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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圣女】下11,1

小说: 2025-08-27 09:51 5hhhhh 8450 ℃

大秦-洛京-天启城

出凉州,过六盘山脉,伫足在雄壮气魄的萧关城楼依依东望,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秦首都洛京城。

三城层层环绕,渠水纵横,绿荫蔽城,郊环祭坛,二市十八坊分部交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近三百五十万户大秦子民生活于此。

正所谓:定鼎之基永固,无穷之业在斯。这座辉煌无比的大秦帝都已经历了二百九十载的风风雨雨,自太祖兖州起兵,扫清寰宇,席卷八荒,统一中原至今已传十九帝。然这驾装载着无数人地位,权利以及无尽欲望的帝国马车终于要行至终点,有人想要拽住它,也有人想要推动他,但当从陇右席卷而来的妖气染尽渭水河畔的天穹,将关中大地笼罩在一片昏暗阴霾下时。所有人都知道,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它停下想要奔向毁灭的步伐。

天启城-龙威阁

天启城是洛京的核心内城,也是皇权最为集中的地界,这里与外城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同,除历届百家大典时期,常人禁止进入。天启城中其中又分龙威阁,天禄阁,琼楼,仙缘广场,百家试炼台等诸多标志性建筑,而龙威阁便是大秦议政厅与皇帝朝寝的皇宫中心所在。

龙威阁又分外前中后三大殿,中殿即是正殿,历代秦帝登基,重要朝会和皇家婚丧等大典均在此举行。

龙威阁矗立于整个天启城地势最高处,驻足而望可以俯瞰整座洛京城,而此地名便是龙首原,象征着人族兴旺从此开端,龙腾之气蔓延华夏各地,固有龙升威仪的美称,龙威阁也因此得名。

从太祖建都洛京,便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开始修建龙威阁,历经三十载,终于耗费无尽人力物力建筑而成,从宫外而进,入眼处清香木兰为栋椽,杏木为梁柱,屋顶椽头敷以金箔,门扉镶金色花纹,门面有玉饰,宝石铺首,尽显华夏建筑风格的恢弘大气。

回廊栏杆上雕刻着清秀典雅的龙纹,殿前左面为斜坡,以乘车上,右则为高阶,供人拾级。础石之上耸立着二人展臂环绕都无法抱全的高大木柱,紫红色的朱砂地面,金光闪耀的壁带,间以珍奇的玉石点缀。阳光照下,更显豪迈壮观。

而在大殿左右两侧则矗立着两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男左女右,女子身着道袍,手握拂尘,仙风道骨。另一人儒衫飘飘,持剑而立,闭目无言,飘逸出尘。正是【碧霞元君】顾玖辞与【飞鸿儒圣】阮南烛,这二人象征着中土道门与儒教,二者也均为天下显学。昔日妖族扰乱雍凉地界,也是二人力排众议,促使儒道联合,击破妖族,稳固大秦江山,保佑人族兴旺。

两扇雕刻着五爪真龙的青铜巨门伴随着轰鸣声缓缓敞开,步入正殿后,左右墙壁上则悬挂着十二张形态各异的人像图,有英姿飒爽,驰骋疆场者,也有人羽扇纶巾谈笑风生。这十男二女便是从开国至今为大秦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的【十二虎臣】,最后一位正是当朝凤阳王-秦雨萍。步行向前,廷议宫最前端则是一张居于高台之上的金色龙椅,上悬用至臻晶石雕刻而成的耀目牌匾,上书一行金边隶文。

【千面琉璃万重璟】

而这龙威阁廷议宫的全名正是【千面琉璃宫】。传闻乃是人族圣母娲祖凤里牺在太祖皇帝一统九州后,于天宫而下,降临人间,将这枚用于昔日补天所用的琉璃石赠予人族皇帝,而这枚琉璃宝石也象征着人族的兴旺。

太祖皇帝则用此神石制成牌匾悬挂于龙座之上,太祖皇帝名鼎璟,固书曰,千面琉璃万重璟,以向上天回应自身之志,寓意秦氏后代能够千秋万载永镇琉璃宫。

这座象征着大秦历史的皇宫仅仅是其中一殿便昭示着君权神授的无上权柄,无数莘莘学子终其一生的目标便是能够进入这琉璃宫中为人族天子出谋划策,为江山社稷贡献微薄之力,以达成儒家的出世思想,不枉平生之所学。

