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到了廊檐下，迎着已升上院墙的清晨朝阳，半跪在地的龙司将宝宝举起，仿佛要向整个世界展示这新生的奇迹——

而后他身子一歪，没等赶上来的雨宫莲接过阿晓，自己先一步把人放回了地板，长出一口气揉搓起自己的手臂来。

“宝宝怎么、突然这么重了……”

气喘吁吁，却明显是故意装出的夸张模样，雨宫莲只得好笑的摇摇头，先检查起宝宝的情况，任由身后的杏愤愤冲过来谴责这冒失举动。

“摔着宝宝怎么办！你会吓到他的！”

话是如此说，被放下的宝宝却毫无害怕的表现，仰头对着雨宫莲就咯咯直笑。再一抬手，像是还想往龙司的身边爬去，挪了两寸后似乎又觉察到雨宫莲的不安情绪，悻悻退了回来。

“麻、妈……”

听见这稚嫩的喊声，雨宫莲心中那骤然绷紧的弦到底还是松了下来，想着或许是自己面无表情吓到了阿晓，赶忙眨眨眼睛把对方搂进了怀里，轻声安抚起来：“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就在这里，宝宝不怕。”

与其说是在安抚阿晓，倒更像是雨宫莲在劝自己不要乱了心神，怀中的宝宝反而要更冷静些，伸着稚嫩的小手有模有样拍起雨宫莲的后背来。

最后是报时钟主动打断了这一场闹剧，停在门口的双叶随着布谷鸟扇动翅膀的动静探头进来，却没有鸟鸣，只有女孩微弱的声音。

“那宝宝现在，是能自己走路了吧？昨天晚上我好像看见了。”

闻言的几人皆是一愣，雨宫莲率先侧过头看向神色不明的阿晓，对方却憋着嘴转过了身子，莫名闹起别扭来。

“怎么了？”

再一询问双叶，对方反倒是困惑了起来：“昨天晚上，我明明看见宝宝自己往卫生间走……”

听此一言，在想起今早宝宝出现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倒也是不无可能，只是雨宫莲心中疑惑更生：“可是，宝宝的纸尿布上明明……”

“宝宝是够不着吧？”倒是被杏一通教育的龙司一语道出天机，似乎揭露了此间真理：“而且宝宝自己，好像也解不开裤子诶。”

现在闷闷不乐，想要从大家视线里逃走的人变成阿晓了。

吵吵闹闹终于大家都吃过了早餐，一齐收拾了碗筷后坐会客厅，天光明亮已经是十点的模样了。

最初佐仓大叔制定的计划本来是早晚由双叶与两个小孩自行学习，午后最是提不起精神的懒散时候再做房屋清洁，待到闭了店，由他和雨宫莲一起检查杏和龙司的学习——至于双叶，女孩钻研的知识可不是两人能指点的了。

只是忽然又多了阿晓这个变数，卢布朗又回到了最初佐仓大叔一人打理的模式，所幸生意并不繁忙，倒也没有捉襟见肘。

所以说是学习的时间，几人的注意力却怎么也落不到书本上。龙司围着宝宝团团打转，推起短袖，露出一截并不明显的肌肉作势炫耀着。“宝宝宝宝，我们一会儿去练习跑步好不好啊？你要像哥哥这样经常活动，才能快快长大哦。”

话虽如此，那所谓的壮硕肌肉不过只是关节的凸起罢了，虽说上臂隐约能看见一丝起伏的影子，短短两个月内吸收的营养到底还是忙着给长身体的男孩拉长身高去了。

不知何时雨宫莲的思绪却飘向了其他方向。阿晓的身体日渐成长，自己所能给予的教育却不知能否跟上，那个所谓控制了特殊孩童的研究所又究竟是如何，是否还会再次找上门来……

如果有下一次，自己又该怎样保护他们呢。

坐在雨宫莲身边的宝宝此时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热意从皮肤贴合间传来，莫名给予了雨宫莲一丝勇气。

“说到训练。”于是他深呼吸后开口，虽然还未理清思绪，却也下定了决心：“不只是宝宝，关于我们，还有Persona的锻炼，我觉得也应该提上日程。”

