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佩尔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前，抬起手用力挥下，快要砸到房门时却又猛然止住，随后轻轻叩了下去。欧根默默松了口气，以希佩尔刚才的力气敲门的话，门里的人可能会直接报警。

“来啦～”

女孩软乎乎的声音响起，厚重的房门使声音变得沉闷，但其中少女特有的活力与甜蜜的感觉并没有被阻隔，门外的希佩尔和欧根都微微愣了片刻，腓特烈她们勾搭的不是什么寂寞少妇，而是个半大的少女？还是说……腓特烈和胡滕舍不得供出来的那个小情人，连孩子都有了？

咔哒一声，门被从内推开了。欧根从门缝往里望去，竟一个人都没有。再看向自己的姐姐，这才发现就在门缝处，站立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一身素雅的连衣裙，一头金色的长发被细致地编成两束马尾披在肩后，带着稚气的精致五官显得格外可爱，尤其是那双透亮的红色眼睛，带着些紧张怯怯地看着自己，让欧根有一种想要弄哭她的冲动。

“那个……你们是……”

“哈……”

“小妹妹……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姑且先确认一下，希佩尔和眼前这个小女孩都有些不知所措，欧根必须赶在自己的姐姐做出什么傻事之前弄清楚情况。如果能在腓特烈她们回来之前弄清楚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我和两位姐姐一起……啊！大姐姐你们是腓特烈姐姐和乌尔里希姐姐的朋友吗？”

女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她看来，身着风格相似衣装的美人无疑是与腓特烈和胡滕一样的舰娘。

“哼！那要看她们有没有拿我们当朋友呢……”

希佩尔咬牙切齿地摆出一副难看的表情，好在女孩没有被吓到，只是稍显疑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姐姐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愤怒。

“喂，你跟她们是什么关系啊……”

希佩尔慢慢走上前，将双手搭在女孩的肩上，指尖微微用力，作出威胁的姿态。

“我会阻止你的喔，姐姐。嘛，你肯定不会下手就是了。”

欧根凑到希佩尔耳边，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这般说着。自己的姐姐虽然脾气很差，性格也一点都不直率，但欺负一个如假包换的小孩子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吧？

“我……姐姐她们是……家人……”

肩膀上逐渐加重的疼痛还有希佩尔那可怕的表情，小女孩好像被一股无形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眼前的金发大姐姐对自己如此不友好，这好像就是腓特烈姐姐和乌尔里希姐姐曾经告诉过她的所谓“欺负”。明明她只是在等待外出的二人回家而已。

“姐姐……不要欺负小孩子啦……”

“欧根？希佩尔？你们在干什么？不对，应该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意料之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过头，腓特烈和胡滕就站在庭院门口。虽然早晚要遇到，但希佩尔没有想到两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回来，两人分明是开着那辆老军车出门，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那震天响的发动机声，但刚才她却什么也没听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腓特烈的语调十分平淡，没有一丝质问的意味，她当然能猜到，希佩尔和欧根跟踪自己找到了这里，还企图趁自己和胡滕不在的时候对小听做些什么。真正的愤怒往往是无声的，腓特烈示意胡滕带小听进屋，她可不希望自己发怒的样子给孩子留下什么阴影。

“小听，过来。”

胡滕上前强硬地拨开希佩尔紧扣着小听肩膀的双手，把小听拉进了玄关内。解开背后的绑带，连衣裙的布料随之从肩头滑落。

“疼吗？”

嫩白的肌肤上显现出骇人的红痕，胡滕用手轻轻触碰，小听虽忍耐着，身体却不住地微微颤动，低垂着眼眸，嘴里发出轻轻的吸气声，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

希佩尔这家伙……

“唔……一点点……”

希佩尔的力气很大，小听看不懂她那可怕眼神中的愤怒和欲望，但强大力量的压迫感无疑随着疼痛一起落在了她的肩上，若是腓特烈和胡滕稍晚些回来，她可能就要哭出声。虽然有点疼，但也没有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乌尔里希姐姐满脸忧虑地盯着自己肩上的红印，不知为何，小听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她并不想让胡滕或腓特烈担心自己，她想做个不会给家人添麻烦的好孩子，像学校里老师说的那样。

