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和我说呢？”娅玻菈罕问。

“…很麻烦的啊。”书亚轻轻说。

“什么？”“我这种人，很麻烦的啊，会让你困扰的。”书亚低下头。

“嗯嗯嗯嗯唔姆呜姆…”娅玻菈罕思考了一会，“这样，我们做个约定吧。”娅玻菈罕手捧起书亚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

“书亚姐姐向我说你觉得会让我困扰的事情，我也说一件会让书亚姐姐困扰的事情，如何？”娅玻菈罕露出微笑。不是那种八齿笑，而是自然而然地嘴角上扬，就像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

“困扰什么的，娅玻菈罕的话，大概不会有吧。”书亚说。

娅玻菈罕则是贴近自己的额头：“那书亚姐姐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困扰？嗯哼？只要你觉得你会让我困扰，我也能让书亚姐姐困扰。”她确信地说。

书亚看着娅玻菈罕的眼睛。左眼看左眼，右眼看右眼，但是人眼聚焦要看同一样东西，所以书亚的眼睛是在不停跳动着的，从左，往右，娅玻菈罕也是。

“其实…”书亚开口了，“我很怕失去你。”书亚最后只挑了一个最轻的说。

“这并不让我困扰吧。”娅玻菈罕笑着说，“并不，书亚姐姐，还有别的，你还有什么没有说。”

“…”书亚那黑暗般的情绪似乎从夜里奔涌，身后是倾斜的书架，那样低着头看着她，书籍一本一本一本一本地掉落，它们掉落在地，悄无声息。

“其实，那天你说你不能来书咖了，我很难过，我跑回家，在家里痛哭，一直到开学，一直就，很消沉，做事情忘性很大…”娅玻菈罕点点头，她盯着书亚，盯着书亚的眼睛，眼珠在书亚两眼间来回跳动。

“还有呢？”娅玻菈罕问。

“还有？”书亚扪心自问。

“那些对我的不满，那些会让我困扰的东西呢？”娅玻菈罕问。

“…”有吗？没有吗？书亚回忆。

有的，她羡慕娅玻菈罕如此努力，她羡慕娅玻菈罕的身材，她嫉妒那个和娅玻菈罕关系很好的同学，她讨厌娅玻菈罕到处喊姐姐特别是自己也只是姐姐的一员，她讨厌娅玻菈罕如此开朗，将一切敞开在自己面前又匆匆收拾东西离开，她讨厌娅玻菈罕就这样闯入又离去…

“我讨厌你啊！”书亚将心里的一切都对娅玻菈罕说了出来。

“呀，还真是说得很狠啊…啊哈哈…”娅玻菈罕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书亚，只能将她拥入怀里。

“到我了哦？”娅玻菈罕问书亚。书亚点点头，下巴磕在娅玻菈罕的肩上。

“其实我算是留守儿童吧，父母在飞船市打工，供我在帝月市读书，所以我得努力一点，因为父母挣得真的不够我花的，我还得自己去打打工什么的…”娅玻菈罕看着书亚身后的书架，它们正在腐烂，化为黑漆漆的粘稠流体，遮蔽阳光，蠕动着想要吞噬二人。

“所以我刚来的时候，为了租房子省电，晚上从来不开灯，有的时候睡觉前，看着漆黑的屋内，回想着一天早些时候的光亮，真的很害怕，甚至有点不想睡，仿佛这样就还不是黑夜一样…等第二天天亮了就拼了命一样逃离这个狭隘的，黑暗的，出租屋。”

“当时不知道去哪，后来终于在外面看到了百合雷光花园，我曾听父母说过，雷光花园是充满力量的文字，在悲伤中可以带去希望，在绝望中可以带去生机。于是我鬼使神差地，想找个地方免费看书，就走到了那个书咖。”

“那个时候我哭得昏天黑地的，我以为我今后都会是这种样子，一个人的夜晚，连灯都不想开…‘我的校园生活会不会很不顺利’‘我会不会交不到朋友’‘人生就是如此寂寞吗’什么的…”

后面的事情娅玻菈罕没有说了，她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书亚也清楚后面一点发生了什么，那是她们共有的时光。

“所以我其实很感谢你，如果没有和你相遇的话，我估计不会主动去问兰兰问题，也不会认识祥，一切什么的没发生，我会沉浸在没有通过公立学校的测验而恸哭，但是只是因为这里有你，我就又能看到天上还存在着太阳。”

娅玻菈罕死死盯住那团黑漆漆的，浓稠的东西。

“那我以后怎么叫你呢，亚亚吗？”娅玻菈罕笑着问。

书亚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娅玻菈罕，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些了吗？要把话说全一点吗？”娅玻菈罕稍稍把书亚从身上扒拉下来。

黑色的物体还没有消失，娅玻菈罕有预感在这里放手的话，书亚就会重新沉回她的故事里，被那团黑漆漆重新夺回。仔细看，里面还闪现着文字——

Behold,they are one people,and they have all one language,and this is only the beginning of what they propose to do will now be impossible for them.

