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3

　　莲娜·莫尔特没有梦想。

　　其实，她也不太懂梦想是什么。

　　是想要做成什么事情吗，还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里克曾经总是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上，而她能做的仅仅只是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在他的魔具开发游戏中打着下手，望着哥哥那闪闪发光的棕瞳，看他对着金属零件和云朵的话题侃侃而谈。

　　虽然幼小的魅魔什么也做不了，但她依然觉得这样很快乐、很幸福。莲娜喜欢看书，而这仿佛绘本上的童话一样，一切都被粗糙稚嫩的蜡笔涂上了可爱的颜色……

　　直到那天，里克冲出了家门——

　　破碎的门铃声划破了黑暗的空间。

　　莲娜闻声来到前厅，望向大门。是里克，他又去外面实验了。

　　桌上盘子那里飘来诱人的甜香，那是数十颗翻滚着浑浊的白色小球，热气蒸腾，以奇妙的形态悬浮着——这是她最近每天夜里的“营养餐”。

　　慢慢走近，熟悉而尚且陌生的香气成倍地浓重起来。莲娜知道，熟悉的是那一如既往爱情的味道，但陌生的是什么呢？

　　“好苦……”

　　但是勾勒着浓厚的回甘。

　　不仅如此，一些酸涩、辛辣或是更加不好描述的味道也在其中相互重叠，彼此映衬。独特而复杂，过去从未品尝过的味道在莲娜的口中弥散开来，渗透进她的咽喉、心脏、子宫……灵魂……

　　“里克……”

　　你的纠结、你的决断、你的不舍、你的遗憾……里克，我知道，你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什么都已经包含在这里面了，可是……

　　啪嗒的水滴落在桌上，莲娜这才察觉到这温热的液体来自脸颊。

　　“接下来，就用下面来……♡”

　　她似是悲戚地笑着嗫嚅着，又拿起一颗——那来自相爱之人的，最浓重而复杂的感情。

　　由魔力构成的外壁温热圆滑，溜走在少女的秘处。莲娜闭起眼调动着魔力，让球固定在指间，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拂过蜜裂，再微微施力张开阴唇。

　　“嗯，嗯~”莲娜闭起眼，感受异物扩张而入。

　　内壁收缩，奇特的形状与质感在腔内滑动，途经几个敏感点，那压力就好像里克会去做的一样。

　　“啊♡嗯~”球体继续滚动着，在敏感点上反复泌出里克的元精。爱人复杂的味道渐进渐浓，似乎带来了曾经做爱没有过的体验。

　　突然，晶壁破碎，膛内支撑骤然消失，浓重的元精从腔内直冲子宫，让少女惊出尖叫。

　　“呀♡！”莲娜忙捂住嘴，另一只手按住蜜裂，免得浪费太多，“呜呜……”

　　就算不在场，里克突如其来的坏心眼也在欺负着莲娜。

　　一想到这里，连带到心头那种痒痒的刺痛，莲娜的小腹又是一阵收紧发热，抽动着贪食着爱人的元精。她颤抖着抱住自己，幻想着就好像被里克抱住了一样。

　　“里克……♡”在心中埋怨着，莲娜起身到桌前趴下，试着换一个姿势继续。

　　“一颗……”她用魔力强化了晶壁。

　　“两颗……”试着让它们保持更久。

　　“……嗯♡七、七颗……”相对的，元精的味道自然几乎尝不到了。

　　不知不觉间，莲娜的肚皮已经鼓了起来。球体堆积其中，顶出了凹凸有致的形状。

　　“不知道将来怀了小孩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没有镜子给她欣赏，但也抚摸着自己坚硬的小腹陷入了妄想，“要一次怀几个呢，里克♡”

　　连“注种”之类的淫语都没讲过，更别说怀孕这样的话题了。一想到这里，一些辛酸与寂寞的心情又从莲娜深处涌了上来。结果便是，一时的惆怅之间——

　　无数球体相继破碎，那之中浓重激烈的爱意如潮水般充满了莲娜的阴道、子宫，满溢而出，直冲灵魂。小魅魔的心灵被恋人的爱欲淹没，让她不得已发生呼救，但只能伸出舌头发出“哦哦♡”这样不雅的淫叫。

