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青的调查笔记》

【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身边可以观察的对象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最近我大概不会再做什么新分析。

在去修学旅行之前，最后理一次目前为止的思路吧。

我来到水都是为了寻找丢失的记忆。几年前，我在家乡第一次参加兽珠战士选定，重伤昏迷，醒来以后发现丢了一整年的记忆。

如今我已经成为青狼战士，记忆残破的症状严重影响修行，只能求靛次长老让我探究当年的真相，他把我送到艾尼摩，并联系了墨竹老师，最终我辗转来到水都沃特城学院就读。

就在等待入学手续办完的那几天，我从新闻里看到了近期横行水都的怪盗黑狼，出于正义，变身去找他挑战。真是个强劲到令人浑身颤抖的对手，几次试探，加上两次大战，我还是抓不到他，也没摸透他的行为动机。

下一次，他又会用什么把戏与我较量呢？

总之，寻找记忆是我的主要目标，将怪盗黑狼擒获则是我伸张正义，探索真相的方式。

至于认识更多的伙伴，那只是顺便要做的事情。与我关系最好的是另一位转学生雷牙，可惜我好不容易与雷牙相识，相处的时间也只有这半年。从没见过如此相见恨晚的朋友，让我忍不住推心置腹。

学期末的修学旅行，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能与这家伙玩耍了。

【我需要做的事情】

我在水都需要做的事总共有以下几件：

①找到丢失的记忆；②抓捕怪盗黑狼；③协助墨竹老师调查失踪事件；④用仅剩的半年时间了解雷牙。

把这些事按重要性排序，确实如此。

但我的直觉隐隐告诉我，①②③好像都能用一条线串起来，那就是“树海研究所”。

墨竹老师告诉我，黑狼与他同伙身上的科技，来自已经被消灭的非法组织“树海研究所”，最近其余党流窜到水都，制造了好多起失踪案，受害者都是年轻男性。

如果我能证明黑狼是研究所的党羽，黑狼和他的同伙故意掀起事端掩护身后的组织，那么就能推导出最后的真相：

——我的记忆丧失，和树海研究所有关。

靛次长老究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原因，才会这样暗示我呢？

【黑狼的目标】

不管如何，现在我都没有确实的证据，除非能抓到怪盗黑狼仔细审问。目前我和黑狼之间的交战，已经有六次之多了。

第一次，水都博物馆的玻璃顶棚，他偷窃的是宝石【热情炽红】。

第二次，水都展览馆的沉船之厅，他偷窃的目标是宝石【水蓝之心】。

在社团节之后，我和黑狼又陆续有四次短暂的交锋。最后一次就发生在今天几个小时前，在水都动物园的生物标本馆，他想要偷走【源生琥珀】。

就连没被计算在内的，我最早暗中观察他的那次，他盗取的也是宝石【深紫冰川】。

无一例外都是有名的宝石类藏品，而其他类型宝物则不在狩猎范围内。则可以断定，只要有地方举办宝石展陈，怪盗黑狼就必定出现。

他在试探，寻找一颗对他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来说“独一无二的宝石”。

【黑狼和研究所的关系是？】

我始终没有想明白的死结就在这里。

既然黑狼使用了研究所科技的紧身衣，他就应该和研究所有瓜葛。但以研究所的风格，能够容许黑狼肆意张扬吗？

面对难题，我能做的只有化为无畏的青狼武士，与他在夜幕下展开一次又一次决斗，仅此而已。

第四章.悖论舞台

盖上手中笔记，身侧电子钟的表盘显示午夜零点刚过。我在灯下独坐，仍无倦意。

桌上除了调查笔记，还有一团破损的漆黑毛料，柔滑锃亮，看起来像是拼接的野兽皮毛，材质却和紧身衣一样有弹力。正是这些从黑狼那里缴获来的物件，让我在烦恼中难以决定入睡。

没错，几个小时前我又和怪盗黑狼交手了。

修学旅行的出发时间延期了几回，因为水都最近发生的失踪案，所有集体出行都必须一再审慎筹划。

这期间，我们的生活平淡如水，上课、考试、偶尔调查线索，只是因为身边有了雷牙而愉悦无比。

我还记得那夜在帐篷里的对话，也许从心底希望与他建立不一样的友情。可惜能在一起校园生活的时日越来越少，而我还要忙于调查怪盗黑狼，无暇顾及他。

一转眼，时间就从早春来到了盛夏。

有这般心情，我也就答应了他要在家里开读书会的请求。说是读书会，其实也就最初人来得全，后面就只剩下我和雷牙还在坚持了。

真奇怪，两个功课学得最好的人，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还不是为了能经常见面罢了。

