罗曲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有死死捂着荷包,担心被人抢了去。然而被一群男人挤在中间,所有人的纷纷叫嚷着,虽然只是让买他们的东西,可这却让罗曲儿回忆起了曾经的痛苦回忆——

上一次像这样被一群男人挤在中间,还是在诏狱里……

罗曲儿开始发抖,真的后悔怎么也没带几个家丁出来,但表面上强自控制着,向周围的人许诺会给些赏钱,人人有份,东西便不买了,她要去寺里上香,不便带着太多东西。

于是,给货郎每人赏了1钱银子,荷包也快见底了。好在这些市井的小贩们只是图财,并无歹意,也知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好得罪,况且1钱银子对于这些人来说也着实是笔不菲的收入,领了钱也便纷纷散去了。

罗曲儿看着荷包里仅剩的几枚铜钱和几块碎银子,在心里把李婆子骂了个透底,却也不能转过身回府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着城西方向走去。

2.邂逅

一路上虽又陆陆续续遇到了几次骚扰,但好在已经时至上午,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前来推销的货郎小贩们也不敢太过造次,终是有惊无险平安地到了玄静寺。

罗曲儿终归松了口气,整了整衣冠,对着正门上的牌匾拜了拜,便跨了门槛进了庙中。

然而,在跨入庙门的那一刻,罗曲儿忽觉得一阵阴冷,强烈的寒意袭上心头,她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天上——

青天白日,艳阳高照,不知那股寒意从何而来。

前院无人,十分冷清,很是奇怪,竟连一位守门僧人都没有。罗曲儿款步穿过前院,进了四大天王殿内,只觉得那股寒意更盛,隐隐地十分不安。

左右两侧的四大天王像怒目圆整、张牙舞爪,十分骇人,她只瞥了一眼便打了个大大的寒颤,低着头快步地出了后门,进入寺内。

出了四大天王殿,她才感觉好受些,然而当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刚巧看到殿尾背墙而立的韦陀像正注视着自己,登时惊叫出声,她赶忙背过身快步向寺院深处走去,一路走着,只感觉背后的韦陀像在看着自己,后背阵阵炙热,而体内却感到发寒。

过了一处院墙,进了寺中,终于看到了人,这让罗曲儿松了口气以至于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座鬼寺——一群僧人结伴而出,似乎是刚下了早课,抱着经书攀谈着在亭廊中巡走,几个小沙弥正在院中清扫。

院中环境典雅,青砖落叶,几棵古树矗立,一座圆形的荷花池坐落在院中央。殿前两座高大的铜质香炉烟雾袅绕,一幅幽香禅意、清心寡欲的景象。然而罗曲儿却感到十分的不安,她只感到无形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不多时便冷汗直冒,俏脸煞白,哆哆嗦嗦站在了原地,想逃、想进却一步也迈不动了。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可是来求愿的?”

那位在院中清扫的小沙弥看到了罗曲儿,便放了扫帚走进前来,问道。

罗曲儿点了点头,道:“是、是……我来、求愿。”声音哆哆嗦嗦,十分不自然。

“了然,了然。”沙弥揖道,“请随我来,药师菩萨殿在后面。”

“不,我不是来求康瘉的。”罗曲儿摆手道,“我、我是,我是来求姻缘的,领我去正殿便好,还望师父引路。”

“姻缘啊……”沙弥心中奇怪,只道这位女施主脸色不好,还以为害了什么病前来祈求病瘉的。然而他又仔细看了看罗曲儿那身花枝招展的打扮,却也不像是来寺庙请愿的。

“了然,那您随我来吧,正殿在这边。”

沙弥比了手势,请罗曲儿跟随,自己走在前面,穿过诺大的寺院。

有人引路,罗曲儿感觉舒心了一些,但依然浑身不自在,只有勉强跟上。院中的清幽布景,她自是没心思欣赏。

“师父,我来时,看寺院大门敞开,院前也无人把守,这是为何啊?”为了转移注意力,罗曲儿只好跟沙弥攀谈起来。

“啊,是这样,我寺从不闭门,即便是夜半子时、三更二点,任何香客也可随时进庙烧香还愿,自也无需设置看守。”

