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这边是折腾了一宿总算能睡下，岳清源却是整夜未能合眼。

他刚与各派掌门敲定好了人魔之战的具体细节就连夜从昭华寺赶回了苍穹山。一路上，沈清秋花月城与洛冰河对峙的一幕在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他内心隐隐不安，连穹顶峰都没回便径直去了趟清静峰。

竹舍内空无一人。

岳清源径自在屋里转了一圈。只见床褥间明显没人动过，书房中的笔还搭在砚台上，连架子上的茶都没有少一点，桌面上只有一杯凉水。

岳清源先是皱眉，在旁边静静地看了那空荡荡的屋子一会，转身就去了灵犀洞。

他的预感一向准得可怕。

但他现在就站在清静峰脚下，只后悔自己昨夜为何已经听见那声音却还要执意再走上前去看。

他在灵犀洞没走多远就听见了那诡异的声响。起初他还以为是柳清歌和沈清秋打起来了，心急如焚地循着那声音走去。

那声音逐渐清晰了，他的脚步也慢下来了。

他立在那石壁后，听着意味再明显不过的撞击声，听着混乱的呜咽与断断续续的求饶。

他不信，他闭了眼，指骨“咯咯”作响，可那声音挑衅着他。

他终究是屏了息往前挪了一步探头看去。

他的小九被欺负得好惨。

他的小九哭着雌伏于他的柳师弟身下。

他的小九正埋在那人怀里，动情地唤着“柳郎”。

七哥是喊不出来了，但是现在可以叫得出来柳郎。

岳清源手一直颤抖着按在玄肃剑鞘上，直到他梦游般一步一挪地走出灵犀洞，玄肃陡然出鞘半寸。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的穹顶峰。

他走错了。

他发现屋子里的摆设并不熟悉时，才发觉自己正坐在竹舍里他常与沈清秋喝茶的那张椅子上。

灯也没点，他就那么在黑暗里坐到了拂晓，直到听见有人御剑飞过，落地的时候似乎摔了一下，还骂了一句。

他才仓惶地翻了窗户，失魂落魄地在门外驻足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屋内的动静。

良久，他径自从竹舍门外走过，脚步拖沓得好像有什么不利索一样，游魂儿一般回了穹顶峰。

当年他走火入魔在灵犀洞，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又涌了上来。

……灵犀洞里，又是灵犀洞里。

桌上案牍摊开还未批阅完，岳清源逼着自己不再去想，一字一字地读着那工整的蝇头小楷，在空白处批下一字。

那二人在灵犀洞交缠的样子又浮现在纸上。

岳清源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总算是能静下心看得清楚了。

却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本该写“准”字的地方，写了一个“九”。

那“九”写得潦草，歪歪扭扭的，哪有他以往的半点遒劲有力。

添上几笔却怎么也改不成一个“准”字，反倒是越写越乱。岳清源只好把那字涂黑了，再在边上写上一个“准”字。

他看着那坨涂黑的疙瘩低低地苦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笑纹便悄悄消去，面孔分明是青年，眼神却忽然沧桑起来。

天总算是亮了。

岳清源又批阅了几本公文，匆忙地收拾了下就又去了清静峰。

他路上走得急，到了清静峰脚下，却倒是不知该怎么走上去了。

岳清源就在半山腰那转了几圈。

天空浮云翻飞如雪，空气中凝聚着湿重的雾气，可他面色沉沉，浑然不知道冷。

天已大亮，山川大地也变得阔朗。清静峰的弟子们练琴的练琴，诵读的诵读，练剑的练剑。

尤其是知道掌门铁青着脸，正在这边来来回回地走，谁都不敢开小差。

宁婴婴桌子下压着的戏本子都悄悄藏到了袖袋里。

一个本来由上到下扫着石阶的弟子见了岳掌门站在那，愣是悄悄地原地转身，假装没看见掌门，也不管自己这是白扫了一趟，拿着扫帚从下到上地又把那一堆竹叶给扫了回去。

明帆看着岳掌门负手踱步脸色越发难看，自然想起今早的事情。清早他刚起床，师尊打着哈欠晃悠到他屋子门口，匆忙说了一句“上午不要扰为师休息，为师不舒服”，人就又晃晃悠悠跟梦游似的没了踪影。