　　丰腴的肉体颤抖着，莲娜满脸通红地倒在桌上，在高潮的回荡中翻着白眼。

　　片刻后，轻轻抚过小腹，朦胧中的小魅魔回想起哥哥的那双眼睛——

　　那积极的，迷人的，又茫然的，虚幻的眼……

　　我的里克，我的里奇特尔，你究竟在看着什么？

　　那是两人还未到缇丝卡尼亚，也还未结合的时候。

　　或许是怀抱着对父亲的失望与不满，里克摔上了家门。

　　以为幸福的生活就此终结，莲娜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又望向自己的养父母。好在无需多言，爸爸妈妈眼中的信任与关切无声地传递着，这是唯有家族才有的默契。

　　“也该放手了。”“就交给你了。”

　　于是莲娜对着父母点了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飞着去追自己的义兄了。

　　对未知未来的不安让莲娜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哥哥，而里克也没有多做挣扎就让她跟了上来，命运的初次旅行就此开始。

　　两人本已深耕的感情，刺激的短途冒险中迅速抽枝发芽。本以为已经让哥哥和爸爸和解，摆脱了不安重归幸福的莲娜，在那两人最重要的初夜中，却被里克这样告知：

　　“这之后，每天只能做一次，我们也并不是夫妻。”

　　面前面色潮红的少年因为挣扎而喘着粗气，莲娜困惑地与身下的哥哥四目相对。

　　男孩深棕的瞳仁在女孩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但她不理解哥哥的话，就像她不理解梦想是什么一样。

　　但她答应了，因为一定会她追上里奇特尔·莫尔特，就像不久之前。

　　甜蜜的、浓烈的亲吻，和那之上的刺激的、狂热的交融，和那之后温存的、绵长的余韵，让莲娜暂时把这一切抛在了脑后——反正，她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对一个小魅魔来说，目前就足够了……

　　从怀旧般的梦中醒来，枕头又被泪水沾湿了。

　　莲娜晃晃脑袋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简单收拾了一下。在外面备好早饭，背好挎包，就锁上店门出门去了。今天的莫尔特魔具店也没有开门，不过如果有需要，镇上的人们都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

　　其实只挂个“关门”的牌子也行，多此一举只是为了再次提醒顾客这里暂不营业。

　　而治安这个概念几乎要从缇丝卡的居民心中消失了——那些自警队的孩子们，与其说作为武装力量在维持治安，不如说是作为万事屋在四处排忧解难。

　　秋高气爽，碧色晴好，微风冲散了女孩今早在心中留下的最后一点不愉快，正如这缇丝卡的每一日。她望向远处，巨大的积雨云堆向天空，在阳光下仿佛缇丝卡山的白模或是幻影。

　　云层中的一道闪电让她从悠然中清醒过来，莲娜扇动着小翅膀，拽着挎包摇摇晃晃地向上飞去。

　　贴着瓦片和烟囱缓缓飞过街区，莲娜注意到底下的行人不如前几天那般多，熟悉的面孔也占了绝大多数。

　　“看来商队都走得差不多了……”嘟囔着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就着“牛奶”下肚，莲娜打个响指弄干净了双手。显然，在忙起来时吃着东西做事是兄妹二人共同的习惯，但莲娜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另外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她一直不太会和镇子里的人相处，尤其是不在店里或里克身边的时候。和大家的交流大多是建立在业务上的，或许是这样的日常让她形成了这样的心理依赖，就像对她哥哥的依赖一样。里克也曾试图想过办法改善这一点，很明显，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所以像这样躲在房顶上掩人耳目地移动，能少受一点镇民关切的注目礼。并不只是社恐作祟，莲娜也知道大家都是很敏锐而善良的，她不想让这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事情造成太多的影响。

　　当然这是徒劳的——终于摆脱了风俗街小姐姐们的纠缠之后，她接近了那片空旷又热闹的场地。

　　“嗨！蕾！早上好啊！！”

　　随着乌莉安娜的一声大嗓门，不远处的白迹和预备们都朝着这边“早上好！”地打起招呼。

　　“……队长，大家，早上好。”仅仅几天，莲娜还不太习惯这么热情的哈比式互动，但至少已经能正常交流了。

　　“嗨呀，该说不愧是魅魔呢，还是蕾你有天赋呢？”急刹在莲娜面前，哈比的羽翅卷起烈风，“我训练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掌握啊。”

