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产假前我负责的最后一位产妇，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还只是下午4点，我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托着下垂的孕肚腹底，艰难地站起身，“呼～～～～”，一口热气长出，我双手撑在后腰，上身向后仰着想要缓解些那难以忍受的酸痛。

我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门口，取下工作牌，反锁上诊室的门，走到诊室的落地镜前，我一手叉腰，一手贴在孕肚上，伴随着孕肚下两个胎儿一阵阵地躁动，我细细端详着自己镜中的身姿，我的预产期已经过去了一周有余，孕肚已经接近水滴形，乳房也做好了哺育两名新生儿的准备，饱涨在我的胸口，即使是足月的双胎孕肚，也被乳房挡住了一半有余，子宫里的两个胎儿也早已停止增重，尽管规律性宫缩尚未到来，但接连不断的剧烈胎动提醒我腹中宝宝已经在调整胎位随时准备出世了，突然回想起昨夜一位待产包都没准备好，以至于家人连夜跑遍半个市区寻找没有关门的母婴用品店的初产妇，我打开办公桌下的柜子，我取出妻子早早为我准备好的待产包，清点着物品，毕竟因为宋翟的工作可能比我更加繁忙，我的分娩很有可能是“孤军奋战”，所以仔细检查很有必要，“产后护理垫，无菌棉签，……嘶……”，一阵细密的涨痛袭来，但不是来自子宫，而是我饱涨的的双乳，“真是的……”，我下意识捂住胸口，带来的涨痛感反而更加剧烈，我撩起上衣，打开哺乳内衣的开扣，拿出原本打算产后用的吸奶器贴在乳房上，随着乳汁流出，涨痛感总算缓解了下来，我不由得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低吟。

我重新扣好胸衣的同时，诊室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宋翟如风铃般悦耳的嗓音，“洛华？你在吗？”，“来了来了，我给你开门。”，等不及穿好上衣，我随手把白大褂扯在胸前便去给宋翟开门，“呀！”，宋翟一看见我便把我往门后推，我低头一瞟，发现宽松的衣领左右耷拉着，大半胸口都裸露着，“把衣服穿好再开门要命吗，邋邋遢遢的。真是……”宋翟顺着目光看向我沉重饱涨的孕肚，责难的神色瞬间变为了心疼的苦笑，嗔怪也戛然而止，“嘿嘿，这不是好久没见你来找我了嘛。”我痴痴的笑了笑，妇产科旺季里，我已经分身乏术，宋翟作为区护士长更是忙的焦头烂额，护理，助产，配药，有时还要兼职心理辅导，她的工作量远远比坐办公室的我大，尽管同在一个科室，我们有时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还是到了过了预产期，我既是医生又是患者的这一周，宋翟才带着工作性质，每天抽上一点时间来看望我，另外，随着孕期的发展，我也越来越需要她的陪伴，因此能与她相伴的每一分一秒，都被我视若珍宝。

“坐下，我给你检查一下。”她带着明显的命令语气，宋翟总是以温柔周到的态度对待患者的，唯独对我如此生硬，我很清楚这三分之一是因为亲密，三分之一是因为劳累，还有三分之一大概是我没怀之前就天天骂我骂习惯了，记得临床医学的导师常说：“骂医生也是护士的天职。”，“你能不能态度好一点啊。”我随意的轻声抱怨着，一般这时候她就要开始数落我了，但令我意外的是这回宋翟愣了一愣，突然俯身环抱着我，“对不起，我太无赖了，洛华…”，“哎～？”，这下愣住的是我了，“对不起，洛华，对不起，两次怀孕受苦的都是你，我还总是不能陪你，我应该对你好点的…”，宋翟的语气趋于激动，我甚至觉得再说下去她就要哭出来了，不过，虽然我当然是相信她对我的爱的，但是那些话里至少一半包含的是工作太累而崩溃的情绪，“好啦，你不是要检查吗，正好宝宝们这几天胎动一直不停，想找你看看怎么回事呢。”我拍拍她的后背说。

宋翟揉揉眼眶，伸手解开我腹部的纽扣，五指并拢轻轻贴在我孕肚的一侧，来回扫动着，尽管我对于腹部触诊的技术有着绝对自信，但有着五年护理经验的宋翟比我更有话语权，我注意到宋翟的手臂微微发红，而且皮肤温度不正常的低，这暗示着她可能刚刚完成了一次助产工作，手臂因为洗消中的毛刷摩擦而发红，消毒液的挥发则带走了体温，很明显，她完全是挤着时间踩点来找我的，我不禁叹了口气，“要是哪天有什么富婆找我看病然后多送我一大笔钱就好了，真想早点退休。”我这么想着，这时宋翟也叹了口气，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瞬间拉回了我飞到窗外的思绪，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内侧那个宝宝胎位不好，我可能是枕后位，具体还要去影像科看看。”“啊？你确定吗？”我有些惊诧，一是根据我的经验，枕后位导致的难产是病例最多的，二是枕后位很难通过触诊发现，我有些怀疑宋翟的判断，“我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就算不是枕后位，也不会是什么正常胎位。”，听到这里我已经感觉浑身冒冷汗了，如果我怀着的是单胎还好，但是对于双胎来讲，我必须在娩出第一个胎儿后保持充足的体力，而且因为大多数双胞胎都容易发生发育不良与早产，为了女儿们的健康，怀上二胎以来我一直在保证合适且充足的营养摄入，并且没有选择催产，现在我已经是妊娠40周整了，也就是说，我腹中的胎儿都已经发育完全，她们的体重和体积比一般双胞胎都要在大上一圈，这次分娩如果采用顺产，难度肯定不小，就算胎儿能够在产程中旋转为枕前位，那体力消耗也是无法预测的，即使是坚决支持自然分娩的我，此刻也在考虑要不要剖宫产。