对于胡滕而言，比起心疼，更多的或许是嫉妒。明明自己迄今为止都在忍耐，不想让这个纯洁的孩子沾染上一丝丝来自自己肮脏欲望的污迹，可希佩尔居然……

“记住，不可以给不认识的人开门……”

尽管小听再三坚持，胡滕还是领着她走进里屋，说是要用药膏擦拭伤口。门口只留腓特烈独自质询希佩尔二人。

“希佩尔……希佩尔也就算了，欧根，为什么你也会做出这么失礼且愚蠢的事……”

“那孩子？那孩子是我的家人喔。”

“没错，我和胡滕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已经……一个月了……”

“为什么不告诉你们？呵……希佩尔小姐，请问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呢？为什么不告诉你们，你自己不清楚理由吗？”

“我只是把车送到了港区，上面已经批准了更换车辆的申请。开车到港区，然后再步行回来，需要超过五分钟吗？”

海上传奇的战列舰娘，哪怕早已不再掌握权力，在港区舰娘中的威信也是丝毫不减。希佩尔高高扬起的头颅随着腓特烈一字一字落下而低垂下去，原先嚣张的气焰也早已被无形怒火的威压熄灭，只是可怜无辜的欧根也跟在姐姐身后挨骂。

“知道错了就回去吧。我和胡滕最近也会搬回港区去住，带着那孩子一起。”

准备这处住所原本是为了圈养独属于腓特烈和胡滕的金丝雀而已。按照腓特烈的设想，她和胡滕只会在需要发泄欲望时来到此处，可能每周花上几个小时，最多也只是一个夜晚，而不是在这里长住。但这一切的设想都随着小听的到来而被打乱。要放任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生活，哪怕小听自己说没问题，腓特烈和胡滕也放不下心。更何况小听自从被带回来之后，除了上学的时间之外可以说是时时刻刻不离两人。腓特烈和胡滕在港区的宿舍都落下了薄薄一层灰尘。

作为退休舰娘，养个人类女孩打发时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至少对港区的伙伴们这么说，她们一定可以接受。

既然如此，带着小听回到港区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先不说腓特烈和胡滕偶尔需要处理的公务，三口之家平日的三餐都是从港区的食堂外带的，住回港区无疑会方便不少。对于小听而言，多与舰娘们接触对她也会有好处的吧。

……

在那之后几天，三人搬回了腓特烈和胡滕在港区的宿舍。同样古典的风格，外表像是酒店一样的建筑，腓特烈和胡滕的房间是一套复式的套间，无论是装修风格还是家居摆设都与港区外街道旁的那栋房子极为相似，甚至三人房间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小听不得不怀疑腓特烈当初是依照宿舍装修的房子。当初的无心之举，倒也让小听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又一个新家。

“孩子，周末的时候港区的大家会一起聚餐，你也参加吧。明天。”

搬家当晚的餐桌上，腓特烈将港区的这一传统告知了小听。她需要借助这个契机向港区的姐妹们宣示小听的存在。舰娘们都是承载了美好感情的单纯的造物，可以说除了性欲以外并无其它恶念，想让她们以家人的身份接受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也非什么难事，尤其是辅以腓特烈的绝对权威之后。

“……聚餐？”

“就是和港区里其他的舰娘姐姐们一起吃晚饭。啊……不用担心，孩子，大家都是友善的人。”

只能怪希佩尔给人留下的印象有些过于糟糕，小听对于腓特烈的话总有些将信将疑，但是要说忤逆腓特烈的念头，小听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周日下午，腓特烈两人久违地被派遣到基尔港进行例行汇报，向小听承诺会在晚宴前回到港区。就在小听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书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声。

“来啦～”

举起小手，刚要摸到门把时，小听突然想起来几天前的事，那之后胡滕对她进行了近一个小时的独自留守安全教育，甚至不知从哪给她拿来了一把瓦尔特袖珍手枪，虽然手枪被腓特烈拿了回去，但她还记得那时胡滕告诉过她，不能随便给别人开门。