还在不着边际彼此说笑的几人皆是一愣，神色各异的双眼望来，等着雨宫莲继续往下说。

“研究所的那些人，杏和龙司也说过，他们的势力很大吧？虽然定位已经被切断了——”思索着说出自己的忧虑，雨宫莲见两人骤然黯淡下来的眼神，赶忙放松了语气补充：“与其因为害怕被发现而藏在家里，我们不如主动变强，这样就算被发现了踪迹，我们也有办法尽力反击。”

“不管怎么样……我会尽力保护好大家的。”

一语毕，房间里只余压抑的呼吸声。雨宫莲正思考着是否是自己预设的情况太过严峻，有些杞人忧天，便看见一向冷静的杏先猛抬起了头。

“不能让那些家伙再肆意妄为了！”

她捏紧拳头，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看向雨宫莲，面上全然不见方才的阴霾：“才不是保护，我们要一起和莲打倒坏人才对，现在就得开始对Persona的操控训练了。”

似乎是被杏的热情带动，本还沉默的龙司也忽然激动起来，隐约似乎能看见身上昂扬的斗志：“对！现在就开始！我们就在这……”

只是气焰还未凝成实质，残存的理智却兜头一桶冷水浇了下来，半截话语卡在喉间，再说出时已多了一丝拘谨：“我们……不会打扰到大叔和双叶吧？”

“龙司肯定会把家里拆掉的，不能在这里练习。”

雨宫莲也随着杏的反驳附和点头，只是场地问题必须解决，现在却又当真难住了几人。

“有个地方，我想……或许可以去哪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双叶却主动冒了出来，不知何时在通讯器上调出一个地址，似乎就在社区不远的位置。

连带着阿晓的脑袋也凑了过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屏幕上的场地标注一行小字，似乎是保育所的范围。

“这里被查出贪污问题后就荒废了，因为地皮很贵，所以也没能转手卖出去。”

一看距离，步行最慢也不过一刻钟时间，附近也没有什么商业建筑，都是老旧的民宅，想来也不会有人在意废弃建筑里的动静。

“那边有围墙拦着，不会有人进去的。只要想办法绕过去就很安全。我……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又一个砝码抛出。着实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如今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场地可以作为备选，雨宫莲转头欲要征求两人的意见，看他们神情却像是格外心动。

如此只能自己开口了。

“可是双叶……”视线一齐转了过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雨宫莲只能把话说完。

“外出的话，没关系吗？而且那么远。”

现在房间内当真是陷入死寂了。杏的眼中染上担忧，失了魂的龙司滑落到地毯上，再无力抗争似的缓缓蜷缩了起来。

“没关系。”

总是胆怯的女孩这样说着。

“和莲一起……我可以做到的。”

藏在衣兜中的手紧握着，汗液渗入仙鹤羽毛，留下痕迹。

如果是和妈妈在一起，或许，我也能做到。

没等龙司从地毯上爬起，雨宫莲主动起身，半跪在了沙发前与双叶视线齐平。

“谢谢你，双叶。”

他语气诚恳，像是许下一个郑重的约定，未有半分因对方年幼而起的轻视。

沙发上的女孩本能要移开视线，左右搜寻却没有可以交付视觉重心的目标，最后也只能把视线落回衣褶，不肯对视雨宫莲的眼睛。

“……要对惣治郎保密，莲不可以告诉他。”

压低了声音，双叶的要求恍如呓语，却被所有人都听进了心中。

“这是我们的秘密。”

5月21日，土

“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隔着马路望向那栋建筑，杏有些不安的出声。

有青绿野草从砖缝间长出，叫不上名字，女贞的几枝嫩叶挣扎伸展，挤出栅栏去触及阳光。四块地皮合并而成的保育院奢侈分出临街部分做为活动场地，只是不能径直从大门进入，未免太过惹人注意。

沿着马路钻入小道，于成人而言，稍不留意就要弄脏衣物的宽度几乎照不进光。早已在地图上做过功课的双叶本想直接领头进入，又被雨宫莲担忧的拦住，打开通讯器的照明扫视了一圈。