师尊昨晚人一直没在他是知道的，掌门急匆匆半夜去了竹舍他也看见了，大早上师尊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虚他也发现了。

明帆就忍不住开始想象，担心了一下此时应该还躺在床上睡觉的师尊。

师尊是大半夜出去干了什么能把掌门气得大早上又过来在这等他啊……

噫~~少年瞬间想到自己看的《仙姝秘事》里写过有些仙姝会在半夜幽会修士然后不可描述。我师尊难不成……

不行，掌门这要是等不及了直接去竹舍一开门发现我师尊睡得正香……

明帆突然感到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他果断放下了手里的《道德经》，还不忘把《道德经》中间夹着的小话本《仙姝秘事》给藏好了再去竹舍给师尊报信。

他还没走到竹舍前面那片竹林，宁婴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住了他。

“明帆师兄！你快去你别停下，别看我了！你快去叫师尊啊！岳掌门把柳师叔打了！”

明帆听见她那句十万火急的“你快去”，立马转身快步朝竹舍那紧闭的门走去。

但听到下一句后，他立刻呆立当场。

“你说什么？谁把谁打了？”明帆转过身，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真的认为自己听错了。

“掌门打了柳师叔一拳，脸上都是血。你别问了赶紧去叫师尊啊！”宁婴婴急得都快哭了。

明帆大脑还在缓慢翻译这句话。

他无法想象这会是什么场景。

宁婴婴看他还是宛如痴呆状地在原地傻站着，也不管他，百米冲刺般跑到了竹舍门前，开始雪姨拍门呐喊：“师尊你快出来啊！掌门打了柳师叔！师尊你快开门啊！柳师叔一脸都是血！”

此时半山腰的石阶处十分热闹。

弟子们看着二位金丹修士紧张对峙，其中一人鼻子嘴角都流着血。

流着血的是百战百胜的战神柳清歌。

还在捏着拳浑身颤抖的是掌门岳清源。

这场面谁舍得错过，从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嗓子“柳师叔被打啦”起，众弟子是齐齐放下手里的书啊、琴啊、剑啊、小零食啊，压抑着澎湃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各自找着绝佳观景位置开始观战。

连一个书院长廊的雕花窗户都能挤满五个人头。

还有人因为来得晚了，只能挤在一堆人后面，也踮着脚伸长脖子，除了看见一堆后脑勺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只好悻悻地将前面探头探脑的弟子往后一扒拉，问起那些早早占了高处窗台的一线记者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毕竟都是十来岁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做不到心如止水，师尊一不留心，他们就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刚目睹了的弟子们便毫不吝啬地和别人分享着八卦。

有个好事的跟讲评书似的，在那红木长凳上嘚瑟地轻轻一拍道：“来，且听我给你们讲上一讲。”

一堆小脑袋就跟麻雀开会似的，凑了过去，比听课都聚精会神。

见所有人注意力在自己身上，那假装自己说书的越发入了戏，眉飞色舞起来道：“先是咱们这岳掌门呐，一大早臭个脸，在咱们这晃悠大半天，也不知——”

“诶这咱们都知道，别扯，你直接讲柳师叔。”

换做往常，这个说书的初级入门弟子是万万不敢在早课期间这么肆无忌惮地讲八卦的，但此时师兄弟们差不多全都在场，他也难得扬眉吐气一次，险些得意忘形，又摆了摆手道：“啊，那咱们就从这柳峰主上清静峰这段开始讲。柳峰主玉树临风好个——”

只可惜大家只想听八卦没心情听说书：“你直接讲重点行不行？跟我们谁没见过柳清歌似的，有这闲工夫你下山酒馆打工说书去。”

“行行行，这不就咱们柳师叔也来了吗，急匆匆就往竹舍那边走，估计是找咱们师尊有急事，居然没看见掌门站在边上看着他。”