“谁呀？”

没有回应，小听搬来了一条椅子，站在上面透过猫眼望出去，熟悉的淡金色长发，还有那怨念深重的可怕眼神，门外站着的正是那天欺负小听的那个舰娘大姐姐。

“那、那个……腓特烈姐姐和乌尔里希姐姐都不在……”

小听慢慢从椅子上下来，紧张地环顾四周，没有办法，胡滕和腓特烈都还没有回来，小听这座港区里也没有别的可以求助的人。

“……小听？对吧……我是来找你的。”

希佩尔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到小听耳中，低沉而又冷漠，像是猛兽捕食的低吼。

“诶？”

“开门。”

咚！

门外的希佩尔又用力拍了拍门，差点把门后的小听惊得跳起来。她可丝毫不怀疑舰娘的力量，厚重坚硬的门扉在203mm的舰炮面前不过是摆设而已。

怎么办啊……不开门的话……这个大姐姐会把门砸开……但是开门的话……

权衡再三，只听咔哒一声，小听解开了门锁，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敞开了一条门缝，怯怯探出脑袋。

“咳……哼！就那么怕我吗？”

希佩尔的脸上仍是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神态却显得有些忸怩，双手背在身后，两脚不安地在地板上摩擦。

“那个……”

小听的视线在希佩尔周身游移着，柔弱的小手紧紧抓在了门板上，显得十分无措。

“臭小鬼……喏，这个。”

希佩尔不耐烦地扭过头去，一手从身后递出一盒巧克力塞进门缝中，正是小听最喜欢的斯嘉乐牌。她才不是因为自己想来呢，只是一直被欧根催促着要道歉而已，嗯，一定是这样，才没有愧疚什么的呢。

“啊……嗯……谢谢……姐姐？”

小听茫然地接过希佩尔递来的红色小盒，自从被腓特烈带回家后，她吃巧克力吃得快要蛀牙，她自认为单单一盒巧克力不可能像当初那样收买自己，但是……

“我叫希佩尔，希佩尔海军上将。”

“噢……谢谢希佩尔姐姐！”

小听可能明白了什么，对一脸不爽的希佩尔回应了一个甜甜的笑。

果然没错，虽然表情还是很可怕，但大姐姐身上那种危险的气息已经没有了。希佩尔姐姐和乌尔里希姐姐很像呢，明明是温柔的人，却总是一副不可接近的样子。

“哼！”

轻哼一声，希佩尔转过身离去，脚下的步伐比起来时似乎轻快了不少。

对于小孩子而言，不愉快的事总是容易忘掉，小听心中希佩尔凶神恶煞的形象也很快被替换。港区的舰娘们似乎没有那么可怕，她对晚上的宴会又多了几分期待。

……

“哼……还有人没到吗？”

鲁普雷希特亲王不耐烦地比划着手中的刀叉。作为前菜的沙拉早已摆上了桌，长桌另一端却仍有三个空缺的座位。

“腓特烈和胡滕还没有到，她们今天去基尔出差了。”

一旁的提尔比茨闭上了双眼，默默地倚在了椅背上。作为俾斯麦的妹妹，她早就知晓了今天晚宴的安排。

“这样……那里明明有三个位置不是吗？是谁……”

话音未落，宴会厅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而后被缓缓推开，在场的舰娘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熟悉的高挑身影，无疑是腓特烈和胡滕，还有……

“腓特烈，那个孩子是？”

“年纪也太小了吧……“

跟在腓特烈身后的，除了胡滕，还有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孩。来到这座港区的外人几乎只有舰娘们在外勾搭的情人，即便是这样，大多也只是暗地里留宿一晚上，带来参加宴会只怕是要被姐妹们耻笑。

没有理会一众姐妹的质询，腓特烈走到宴会厅的台前，将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推到身前。