“…”书亚安静了。她身后的史莱姆正在慢慢逼近。

Come,let us make brick for...

Come,let us build ourselves...

Come,let us go down...

COME,LET US!

“有…但是我有点害羞。”书亚说。

“来做个约定吧！”娅玻菈罕说，“你说一句让你害羞的话，我也说一句让我害羞的话。”

书亚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是这样吗？”娅玻菈罕wink了一下：“嗯嗯，这是仅存你我之间的约定哦。”

书亚往四周看了看：“人太多了…我们边走边说吧。”“好哦。”

于是娅玻菈罕等着书亚先走，但是书亚想跟着娅玻菈罕走。二人谁也没有动。

“啊哈哈，这不是谁也没有动嘛，啊哈哈。”娅玻菈罕笑了。

“那…就在这里说吧。”书亚眼神躲闪。

“嗯。”娅玻菈罕没有再看那个怪物，而是专一地，盯着，书亚。

“我…我…”书亚扭扭捏捏，“我喜欢…”“我爱你亚亚！”娅玻菈罕一个飞扑到书亚身上，好悬差点没把她扑倒。

“欸，欸？”书亚发出疑问。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笑着离开：“看来她们已经自己解决了。”

“什么意思？”书亚很吃惊的。

“刚刚那声是给别人听的，这声才是属于你的，”娅玻菈罕轻轻在书亚耳边说，“我爱你，亚亚，我们能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

“啊？啊…啊？”书亚有些混乱，大脑有些缺氧。

“你呢亚亚，你的令人害羞的话呢？”娅玻菈罕问。

“我…我也爱你。”书亚说。

“好耶！”娅玻菈罕高兴地说。她看着书亚身后，那摊烂泥在阳光的烧烤之下融化腐烂退化为普通的老旧书籍，被过路的辛兰一脚踩入地下。

“解决了？”辛兰问。

“解决得很彻底哦。”娅玻菈罕眨眨单眼。

在那之后经历了很多。娅玻菈罕是如何控制和别的女生的距离感的，哦天，你必须要想象一下她是如何哄她的女朋友的，那真的很有趣；之后诸如同居，哦，准确来说是合租，她们疯狂地反复强调这一点。原因嘛，就是她们的约法三章了吧。

“到家啦！好欸。”娅玻菈罕脱掉鞋，飞扑上床。将脸在枕头里狠狠地蹭了两下，然后舒舒服服地翻个身大字躺下了。

“罕罕…”书亚有气无力地说。

“嗯？”娅玻菈罕听到书亚无精打采的声音，便在床上端端跪坐好，回忆今天的书亚。

书亚随手将书包放在地上。然后慢慢爬上床，最后随着一口吐气，躺在了床上，也是娅玻菈罕的膝枕上。

这是她们之间的约定之一。也可以说是约定的延伸，每次只要书亚在家表现出疲惫，称娅玻菈罕为“罕罕”时，说明她又要被黑漆漆抓走了，但是称为“娅娅”的时候，就是二人甜蜜时光的象征。

“怎么了亚亚。”娅玻菈罕轻轻抚摸书亚的头。

“我在想我今天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书亚说，“莲阳似乎是真的想和鹙翎见面，但是我因为自己看过鹙翎几次文章，就觉得他不是一个对莲阳有好处的人，不想帮助她和鹙翎见面。”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娅玻菈罕静静地沉默。这是她认真思考的表现，“我不是很清楚这些，我没有亚亚你这么会读空气，也不怎么会从作品提取作者画像…但是你觉得你错了吗亚亚，你对鹙翎的评价，你认为有失偏颇吗？”

“有吗…我不知道。我觉得他很偏执，他似乎很想写出超越白先生的作品。”书亚伸出手摸摸娅玻菈罕的脸。

“但是看到他和莲阳说话，莲阳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这样说过话，虽然我们只见过一天…似乎只有鹙翎能让她无条件信任…这好吗？”“我对亚亚也是无条件信任的哦~”“那不太一样…莲阳不是说鹙翎都把她拉黑了吗？”“欸欸欸，好像是这样一回事。”

两人沉默。

“但是，偏执的话，也没有表现出来吧。这次会聊。”娅玻菈罕思考。

“没有吗？你也在二楼盯着的啊，叫你别看我多看看楼下你不听。”书亚有些开心地数落娅玻菈罕。

“抱歉抱歉，”娅玻菈罕也笑着挠挠头，“亚亚很可爱嘛。”

“鹙翎差点生气不是吗，他都快四十了吧。”书亚回忆，“雷光花园是白先生高二还是高几写的啊，之后银夜时买了版权出了电影和雷光花园精印版，往前推二十年，再推一个高中。”