可能够得到这份殊荣之人也终究是凤毛麟角,当他们怀着一腔热血换来朝袍一件的时候,却发现往往仕途之上并非一帆风顺,想要出人头地,位极人臣有时候靠的也不尽是那一腔热血与自以为的满腹才华。庙堂之上,天子脚下,忠肝义胆可能不过是最廉价的垫脚石。

“咳……”

当一个人的咳嗽声在大殿之内响起,近百位文武大臣立刻目不敢动,比起面对当朝九五,恐怕这一声咳嗽更让他们惴惴难安,心生惶恐,仿佛这琉璃宫中也不再有半点人族龙气与天子威严。

“陛下,老臣偶然风寒,上朝来迟,咳……还望陛下赎罪。”

吴天晃动着佝偻的躯体步步而近,官靴每踏出一步,都在震动着这些文武同僚们的心,他头上的高山冠一晃一晃的摇动不定,黑红相间的长袍因为身体的瘦弱而显得格外拖沓,吴天的个头不高,相貌更是平庸至极,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子却已是三朝元老,独霸相位数十年之久。

他的一个喷嚏,一声干咳,这大殿之上伫立的百官都要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否之前做过对不起这位当朝宰辅的事,因为说不定往日里的一个眼神,一句牢骚都会成为被夷灭三族的荒唐理由。

大秦的朝服因春夏秋冬四季而变换颜色,却只有吴天一人一年到头永远穿着这一身黑红打底的长袍,他的头发也和其他官员不同,束发后再带冠是寻常人的仪态标准,也只有他从不束发,任由灰白相间的散发从高冠边缘散下,仿佛不拘不束已经成为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的特殊标志。

“丞相为国操劳,近日来见面怜清瘦,还应多注意身体才是。”

吴天确实日渐消瘦,他一向以一副心宽体胖的外表示人,可短短一月有余却已是身弱影瘦,人立黄昏,朝中坊间皆传言这老狐狸是作恶多端,天道有公,俨然已是油尽灯枯,行将就木。可现在来看,还远远没到那一步。

皇帝话音未落,吴天已经一屁股坐在了百官之前的亲赐玉椅上,廷议坐听是他的特权,秦禅冕旒下的双眼扫过不远处这位趾高气扬的辅政大臣,眉宇间已有三分不悦,可他终究只能把这份心中的不忿强压下去,毕竟这如今的大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傲视东方的强大帝国,他也不是太祖,武帝那般翱翔于天际之间的人族之龙,这位久坐深宫,早已被架空的掌上皇帝可能都比不过那池中的鱼儿,至少鱼跃龙门一朝化为苍龙,而他却无法走脱这天启城一步。

廷议和以往一样,秦禅听到耳朵里的除了内地风调雨顺便是各地又出祥瑞等等,总之一切都像被安排好的一般,国泰民安,波澜不惊。直到黄门一声接着一声的加急战报和无比急促的脚步声从宫外接连而至,他才如梦方醒。

“陛下,幽州千里加急,拓跋史依乾率鲜卑诸部三十万大军南下,兵锋以至定襄!”

秦禅脑子嗡的一声,鲜卑人又南下了?自从大将军秦雨萍被调往江南后,鲜卑人虽经常在边境劫掠,但终归是小打小闹,对于这种游牧民族来说,它们不来抢反而不正常,但至今为止鲜卑人已经足足三十余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入寇,上一次还是后燕皇帝慕容城出兵狼城,没想到倒了慕容家,又来了拓跋家的麻烦。

“陆爱卿,朕听闻鲜卑诸部常年内乱,怎能集结出如此庞大的军队南下?”

被点名的自然是掌管军机要职的当朝太尉,此人姓陆名雄,人如其名,相貌粗犷,身材魁梧,出身名门望族,更是对大秦王朝忠心耿耿。

陆雄心中无言,这位健忘的当朝天子可能早已被尚书台每天发出的写满了国泰民安,歌舞升平的奏议洗了脑,但身为太尉的他却只能清了清嗓子站出来再提醒一下昏了头的皇帝陛下。

“陛下,臣在半年前便多次上奏,要提防边陲胡人,鲜卑诸部鱼龙混杂,势力盘根错节。昔日武皇帝利用离间之计致使鲜卑部落中慕容氏与拓跋氏反目,以削弱鲜卑诸部力量。慕容氏日后逐渐衰落,半载前拓跋氏新任可汗慕容史依乾发动兵变斩杀慕容氏首领,一统鲜卑诸部,此人虽年纪轻轻但却心高气傲,久欲倾吞幽并,今番前来不容小觑。”