“这孩子从今以后要住在港区里，和我一起生活。她叫小听。“

最低限度的介绍之后，腓特烈带着小听回到坐席。其他姐妹们有些不理解腓特烈所说的“一起生活”，抑或是即便理解了也不敢相信。

开什么玩笑？舰娘诞生就是为了与塞壬战斗，哪怕是最天真的布吕歇尔也知道，自己说不准哪天就会战沉在海上。旷日持久的战争年月中，舰娘们除了姐妹和战友之外，哪敢留下一丝牵挂？在外找寻的情人只是发泄欲望的工具，港区里甚至连饲养宠物的舰娘都没有。

残酷的战争……战争已经结束了。

俾斯麦最近养了一只黑色的猫，听提尔比茨说，她很早就想养猫了。那只名叫奥斯卡的黑猫白天被放养在港区里，港区的姐妹们已经跟它熟络了起来。人类小女孩和一只猫能一样吗？

群居动物往往会将自己新生的后代介绍给群体中的其他成员，但对于舰娘这种自在的造物而言，接受新成员远不是嗅嗅看看那么简单的事。但小听只是一个孩子，被腓特烈从孤儿院带回来的人类小女孩，就力量对比而言，似乎与小猫小狗无异。

“这个孩子……挺可爱的。”

不知哪位舰娘小声嘀咕了一句，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小听的身上。精致华丽的长裙衬得本就出众的长相更加甜美可爱，赤红色的双眸中闪着点点光亮，稍显怯懦的神色总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保护欲。凝聚了人类美好愿景的舰娘的容貌应该是人类所不能企及的，舰娘们也理应不会被一般的美貌所吸引，但小听作为孩子独有的带着蓬勃生命气息的可爱却实打实地撞在了舰娘们的审美上。

“也就是说……腓特烈养了一个女儿，是吗？“

齐柏林伯爵率先反应了过来，随后宴会厅内爆发出一阵喧闹声，不少舰娘起身离席，想要走近看一看腓特烈带回来的人类孩童。

“噢噢！姐姐！姐姐快看！那个孩子的头发是金色的欸！好漂亮，和你的头发一样的金色欸！”

“知道了知道了啦！不要拉我！我早就见过了！”

希佩尔隔着长桌正坐在小听的对面，她的身边是自己的两个妹妹——布吕歇尔和欧根亲王。头一次见到小听的布吕歇尔此时显得异常兴奋，单纯如她甚至连性意识都没有萌发，平日里鲜少与人类打交道，更别说是人类的小孩。从前她觉得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是自己的姐姐，后来她见到了海因里希亲王的小铁，威武霸气却又有些调皮的机械龙。再到后来，她见到了俾斯麦养在港区里的那只黑猫，软乎乎的触感让人上瘾。而现在眼前的这个孩子，看上去就暖洋洋软乎乎，让人有想要抱进怀里的冲动。

“呀哈~好可爱啊这个孩子……小听……对吧？我是布吕歇尔，是希佩尔的妹妹喔！”

布吕歇尔站起身，贴在桌子上凑了过来，两对同样灵动的赤红瞳眸仅有数十公分的距离。

参加晚宴之前，小听一直在期待着见到更多的舰娘大姐姐。腓特烈姐姐和乌尔里希姐姐都对她很温柔，就连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希佩尔姐姐也是很温柔的人，舰娘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小听这么认为。但即便如此，长久的生活境遇让小听仍有些怯场怕生，从进到宴会厅开始，她的手一直纂着腓特烈的衣角没有放开过。面对舰娘大姐姐如此亲切热情，小听只感到无措，想要回应却不知如何开口。

“啊……我……”

小听支支吾吾不知该回答些什么，这时却有几位舰娘已经拥到了她身边。

“呀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人类小孩呢，怎么样？喜欢港区吗？”

“腓特烈，我可以摸她吗？”

“哼！虽然可爱，但是比起本小姐还是差一点点吧~”

“呐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和驱逐舰她们一起来上课吧？”

根本没有回应的机会，小听被一众舰娘团团包围，饥不可耐的大姐姐们将小姑娘的豆腐吃了个遍，直到俾斯麦挤过人群上来捏了捏小听的脸，随后出声控制住了秩序，她才得以解脱出来。的确，比起希佩尔，大多数舰娘要更加亲切和热情，只是对于小听来说热情得似乎有些过了头。