“几年之前，好像有孩子在保育院里出事了，当时还发了通告。”

疯长的绿化植物与院墙比肩而立，所幸至少未有垃圾堆积，隔壁房屋似乎已空置许久，想来这里也不常有人走动。

“我在电脑上，看过这边的情况……”

虽说午后的街道行人稀少，可双叶还是像在躲避什么似的，转眼钻进了缝隙。无奈雨宫莲只能打开照明，一手拉住阿晓跟了上去，再由龙司殿后，把杏和阿晓保护在了中间。

其实在昨日，最初在商量训练地点时，几人都本能忽略了宝宝的。

虽说阿晓咿咿呀呀一直有在发出声音，嘴里念着含糊不清的“秘密”、“一起”之类的词。但起先大家都只觉着宝宝是在学着说话，直到话题暂歇，正准备开始今日的学习和忙碌——雨宫莲可没有忘记还得给阿晓添置贴身的衣物——被忽略许久的宝宝终于挤到了视线中心，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起、出去！”

被这言论惊到的众人先是一愣，刚想当宝宝在模仿大人说话，就听见对方主动重复了起来，甚至言语都流畅了许多：“宝宝妈妈，一起出去、大家。”

“不行，宝宝还太小了——”

惊讶之余，雨宫莲自然想要制止，龙司先高兴起来，不假思索就找好了缘由：“没事没事，我们大家一起去，保护宝宝肯定没问题的！”

自然是不靠谱的。带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去荒废房屋，虽说不是冒险，也有其他人同行，可就算没有意外情况，环境灰尘和病菌也是不能忽视的问题，只有让宝宝留在家里才……

只有宝宝，一个人留在家里么？

担忧更甚，雨宫莲正想和同伴们商量一个折中办法，却看见宝宝先证明起了自己的“实力”。

“晓、可以——”

没有任何声与光，只是果盘忽然漂浮，而后在龙司和杏的惊呼中，那张重量不轻的木质茶几也缓缓上浮。

“保护妈妈！”

不过几厘米的高度，却是当真悬空离开了地板，又在猛地往上一窜后卸力落下。所幸有龙司搭手勉强托住一把，没有直接砸在地上。

先前清理房间时，几人还商量着一起将这茶几移开打扫，路过的佐仓大叔见了，直说他们不用费力去抬，别弄伤了自己。

众人仍愕然，只有宝宝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似乎是觉着自己已经拥有了自保的能力，正等着夸奖

还是雨宫莲最先反应了过来，他轻轻叹息一口，满目担忧却还是认真看向了兴奋的宝宝。

“宝宝也想出去的话，那我们约法三章……不，宝宝必须要做到这些才可以哦。”

那道被植物遮掩的围栏缺口暴露在眼前，双叶动作笨拙打头阵钻了过去，再拨开树枝，等后人跟上。

“……莲，我可以——”

行动敏捷的龙司先行，紧跟在雨宫莲身边的宝宝也主动伸手，口中念念有词踩着砖块要往上爬去。只是刚抬了膝盖，便被雨宫莲从后放捞起，再由围栏内的龙司一抱一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护送通过了阻碍。

恢复了遮挡围栏的植被，找来石块做了标记以防万一，一行人终于有时间由内观察起这座保育院，借植被与围墙遮挡，大致分辨起保育院的结构。

白墙沾灰，左右一层的玻璃窗也被纸糊住，不知是何缘故。建筑阴影下不见光的位置野草稀疏，想来虫蛇也不会在市区横行。

从入口方向看来，凹字形的建筑由一道露天栈桥联通地面与顶层，似乎天台曾经也被作为了活动区域。与马路相近的房屋似乎并非一起建造而成，远看过去墙面颜色也更显灰败，左右的拱形窗——双叶说这种窗形更常用在欧式建筑上——足以供成人轻松穿过，却从外部钉上了木板，只露出丁点圆弧曲线。

人造草皮铺设的篮球场几乎看不见白线痕迹，踩上去有梭梭响声。杏反手拉住愈发偏向篮球架方向的阿晓，把对方从那露出铁锈的危险结构下牵开。

“不可以，那个很脏的，会弄伤宝……晓的。”