秦禅听罢倒是没有了刚刚的片分惊慌,原来是一胡人小儿刚登宝座,想来无非是想借机立威罢了,大将军秦雨萍镇守北境十余载,那些鲜卑人早已闻风丧胆,虽往往大举来犯却都是在周边劫掠一翻便被吓退,此次看来也不过如此。

“陛下不必忧虑,秦将军虽不在朝中,但幽并二州兵将均为秦将军训练,战力不俗,胡人性贪,此来必是和以往一般贪图钱财,陛下只需使人送些钱粮绢帛,休书一封,以示友好,胡人自退。”

一旁躬身进言的是尚书仆射左京,此人虽生得仪表堂堂,星眸如炬,但却出身卑微,久久不得志,后被吴天赏识提携,从地方一路高升,早就成为了吴天的左膀右臂,往往在廷议时充当吴党的先锋官,吴天的手中剑。

陆雄身为大秦太尉,更兼兖州陆氏的士族领袖,自然是看不上这种布衣出身且毫无能力建树,只会趋炎附势的家伙,他冷笑一声,已是面露厌恶之色,甩袍硬声道。

“陛下,鲜卑人此次率军南下恐非以往可比,臣听闻陇西的妖……”

他这边嘴巴还没闭上,又是一连串加急的战报声已经从宫外一人接一人由远而近,这一次不是北境,而是大秦的命脉所在,陇西!

“渭南急报!渭南急报!妖族大军出萧关,过渭水,妖军如潮水不断,不计其数!连……连那天上都……”

“快说!”

陆雄虎躯一震,喉咙口都涩的发痛,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就是大秦最不愿意看到的两线作战又一次上演,而上一次有秦雨萍坐镇江南,痛击倭寇,可如今呢……

“陛下!妖雾弥漫,妖气冲天,从雍凉至六盘山,再到渭水,漫天都是红色啊,比血都要红啊!陛下!”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三十四年前,十七年前,每一次妖族扣关东出,天穹都会被血色笼罩。这是因为妖魔屠杀人族后会吸食人族的精血,这些残忍的妖魔往往因为喜欢品尝新鲜活人的精血,等人彻底断气后便不会再采食,而尸体残余的精血因无法回流亡者体内便会随气流升腾至天穹,最终化为漫天的血雾遮天蔽日,如云朵随风向东飘荡,终日不散。一遇风雨,便形成血水,瓢泼而下,惨状骇人无比,宛如人间炼狱。

妖族历次东进,掠过之处,百姓无一生还,这些行尸走肉与那些胡人一样,走到哪里抢到哪里,抢到哪里便会屠光哪里。而胡人为的是金钱与土地,它们则是单纯为了饱腹。

“陛下……自张掖至洛京,一千一百余里,已再无一座村落,一个活人啊……”

秦禅听到了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他努力让自己显得震惊,自己是大秦天子,人族的象征,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一个活人都没有了……自大将军楚子阳兵败轩辕山,妖族已割据雍凉二州数十年之久,他心里其实早已清楚那片土地该是怎样的惨状,可当他亲耳听到自己的子民早已化为血雨,洒在这上千里的帝国土地上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惊肉跳,舌挢不下,但更多的则是愧疚与无奈。

“这……众爱卿,可有高见啊……”

人族的皇帝哆哆嗦嗦的坐在龙椅上,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四下打量着满朝文武,可这些往日里只会夸夸其谈,满嘴阿谀奉承,粉饰太平的迂腐之辈却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没有一个敢直视自己。

“各位爱卿……各位爱卿……妖族扣边,已临渭水,该如何是好啊!”