“这……不怕歹人偷盗吗?”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我寺自有佛法守护,何来歹人?只有为求一饭一菜前来‘借取’的人罢了,若是从我寺‘借取’了一二可让此人免于挨饿受冻,得活一命,也是我寺的功德——而真正的歹人,入寺便会受到责难,自有佛法处置,若是闭了门阻止歹人入寺,进而使其免于惩罚,又岂不是我寺的罪过。”

正聊到这里,路过一座小殿,殿中似是一群僧人正在自修,殿门紧闭,但从中传出阵阵诵经之声和敲打木鱼的声音。随着他们靠近,诵经和木鱼声愈发洪亮。

罗曲儿听到,忽然感到胸口绞痛,一股莫名的恐惧潮水般涌了上来,她扶着殿前的一棵树,只觉得心跳加速、双腿发软,甚至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每一声诵经、每一声木鱼响,都仿佛敲打在她的心口上,折磨着她的灵魂。她不由地感到一阵恶心,冷汗涔涔湿了衬衣。

小沙弥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施主,您还好吧?”

站定了一会儿,罗曲儿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没事,继续走吧。”说罢,有些艰难地迈开腿跟上了沙弥。

两人继续前进,很快便来到了大雄宝殿。

殿内正中,燃灯古佛、释迦如来、弥勒菩萨,三尊高大的佛像并排而坐,庄严肃穆,慈悲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罪恶。

罗曲儿一踏入殿内,正对上的便是这三双眼睛,顿时一阵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威压自上而下地强压而来。

大佛座下的众位菩萨、左右两侧的十八罗汉,诺大的正殿仿佛变为了一座审判罪人的公堂,森严而庄重,道道目光谴责着她的罪孽、声声木鱼拷问着她的内心——无数尊佛像、无数道目光直视着她的灵魂,将她的魂魄从那妖娆的皮囊里揪出,尽显着肮脏、血腥和恶臭,在炽热的佛光下灼烤。

她的身体僵住,仰着头看向那三座高大的佛像,只觉得站都站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看我啊!啊啊啊——!!”

罗曲儿终于承受不住,她忽然崩溃大叫起来,耳畔似是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似是怒吼似是责难,吵个不停。她爬起身来转身便跑,捂着耳朵大声喊叫着奔了出去。

领路的小沙弥愣住了,看着她慌乱逃跑的背影,联想起到大雄宝殿来的这一路上罗曲儿的种种反常,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禁叹道:“原来如此,阿弥陀佛。善恶有报,如影随形。善哉善哉……”

叹完,他又转身看向大殿内的佛像,深深揖道:“佛祖慈悲,此女之过终将烈火焚身,愿我佛慈悲助其赎罪悔过,早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罗曲儿发疯般地狂奔着,口中不住地惊恐大叫着,那狼狈疯狂的样子,引得寺中巡走僧人们纷纷看过来,不知她怎么了。

而这短短几百步的路罗曲儿感觉像是跑了一万年,边跑边回头,仿佛无数恶鬼在追赶着她。好容易跑出了上寺来到了入口处的四大金刚殿,她一眼便看到了殿尾直视着她的那庄严肃穆的韦陀像。

那一刻她好像胸口被打了一拳似的,吓得直接瘫倒在地,却一刻也不敢停留,她哭嚎起来,眼泪涓涓流出,目眦欲裂地高声尖叫着,四肢并用地爬进了大殿,从韦陀像脚下狼狈地爬行而过,绕过韦陀背后的墙,进入殿中,却也正是来到了左右两侧四大天王的视线之中,那股让她动弹不得的威压如同一张巨网直铺而下。