　　利用气流控制的魔法，同时减少风阻和调整飞行姿态，以此提高飞行速度的上限——这就是白迹这样的超高速货运的技术基础。

　　“啊哈哈，您过奖了，这只是种族差异而已……”

　　“又来了，蕾你还真是谦虚啊~”乌莉安娜大笑着。

　　虽说对于魅魔而言，学习魔法是更简单一点。但莲娜的才能是连夫人都赞誉过的，白迹的队长很清楚她只是在害羞。

　　“但是可不要骄傲哦？毕竟就身体机能来说，还是我们哈比更厉害哦~”

　　“是的，接下来也麻烦您多指教了！”

　　“很好，我们今天就来试飞看看。”

　　于是，莲娜开始了今天的飞行训练。

　　“大家辛苦了，解散！”乌莉安娜宣布了今天的训练结束，又转身向莲娜，“蕾，你没事吧？”

　　因为分神而失稳，在最后的试飞中，莲娜一头向地面栽去，很悲惨地翻滚了大概几百米，撞断了好几棵树。

　　“嗯，没事的。”披头散发满脸尘土，角上还插着两片枯树叶的莲娜笑着摇了摇头，手边是刚换下来的破烂的飞行制服，“所以，明天也……”

　　“不行！”白迹的队长打断了她的话，“就算没有受伤，你也给我回去洗个澡，明天好好休息一天。而且……”

　　哈比大姐的语气突然降了几度，压低声音嬉笑着：“明天里克要来这边检查效果，你不是不想在他面前出洋相吗？”

　　于是莲娜红着脸，和乌莉安娜道了别。

　　当初请求加入训练，话赶话聊起里克的时候，她就吞吞吐吐地向队长表示过，希望能尽量对他保密。莲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还是队长所说的“为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感到害羞”？或许，只是不想让里克从现在的工作中分心吧……

　　真的是这样吗？

　　今天的训练格外地安静。当然，这不意外。

　　里克从之前的经历中得到了灵感，用于减少噪音的便携静默装置被交到了白迹进行试用。这几天里，缇丝卡尼亚随处可见白迹的队员们在街区里掀起无声的暴风，接着又被另一阵无声的暴风追上，以及施以无声的痛骂。随后，这些装置也被用在了训练中。

　　莲娜看着这些小装置被腰带固定在哈比们的侧腹上，为她们那无遮掩的光滑肌肤增添了几分机能感的色气。她想到里克那温暖又些许粗糙的双手，会因此触摸到不是自己的其他魔物的身体；她想到里克会沉浸在工作中忘记了分寸，但对方可能为此脸红心跳，和里克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胸口一阵酸痛，莲娜紧紧按住了肩头，让压力缓解痛苦。

　　啊，缇丝卡的醋瓶子小姐，你为何如此善妒呢？如此强的独占欲对魔物而言虽不少见也不多见。如果里奇特尔·莫尔特真是胸怀宽广到足以广开后宫的人，那莲娜肯定也会欣然接受。但正是这么多年若即若离又专一专注的关系，让莲娜心中锁住了一个玩偶——

　　被少女心的缎带绑住的，一个名为里克的玩偶。

　　沉浸在自我反思中，女孩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正从头顶靠近。

　　“哟，这不是蕾吗？”不同于乌莉安娜的豪爽声音喷吐着硫磺的味道。

　　“缇欧大人？！”看到红色礼服的身影缓缓落在面前，莲娜吓得差点没掉到房顶上。

　　“看着很狼狈嘛，刚训练完？”

　　“诶？！”莲娜手足无措起来，“呃，您怎么知道的……”

　　“猜猜看咯？”缇欧坏笑着。

　　“呃，诶，那啥……”许久未见的尊敬的夫人突然开始提问，莲娜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哈哈哈！”炎王龙笑个不停，“好了，不捉弄你了。哎呀这点上你们小夫妻俩可是真是一个样，一开玩笑就慌了。”

　　“是您话题的节奏感太奇怪啦……！”用魔法简单收拾了一下，莲娜红着脸小声嘀咕。

　　“是嘛？”缇欧大人思考了片刻，“……我们还在想，不经常这样交流一下，和大家的关系岂不是要疏远了？你知道的，我们住的地方距离大家要比你们远多了。但是夫君说，住在山上对大家对整个生态都有好处，再加上露娜也说……”