小听倚在胡腾身侧，抱着胡腾的胳膊大口喘着气，小脸通红，眼中闪着水光，像是受了委屈跑回娘家的小媳妇一样。刚才的她被陌生大姐姐抱在怀里过于紧张，连呼吸都忘记了。

在俾斯麦的催促下， 众人纷纷开始享用起桌上的菜肴，舰娘们三三两两地开始聊天议论，大部分话题仍是围绕着刚来到港区的小听，小听自己则手握着刀叉，正忙着把碟子里不爱吃的蔬菜挑到胡腾的餐碟中。一旁的胡滕捣鼓着小听被揉得散乱的头发，重新编回原来的发型是不可能了，只好简单地扎上双马尾。胡滕和腓特烈今天下午匆匆赶回家之后，光是为小听梳妆打扮就花了近半个小时。除了平时的双马尾外，胡滕还为小听编了一条复杂的发辫盘在头上，刘海也特别调整过，显得那头漂亮的金发格外华丽夺目。总是留着齐耳短发的胡滕并不擅长摆弄女孩子的头发，她只是照着杂志上的说明一点一点地编织，难度远超预期，花费的时间也比预计的要久。哪怕腓特烈在催促，胡滕也想要为小听编好，她曾经听到过一个说法：从小女孩的发型就可以看出她在家人心中的地位。

可惜的是，胡滕精心编制的发型只留存了数十分钟就被热情的大姐姐们揉得杂乱不堪。两人都在聚精会神进行手上的动作，可这时小听的对面却传来一阵餐具和椅子的动静，随即是一声鄙夷的冷哼

小听猛一抬头，是希佩尔正扬着下巴看着自己。虽然内心仍是一片茫然，但鬼使神差地，小听一如先前那样，回应了一个微笑——她现在已经能够自然地向希佩尔笑出来了。

“切……”

似乎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吃了瘪心中略有不服，希佩尔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随后扭过头去大口咀嚼，脸上刚刚泛起的那一抹红晕，姑且可以算作是对小听笑容的回应吧。

“姐姐~微笑喔微笑~真是的，要直率一点嘛！”

“啰嗦！”

宴会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大家庭中有了新的成员加入，本就闹腾的铁血舰娘们今天比以往更热闹。海因里希亲王甚至想带小听回家过夜，毫无疑问地被腓特烈拒绝。

小听对港区的生活适应得很快。接送小听上学的车变成了一辆迈巴赫，学校里的孩子们关于她的印象变成了有着显赫背景却又异常低调的美少女，家长会上身着佩有海军中将衔的军装现身的胡滕更加印证了学生们关于她的猜测。容貌可爱、家世显赫、成绩优异的小听一时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原本内向怕生的她也在小团体的簇拥下变得越来越自信大方，甚至说是嚣张跋扈也不为过，会变成这样，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她的身后有整个铁血海军公海舰队的舰娘为她撑腰。

文化知识方面有齐柏林、Z23一众老师的教导，体育锻炼更是在塞德利茨的监督下以军事标准进行，至于艺术方面则是由喜好交响乐的腓特烈亲自指导，小听得到的资源超出同龄人太多，可以说整个铁血海军的战力都在为她服务。

充实又美满的生活持续着，过去了数年，小听进入了同样位在港区附近的一所6年制的高级中学。小听就读的中学是威廉港最好的中学，距离港区有近十分钟的车程，学校到港区的道路两旁分布着不少军事建筑和军事管理区，大多是供人类陆海军官兵居住、训练、办公使用，理所当然的，学校也是为这些军官子女服务的，同时也拥有军队的背景。

威廉港算不上什么大城市，教育条件也说不上优越，但这些都不在小听的考虑范围之内。在腓特烈的计划中，以小听的学习成绩能够轻松考取海军的军校，之后便有足够的空间进行操作，而现在小听要做的只是待在她们身边，离她们近一些。况且，要不要让小听去读大学，还取决于她的表现呢……