显然还有人对改变称呼感到不适应。兴冲冲已经奔到了门前的龙司未注意到这边，雨宫莲停下观望的动作，返身握住了那只还要往篮球架伸出的手掌。

“走了，晓。”

虽然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但现在，还是先和大家一起吧。

木门大概要成人才能推动，更大的问题源于那团几乎锈死的锁链。像是要关住罪大恶极的罪犯，纠缠着阻止了所有人进入室内，显而易见几人身上也不会带着能够切断铁链的工具。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毫无头绪，双叶先冒出一句似乎颇为合理的话语，努力拉扯着锁链的龙司也卸了力吐出气来，甩着磨红的手掌叫苦不迭。

“莲莲……完全打不开诶，我们去看看其他房间吧？”

自然是没理由拒绝的，雨宫莲有些好笑的看龙司抱怨，从包里抽出几张湿巾递了过去。

然后手臂就被人拉住了，低头一看，嘟着嘴的晓莫名闹起了别扭，拦着雨宫莲不肯让他把东西递出去。

虽说是宝宝一直在用的湿巾，可也没必要这样和龙司计较吧。

几人自然是被这插曲逗笑，打不开大门的苦闷也一扫而空，左右寻了个被遗漏未上锁的窗户，终于进入室内，是时候开始寻找练习的场地了。

有细小的灰尘飘散在视线中，随着走动扰乱的空气腾起。穿过走廊进入室内，木质地板还算结实，踩上去不会吱嘎作响，入眼层高不像是儿童的活动室，内部空间似乎比那些电视里的会议室还要宽敞。

似乎是因为封闭许久，散乱摆放着桌椅的室内灰尘并不严重，等龙司屏住呼吸推开了窗户换气，这里大概是最完美的训练场地了。

一声轰鸣被封闭在室内，随后是物品噼啪掉落在地的声音，齐心协力搬走了大部分阻碍后，这套被留下的桌椅成了最可怜的靶子。

谁让练习总需要目标呢。

以西部牛仔的潇洒动作收回手臂，再神情妩媚吹去枪口硝烟，扫开长发，对自己这一击十分满意的杏闭眼转身，等待着预料之中的掌声。

沉默。

怎么只有沉默？

在她睁开眼怒视众人的瞬间，紧挨着雨宫莲坐在教学讲台上的晓率先鼓起掌来，努力拍打起自己的手掌发出响声。紧随其后的双叶赶紧放下通讯器，还不忘提醒茫然的雨宫莲一起鼓掌。

看杏的表情，似乎是不生气了。

“你的手……”

然后大咧咧坐在旁边的龙司开口了。

“沾到东西了吗？你为什么要吹它？”

看来收拾桌椅没怎么消耗杏的体力，或者体力与精力的组成并非对立。至少当那张扬的舞者现身时，几人从杏的脸上都看见了无比鲜活的情绪。

“没礼貌的家伙！”

火球呼啸而至，被反应过来的龙司以一个狼狈滚地躲开，绚烂红焰带着被冲击力震下的墙皮一并落地，被雨宫莲护在怀里的晓却欢喜起来，伸着手像是要抓那些火花。

“火、火！”

龙司自然不甘示弱，高大人形与他永不离身的火炮登场，真实演示了何为火枪手的浪漫。

虽说面前是炮弹与火球齐飞，双叶却缩到了角落摆弄起通讯器，毫无看一眼这“精彩”比斗的兴趣。却着实高兴了阿晓，左右要去抓那些翻飞裙摆和衣角。

只是两人的阵势虽大，却怎样也不能结结实实招呼到彼此身上，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已经失去了兴趣，转头询问起半搂着自己的雨宫莲。

“莲，莲！你的那个、那个是什么？”

到底是舶来词汇太过复杂，还没认全片假名的阿晓左右比划，最后还是只能指着各退至一旁的两人提出疑问。

“我的亚森……”

幽蓝的火焰凭空燃起，汇聚成龙卷扩散又凝实，高挑人形无声出现在室内，微微弓下身形与雨宫莲身侧的人对视。

连双叶也抬头，侧目望向雨宫莲的方向。

面具视孔看不清其中神色，飘逸的蓝焰却收拢起来，祂扶住礼帽，用尖利指尖去触碰那只小小手掌……

“蝴蝶……”