　　于是缇丝卡尼亚大夫人讲述了大约五分钟的，关于她们夫妻三个对于住处选址的讨论研究。

　　“……所以——等一下！”缇欧突然停了下来，吓了莲娜一跳，“不好意思，露娜不在没有刹车了。”

　　大夫人憨笑着挠了挠头，而莲娜也忍不住笑了。

　　“嗯~这才对嘛~我还是喜欢蕾你笑着的样子。刚刚苦着个脸，看着都差点要哭出来了，让我好担心啊。”

　　“夫人……”莲娜苦笑着，感觉耳朵有点发烧。

　　“好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担心了。看来前几天露娜找你聊得很有意义，我会告诉她帮上你们的忙了。”

　　“我们都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蕾。”

　　“毕竟，就像露娜说的那样，你——”

　　“——您也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莲娜·莫尔特大人。”几天前，蓝色礼服的身影随着叮铃声从门后出现，“打扰了~”

　　“露娜大人？！”还沉浸在不可言说的悲伤中，莲娜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不过在那之前——”炎妃龙低下了头，“还请先允许我先为我和我姐姐大人向您道歉，蕾大人。”

　　伟大的缇丝卡尼亚的夫人，此刻也仿佛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让莲娜一时间目瞪口呆。

　　“什——！！！您千万别这样！！”莲娜吓得赶紧爬到了柜台前。

　　炎妃龙摇了摇头：“现在的异常是从那天——我们找里克大人聊过之后开始的。可能，我和姐姐大人说错什么话了……”二夫人像是在检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莲娜很想阻止尊重之人的自我否定。

　　“镇上的大家都很温柔，这是您二位的事情，他们不会太多过问的。但夫君大人说，我们应该为大家有所表示——这是对过错的补偿，也是作为【缇丝卡的代表】的责任。”

　　“有劳您费心……”想起镇子上的大家，莲娜的眼神暗淡着。

　　“请允许我再说一次，莲娜·莫尔特大人，您也拥有一双不输里奇特尔大人的漂亮眼睛。”夫人提神似的换了个语气，意味着新话题的开始，“但这双眼睛，如果只盯着心上人——”

　　魅魔那金色的瞳仁闪过一道不曾有过的光。

　　“——是没法看见里克大人所看见的东西的。”

　　“——就像露娜说的那样，你应该多出来走走。”缇丝卡特产的龙硫磺味的言语把莲娜唤回了现实，“我一直觉得，蕾你有点太宅了。”

　　“您说的是……”莲娜汗颜了。

　　“虽然魔具店是你们共同的成就，但一直是少年在城里奔波。”大夫人向上飞去，“对于缇丝卡，他要看到的，或许比你更多。”

　　再往上，是去观景台吗？

　　“这并非他人的城市，这并非我们的城市。去感受，去理解它吧，蕾。”

　　随即，她便停在了半空中，红色的倩影在日光勾勒的轮廓中仿佛已经不再是一只魔物，而是缇丝卡尼亚本身。

　　“这是你们的城市……不——”她双手摊开，指向这座城市。

　　“这是你的城市，莲娜·莫尔特。”

　　轻轻落在大理石砖上，小魅魔紧张地快速扫视了一圈。

　　没有人。这很正常，现在是饭点。

　　观景台的墙壁和天花板还都是粗糙的石壁，没有什么装饰。辅以几盏青蓝色的魔灯，有一种神秘而天然的美感。在这里漫步，或许能体验到千年前巨龙们的生活氛围。

　　莲娜向外望去，却注意到炎王龙正在扑腾着对自己挥手傻笑。她便也苦笑着招招手，看着对方消失在了视野上方，传来“露娜你听我说，我刚刚好像讲了很了不起的话”的遥远回声。

　　“……？”哪里的视线？

　　莲娜紧张地向街道上望去，以为里克会像前几天自己偷偷跟踪他那样窥视自己。

　　……还好并没有，真是做贼心虚。莲娜干咳了两声。

　　不过也是，现在的里克应该还在城外的试验场，调试着那些监测用的装置吧。但是，没有自己在一旁……

　　莲娜不安地抓了抓袖口，转身向升降梯走去。

　　缓缓下降，缇丝卡尼亚历史文化博物馆的主厅出现在视野中。

　　巨大的主厅在视觉上连接了上下两层，通过两侧的楼梯，就可以上到二层深处的枢纽平台。

　　地板最中央是一座由各种魔物组成的龙岩雕塑，高度逼近二楼。那对阳炎龙被大家簇拥在中间，一同展翅望向迎客的正门，在魔力的作用下微微摇摆。

　　雕塑之下，在大理石桌上投影出的全息地图散发着魔力的灵光，而北侧最高的这座缇丝卡山，刚好位于浮空石雕的下方。乍看之下，仿佛所有魔物一同站立在缇丝卡山之巅，在俯瞰整座城市。