陆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不屑于与这群无能鼠辈当庭议事,可也不能亲眼看着大秦一步步走向毁灭,他用力的一跺脚,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大殿上终于安静了三分,他又瞥了一眼一直坐在那里装死的吴老狗,后者依旧闭目养神,不动声色,要不是那两根弯曲的鼻毛还在鼻孔下面晃荡,恐怕都以为这老家伙睡着了呢。

“陛下,胡人南下恐怕正是受妖族所邀,北为佯攻,实则是为了策应妖族东出,如今刘老将军正镇守渭南,妖军一时无法攻进关中,陛下应马上拟勤王诏令,号令各节度使率军赴洛勤王。同时督促幽并二州抓紧修建防御工事,严防死守,臣料定鲜卑人不会逞强攻坚。只要诸路勤王大军赶到,陛下亲临渭南,鼓舞士气,反戈一击,则妖军必败!胡人多仰仗骑兵,屯兵于坚城之下,乃取败之道也,不久自退。东北两线危机即可化解。”

秦禅听完频频点头,他虽不懂得什么韬略战机,但也懂得主次矛盾的道理,况且刘开谷骁勇善战……

“非也,陆太尉难道不懂识人之术吗?”

陆雄虎目流转间,马上就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小白脸,不用想,这顶撞自己的刺头便是刚消停了一阵子的左京,左京捋了捋下颚几根稀疏的胡须,一张嘴便是阴阳怪气。

“刘开谷乃何人?败军之将,失城陷地之徒也!若非当年他兵败而归,失了萧关,何至于如今妖军能够居高临下,扼守六盘山脉,觊觎关中?!”

满朝上下都知道这位尚书左仆射是吴天的忠实狗腿子,吴天权倾朝野,促使皇帝废除尚书令一职,架空尚书台,自设丞相,独霸朝政,颠倒乾坤,已历三代。

文武百官除非明哲保身,自愿空成闲职,其余都会主动攀搭高枝,心甘情愿给吴天当走狗,只有陆雄不同,他出身显贵,身后是三百年兖州望族陆氏,陆氏历经大秦十九帝,每任家族首领均出任太尉,掌管中枢禁军,说是秦氏龙椅宝座最后一道闸门也不为过。而这样忠于大秦,忠于秦氏帝王家的人是断然不会与吴天这等结党营私的权臣为伍的。

“哼,当年萧关一战,刘老将军披坚执锐,秣马厉兵,与道门天宗仙子合力退敌,拒屠未央百万大军于萧关之外,固原之下。奈何吴筹吴参军在刘老将军昏迷时私自开关迎敌,致使萧关失守,前功尽弃!此非刘老将军之过!乃是监军误国所致!”

陆雄一想到这就气的牙根痒痒,萧关一役,大秦损失惨重,精锐尽丧,更继雍凉二州后丢失了西线最为宝贵的战略屏障,自此关中门户大开,再也无险可守。而这狗东西居然还把责任丢给刘开谷,吴筹乃是吴天兄长,当年到底是因何而失关恐怕都内有蹊跷,奈何这吴天权势熏天,吴筹只是被降了官职,依旧锦衣玉食享受着,战败之罪却是只字不提。

“哦?当年吴监军乃是圣上亲自派遣,太尉难不成是想说……”

“咳……”

一声干咳打断了左京的话,吴天拄着拐杖依旧闭目不言,秦禅也只是干笑连连,毕竟不管怎么说,吴筹确实是当初经过了他这位皇帝的同意才前往军前监军,而现如今再提那些陈年烂账也无济于事,怎样退敌才是首要任务。

见皇帝面露苦色,陆雄也是心力憔悴,他无意于与这些吴党在庙堂之上如三岁孩童一般斗嘴,奈何这满朝文武却个个明哲保身,无一人敢站出直面国难,想那刘开谷,年近六旬,一生戎马,三度血战妖族,却最终依旧被朝内排挤,还被扣上了个失地陷关的罪名,最为可悲的则是这位坐在龙椅上的大秦皇帝居然连一句公道话都说不出口,忠肝义胆?保家卫国?多么可悲的笑话。

“那依左爱卿之言,如今为之奈何啊?”

秦禅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皇上当得真够窝囊的,他在心里赞同陆雄的建议,他也曾经幻想自己能够和太祖,武帝一样扫清寰宇,匡扶人族江山,可他已经四十有九,早已不是而立,不惑之年。却至今未走出这天启城一步,他怕自己只要走出去,身后这张龙椅就不再属于自己。他曾经试图利用道门的力量来平衡朝内吴党,可轩辕山的战败,剑宗的失踪,萧关的沦陷,天人二宗的离去还有诸子百家选择作壁上观的态度,这都让他这位势单力薄的孤寡皇帝身边再也没有能够与吴天抗衡的力量。