说书的发现没人捧场，老实地开始讲八卦。

“掌门那张脸就跟上了铅粉似的，反正看着就很生气，直接吼了一声‘柳清歌你想干什么？’柳师叔就站住了，很惊讶的样子，转身给掌门行了个礼，好像是说什么‘我去看看’，给人感觉很急，话没说完又要往上走。”

那弟子每说一段，就整出一个特别夸张的神情。伴随着周围师弟师妹们的惊呼，别提有多得意。

众人不由得又往中间挤了挤，虽然这人讲得清楚，但大家都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掌门一把就拽住柳师叔胳膊，照着脸就给了一拳。当时柳师叔鼻子血就下来了。”

原本鸦雀无声的弟子们此时纷纷低声发出惊叹。

“掌门又推了柳师叔一把，骂了一句‘你还有脸见他！’柳师叔一直低头擦血不说话。真是……我头一次见掌门这样。”

他五官皱成包子褶儿，挤眉弄眼了一番，最后伸着根手指，左右摇晃，总结出三个字：“啧啧啧。”

听众们也纷纷跟着“啧啧啧”，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柳师叔到底做了什么。

随即窗口一人低低喊了一声“你们快看，师尊来了！”大家又呼啦一下开始挤在各种窗户和栏杆前围观。

沈清秋被宁婴婴喊醒时整个人都是傻的。

他在大脑里反复读了四五遍“掌门把柳师叔打了”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一秒他还在梦游中尚未清醒过来，冲宁婴婴嘟囔“什么事非要我去啊你们不能处理一下吗？”

下一秒他已经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全部穿好并且说道：“你们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

当沈清秋气喘吁吁地抵达现场、亲眼看见柳清歌仰着头满手都是流出的鼻血时，之前一路上想了十多条的解决方案全忘记了。

来不及把一口气喘匀，他跌跌撞撞冲过去站在中间打断了二人继续斗鸡，悄悄给柳清歌塞了块帕子后转身去看气得嘴唇都在颤抖的岳清源。

岳清源从来都是冷静自持、从容淡定的模样，沈清秋第一次在他俊雅如玉的脸上看到毫不掩饰的骇人怒意。

沈清秋一向很知道天高地厚，做人也十分有分寸，目瞪口呆了一阵后，咽了口唾沫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掌门师兄……”便愁眉苦脸地不敢继续造次了。

“我都知道了。”岳清源看了他一眼，立刻看出沈清秋衣服穿得不似往日谨严，脖颈还隐约可见暧昧的痕迹。他不愿再看，带着几分泄愤的意思拽住了沈清秋的肩膀，把他拎到一边，转过脸继续看向柳清歌。

柳清歌此时满脑子都是岳清源那句“你还有脸见他”，从被打了一拳之后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

沈清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用百倍速分析了一下刚才发生事情的前因后果，道了声“果然”。他从知道柳清歌突然被打了开始就隐隐猜到了。

“掌门，昨夜的事，清秋请罚。”沈清秋顶着一脑门的焦头烂额，恭顺地跪在岳清源面前，低头请罪。

不管什么时候先低头认个错总没错。

来的路上他捋了一下，要说这事他的错比柳清歌要重多了。

他可是擅自夜入灵犀洞，还做了不可描述的事。灵犀洞未经掌门允许不得擅自入内，这是苍穹山的铁律。他不主动去找柳清歌也没后来的事情。

沈清秋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脖子都是红痕，步履虚浮、摇摇欲坠得活像个强撑着一口气的纸壳子，岳清源听闻看了他片刻，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越发的肝火旺盛，一时间，内府中平静许久的心魔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岳清源深吸一口气，心里烦躁地过了两遍清静经，险些将清静经叨叨成数来宝，这才勉强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火下去了，灰自然浮了上来，岳清源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清秋你……！”岳清源头也不回，脸上不耐之色一闪而过，似乎是不打算和他再废话下去，生硬地说，“你先让开。”

沈清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岳清源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岳清源，刚想说什么，就被柳清歌不动声色地一手按在肩膀上推到了一边。