亮闪闪的小皮鞋踏过庭院地面上的水洼，威廉港的天气总是不尽如人意，14岁的女孩心情却是阳光明媚，告别学校里的好友，小听走向校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将来和前途什么的完全没有考虑过，小听只觉得这样快乐的日子还会永远持续下去，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欧根姐姐！今天是你来接我吗？”

熟练地跨上后排，驾驶座上的人不是往常来接她的乌尔里希姐姐。

“是啊，乌尔里希被紧急外派去了挪威，这一个月都换成我来接你放学喔。”

“这样啊……”

听闻这个消息，小听心中顿感失落。愿意接送她的大姐姐不缺胡滕一个，但每天放学路上与胡滕聊天、分享学校里的趣事好像已经成为了惯例，突然见不到她，总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原以为只是偶尔一次换成欧根亲王接她回家，没想到要一个月见不到胡滕……

“怎么了？有这么想她吗？”

欧根发动汽车，平稳地驶上了公路。透过后视镜欣赏着小听有些别扭的可爱表情。

“才、才没有……怎么会……”

小听知道，人事调动不是胡滕自己能够决定的事，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免会有些小情绪。应付完学校的课程和人际交往的种种难题，每天最能够让她得到放松的事情就是在回家路上和胡滕聊天，明明很期待……

“她出差就出差呗……”

“那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呢？啊～难道说……是不满意我来接你吗？不喜欢你欧根姐姐了吗！”

“没错，不喜欢。”

“欸！”

欧根故作夸张地发出一声哀嚎，声音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小听在她们不知不觉间长大，甚至已经进入了叛逆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对大姐姐们的话惟命是从。这反而是她们最希望看到的——从前的小听实在太过乖巧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只有当她变得傲娇、叛逆、不再乖巧之时，她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正处在被无条件地爱着的幸福之中。

在欧根的印象中，她第一次发觉小听的改变是在一个夜晚，她和希佩尔二人喝完属于大人的饮料，正准备睡觉时，宿舍的房门被敲响，打开门，只看到泪眼汪汪的小听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站在门口，进门之后二话不说跑进希佩尔的房间，一头扎进被窝里。几分钟后腓特烈匆匆赶到，最后也没能把扒在希佩尔身上的小听带走。

欧根不知道那天小听和腓特烈发生了怎样的冲突，但她看得出，腓特烈面对反抗她的小听毫无办法，单论力量舰娘当然不会输给十几岁的人类小女孩，但若是强行使用蛮力，小听即便不受伤也会感到疼痛，腓特烈最终还是心软，只得委托欧根代为照顾，自己悻悻离去。那是欧根第一次意识到小听的成长，也是第一次在腓特烈身上看到了一个面对叛逆期孩子手足无措的母亲的影子。

当然，要说小听现在的这种个性都是叛逆期的缘故也有失偏颇，说到底，腓特烈她们这群舰娘对她的娇惯才是主要原因吧。只有真正被爱着的孩子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地娇蛮任性。欧根认为的原因还远不止这些呢……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希佩尔告诉欧根，小听睡觉时抱她抱得相当紧，温暖又柔软的触感，简直比俾斯麦养的猫还要讨人喜欢。当时的欧根只是稍微有点羡慕，而现在她不禁怀疑，当时自己的姐姐有没有教给小听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两个人恶劣的性格越来越相像……还有鲁普雷希特和舒尔茨……小听一定是受了这些坏姐姐的影响，现在变得一点都不黏人，可怜欧根还没有和小听一起睡过呢……

“小听……你听我说……”

“嗯？”

欧根突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你现在啊……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

“哈？”

“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嘛！会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胳膊叫我‘欧根姐姐’，头可以随便摸，脸也可以随便捏，给你巧克力吃的话还可以让你亲亲……为什么要长大变成这样！”

“你在、你在瞎说什么……我才没有……”

耳根泛出一抹绯红，小听飞快地把头扭到一边，害羞时的动作简直和希佩尔如出一辙，后视镜中目睹这一切的欧根不禁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说是这么说，小听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呢……已经从可爱的小姑娘变成美丽的大姑娘了……学校里没有人给你递情书吗？”

在小听面前再怎么成熟，欧根也不过尚且处在少女的年纪，对恋爱话题好像有着天然的兴趣。

“……情书是？”

