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個愛哭的季節。

蘋之助站在教學大樓下看著外頭的雨點傾盆而下，有些苦惱的想著該如何是好。

等它變小？不知道需要多久。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衝出去？書會濕掉的……

正當他歪著頭還在思考第三方案時。

「唷，沒帶傘？」小老虎從一旁竄出，站在他身後一步的地方，免得被濺濕。

蘋之助側眼看了他一眼，也沒見他要拿出傘的意思，於是說：「你也沒有？」語氣滿是嘲諷。

惟央送他一個白眼，如果蘋之助聽得仔細的話甚至還能聽見他冷哼了一聲：「麒麟說會過來接我。」

夠了，這兩個到處塞狗糧的。

蘋之助憤憤不平的瞪著惟央，後者則無視他的目光，繼續滑他的手機。

大概過了三分鐘，紅髮少年才又再轉頭望向外頭，雨似乎已經沒那麼大了。

他看著有些灰濛濛的天空，想起了心底有個晶瑩剔透的影子，眨著那雙清澈的橘色眼睛。

「吶，惟央。」他的聲音有些輕，被雨聲遮了一大半：「人心與人心的距離大概是多遠？」

小老虎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再低頭粗估著他們之間的一步距離，回答道：「1.5公尺唄。」

「嗤、小孩子。」蘋之助對他嘆了口氣，像是責備。

惟央瞇起眼，略有不爽的問：「那麼你說，人心與人心的距離大概是多遠？」

「要我說的話，大概是一億五千九百五十九萬七千八百七十一公里－－」

「行了，你就直說一個天文單位不就得了。」小老虎覺得被衝康，想著他男朋友什麼時候過來帶他遠離這個瘋子。

蘋之助看著惟央一臉抽蓄的表情心想：所以才說你是小孩子。

如果人心的距離真的只是從外部觀察就能得知的話，那為什麼我有時候還是覺得離他人好遠好遠。

就像是你現在就站在我身邊，我其實也不能聽見你的心跳、或是感知你的想法，不是嗎？

不是嗎？

－－橘太郎……

他在心裡默念。

我們的距離，大概就是地球到太陽的距離啊。

「惟央，如果是你的話，有辦法為了重要的人，走那1.5億公里嗎？」蘋之助又再繞回話題開口道。

惟央愛理不理的同樣望著校門口，連一個目光都沒施捨他：「怎麼可能啊，我又不擅長運動－－麒麟！」

然後他看見遠方匆匆的跑來一個深紫色的身影，於是誇張的揮著手，眼底像是被點燃了火燭，閃著金光。

蘋之助看著他們，沒有再接話。

惟央歪膩的縮進麒麟撐的那一把傘下，後者也沒嫌擠，只是側身讓出了一些空間。

然後那人在蘋之助驚訝的目光下，將手上的另一把傘遞給對方：「葉特爾說你沒帶傘。」

蘋之助愣愣地接過傘，還沒來得及道謝，眼前的兩個人就肩併著肩離開屋簷。

大概走了幾公尺後，惟央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

「不過，」他轉頭對蘋之助說，臉上還是甜甜的笑容：「會為了跨越那1.5億公里，什麼都願意做吧。」

……

說的倒是簡單。

隔天上課時蘋之助對老師的講課幾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走神走到惟央忍不住朝他丟了一顆紙球。

他看向罪魁禍首，只見小老虎聳著肩指著講台，示意他好好上課。

如果能夠做些什麼的話，距離不就不能被稱作距離了嗎？

蘋之助依舊神遊著。

他也不確定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橘太郎的，能想起的只有大概是在某月某天的某個下午，

橘太郎聽著他滿嘴的胡言亂語後難得的勾起嘴角，然後就被他烙印在腦海深處。

而他把這一切歸咎於天氣太剛好、氣氛太美好，都是傳說中命運的捉弄。

以至於他回神後才發現近幾天腦海裡充斥著的都是那張淡淡的笑容。

太陽明明是離地球最近的恆星，但如果要用走的話，至少也得晝夜不停的走上三千四百年。

人哪有這麼多歲月可以跨越宇宙或是星河呢？所以我只能靜靜地待在約地過我的日子。

只是，偶爾還是－－

「想做個美夢啊……」

下課鐘聲伴隨著惟央丟來的最後一顆紙球，砸在他的句尾。

蘋之助目送老師離開教室後，不客氣的送了小老虎一根中指以表不滿。

他走出教室想著去哪都好，他需要做些什麼來轉移注意力，然後繼續他的思考之旅。

惟央不是傻子。

他當然不會看不出來紅髮少年最近在煩惱什麼。

應該說，他甚至在當事人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察覺了，而當天在雨幕下的對話驗證了他的想法與猜測。

他其實還有很多話可以說，例如距離是自己決定的、例如靠近的方法是自己選擇的……之類的。

畢竟。

「才1.5億公里，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走到他身邊。」惟央輕聲地說著，像是囈語。