在这洛京城中,在这琉璃宫旁,相权终于凌驾于君权之上,秦禅已经无法再下达完全契合自己想法的圣旨,就像他明明知道国家动荡不安,四面环敌的真实情况却只能每天对着尚书台发来的虚假奏议傻乎乎的点头称赞一样。

“臣以为,如今的办法只有一个。”

大殿上每一双眼睛,包括那些低三下四的小黄门与摇着扇子的宫女都看向了左京,他第一眼没有回应龙椅上皇帝炙热的眼神,而是侧目瞥向了一旁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吴天,老狐狸的手指头在拐杖上带着节奏敲击着,在空旷的琉璃宫中发出“嗒嗒嗒”的轻响,几根灰白的发丝从高冠的缝隙中滑落,顺着满是斑点的粗糙老脸飘至地面,如银针坠地,飘然无息,却能引得所有人心跳加速,汗不敢出。

左京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他终于跨步而出,三角眼中目光锐利似箭,唇口相分,嗓音洪亮,这一次没有了之前臣对君的恭敬,语气中则掺杂着三分无可妥协的坚决。

“臣建议,迁都!”

秦禅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迁都?这两个字在大秦近三百载的轮回中从未出现过,秦人素来以武德充沛为荣,更以家国一统为统治思想,即便到了他手里的是一个四面漏风的烂摊子,可这些年来他也在一直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缝缝补补,勉强维持着这辆名为的“帝国”的马车继续在历史轨道上蹒跚前行。

偌大无比的琉璃宫内雅雀无声,无论文武都在这一刻集体选择了默然不语,任谁都清楚“迁都”二字可不是左京一个尚书左仆射就能随口敢说出的,大秦从立国初便建都于关中平原之上,这座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天启城更代表着人族的兴衰,关中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岂有随意丢弃的理由。

“放肆!汝等腐儒也敢妄议迁都大计?我太祖皇帝开创三百载基业,扫清八荒,威震海内,关中大地乃是大秦国运之根基,人族之命脉!被山带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过于此!妖族若来,各位公卿更当奋起反击,为百姓子民榜样,岂可敌人未至便先言放弃!”

陆雄捋袖攥拳,怒发冲冠,他恶狠狠的看着左京,恨不得现在就拿剑活劈了这万恶的投降派。迁都?迁到哪里?今朝放弃洛京,明日呢?人人都言吴天与那妖族私通,此番来看倒并非是空穴来风。

左京当然也不会被陆雄几句话吓到,他的背后是当今三朝元老吴天,且自己身后站着的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吴党,陆雄虽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又掌控兵权,但却终究势单力薄。

“陆太尉言过了,妖族已制霸陇右三十年之久,帝国边陲早已今非昔比,况且那刘开谷丢了萧关,更使洛京再无壁垒可守,如今妖军势大,难以争锋,关内援军一时不能到达,倘若敌军兵临城下,岂不危矣?”

秦禅听完也是接连叹气,他紧握着龙椅的手都在发颤,妖族上次扣边,朝廷不知赔了多少钱粮珠宝,甚至连整个益州都拱手送于妖族,才换来屠未央的撤军,可这一次不同,妖族是奔着自己屁股下面的龙椅来的,他一想到那些张牙舞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将自己的大殿围得水泄不通,这白毛汗就齐刷刷的顺着后脖颈往外冒,可如果真的让他舍弃祖宗社稷,东逃而出,又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更让这整片关中大地上的百姓戳脊梁骨……

“左大夫!你吃着秦禄,穿着官袍,怎能说出如此无君无父之言!大秦历代帝王的陵寝就在洛京城,今日若行迁都之计,岂不是要让先帝蒙羞,让陛下成为不忠不孝之君?!如今刘老将军镇守渭水,以拒敌军,城内尚有甲士三万,钱粮足以支撑十年之久,岂有一朝遇敌,便成鸟兽一般四散溃逃,丢弃祖宗三百年基业的道理?!”

