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了？”柳清歌眯起眼睛。

“我没怎么。”沈清秋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拉了拉领口，转身背对着柳清歌盘坐，道，“运功吧。”

柳清歌沉默了稍许，才缓缓动作，沈清秋待要照例打坐调息，柳清歌却突然一伸手，将人拦腰一带，整个圈进怀里，抱着输起灵力。

沈清秋一跌入怀就没入一个极舒服的灵力场，如灵池不冷不热，从头到脚地温养着。两个人都慌得心怦怦乱跳，只听柳清歌轻声道：“这样比较快。”

此言当真是一语双关。

昨日在魔界，听到魅妖断言的一刹那，美梦成真的窃喜，足以掩盖沈清秋说“女修”时的悲哀、心事无所遁形的恐慌，以及“心事难终”的悲凉。魅音夫人透露的疑点也印证了他的判断，不足为怪。他早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不放心沈清秋的态度。忍了一个晚上，明知沈清秋一心逃避，脑子里却一直回响着那句“如果不曾道破，恐怕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再细思平日相处，沈清秋对自己分明也并非无情，独一份的特别，待他自与旁人截然不同。

一寸一毫，都在给他的狼子野心煽风点火。

他和沈清秋之间，从来无需顾忌，想做便做，旁的日后再说。

沈清秋脑袋里一片空白，不争气地从耳根红到脖子，良久理智回笼，手搭上柳清歌胳膊却又不好强行挣出来。当别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时候这么做，不就等于啪啪扇脸？思索片刻，还是轻叹一声，在柳清歌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其实他们在外面遇到危急情形的时候，柳清歌也会把他拉进怀里抱着输灵力，他躺人怀里躺着躺着早就躺习惯了。可自云台山归来, 这些早就习以为常的习惯都不可避免地变了味，仿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沈清秋这一动，柳清歌还僵了一下，怕他要挣脱，却是沈清秋在他怀中侧躺，脑袋枕在锁骨窝。

两人都没再说话，柳清歌心跳逐渐平复，一只手不自觉间放到了沈清秋腰上，怀中人也没有动静。

柳清歌抱着他，两人灵力交汇如温泉池，温暖松弛从后背一直传至贴着沈清秋腰腹的手掌，蔓延到四肢百骸，沈清秋咳了一声，心虚道：“开始吧。”

柳清歌没再说话，只轻轻伸手，摸上了那对青衣覆盖下隐隐凸起的蝴蝶骨。

那对蝴蝶骨摸上去仍是那般瘦骨嶙峋，仿佛用点力就能震碎。柳清歌注入灵力时不得不放轻放缓许多倍，耐着性子跟着沈清秋的节奏，慢吞吞游过大小周天。

有绵长平和的呼吸，在他手里放松地张合。

第一次与沈清秋的肢体接触是什么时候呢？

柳清歌一边专心输灵力，一边在脑海中浮想联翩。

……那大概要追溯到很久之前魔族入侵的时候……

沈清秋在穹顶峰倒下的时候，他托住的是肋骨。

柳清歌手指长，一伸手不知覆住多少根，俱是嶙峋手感，仿佛骨外只有皮。手腕也细，托在手里显得指爪纤长。

还有气，一排排在他手里舒缓地张合，好像躺在他腿上格外安稳似的。

柳清歌向来不喜与人有身体接触，因此碰一次触感格外鲜明。

后来隔三差五习武练剑，接触的机会可就多了；再后来，仙盟大会后，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就要为麻烦精沈清秋通一次灵脉。

三年间那对蝴蝶骨不知碰了多少回，熟到闭着眼睛都能描出来。

花月城那日，沈清秋从高空中坠下，他的手先拖住的还是肋骨。隔着薄薄的衣服，凉而滑，却过电般烫手。托着腿弯的手更是全麻了，罕见的一点软肉腻而滑，想赶紧换个位置，又不敢到处碰。手顺着肋骨往上托，腰又沉下去了，干脆狠心一挪位置，让人整个靠怀里，头能靠在肩窝。