以前靛次长老给我做过很多训练，剑术书、兵法我也看了不少，但没有一本教我该怎么恋爱，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当然，说恋爱有点傲慢，到现在都没有实质突破界限呢，我想至少争取跟他成为一辈子的挚友。

“小艾欧，你脸红了哟，在想什么？”

那天我们一起在家吃晚饭，雷牙带着顽皮的笑容挑逗愣住的我，不忘用叉子卷起肉酱意面往嘴里送。

“是你看错了。”我心不在焉地朝另一边看去。

“话说这次修学旅行还真如我所料，大家要一起去海边耶。”

他很得意，看来一直记得最初对我说过的话，要带我去看水都的大海。御伽岛民对海不陌生，但我们缺少优质的海滩，大多是岩石峭壁。阳光、泳装、西瓜、遮阳伞、海之家，这些海滨的标志性物事我都没体会过，如今却在考试后的一星期都会接踵而来。

认识这家伙，可真好啊。

餐桌对面墙上的投屏，自然是电视画面了。不知道雷牙为何总拿社会新闻下饭，但拜他所赐，我又能看到怪盗黑狼的动向了。在媒体上大肆发送预告，实际行动又偷偷摸摸蒙着脸，矛盾又拙劣，偏偏还是个有实力的小丑，我看待他的态度也愈加复杂。

“又是那个怪盗啊，你说他难道不需要考试吗？怎么这么有时间，这半年来出没得也太频繁了。”雷牙揶揄道。

“不知道，这次绝对不能放过他了。”

雷牙赶紧吸溜掉一根面条，把脸转向我：“小艾欧……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警方再不拿出点本事来，谁还会再相信他们呢。”

真的，警察再不加把劲，我意外抛头露面的情况就遮掩不下去了。甚至还有好事者说，狼人武士就是怪盗的克星。

“艾欧觉得这个‘黑狼克星’怎么样呢？”

“呵，确实不愧是克星，就结果而言不仅拿回了宝石，还把黑狼打的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说不定都是黑狼主动放弃宝石让他捡漏了呢？”

“哦，你又是怎么断定的呢……？”

“哈哈，就随便说说，艾欧别当真。”

我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位转着叉子的同桌，对黑狼与“我”都有莫名的关心，上次我在他家见到的线索板做工精细，绝非偶然。

晚饭后，我想早点回去准备战斗，向雷牙道别，他主动送我下楼。只有一条河的距离，都能互相看到对方住的大楼，本没有必要送的，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想多说几句话而已。

华灯初上，我俩一前一后走到河边，身后的影子也紧紧相随，几乎贴在一起。

我终于说出了上次就想问他的话：“你对那个紧身衣怪盗很有兴趣，对吗？”

“……哈哈，是呢。我喜欢的角色，都是忍者、密探、魔术师之类的，所以那怪盗也算是我喜欢的类型，也找了很多资料来看。那种紧身衣好帅，身体线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他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多少有些不开心，因为我不是这个类型。

“虽然如此，那还是个危险的歹徒，你可别靠太近现场被卷进去了。最近还有失踪事件，晚上出门一定要小心。”

“知道啦，艾欧也是。”

从来不急躁的我，也感受到了一种紧迫。如果我不尽快解决怪盗和失踪事件，没有自保能力的雷牙会很危险的。

担心到我与雷牙告别了一会儿，还在悄悄回望他的身影，心中复杂极了。

我必须将这些事情全部解决，作为给他的临别赠礼，否则难以安心。原则？信念？一切都可以暂时放弃。

于是，告别雷牙没多久，我第一次主动向那位对我有兴趣的老师，抛出了靠拢的信号。

“怪盗黑狼又发出预告函了，请老师告诉我今天的作战情报。”

“哎呀，这可是艾欧同学第一次主动向我打听呢，还以为你一直闷声不响。”电话那一头的调笑声一如既往，之前每次怪盗出没都是老师主动来送情报，只有今天迟迟不联系我，仿佛知道我会踏出这一步。