这秦庭本就分属两党,一为吴党,二为明哲保身一派,只有陆雄是真真切切的第三类人,当年楚子阳含冤下狱,被处以极刑,也正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上表求情才从吴天的屠刀下救下了楚子阳一命,改判流放。刘开谷两度兵败也均是他从中斡旋才保住了刘开谷的军职,可惜物是人非,如今的吴党早已一手遮天,驱百官如若家奴,视天子似掌中玩物,一旦迁都成功,动摇的乃是整个大秦的根基,所有支持秦室的士族大户均在关中,吴天此举正是要切断皇室与地方豪强的所有联系,让这位还坐在龙椅上不知所措的天子变成真正供他驱使的提线木偶。

“哼,渭水虽西有秦岭横亘,北有六盘山屏障,然如今两处皆在妖族手中,渭南早已无险可守,只凭那刘开谷的一腔热血,呈匹夫之勇,又怎能抵挡妖族百万大军?当年他坐拥彭阳坚城,依仗萧关之险,亦不能阻克妖军,太尉又如何能保证那败军之将,六旬老儿能承担巩固京师的重任?关中久遭妖气侵蚀,人族气脉衰弱,早已不同往日,想那道家六贤,死的死,散的散,均无力保佑洛京城,陛下此时不迁都避其锋芒,又待何时?”

秦禅双目紧闭,咬唇不语,半天没有做出回应,他当然不想迁都,可任谁都清楚,如今朝内早已人心涣散,就算他不愿动屁股,可又有谁能够抵挡住那些来势汹汹的妖魔大军呢?就如左京所言,连大名鼎鼎的道家六贤都无力对抗妖族,人族的未来又在哪里?大将军秦雨萍与国师邱娴贞一时不在朝内,又有谁能够为他分忧呢。

“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此人妖言!陛下只要坚守到关内援军来到,便能反戈一击,倘若妖军破城,臣愿率全家老小拼死一战,以保陛下周全!主上啊!祖宗基业,来之不易,岂可拱手送于腌臜妖辈!任由它们祸乱九州啊!”

陆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了命的磕头,可他身后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附言半声,任凭这位年过半百的太尉将额头磕的鲜血直流,高冠掉落,白发披散。大殿上却依旧只有哐当哐当的额首顿地声。秦禅面露不忍,几欲张口,可却终究又避开陆雄忿然作色,满是血丝的双眼,因为他知道,选择权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陛下,臣最近在洛京城内听得一民谣,小童唱曰:

西有天启城,东有洛水畔。

倘若兵戈至,神都保平安。

秦禅这才来了精神,连忙睁大了眼睛问何意,左京摇头晃脑继续道。

“天启自然为关中洛京,而洛水则地处洛阳城,左携涧水,右带伊河,东出平原,北入黄河,而神都便是我朝东都洛阳。此童谣正寓意陛下龙兴神都之意。”

左京回首看向身后众人,见无人敢持反对,他大张双臂,纵横排阖,声调激昂。

“洛阳西有函谷天险,东有虎牢之固,北通冀并,南连荆豫,正是上天送于陛下再兴人族血脉之地。关中大地远离中原,又已失秦岭屏障,已成我大秦之软肋,太祖以此为基以历二百九十余栽,传十九帝,臣与司天监夜观天象,三台星中,主星暗淡,客星倍明,此乃不祥之兆,此时陛下正应革故鼎新,改弦更张,行不可为之事!逆转乾坤,转海回天!方能让我大秦千秋万载,国祚永存!”

此番话一出,琉璃宫内这些平日里早就看惯了吴天,左京眼色的趋炎附势之徒马上开始再次叽叽喳喳的议论,好似一群聒噪不止的麻雀让人心生厌烦。

吴天依旧坐在一旁,闭目不言,不动如钟,历来廷议他要做的便是如此,剩下的交给手下人就好,有时候不张口,要比舌吐莲花,咄咄逼人更让人忌惮。

陆雄知道大势已去,但他不想就此妥协,更不想放弃,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还是整个秦室的国祚,他都不能亲眼看着这些祸乱朝纲,别有用心的奸佞之徒从幕后一步步走向台前,直到最后彻底吞噬掉整个人族的未来。

“陛下!星象玄理乃是无稽之谈,岂可偏信?臣愿以全家老小性命做保!如若刘老将军一月内守不住渭南,臣甘愿领宗族上下九百八十一口人明典赴死!”

这是陆雄最后的办法了,他很清楚仅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撼动吴天这根早已枝繁叶茂的巨树,因为这根大树下盘根错节,其躯干早已渗透蔓延至整个琉璃宫,天启城,甚至吴天已经把手伸向了异域。他要做的只能是尽可能的拖延大秦这只垂垂老矣的华夏巨兽走向湮灭,将鲸落的影响力降低到最小,至少不能让妖族统治这片土地。

“吴爱卿?”

“丞相不知有何高见啊?”