　　绕过巨大的石桌，在二层平台下方由左向右，横跨半个大厅的是三幅巨幅壁画。

　　它们分别是“前缇丝卡尼亚时代”、“缇丝卡尼亚的建立”、“现在与将来”，讲述了这个小镇是如何从一个村子发现矿脉一路发展成现在的样子的。嗯，三幅壁画就讲完了，毕竟缇丝卡尼亚历史文化博物馆建成于缇丝卡历27年。

　　“而这里能称得上是镇子也才三十几年，还没咱爸妈年纪大呢。”莲娜走上了二层。游客们一般在这里歇脚，或是前往两侧的展厅——东侧的人文馆和西侧的魔法区。

　　“应该是这边吧……？”莲娜回想着路上经过的导览图，在工业区里转了两圈，但是——

　　按照里克的说法，他们的作品应该是作为冶炼产业的一部分被展示的，怎么不在呢？

　　“……怎么没有呢？”

　　“莲娜小姐，您在找什么吗？”冷峻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呀？！”哪里？！人在哪里？！可以躲的地方又在哪里？！

　　“莲娜小姐，这里是博物馆，请安静一点……！”强有力的双手按住了莲娜，让她不得不直面对方。

　　“伊妮……”是王都来的骑士，“抱歉……”

　　“冷静下来就好，是我该抱歉才是。刚刚在观景台就注意到您，草率搭话让您受惊了。”伊妮收回了手，习惯性地扭了扭手腕，尽管现在那里并没有手铠，“所以，您在找什么？”

　　“原来如此。”连衣裙摆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摆动着，伊妮示意莲娜跟上来，“那么，请允许本人逾越，带您了解一下展厅的新布置。”

　　真优雅，这就是王都人吗……莲娜装作没有听见“毕竟是那个笨蛋提了意见修改了布局，我也有责任在”这句话。

　　“这里离王都办事处很近，所以我和某个家伙经常来这里，自然而然就熟悉了很多。这也是工作的需要，作为外交官，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地了解这个国家。”

　　这么说着，白裙的骑士走进了魔法展示厅。

　　“……为什么来这里？”

　　才刚问出口，她自己就意识到了可笑之处。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伊妮会带自己去的当然就是东西所在的地方。只是，这么多年里克的耳濡目染，让莲娜都有了一些不可避免地思维惯性——

　　“我的魔具算不上什么——里克大人喜欢说这句话。”伊妮继续向前走着，让身边的展台自动播放起这样那样的魔法效果，“但我们，尤其是那个笨……咳咳，比尔不这么认为。”

　　接着，她在一面墙前停了下来。墙面上挂着七七八八的各种微观模型。

　　“我们都认为，里克大人的作品，理应展示在这里。”

　　伊妮伸手划过面板，一个模型的边缘便被勾勒上了流光，随即飘转到莲娜面前，放大、分离、解析——这莲娜再熟悉不过了，她相信里克也会有一样的感想，毕竟这就是他们店中墙面上挂着的，如今已经快要退役了的老伙计，悬浮矿车。

　　接着，龙焰高炉、冶炼渠、掘进机……光华流转。

　　莲娜倐得仿佛回到魔具店的工作室里，在那无数个日升日落里看着里克专心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又摆弄起几个金属件，而她只是好奇着端来点心和热茶；又好像再次深入矿洞中，在黑暗里握住彼此的手，仅凭着一点魔法光源观察并记录着，期待地望着里克闪动的眼；然后飞回后门的空地上看着里克敲敲打打，在他的指示下勉强用着自己不熟悉的魔法，直至作品成型。

　　尽管不甚了解，那每一张图纸，每一份记录，每一件原型，都经过了莲娜的手，刻在了她的眼中。

　　最终，在这里讲述起了里奇特尔和莲娜在这个镇子经过的每个点点滴滴。

　　然而现在……

　　“里克大人的魔具，当然也是魔法的结晶——我们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播放完最后一个展品，伊妮来到莲娜的面前，“所以我们建议改变了展览布局。”