我没有证据，以下都是猜测。

当初墨竹故意安排我坐在雷牙旁边，就是为了最终拉我入伙。有了雷牙这个软肋，我就必须出力解决水都的事件，向老师征求情报，进而被他背后的警方势力掌控，成为真正的“黑狼克星”。

这不合乎武士之道，但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已经无所谓了。

“那么，艾欧同学愿意加入我们，一起抓住怪盗黑狼吗？”

“我无意加入任何一方，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到了不得不收拾的程度，接下来我会尽力协助您。”

“很好，你终于同意了。往后你就是我们最强的王牌，艾欧。不……狼武士堇青。”

即使双眼被蒙上，也要义无反顾往前冲，我是这样想的，何况我也不是听命于恶人，动机合理。

狼武士的记忆残缺不全，人生缺乏意义，也没有可以为之奋斗的理由。但现在有了，我想尽快做完这些事情，和雷牙一起安心度过最后的时光。

“预告地点是水都动物园新建的标本馆，时间是今晚11点。二层建筑，上下之间有两处楼梯连通。场馆室温稍低，只布置了基础的红外监控和报警装置，展品采用全自动装置运输到位。”

“标本馆？那里面也有宝石吗？”

墨竹老师快速调阅资料，为我解说起来：“‘旷野’主题展厅藏有一颗太古时代的‘源生琥珀’，质地和大小都比较罕见，再过几天就要对外开放展览，怪盗选择今晚趁虚而入。当然这并不是你要面对的问题，这种特殊展馆，两边玻璃柜都摆满了珍贵的标本展品，活动空间只有一条走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能随便使用秋水丸，我心里早有预料。

“但如果他到了场馆外面，那武器就不会受限了。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迫使怪盗离开馆内，或者等他走出场馆再行动。”

最终还是要在空地上放手一搏吗？这倒是有趣。

“你先准备吧，距离预告时间只有四个小时了，其他资料我会陆续传给你。”

“谢谢老师……”

毫无疑问，今晚又将是个激战之夜。

午夜十一点还是不情不愿来到了眼前，和前几次对决满是喝彩的人群不同，很少有人来夜半的动物园，谁也不想半夜被铁笼里的野兽盯着看，即使有几个好事者也被警方牢牢隔在大门外面。

我提早一个小时到达，潜伏在标本馆的暗处，在没有摄像头的角落完成变身，蹲坐下来以夜视力观测四周，可以观察到那个即将放进琥珀的底座，一直耐心等到了十一点。因为园方还要继续布展，今晚警方并未在馆内设置多少人手，倒也省事。

五分钟过去了，琥珀展室内还没有明显动静，我能听见的只是有规律的机械转动声，来自遍布全馆的传动履带，到达一个区域以后就会将标本自动卸下，像连通场馆的血管一样。

我知道这自然是怪盗大概率入侵的通道，他会什么时候来到我面前献丑，那就是未知数了。

场馆的照明突然全部熄灭，这是怪盗入侵的标志性信号，不出意外也听到远处传来的惊叫。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等琥珀被送到展厅，就已经发动袭击。

我立即奔向楼梯，冲进了场馆后部房门大开的总仓库。

不到三分钟，应急照明又恢复了正常。身穿铠甲的我小心检视四周，仓库一地杂乱，各种动物标本在传动带上东倒西歪，垒成了一道迷宫，两个守备人员没有昏过去，但也惊吓过度，甚至对我的出现都没有反应，原本放置琥珀的玻璃盒空空如也。

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他得手，这不意外，异常的是外面没有传来观众的欢呼声，或者警察们气急败坏的咒骂。

怪盗没有引发骚动，而是真的跑了。结合上次在水箱里看到他穿潜水服的样子，我能猜到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了。

离标本馆最近的园区，是目前在整修中的野狼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快速赶到废弃的园区，果然在奇山怪石当中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看那一团黑影四肢着地奔跑的滑稽样子，警惕环顾四周，收起爪子蹲下，还时不时甩动尾巴和耳朵，拙劣地利用场地环境，想要蒙混过关，在真正的狼人面前这样做不是太可笑了吗？

“……大盗，真正的野兽可没有这么虚张声势。”

“嘎嗷！”黑狼抬头冲着我嗥叫装傻，身旁就是装琥珀的盒子，躲在这里应该是为了验货。

这身兽皮必然是研究所的动物仿生科技，他就是利用这个办法伪装成狼标本，从传动带潜入，然后突然动起来把那两个守卫吓倒，再偷取琥珀。诡谲百变的怪盗，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月下，狼以人的姿态站立，人以狼的姿态蛰伏，各自身份如悖论交错。