“你不知道吗？就是表达爱意的书信喔。”

“类似那种……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深深地被你吸引，你的微笑、你的温柔、你的……”

“对对对，就是这种……等等，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

恍然间意识到些什么的欧根差点没把控住手中的方向盘，回头看去，后座的小听仍是一脸茫然。

“啊……今天收到了一封这样的……”

“对方是谁！”

似乎很热衷于这些八卦，欧根的眼中都放出了光，却也招来了小听鄙夷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兴奋……是一个女生给我的，叫……玛丽亚。

“居然会被女孩子递情书，我们家小听还真是有魅力呢。”

“啰嗦。”

“对方的姓氏是？”

小听的背景不简单，在学校里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事，有胆子追求她的女孩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要么就是某位高官大员的女儿。无论是哪种情况，欧根都有兴趣知道。

“怎么？欧根姐姐你还认识她吗？”

“说不定？”

“我记得是叫……雷德尔？还是莫德尔……记不清了。”

“呵呵……”

凑巧的是，欧根确实认识一位名叫雷德尔的人，八九不离十了。

“你喜欢她吗？”

“怎么样才算喜欢……”

小的时候，小听可以坦率地说出喜欢这个词，喜欢巧克力、喜欢上学、喜欢大姐姐们……但随着她的年龄增长，她越来越难以说出这么一个简单的词语。这个词好像慢慢变成了她不懂的意思，需要重新理解，却没有人来教她。

“大概就是……想要让某个人开心，想要跟某个人永远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对了，你对我的那种感情就是喜欢喔，呵呵呵……”

喜欢某人，就是想永远和她在一起……既然如此，港区里的大姐姐们，小听全都喜欢……要说最喜欢的……还是腓特烈姐姐和乌尔里希姐姐。

“不喜欢，她总是低声下气地凑到我面前，说实话挺烦的。还有，欧根姐姐我也不喜欢。”

“我会伤心的喔！”

欧根装作无精打采的样子瘫靠在椅背上，一边驾驶，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瞥两眼后座的小听。女孩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二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但仅仅持续了十几秒。

“说起来，你在学校里用的是什么姓氏？胡滕吗？”

“不……用的是腓特烈姐姐的姓氏。”

“腓特烈的？”

按理来说，腓特烈的舰名中并不含有姓氏，那么小听所用的腓特烈的姓指的是……

“……霍亨索伦。”

“噗……”

驾驶座上的欧根身体明显震颤了一下，伏在方向盘上，肩膀不自然地抖动着。而小听的眉毛早已拧在了一起，脸颊微微鼓起，似乎在酝酿着心中的怒意。

霍亨索伦，铁血皇帝的姓氏，也是历史上的腓特烈大帝的姓氏。宛如空中楼阁一般的高贵的姓氏落在自己身上，多少会感到别扭，尤其是小听学习了历史课程之后，在学校里愈发为自己的姓氏感到尴尬，她甚至要求自己的朋友们不许称呼她的姓，只能管她叫小听。

但她从没提出过要换掉这个姓，一次也没有。普鲁士的荣耀也好，腓特烈大帝的丰功伟绩也罢，这个姓氏所承载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但这个姓是作为舰娘的腓特烈姐姐赠给自己的，光凭这点，她就不能抛弃它。

她还记得腓特烈告诉她这个姓氏的那天，腓特烈轻轻把她抱在怀里，用那充满母性和爱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孩子，你是公主，是我们所有人的公主。”那时的小听还没有学习过铁血的历史，不知道这个姓氏背后的含义，也不理解腓特烈的这句话的意思，便一直将它深埋于记忆中。

升入中学，进入新班级的第一天，轮到小听自我介绍，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全场哗然，一位女生当场询问她：“你是公主吗？”那个瞬间，小听回想起来腓特烈姐姐曾告诉过她的话，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真正的皇室早就在国内销声匿迹，小听也不是什么国王或皇帝的女儿，但她的生活简直就是用蜜糖浇筑的一般，住进了“无忧宫”，真正的公主也未必比能够她更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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