他抓住那漆黑的利爪。

“漂亮的、蝴蝶，莲的。”

一旁的杏与龙司早停了动作，靠过来却是一副不解模样，两人对视一眼，再看雨宫莲的神情，皆是茫然。

等双叶挪回了雨宫莲身侧，伸手也托起一片怪盗的衣角。

“是蝴蝶吧。”

屏住了呼吸，橙发的女孩轻声定论。

“好奇怪，如果晓能看见你们的Persona，那为什么会……”

翅面如画，祂停落在两人的指尖，无声翕动着翅膀。

【你是——，我们的——】

却在眨眼间飞去天空了。

五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出现了，计划之外的时间。

即使算上进出站点的时间，也还多出了半个小时空闲。

走出嘈杂、拥挤与快节奏构成的地铁站，伫立在依旧喧闹却自成一派，仿佛逃离了城市扩张的世田谷区，新岛真骤然感到一阵无措。

街道上，没有学生呢。因为和同龄人的离校时间错开了吧。

左右来往的，似乎都是成熟稳重的大人们，脚步稳健又轻快，不像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

“小朋友，你在找什么啊？”

背后忽然响起了声音，新岛真本能的转身站直，开口前却看清了那人的打扮。

穿灰蓝色衬衫的男性，成年，站在吸烟点旁，脚边靠着背包——

不能回答。

会变成坏学生的。会被拐走的。姐姐会生气的。

危机感驱使着她跑开，钻入飘散着烟气的街道和电线杆交错的巷子。只是帮老师整理文件才这么晚离开学校，只是今天恰好没有社团活动才这么早离开学校，她只是……

“还是本大爷的最帅啦，那可是是海盗诶，那——么多黄金，都是我的！黑胡子听说过吗！”

叽叽喳喳，男孩肆意的声音由远及近，从街道另一头传来。

“小声点啦笨蛋，不要在街上大叫。”似乎是同行的女生阻止了那个金发男生的炫耀，又低头和走在他们中间的女孩说话，虽说人群来往，声音却依旧传到了新岛真的耳边。

“……就是精力充沛的大猩猩对吧？”

背后诋毁他人是不道德的，姐姐会生气的。

走在人群中，最高的女生似乎是这个小团体的中心，却也没有阻止这些行为的意思，只是拉着其中一个男孩的手，沿街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有穿校服，所以不是同学吧？年龄差距很大，也不像是能玩到一起的人。那就是一家人了？可是看长相，好像也……

啊，他们停下了。

难道是自己一不小心把分析说出来了？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明明自己有在努力避免了……

赶忙往后退去，却没有预料中被不良团体找上的情况，好奇心驱使着新岛真再探出头去看，才发现那群人是被路边餐厅吸引了目光。

“……填了问卷就有优惠价哦，要不要来试一下，小朋友们……”

门口有招待人员，很热情，打扮也很漂亮，应该是新开业的吧，否则就太主动了，像是无事献殷勤的样子。

“诶？真的？好便宜啊！可以吗莲莲……凑一凑应该就够了。”

那个金发男孩先心动了，是在和黑发的女生打招呼，果然是不良团体的头目吧。

招牌上印着Saizeriya的字样，以前好像也见过这个招牌，应该是正规的连锁店吧。

“不行的，带着晓吃这个大叔肯定会发现的，他会生气的！”

真正的幕后头目？大叔？是代号吧，这个团体还存在儿童虐待事件？

似乎有面包和甜酱的味道从店铺里飘来……一定是招揽客人的手段，不行，自己出来是有任务在身的，不可以被轻而易举转移了目标。

“不行哦晓，你现在不可以吃这个，我们以后再来好不好？等你长大之后。”

最小的两个孩子看起来很胆小，都不敢和外人说话，那个男孩伸手指了指店内，又被强行带走了。

抬腿自然想要跟上，新岛真左右扫视一圈路线，很好，虽然有行人但是……

“滴滴滴——滴滴滴——”