罗曲儿高声哭喊了起来,她控制不住四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前进几寸,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要燃烧起来了。

费了很大的力气,她终于爬过了门槛,像是翻过一座高台似的,手脚并用地滚了出去。

躺在前院的地面上,她才感觉松了口气,四周的空气也比刚刚宽松了一些。她喘着气,好半天才爬起来,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是何等的不雅,好在没有其他人来,不然若是传出去,她就更别想嫁出去了。

然而出了四大天王殿,距离寺庙大门仍有数丈远,她坚持着,一瘸一拐地向着敞开的大门前进——她很庆幸大门是开着的,若是紧闭的,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力气将门推开。

当她的双脚迈出了门槛,总算离开了玄静寺的范围,霎时,安静了——周围不再有奇怪的嘈杂,没有千钧之重的威压,就连刚刚那强烈的恐惧感也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发生过。

罗曲儿只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以前嚣张跋扈、鲜衣怒马的状态,愤怒感登时涌上了心头。

她掏出了玉琼香,掐起小蛮腰,一手端着烟斗,一手指着山门上悬着的“玄静寺”牌匾破口大骂:

“什么天杀的破庙!定是给本小姐下了药了!你们这群和尚用这劳什子方法骗了多少香火钱?我若是捐了哪怕一文钱都是助纣为虐!狗日的一群秃驴!下次再来本小姐就带着家丁拆了你这破地方!

庆幸你们是个和尚庙吧,若是个尼姑庵我直接给你们抄了!一个个的统统都抓起来,老尼姑全给你们杀了,小尼姑就在佛像前一个个地玩死!没死的玩腻的就送去伺候我爹!我爹就爱那人彘刳斥!改造的时候连剃头都省了!”

骂了一会儿,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不过前院也没人把守,骂也没人能听见,罗曲儿自己骂了个痛快,只觉得气消了大半,这才深呼吸了几下,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转身时,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是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站稳不及,跌坐在石阶上,手中的玉琼香也脱了手落在地上,只听得叮当作响,不知摔到何处去了。

“哎哟!抱歉,抱歉。”一个男声传来,正在罗曲儿跟前,“这位姑娘,对不住,您没事吧?”

罗曲儿定睛抬眼瞧,一下子便痴了——那是一位秀朗的青年公子,英武才俊、气度不凡,仅一眼,罗曲儿只觉得比那柳家的公子还要俊朗几分。

“无、无碍!无碍。”罗曲儿登时脸红了起来,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歪掉的发饰。

男女授受不亲,那公子却也没有伸手扶她,只是抱拳拱手垂着眼眸不看她,歉道:“实对不住,在下心事缠身,刚在神游,未留意到姑娘,冲撞冒犯之过,还望姑娘见谅。”

罗曲儿顿感机会来了,这样俊俏的男人,可万万不能让他跑了。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挽留住他,情急之下连忙说道:“不妨事的,只是……我的玉琼香刚冲撞时掉了,公子可愿帮我找找?”

“那是自然,应当的。”那公子颔首揖道。

两人四下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发现了已经摔碎的玉琼香。

罗曲儿惊叫了一声,扑了过去——那是她最珍惜的宝物(也是这部书的标题啊!),整个顺天府恐怕只此一件,再寻可就没有了。

她心疼地将那玉烟斗捡了起来查看损害情况——好在烟杆是黄金的,即便摔了也毫无损害。烟嘴是虽翡翠的,但是包在烟杆尾端有所支撑,仅有几道不深不浅的裂纹,不仔细观察也不会注意得到。

然而前端那白玉的锅头却是彻底完了,碎成了几片散落在四处,留在烟杆上的仅仅一小部分,难看不说,强行使用也装不了几根烟叶。

罗曲儿十分心疼地将地上散落的几块碎片收集起来,眼泪便落了下来,这是她7岁以来,第一次因为伤心而落泪。

“这便是‘玉琼香’吗?似是昂贵之物啊……”那公子叹道。

“是。家父赠与我的,是他在开平卫戍边时,一队胡人商队答谢他救命之恩的赠礼,恐怕这世上仅此一件吧。”罗曲儿伤心地说。

那公子顿了顿,开口道:“姑娘莫急,我有法子,不知姑娘可愿信我?”