　　“……谢谢你，伊妮。”莲娜摇摇头推开了递过来的面巾，打个响指弄干净了泪痕。

　　“不客气……”伊妮稍微有些惊讶，此前她从未见过莲娜使用魔法，“那个，我们还要继续……？”

　　“当然！”她抬头望向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王都骑士，“如果可以的话，能再陪我逛逛别的地方吗？”

　　不仅是博物馆，还有冶炼厂，还有矿坑，还有车库，还有……小魅魔想要去再亲眼看看他们的成果，去抚摸里奇特尔触碰过的东西，去再次体会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

　　“……我很乐意。”另一个魅魔微笑道。

　　在王都办事处告别，莲娜踏上了回家的路，但还在琢磨刚刚伊妮的最后的话：

　　“……对了，那个笨蛋托我给您捎句话——‘明天请一定要狠狠地替我揍那小子一拳！’”

　　呵呵。莲娜又笑了，伊妮学比尔学得真像。只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明天的话，里克应该还是在实验场工作吧？

　　其实莲娜一直有在关注里克的工作进展，乃至生活状态。以前或许还会害羞不敢飞得太高，现在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漂在镇子上空，看看里克的实验场又多了些什么奇怪的部件，或者本人跑到哪边去处理工作了。

　　虽然莲娜不懂魔具，也能看出原型机已经初步成型。像哈比、或者说鸟一样向后展开双翼的金属飞行器，和莲娜记忆中曾经的失败品有些许不同。原来那种有趣的风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称挂在各处的筒状装置，穿行其中的巨大魔力流轰鸣着卷起可怖的烈风。如此庞大的魔力输出，就足以证明里克正在接近他的梦想，莲娜由衷地为此感到高兴。

　　虽然如今的他们已经不会再在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睡觉——莲娜的午饭在白迹解决，而晚饭自己回去做，最后“享受营养餐”然后在寂寞中入眠；里克则是两顿都在酒馆，连续通宵。

　　怅然若失在莲娜胸口里膨胀蔓延，又被一些居高临下的奇妙观察体验暂时缓解。仅仅看着恋人必然是无法让莲娜满足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到什么时候，但至少现在她觉得自己还撑得住。况且，和过去不同的是，现在的莲娜，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这是在品味过那甘甜又苦涩的果实，青蓝倩影降临之后，莲娜所作出的决定。

　　她所不理解的，里克所追求的梦想——那道航迹云，如今已经就在自己的身边。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尝试一下去和里克一样……不，该说用自己（魔物）的方式去追逐看看呢？

　　这么想着，莲娜努力克服着社交障碍，来到了白迹，拜托乌莉安娜带着她一起训练。

　　豪爽的哈比大姐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答应了她。

　　高效的超高速飞行并非易事——精巧的魔法辅助，和天生适合的身体构造，缺一不可。其他种族在身体结构上不比哈比，而哈比又并非一个擅长魔法，或者说，擅长耐下性子学习魔法的种族。因此，白迹这种超高速货运的后备成员的稀缺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魅魔的翅膀结构更倾向于悬浮而非滑翔，所以你大概是没办法像我飞得那么快的。”

　　莲娜当然知道，同时也预见到了接下来辛苦而进展缓慢的训练。没有可以维持速度与姿态的身体结构，她需要花费更多的注意力使用魔法补足。而这也仅仅只能算是补上了她与哈比之间身体差距的八成，让莲娜勉强站上了同样的起跑线。

　　然后——

　　虽然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成为最顶尖的飞行家了，虽然已经猜到这样的尝试会失败了，虽然知道自己正在做着无谋的冒险——

　　但当莲娜·莫尔特第一次用尽全力加速飞行，让光线因气压差而扭曲，让风噪在耳畔轰鸣，让树木山石迅速消失在视野边缘，山间谷地在身下展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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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而悸动的感想从她心中扩散开来——

　　地平线吐纳着一切。

　　碧蓝自上，翠绿在下，一切从面前出现，一切于身后消失。

　　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再重要，唯有终点——不，连终点也不再重要。

　　此刻，就是一切。

　　这就是那双棕色瞳仁看到的东西吗？

　　这就是里克想要实现的梦想吗？

　　这就是你想要抵达的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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