秦禅面对这位铮铮铁骨的太尉犹豫半晌也没办法给出一个让他自己与陆雄都满意的答案,而他最无可奈何的还是这老不死的吴天旁若无人的继续装睡,火烧眉毛下他还能稳如泰山的坐在那,连屁股都不愿意挪动一下。

面对皇帝的询问,吴天只是拱了拱眉头,打了个哈欠,手中的龙首拐杖在地面上敲打了几下,勉强挺起腰,接着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佝偻着背面色如常的走到秦禅的面前,泛黄的眼珠子在一旁依旧俯首扣地的陆雄身上打量了一圈,眉宇间带着几分可怜。

“咳……老臣以为,左大夫虽言之有理,但事态却也没有到迁都避难的地步,咳……”

不单是左京一愣,就连陆雄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老匹夫到底在耍什么鬼心思?这还是这些年来吴天第一次没和自己唱反调,换做以往,俩人就算没在朝堂上当面互怼过,但也从没看过对眼。

身后百官也个个面面相觑,这些人手上的权力早已被架空的八九不离十,自己以后的步子全都得跟着吴天屁股后面走,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就等吴老狗一张嘴,他们就集体附和的准备,谁知道这老不死的现在又变了卦。

“哦?难道丞相也认为太尉所言不差?”

吴天连看秦禅一眼都懒得去瞧,他只是捋了捋下颚稀疏的胡须,自顾自的在大殿上来回踱步,惹得秦禅一个劲想要追问,但都欲言又止,不知从何时起,这位天下人王已经习惯了等这位三朝宰辅拍板,自己才能真正下诏的习惯。

“陛下,老臣并非反对迁都,迁都大计非同寻常,江山社稷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洛京城是部分,而九州才为整体。陛下要知道如何取舍,人族强盛之时,妖族尚不敢窥探神器。可如今敌强我弱,今是昨非,依老臣之见,如何重新拾起这主动权才是破敌最重要的一环。”

大秦如今的实力秦禅这个当皇帝的心里最清楚,用日落西山这四个字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武皇帝在位时,莫说妖族敢割据雍凉,就连那妖王都被封在幽冥之渊里不敢露头,可现在今非昔比,自己面对的则是数以百万计的妖族大军和重新统一的鲜卑诸部。

嗜血成性的妖魔与驰骋草原的胡人在同一时期于帝国的西北两线迅速崛起,而它们要征服与蹂躏的却是一个早已疲软不堪,民生凋敝的华夏王朝。

“那依丞相所言,朕又当如何?”

皇帝低三下四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陆雄抬首看向这个身披黑红交错,玄上纁下,上刻日月星辰十二章龙袍的大秦天子,他的眉宇神色间尽是踌躇与期盼,踌躇的是他身为大秦的皇帝是否能够真正做下心头的决定。期待的则是吴天和这满朝吴党能否给他一线生机,说服自己心中迁都的惶恐不安。秦禅感到了内心充满了矛盾,仿佛每个决定都是错误的。

他又侧目而向吴天,老狐狸一脸波澜不惊,丝毫不见半点大战在即前的半分紧张,仿佛一切他早已成竹在胸。能让陆雄这一生敬佩之人少之又少,一为太祖皇帝亲任的第一位太尉,也就是自己的祖上,剑圣陆冠。

第二恐怕也就是这该死的奸相吴天了,他恨吴天与他身后如蚁附膻的吴党,同时又对这位三朝宰辅无可奈何,此人是从洛阳的一介县令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大秦的开疆拓土离不开各地士族的帮助,太祖皇帝起兵于兖州,而陆氏便是当年第一支支持太祖帝的士族。能在这个世家大族为核心权力的帝国中以布衣身份官拜宰辅,权倾三世的人,他经历过多少苦难艰险,又是踩着多少人的头盖骨才能够走到今天,都是陆雄不敢去想的。

左京的一番话可能还没有完全让皇帝信服,可等到吴天张口后,这位人族天子却已经潜移默化的在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老狐狸早已摸透了当今皇帝的心思,秦禅并非是那种一无是处,只知享乐的昏庸之辈,而是被自己一步步利用手中的权力架空于此,从杀卢灭道,剑宗覆灭,陇右失守,萧关沦陷,乃至于遥远的东瀛岛国,他就像一个操纵着天平的执法者,将帝国的命运,人族的未来放在天平之上,任他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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