“那另一个宝宝呢？”，“很不错，胎位很标准，如果第一个宝宝生下来的话，第二个宝宝很顺利就能出来。”我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这样一来，只要第一个胎儿娩出，一方面我是经产妇，另一方面届时产道早已完全打开，第二个胎儿我几乎无需费力就能生出来，那么当下的问题，就是尽快想办法把第一个胎儿的胎位纠正过来。

在宋翟的搀扶下，我慢慢站起身，瞥见一旁散落的待产物品，我对宋翟说：“啊，待产包我还没检查完。”，“先去做B超，等会我上来收拾。”，“哦，那个……”我指向用完的吸奶器，“那个要洗一下吧，我刚才用过了。”，“嗯？还没生就涨奶吗？”宋翟停下动作问，“行我等会收拾，等会回家我给你按摩一下。”不等我答话，宋翟就先回答了我。

我们几乎是一步一步的走到楼下的造影科，这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回家给我按摩？你不值班吗？”，“请了假来照顾你呀，你现在这个状态我就算不请假也不能专心工作了。”宋翟对着我浅浅一笑，而后她继续说：“别担心，我们那边最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有人顶替我的。”

我躺在B超房间的床上，子宫里的两个足月胎儿顿时压的我有点喘不上气，造影科的同事在我的孕肚上涂上耦合剂，随着B超探头缓缓挪动，我腹中的情况渐渐显示在屏幕上，正如宋翟所料，我肚子里将要先出来的宝宝是枕后位，不过是偏左的枕后位，仍然有一定的可能在我分娩前调整过来。

离开造影科，我们前往医院专门为员工设置的托儿所接回四岁的大女儿，她出生那天，我为她取名萤雪，我跟宋翟说这名字是取自囊萤映雪，希望女儿以后好好读书，宋翟有些嗤之以鼻，毕竟我就是一个特别讨厌读书的人，若不是因为我自己有着强烈的恋孕情节与宋翟不厌其烦的帮我补习，恐怕我连行医资格证都不一定考的上，但是再怎么双标，好歹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所以宋翟并没有反对。

和别的小朋友玩了一天，萤雪有些昏昏欲睡，但是看到我们，她似乎又来了精神。

萤雪远远跑来，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害怕惊扰了还未出生的妹妹，轻轻靠在我的身上，她把耳朵贴在我的孕肚上，静静听着腹中胎儿的心跳。

走出门诊部，宋翟驱车带着我们回家，路上的颠簸使得我的腹底传来阵阵的不适，我一手托着肚子，一手安抚胎儿，回到家吃过晚饭，我脱下勒人的工装，换上白色的修身露肩孕妇裙，披上米黄色的披肩，一手贴在腹顶，一手贴在腹底，在家里来回踱步，促进胎儿入盆，萤萤在阳台上鼓捣着些不知哪里摘来的花花草草。

宋翟把我叫到卧室，她又走了出去，不久又回来，“你躺好，我试试能不能把胎位纠正过来。”我平躺下来，宋翟跪坐在床边，两臂以类似于环抱的姿势靠拢在我孕肚的两侧，她的手掌不断上下试探着，过了一会，她起身摇摇头，“不行，枕后位的宝宝在里面，被外面的宝宝挡住了，只能等你生宝宝的时候宫缩把胎位纠正过来了。”，临床上95%的枕后位在产妇分娩的过程中会纠正过来，然而那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单胎分娩，可是我将要产下的是发育完全的双胞胎，具体情况很难下定论，否则我之前听到枕后位这个消息也不会那么害怕。

“那只能胸膝卧位调整一下了。”我跟宋翟说，“你都快要生了，还有啥用啊。”，“增加一点顺产概率是一点嘛。”，胸膝卧位一般是胎位不正孕妇分娩前若干周进行的一种治疗，姿势有些尴尬，就像我现在这样，趴着床上，臀部高高撅起，小臂上抬贴在床头，为了增加些许效果，我把内裤也脱了下来，“不准做奇怪的事情。”听到这话，宋翟不屑的笑了一声，“你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而且等会是谁先做奇怪的事情还说不定呢。”，我轻哼一声表示疑惑，“我已经让你姐姐把萤萤接出去玩了，后天才回来，这两天我们可以过个二人世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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