“差不多了，四十多了吧。”娅玻菈罕思索着。

“就是啊，四十多了，因为写作和别人破防，感觉确实很偏执啊。”书亚叹口气。

娅玻菈罕规律地抚摸着书亚的头：“但是那毕竟是莲阳很努力的选择啊。如果鹙翎骗了莲阳，我们再去帮助她吧。”

“嗯。”书亚也认可暂且观望。

娅玻菈罕和书亚都是很珍惜朋友的类型。

“想看书了。”书亚说。

“那就去拿吧。”娅玻菈罕说。

“但是我不想起来。”书亚撒娇般地说。

“那就不起来。”娅玻菈罕总是很宠她。

“无聊~”书亚瞄了瞄娅玻菈罕的肚脐。

“亚亚给我讲故事。”娅玻菈罕说，“亚亚和我讲了心里藏起来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心里藏起来的事情，所以亚亚给我讲故事。”

“嗯嗯嗯…行啊。那就给你讲一个，世界起源的时候的故事。”书亚看着娅玻菈罕的脸。

娅玻菈罕一只手摩梭书亚的头，一只手放到书亚的胃部，感受着书亚体内的咕噜咕噜（虽然用手基本是感受不到的）。

“以前的人们是说着同样的话，干着同样的活儿。”书亚开始慢慢讲述起了，那个关于分别的故事。

“…所以那塔的名字，叫做‘Babel’。”

“哦哦，Babel塔…”娅玻菈罕的手放在书亚身上，但是忘记了摩梭。

“娅娅，你在哭吗？”书亚问她。

“欸，我在哭吗？”娅玻菈罕用手抚了抚粘在脸上的头发，手心传来一阵湿润，“呀抱歉，我好像确实在哭啊，啊哈哈，这个爱流泪的习惯还是没改掉啊。”娅玻菈罕慌忙用手擦眼泪。泪水汩汩，娅玻菈罕转而用手臂擦眼泪。她低下头，不让眼泪流下脸颊，但是早已在脸上开拓出道路的泪水顺着泪痕留下，然后滴落在书亚的脸上。

书亚就那样看着娅玻菈罕，她就像圣女一样。她低下的头挡住了那个她们合租终于开得起的电灯，就像《自由引导人民》一样，头部的边缘就像在发光，滴落的泪滴打入书亚的左眼，她仿佛右眼看到了秋坦国宪法第九条选文——人民的自由意志属于个人财产神圣，而不可侵犯。人民有权力自由创作，恋爱，欣赏。

书亚坐起身，抱住了娅玻菈罕。

娅玻菈罕就在书亚的怀里哭泣。

等哭完了，眼神有些红肿的娅玻菈罕和面色红润的书亚在床上对视。书亚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而娅玻菈罕的吐息带动她充满魅力的胸脯。

“想看吗？”娅玻菈罕说。

“不，不想…”书亚别过脸去，“我们有约定的，十八岁之前，我们都是柏拉图恋爱。”

“看看也不看吗？”娅玻菈罕突然有些想要挑逗书亚，她一手撑在大腿根部之间，一手很妩媚地盖在自己的胸前。

气氛变得暧昧而焦灼。

“什么的，开个玩笑，欸嘿嘿，抱歉。”娅玻菈罕笑笑，从床上起身，将书亚丢在地上的书包放到椅子上：“我去洗澡了。”

“等等，”书亚拉住娅玻菈罕的手腕。等娅玻菈罕一回头，书亚的脸就在眼前，准确来说是她朱红的嘴唇。那宛如正为了最美的盛开在一瓣一瓣整理着自己的花瓣的玫瑰的红唇，那还未被任何人得到过的，One Frist Kiss。

书亚调整身位，平时比娅玻菈罕矮半个头的书亚，此刻比娅玻菈罕微妙地高处一截，据说理想的接吻距离是12厘米，此刻书亚就卡在这个，桃色百花的距离。

书亚双手搭在娅玻菈罕肩上，缓缓地，闭上眼，低下头。

娅玻菈罕逃无可逃，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胸闷，书亚的脸越发地近了，娅玻菈罕眼睛不管盯着哪里，最后都会回到书亚的嘴唇。她心里一横，也闭上了眼。

咚，是心脏在跳动。

咚，是身体在警觉。

咚，是永不言弃的预兆。

书亚紧紧地抱住了娅玻菈罕，下巴放在她的肩上。

“我喜欢你，娅娅。”书亚狡猾地说。

“啊哈哈…真是吓我一跳啊…”娅玻菈罕也尴尬地抱住了书亚，“我也爱你亚亚。”

“哼哼，这是我们的约定哦~”书亚回答。

实际上两个人都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脸红，回想着刚刚那充满暗示性的一幕。

娅玻菈罕和书亚的三个约定。

约定一，如果一个人认真说了一件事情，那么另一个人也要说一件同等的事情。例如害羞的话，不能只是一个人说，另一个人也要说。

约定二，二人要一起度过难关，不离不弃。

约定三，在成年之前，结婚之前，不能有特别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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