“你先回去。”柳清歌一脸倔犟地瞪着岳清源，眉宇中带着挑衅，把帕子又塞回沈清秋手上，自己则是马虎地拿手蹭了蹭又流出来的血。

沈清秋这才看见柳清歌连牙缝里都是血。

“柳清歌，你就没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岳清源没别处发火，只能死死盯着沈清秋身后也在瞪着他的柳清歌，朝柳清歌咬牙切齿地恶声恶气。他额头青筋直暴，脸色简直差到了极致，声音里似乎要燃烧起来的怒火让那些躲在一旁的弟子们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沈清秋伸手轻轻地拉了拉柳清歌的袖子欲言又止，纤长的睫毛颤动，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

柳清歌我求求你低个头吧！

柳清歌连看都没看沈清秋，整个人仿佛是从一捧寒霜里幻化出来的，依旧与岳清源针锋相对。

但是他的手微微动了动，紧紧握住了沈清秋拉着他袖子的手。

“要罚就罚。”柳清歌神色极凉，语气倒是平淡得很。

柳清歌你气死我算了！

沈清秋觉得自己肺要被柳清歌这鼻血横流还仰着下巴放狠话的样子气炸了。

岳清源下一秒又是一拳这个动作沈清秋完全预料到了。

毕竟换成他自己他也很难不打上去。

沈清秋早有准备，在岳清源一胳膊挥出去的瞬间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岳清源的腰死命地将他往后拖。

可同时沈清秋也发现自己从醒来就在疼的后脑勺终于疼到了他忍耐的极限。

他已经快分不出来自己是头疼还是在头晕了。

岳清源是想再挥出另一拳的。

柳清歌瞬间因担忧而终于有了变化的表情让他不自觉看向沈清秋。

沈清秋唇色微微发白，眼眶也有些发青，只有脸红得异常，抱着他的腰似乎想要稳住身形，可是失败了，踉跄几步便不受控地往前倒。

在柳清歌伸出双臂的同时，岳清源扑过去把沈清秋整个打横抱在了怀里。

岳清源拿手在沈清秋额头上摸了摸，温度烫人。

连被打了一拳都没什么表情的柳清歌现在眉头紧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岳清源怀里的沈清秋。

两人全都看见沈清秋面露痛苦之色，嘴里不住地喃喃着什么，不约而同地停了战。

“柳清歌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木师弟！”岳清源感觉怀中人挣动了几下，体温高得吓人，心都被揪了起来，匆匆撂下一句话，转身抱着沈清秋走了。

沈清秋此时头痛欲裂，因为痛苦而不停地摇晃着头，嘴里不断呢喃着“好吵”。

岳清源抱紧了怀里的人，柔声道：“不吵了，小九，以后都不吵了。”

岳清源把怀中人轻轻放到竹舍榻上，叫明帆打了一盆清水过来，又拿了一条毛巾浸湿了，再稍微拧干了一些，叠得齐齐整整一长条敷在了沈清秋此时已经烫手的额头上。

“明帆，你下去传令所有清静峰弟子，今早的事谁敢说出去，安定峰劳役半月。”岳清源微笑看着明帆，语气平静。

明帆瞬间毛骨悚然。如果明帆知道现代微信里有一个著名的“迷之微笑”表情，那么此时他一定深刻理解了为什么领导迷之微笑时最为可怕。

明帆甚至可以从岳清源这个诡异微笑里读出来——你们这帮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全体在偷偷围观。

明帆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就一身冷汗地飞奔下去传达掌门旨意。

沈清秋因为头痛一直在不停地微微晃头。岳清源叹了口气，一手探上那人的手腕查看灵息，大体上没什么异常。

至于那股还在体内乱窜的水系灵力，岳清源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又想起了柳清歌流着鼻血死瞪着他的表情。