便签的提示响了。

【16:00 晚饭】

可是，那可能是犯罪团伙……

下一行备注滚入视线。

【18：00 姐姐回来】

刚刚升入六年级的新岛真陷入困境。

原地犹豫许久，交通灯忽然跳动，向前涌动的人群止住脚步，抬头是那赤色的站立小人。

跟不上了吧。

身边的女性是打扮中规中矩，请求她帮助应该没问题。

深呼吸，新岛真，你可以的，你一直很优秀。

下定了决心，已经自认为十分成熟可靠的小学生开口。

“请问，您知道京都王将①在哪边么？”

虽然那家新开业的店铺也很诱人，不过，姐姐还是更喜欢这个吧？

要不，顺便再带一份意面回去？只是尝试新的口味，说不定，姐姐也会喜欢呢。

向下，检验身份证明，向下，再度核实，向下……

欢迎，——博士。

大人物到访，自然要郑重远迎。只是从来都是由他人卑躬屈膝拜请的老者竟独自出现在此，不禁惹人遐思。

屏退了欣然迎上的白衣助手们，老者生斑翳的眼从观察窗口看去：实验室内佝偻着身躯的人不知是醒是梦，却是毫无动静。

提前已吩咐过清洗，如今的实验品看来倒还可见少年的身量，只是看不清面容，唯见那深蓝的发丝状如枯草，凌乱裹挟着其主一并蜷在地上。

【你不是那些随意放养的劣等品，怎能这样不成体统。】

厚重隔离门开启，数米长的通道不见安保设施，只有角落安置着数个漆黑仪器。无需抬头示意，踏入通道的下一刻，控制室内职员已殷切启动了装置，未有一丝检查与审核的耽搁。

走入实验室，触目不见任何可与人道关怀相称的物件，想来也在是在清理中被一并带走了。

这次最好也有能拿得出手的成品。

从袖中取出，嵌螺钿的木梳制作精巧，老者俯身唤醒少年。

“起来，孩子。”

【起来吧，你的光辉之日就要到了。】

手指与梳齿一齐协力，解开那一缕缕被沾湿又干透、却未受过片刻打理的乱发。少年乖顺跪坐立在地，衣物未遮住的四肢与颈上，满是如蕨类植物般扩散的红纹②。

直到最后一缕发丝也回到他应该停留的位置，老者收起木梳，眼前经过一番打理的少年虽不及得体二字，也算是个可入目的人了。

“老师，今天的课程结束之后，我可以画画吗？”

转过头来，少年未看那些被扯断散落在地的发结，只仰头注视那瘦削的老者。那曾如陨石般空寂的眼中，满溢信赖与依恋。

“他们又把纸和笔拿走了。”

随口一句最寻常不过的抱怨，如若不是在这只有白色的房间中说出，或许还有几分温情。

自然是答应的。

只是通讯器中忽然传来提示声，示意某位大人物即将到场。老者睨一眼那衣领上小巧却恼人的电子设备，转身走出房间。

“把设备都给他带上，功率再上调五个点。”

主管担忧的询问被他甩在脑后，理过和服上被压皱的痕迹，满心便只剩向那位大人展示成果时的种种画面。

应当被嘉奖，被奉为上宾，乃至名扬天下，而不仅仅是困顿于这一隅之地。

至于电流是否会造成不可逆伤害，此等微毫绝非他需忧心之事。

毕竟那可是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虫声喧哗的夜晚，还有人未入睡。

最近，多了好多好多要求。

不能离开大家身边。

要去任何地方必须叫上“大人”。

不能在其他人面前使用那些“能力”。

以及最重要的，妈妈在每次出门都重复好多次的……

只能在家里叫妈妈。

——妈妈。

被剥夺了随时随地呼叫血亲的权利，沉闷了整日的幼童直至窝入母亲的怀抱，依旧不肯松开紧咬的细小牙齿——当然，在半个小时前，妈妈帮他刷牙的时候，他还是乖乖张嘴了。

妈妈是，很害羞的人。

已认清了身边的其余存在，聪明的孩子早就分清该用如何态度对待几人。很少见到的大叔，只要乖乖的就行，最好在他面前多吃东西；吵闹的大哥哥和大姐姐，活泼一点就没问题了，偶尔还得阻止他们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把报纸折成大大的帽子戴上——妈妈说那些墨水会沾到头发上。