“还在假扮野兽装傻吗？再说了这里是被废弃的狼展区，现在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野生动物出没，这点简单的情报你早已知晓了罢。”

“只是想看一下你的反应而已，你这狼武士习惯双脚站立，怕是早被人类驯服了。”

“无聊。”

知道挑衅野兽的代价是什么吗？原野场地只会更激发我的兽魂。

沉下身体，拔刀相对，朝着地面上的他扑去。怪盗为了躲避，急忙朝上方扑跳，尽管已经尽可能跳高，还是撞在了我的刀锋上，伪装外层强度果然不如战衣，应声撕裂。

蒙面大盗向后翻滚躲避，落地以后，恢复双足站立，将已经破损的布料连同兽头一起脱下，扔在一边。

我嘲讽道：“你不再伪装野兽了吗，大盗。”

“这种拙劣的模仿，应对你完全不够格，何况又被你斩开了个口子，再穿着也只会成为累赘。”

“呵，所以说，这就是你原本的样子了。”我打量黑狼仿生衣下面的体格，穿无袖紧身内衬的他，比想象中年轻不少，甚至应该是我的同龄人。内衬的脖颈处仍有连体面罩，遮挡住他的脸庞。

“算是吧，你还是第一个看到本大爷没什么防备模样的人……哦不，应该说是狼。”

“把你的脸全部露出来！”我厉声威胁道。

“真是心急啊……想看本大爷的真面目，那可没门！”

可惜的是，这家伙每次与我对决都坚持不了太久，只能靠躲闪逃跑的本事拖延战局。我挥刀过去都碰不到影子，不时斩到场地剩下的喷淋清洁系统，一股股水流向外迸溅，一阵温暖的蒸汽到处蔓延。废弃展区的供水竟然没有拆除，我的铠甲并不受影响，怪盗的内衬却明显湿透了，好似上次我与他在展览馆楼顶的决斗。

“那次在水下动作不灵活，又被你的同伴阻拦才让你逃了，这次在下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什么同伴，本大爷是单打独斗的独狼！”

我将黑狼逐渐逼入绝境，他却气定神闲，突然摸出一枚类似苦无的匕首，朝身侧投掷过去，尖锐的头部刺穿了最中心的排水管。我惊觉为何这废弃场地还会有供水系统，甚至是热水，原来黑狼早就做了手脚，他根本就算到了这一步！

怦然一声，巨大的水柱汇聚到破口处，喷涌而出，水蒸气弥蒙在荒野展区。试图冲过这道导致视线不明的屏障，从后方突然飞来一个防水袋子，我挥爪将其抓下，被盗窃的琥珀竟安然存放在其中。

“那就拜托你归还咯，黑狼克星？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盗邪笑着隐藏在白雾里，我奋力闯过去，场地却已经空空荡荡，不知他所踪。

又让他跑了！我懊恼地甩掉秋水丸上的凝珠，收入刀鞘。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大盗伏法？也许问题在于他有幕后势力，我却不能团结身边一切想抓捕他的力量。

我还是做得不够狠。

对了，他刚才是不是把扮演成野兽的衣服给丢下了？

返身到刚才的树丛中，果然有残破的毛绒布料藏匿其中，面料顺滑，狼头的尺寸也相当逼真。要一个兽珠战士去评论别人像不像野兽，也太滑稽。

首次缴获了怪盗的物品，抓不住他本人，能有物证也是好事。就这样带回家，在灯下观察了许久。他为何要扮演野兽，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呢？

要送给墨竹老师去分析一下吗？我闪过一瞬这样的念头。

放下兽头，把怪盗遗留的战衣在桌上平展开来，幸而没有沾到多少水，腋下和后背的位置甚至还保留了几块汗渍，看来是贴身穿的，穿这么紧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吧？

情不自禁拿起，贴近自己的脸，先是光滑的布料蹭过我的鼻尖，然后嗅到独属少年的汗味，混合着一丝浅浅的柠檬香气。

我震悚起来，这气味和第一次从怪盗身上斩下来的布片一样。但还不止于此，要比我想象中更熟悉，更亲近，更常接触到……

难道说，怪盗黑狼的真身，就藏在我附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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