他跟麒麟能在一起又不能稱得上是一切順利，當中也經歷了磨合、吵架、猜測……雜七雜八的。

惟央當然也知道蘋之助所說的人心的距離大概是個什麼感覺，跟他們還沒交往時的不安如出一轍。

當初的他想著維持現狀也沒什麼不好、能夠當朋友互相談心的話那也不差，

為自己找了幾百個藉口去放棄追求，卻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徹底遺忘。

在過了反反覆覆的焦慮後他又想，如果對未來有所期待的話，就試著前進吧。

他不知道麒麟是否也經歷過這段回頭看似荒唐的小插曲，折磨了他過去的幾個月。

但他記得當他好不容易把「喜歡」說出口時，對方的反應，鮮紅色的眼睛反射著的只剩他的身影。

他還記得當他們互相擁抱時，他聽見對方的胸口傳來跟他一樣的鼓動，證實了他們的心意互通。

對啊，你看，其實你口中那1.5億公里的距離，只需要一步而已。

十分鐘的下課時間飛快過去，教室的喧嘩被鐘聲蓋過，最後只剩下稀疏的竊竊私語。

惟央看見蘋之助走回教室的身影，用嘴型對著他說了一句：

「真是笨蛋。」

……

橘太郎一如往常的翻閱著手中的書籍，時不時看一下手機上的時間。

距離惟央約他到咖啡廳聊天已經過了十五分鐘，然後對方到現在還沒出現。

雖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橘太郎翻了個白眼，只能繼續對著功課大眼瞪小眼。

「抱歉抱歉－－」又過了五分鐘，惟央才拉著麒麟坐在橘太郎對面的座位：「下課時間延後了－－」

小老虎帶著一臉賠罪的笑容，雖然看上去沒有任何一點愧疚，而橘太郎也知道這點。

黑髮少年語氣有些不耐煩的開門見山問道：「嗯，有什麼事。」

惟央依舊滿面笑容，只是略帶奸詐：「阿太－－情人節快到了欸－－」

橘太郎的嘴角抽了一下，一邊想著完了鐵定沒什麼好事，一邊將書闔上並裝回側背包裡。

正當橘太郎還在猶豫該回話還是該直接走人時，對方又說：「我啊，希望阿太能獲得幸福唷。」

橘太郎聽聞後抬頭，今天第一次正眼望向他：「什麼意思？維持現狀不就好了嗎？」

然後對上了惟央一副『套到話了』的眼神：「嗯！不愧是阿太，一下子就知道我在講什麼－－」

「……」果然應該直接走人。他拿起背包，但還沒站起來就被一直沒說話的另一個人壓住肩膀。

惟央用一副楚楚可憐卻趁勝追擊的模樣：「欸欸阿太不要這樣嘛，你難道不想改變現狀嗎？」

……這兩個瘋子！

他不得不再坐下以避免麒麟直接捏碎他的肩膀，誰知道這兩個狼狽為奸的會做出什麼舉動。

惟央對麒麟點了點頭，示意他放下手。然後轉向橘太郎：「阿太打算什麼也不做嗎？」

「我是能做什麼。」橘太郎用殺人的目光看著對面兩人，其中一個還是面帶微笑沒心沒肺，另一個則面無表情置身事外。

小老虎假惺惺的裝作思索片刻的樣子，對他說：「果然還是直接告白吧？」

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樣，橘太郎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被氣的：「告你個頭！我要回去了！」

他有些激動的拍了一下桌子，引起四周不少視線，而小老虎被聲響嚇了一跳後拉住他的手腕：

「欸欸欸－－等等，你不覺得跨越1.5億公里的距離其實沒這麼難嗎？」

「什麼1.5億公里？」橘太郎現在覺得頭痛，特別想死的那種：「別鬧了，我不會去的。」

他一直以為他掩蓋得很好，也每天都在說服自己總有一天能夠放棄這份荒謬的情感。

但他其實並不意外惟央會看出來，畢竟那傢伙總是比一般人還要纖細敏感，面對這種八掛也異常敏銳。

「真的？」

「真的。」

得到回答後，惟央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對他眨眨眼，放開了他的手腕。

也沒有阻止他再度抓起側背包像逃跑似的離開現場。

橘髮少年聽見店門被打開時響起的風鈴聲，回頭看時已經看不見橘太郎的身影。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坐在身側的人抬手摸了他的頭一把。

被人疼愛並關心的感覺很好，他想。於是他把對另外兩個人的煩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啊，覺得阿太能夠獲得幸福的。」

……

春天是個愛哭的季節。

蘋之助站在教學大樓下看著外頭的雨點傾盆而下－－等等，這個畫面是不是似曾相識。

他只能懊悔自己今天早上睡過頭，匆匆出門後又再度忽視了放在玄關的傘。

依稀記得昨晚看的天氣預報，降雨機率不是才30%嗎？該死，就沒見過他猜題猜得這麼準過。

「你沒帶傘？」又是一個在哪看過的即視感，只是這個聲音的主人……

「啊，橘太郎？哈哈，真巧。」蘋之助看著他這些天朝思暮想的人，莫名的感到心虛。

橘太郎詭異的看了他一眼，疑惑為何他那張能言善道的嘴，現在只能說出這樣尷尬的打招呼語。

黑髮少年瞥過視線，看了下雨勢，又看了看手中僅有的一把傘。

而蘋之助盯著那人的眼睛，像是能夠看穿他在想什麼一樣，但事實上他完全猜不透。

兩人都默契的想起與惟央的談話，彷彿暗示一樣纏繞在心裡，最後變成一個死結。

我們的距離，真的是地球到太陽的距離嗎？

橘太郎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伸頭一刀縮也一刀，那麼不如就由他往前吧，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於是他在蘋之助愣愣的目光下直接迎上他的目光，開口道：「一起走吧？」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一個男生邀約另一個男生同撐一把傘的意思是什麼？

橘太郎的腦袋嗡嗡作響，他默默的數秒，想著如果蘋之助在三十秒內不給答覆的話他就飛奔而走。

雨聲仍然滂沱的霎霎作響，但連接了地面與天空之間原本永遠不會觸碰到的間隔。

現在你就在咫尺之間、就在我眼前。

蘋之助像是下定決心般，一手握緊拳頭，另一手握住了橘太郎拿著雨傘的手腕。

雖然因為忐忑而有些顫抖，但並不會阻礙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的每個字都謹慎又堅定：

「橘太郎，我、對你－－」

……

「吶、麒麟麒麟，你也會為了我走1.5億公里的，對吧？」

「嗯，所以我不就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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