但是那样，是不是自己就和妈妈更像了？

抓住那一缕垂落在面前的漆黑长发，左右啃啃也没有掉滴下墨水……应是弄错了？但妈妈的头发一直都是这样，应该也不会滴墨水吧。

啊，对了，头发。比自己高一点，有看起来很温暖的橙色头发的女孩子，妈妈说她借了很多衣服给自己穿，所以，是要说谢谢的人？

可是每次，刚想和她说话，对方就跑得远远的，还要躲到妈妈身后去……

是讨厌她，还是不讨厌呢？

只要她不缠着妈妈，那就不讨厌吧。

像妈妈一样害羞的女孩子，妈妈应该很喜欢她吧，所以也是要搞好关系的存在。但最重要的还是……

妈妈。

你梦到了什么？

未点灯的室内，月余半轮，是不足照亮夜路的反射光，却足够尚清醒的孩子看清眼前人了。

似乎是身感炎热，蹬开了薄毯的少年仰卧在席间仍不安扭动着，眉眼间凝聚一片暑意，染得白皙肌肤也透出微弱的红。

妈妈一定很热吧。

还穿着衣服，那就更不舒服了。

心有助人之情，手脚却软弱无力，任那小手左右如何求索也解不开几颗纽扣。

因为妈妈一直在乱动啊。

如果妈妈安安静静的，那很快就能把衣服脱掉，也就不会热了吧？

如果有人能帮，让妈妈别这样乱动……

就像当初帮自己拿来奶瓶，抬起桌子那样。

帮帮我。

在孩童稚嫩的祈愿中，隐约有高大人形浮现。

帮我。

正如心中所想，虚幻的人形俯身，限制住雨宫莲的挣扎动作。被按倒在席间的人依旧止不住急促喘息，呼吸间却弥散了更多热意，引得嘴唇也启开寻求水源。

攀上那消瘦的肉体，是否还要解开衣扣已经不再重要。眼前是在扭动挣扎间衬衫被推到肋间露出的皮肤，有月光洒下，照出一片素白的层叠的雪。

还未迎来冬季，孩子已在母亲身上感受到何为时间。

这片雪是否冰冷？

感知，或是触感，口欲期的孩子常以啃咬拜访世界，眼前是自降生来每日给予他饱腹的蜜罐，如何能阻止饥饿者以舌叩开门扉。

那粒软肉没入唇舌，最先是舌尖尝及一丝腥气，来不及留意就被乳汁的甜腻覆过。是么？是吧。可为何母亲曾经哺乳时，气息却不及如今口舌中的甜美。

探索欲驱使着他去感知，细齿间是微硬的触感，与白日里吃过的虾肉相似。褪去了外壳的白虾卧在他的餐盘，剥去了外衣的妈妈躺在他的身下，下一步是咬下还是什么？他记得自己伸出了手去抓，那时母亲拦住了他，可这一次没有。

掌心下是一片起伏的小丘。揉捏，自己幼小的手掌还不足以将那丰饶攥起，只有甘甜的泉水在山顶汇聚，顺着手臂滴落。

他似乎听见了液体被吸入布料的声音。

妈妈，孕育了他的沃土，那自然一切都该是属于他的。

侧过头是要去追那片湿痕，后背却搭上一双手，指尖冰冷，像落在颈间的雪。

“……阿晓？”

他的土地在呼唤他。

母亲将他揽入怀中。

胸腔中那颗稚嫩的心脏也被安抚，与层层血肉下的另一个频率合奏，他仍衔着妈妈的乳头，合眼。

有风吹来吗？似乎是冷，母亲重新拉了薄毯来遮掩身躯，掖住一室温热与潮湿的气息。

睡吧，妈妈。

京都王将①：【饺子の王将】，连锁餐厅，主营日式煎饺。

如蕨类植物般……②:雷电击纹，由电流通过皮肤造成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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