“掌门，清芳来迟了。”木清芳提着药箱几个大步走到榻前，见岳清源低头揉着太阳穴，还以为是心急他来得晚了。

“无妨，你快看下清秋。”岳清源说着在木清芳身边看了一圈，又侧头看向门口，才看见正抱臂立在门边上的柳清歌。

柳清歌稍稍往前伸着脖子看得聚精会神，显然很关心沈清秋这边的情况，又不知为何不肯走过来一些。他发觉岳清源的目光，居然扭头就往外走。

“柳清歌我让你走了吗？”岳清源本来早就散了的火气又被柳清歌这一扭头勾了起来。

柳清歌脚步微微一滞，顿了一下，转身又快步走到了岳清源面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岳清源，眼神却在悄悄地往下瞄躺在岳清源身后的沈清秋。

“血止住了？”岳清源见他脸上这次干干净净的，除了嘴角有些淤青。

柳清歌沉默半晌，木清芳突然转头看着柳清歌使了个眼色。

“嗯。”柳清歌嘴也不张，闷闷地答了一声。

“狐妖那次是你吧？”岳清源回想起二人下山铲除狐妖后柳清歌那句别别扭扭的“都是我的错”，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柳清歌还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岳清源长叹一口气，回头取了沈清秋额头上那已经温热的毛巾，泡在清水里降了降温，拧了拧又展平放回沈清秋额头上。

柳清歌立在原处，一言不发。

木清芳突然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柳师兄，我能查看下你的灵力吗？”他抬手示意柳清歌。

木清芳内心十分崩溃，他只觉得自己今早也就是被雷劈了个千八百遍吧……

先是柳清歌脸和手上都是血的敲开他的门，很淡定地仿佛血不是自己的似的说“你快去清静峰，沈清秋晕倒了。”

他只好匆忙地收拾了下，在路上给柳清歌简单止了血，看柳清歌那个样子他也没敢多问什么。

结果柳清歌自己突然冒出来一句：“木师弟，双修的时候如果对方没打开灵脉，会怎样？”

不会怎样，主要看你一口气输送了多少……

大概类似于输血结果针都没扎到血管里吧。

木清芳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沈清秋和柳清歌双修了？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木清芳没料到自己不过眼睛一闭一睁，居然林林总总地发生了这么多事，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脸上几经色变后，简略地回答了柳清歌的问题：“双方都有损害，一方吸收不下的灵力会导致其身体难以承受。一方则会短暂的出现灵力逸散。师弟，你脸色怎么有点苍白？”

柳清歌看都不敢看木清芳，闷声说了句“没事”。

木清芳敏锐地在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上看到了“难言之隐”这四个发着光的大字。

千草峰峰主身上有种圆滑又坦荡的冷漠，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他多年目睹过无数人行走在生死边缘的缘故，他不收徒，也不太关心门派的事，多年来只是醉心于医道，无论对谁都只当对方是短暂的同行客，此刻见柳清歌不愿多言，当即也不再问。

现在听完岳清源和柳清歌这对话，再加上检查完沈清秋的身体，仿佛听见了脑海中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三观彻底碎裂的声音，木清芳一个眼花差点把手里的针扎到岳清源放在床边的手。

他现在更担心柳清歌。

双修这种情况，对于送出灵力的一方损耗才是最大的。

沈清秋现在只不过是多余的灵力吸收不了，再加上急火攻心就晕了。

发热是因为沈清秋真的又一次染了风寒。

柳清歌看了看木清芳停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他实在不想让木清芳发现自己双修失败也就罢了，此刻还虚得一笔。

……啊，太丢份了。

木清芳二指在柳清歌手腕上稍稍一压，眉头就皱了起来。

岳清源一看木清芳面色不妙，立马伸手也捉住柳清歌的手腕，探测了灵力。

随即岳清源叹了今天早上的第三次气。

柳清歌是水系灵根，如果说把他正常情况下的灵力状态比作深不可测的大海，现在差不多就是钱塘江大潮。虽然依旧强悍，但是打了对折都不止，而且还一片混乱。

柳清歌听了岳清源这声叹息，心里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急切压抑住，突然反抓住岳清源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一撩袍子，倏地单膝跪下。

“掌门师兄，我，是真的想和沈清秋结为道侣。”

无比虔诚。

就像当年柳清歌第一次在万剑峰剑池拔出自己的乘鸾一般。

剑，今生唯有乘鸾。人，今生唯有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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