罗曲儿听他有法,顿时喜道:“何法?”

“我在屏南街有一位多年的知己好友,做玉器生意,琢玉之技高超非凡,巧夺天工。最擅那金镶玉的本事,是以有人碎了那玉镯、玉佩都去找他,以金镶之便可修复。姑娘若信得过我,我可领路一同前往。”

罗曲儿这是忽然想起了自己来寺庙里“找男人”的目的,只觉得天赐良机,连忙欢喜道:“那再好不过了,这便走吧!只是……这不耽误您入寺请愿吧?”

“无妨,既是我冲撞了您,摔坏了您的宝物,自当由我弥补。”那公子道。

两人齐下了山门,并排走着,罗曲儿低着头,一路上一语不发,偶尔偷偷瞥他一眼,便会脸上发烫。

那公子却是不在乎这个,他侃侃而谈,两人互相自我介绍,道了名姓、来历。

这位公子名为齐正信,字文清,顺天府人,今年已有二十岁。先前在军中,后因伤势归乡,回到顺天府不过3、4个月。

罗曲儿也简单介绍了自己,却没说自己的家世。两人攀谈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屏南街,一座名“玉缘阁”的小门店。

门脸不大,但门前装潢奇佳,门口两侧的柱子上各挂一联:

翠色生辉,山川精华流光溢彩;

玉缘聚客,人间瑰宝独具匠心。

门内即见前柜,一头戴瓜皮帽的中年人正俯身倚着柜台专心致志地唯一柄玉镯刻着花纹,在他身后便是高高的货柜架,想必每一个抽屉里都是一盒精美的玉器。入门右手是待客用的一左一右两张八仙椅,中间夹着一座小小的茶桌。

而这间店铺的面积,也仅能容下这些东西了。

那店主见到有客人来,抬起头来笑脸相迎,又见来人是齐正信,刚刚那对待客人的谦卑笑容又立刻换成了一副熟人好友间无有隔阂的亲密笑容。

“哎呀,文清小友!许久未见啊!听说你投军去了?”那店主亲近地道,却还不忘将手上的玉器收起来,怕有人抢似的。

“别来无恙啊,许掌柜。”齐正信抱拳笑道,“确是投军去了,去年山西告急,和鞑子打了一仗,伤了右腿,这才回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这才步入正题,齐正信引来罗曲儿,向许掌柜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和来意,罗曲儿也一并将收集起的白玉碎片和已损的玉琼香奉上,娇滴滴地询问掌柜可否修复。

许掌柜道声“失礼”,拿着白玉的碎片反复端详许久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姑娘这玉虽然碎了,但碎片规整且块大,并未碎成小粒,以金镶之,九日便可修复。”

罗曲儿喜出望外,又有些难以置信,直至齐正信坦言道:“这便好了,以您的手艺我和这位姑娘自不怀疑。敢问价格几许?我给。”

许掌柜笑这表示文清小友你自战场上凯旋而归,平安无事,为表祝贺这笔生意算送你的了,不收银子。

齐正信连忙推道因伤而归谈不得“凯旋”,钱还是要给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客气了好半天才同意许掌柜那不要钱的提议,罗曲儿在一侧插不上话,只待齐公子和许掌柜谈妥后连连道谢跟着出了店门。

两人出了店后,来到了屏南街的人流中。

“有劳公子了。”罗曲儿揖道。

“无妨,本就是我冲撞了姑娘,不然也不会有此一行。”齐公子道,说完又拱起手来,“那既然姑娘的宝物已可修复,我也算弥补了过失,姑娘莫忘了九日后来此处取货就好。我们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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