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年前，天下大旱，然而皇帝与皇后不顾百姓疾苦，依然横征暴敛，日日奢侈无度。九月，彗星坠于西北，群臣以此为不祥之兆，苦苦劝谏。皇帝勃然大怒，将许多忠臣良将诛杀九族。至此，我对皇帝彻底失望，于是暗中联络南方的起义军，作为帝都的内应，为他们提供了许多机密的情报。

三年后，起义军一路北上，数月前终于兵临帝都城下。我率领一部分起义的禁军里应外合，从内部打开了帝都的城门。皇帝与众皇子在乱战中身亡，皇后与许多嫔妃在宫中服毒自杀，几位公主则被起义军所俘获。等到局势稍微稳定了下来，皇帝与皇后的尸体被倒吊在城门示众。对于他们二人，百姓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一开始是唾骂、吐唾沫，后来是将各种秽物扔到他们的身上，再然后不知道是谁挑的头，竟然在尸体上点起了天灯。示众结束之后，被弄得不成人样的尸体也没人愿意收尸。最后，还是我出面，将他们的尸体用草席裹着，也没怎么看风水，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了事。

可是关于几位公主的处置，新政府内部却分成了两派。就我个人而言，是主张赦免她们的，毕竟与她们的父母不同，几位公主都是养在深闺，很少参与朝政，平常的衣食住行并没有铺张浪费，在天下大旱的时候还想尽办法救济百姓，一直以来也多次劝谏父母。但是更多人则主张斩草除根，因为现在天下还没有平定，很多旧朝的残党还没有被消灭，这时候公主们就可能成为他们反叛的棋子，进而成为新政府的祸患。虽然我一直在据理力争，但无奈无论哪朝哪代，皇帝最在意的，都是自己统治的稳定，而不是几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的生命。

我行走在天牢中，这条路这几个月来已不知走过了多少遍，之前，我还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一定会保住她和其他妹妹们的性命，可如今，这些都变成了骗人的鬼话，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她的四肢被铁链紧紧地绑住，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这是为了防止她自杀才这样绑着她的，一听到我的脚步声，便高兴地问道：“韩永，是你来了吗？”

我低垂着头：“长公主殿下……”

“我已经不是公主了，叫我薰儿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薰儿，对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父皇生前就很喜欢诛人九族，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了，这也是我们家的报应……”

“薰儿，明天他们就会把你给……凌迟……”

“凌迟……”薰儿沉默了许久，她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汐儿和芸儿也，对不起……”

“什么？她们才不到14岁啊？为什么连她们也要受这凌迟的苦？”

“她们……皇上开恩，她们只是斩首……”

“那馨儿呢？”

“她？皇上怜悯她才7岁，留她一条生路，只是降为奴隶。”我没告诉薰儿的是，这还是我争取了许久，才勉强被新皇帝所接受的结果。

“韩永，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到时候把馨儿买下来，替我照顾她。”

我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薰儿，我爱你！只是之前我一直在密谋推翻你的父皇，所以一直不敢面对你，也不敢面对我的内心。”

“韩永，我也爱你！可惜我现在已经是阶下囚，明天就要身首异处，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在这里的时候，我常常会回忆到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我真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啊。可惜我身在帝王家，婚姻大事全听我父皇说了算，你也知道我父皇的脾气，所以才把对你的感情一直藏在心里。如果有来生，我不愿再做什么帝王将相，只愿意和你做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说完，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竟哭了起来。

“韩永，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我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好好活下去。百姓经历了这么久的战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重振朝纲。”她已停止了哭泣，眼神重新恢复坚定，如此恳求着我。

我点了点头，粗暴地用力拍打着牢房的铁门，但却只是徒劳无功。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