沈清秋曾经抱了只猫逗他，险些把猫都塞他怀里去，又拽着他手要他摸。

猫这种动物身上就没多少肉，贴上皮毛就能轻易摸到所有骨头，一点力道不能用。抱在手里却柔若无骨，连头骨都是软的。

沈清秋仍旧面带血色，明明瘦骨嶙峋，抱着却是极软的，安静地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在做一个难醒的长梦。

可是没心跳了。隔着自己的外袍，一排肋骨在手中是死寂的，使人倍感荒唐空寂。

异域有传言道，命定之人是自己一根肋骨化成。前生老天抽出来的这根肋骨，在身上是最软也是最硬，最脆弱又最坚韧的那一根。

沈清秋的扇子也硬，拿清静峰最硬的竹子磨的，放哪里都硌，在肋间硌出淤青。

也是那扇子藏在肋下，替他挡过洛冰河致命的一击。

天知道是哪一根。

沈清秋大梦不归的那些年，与洛冰河斗，与幻花宫斗，与天斗，与地斗，与命斗，他每一根肋骨都折断过。

时隔五年，他好像刚从一场混沌中醒来，切实地触摸着这种圆满……

柳清歌尚在感慨万千，怀中的沈清秋却是煎熬至极。

猝不及防被人抚上后背，他只觉得周身一阵颤抖，敏感的脊梁“噼里啪啦”，过电般一阵酥麻。

这一套动作二人在五年前早已重复了几十遍，沈清秋闭着眼睛感受着那灵力带着熟悉的暖意游走全身，脑海里却是柳清歌手上那道伤，还有那张带着血迹的纸条。

后背上那人的动作一如往昔，顺着蝴蝶骨逐次往下一直摸到尾椎，近乎所有紧要的穴位都被一一打通。

一切如故，唯一不同的是，以往沈清秋只会觉得周身暖意融融几欲酣睡，这次全身却莫名其妙地敏感起来，身后那人轻轻触碰到的地方便好似有微弱电流打过。

沈清秋双目微阖，睫毛却止不住地颤抖。

苍天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沈清秋一大好直男，怎么就被自己师弟给摸硬了！

沈清秋内心仿佛有一片草泥马奔腾而过。

待到柳清歌几乎把后背每个位置都摸过一遍，沈清秋额头已经沁出了细汗。

那双手摸到沈清秋腰部两侧的带脉穴时，就像一场淅淅沥沥了整夜的春雨终于冲垮河堤，沈清秋所有忍耐瞬间崩塌，一种奇妙而羞于言语的快感山洪般冲刷着大脑。

他本想出声制止柳清歌，张嘴却直接泄出了一声连自己都听了脸红的低吟。

柳清歌的手直接弹开了。

他整个人也弓着腰，从柳清歌怀里挣脱，还往前挪了一下。

“师弟，今天就到这吧。”沈清秋只觉得再这么摸下去没等运功结束别的事情怕是要先发生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被同性怎么摸都没感觉的！今天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柳清歌手指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肤都变成了敏感带？太羞耻了啊！谁说柳清歌是直男的？简直太会了！！

沈清秋不知道的是，性爱这档事，向来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做不做都行，可一旦做了便是万劫不复、如陷泥沼、无法自拔，再也难以回归搂搂抱抱也能岁月静好的纯洁时光。

它就像一剂糖衣毒药，服食过一次便上会瘾。

“最后一个穴位了，你忍忍。”柳清歌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滚烫，微微发着抖，不知是因为不耐还是别的，听上去犹如野兽扑食时的饥渴。

柳清歌说完，两只手作势又要按上去。

沈清秋仓皇失措地拿手捂住自己侧腰，又往前挪了挪。

柳清歌二话不说，两手抓住沈清秋掐腰的两只手，猛地一用力就把整个人拉回到自己怀里。

“不差这一个穴位，师弟你不要再……”沈清秋一边喊着一边疯狂挣扎，二人在榻上较劲几个回合，直到沈清秋猛然往前一挺身子，却因为反作用力自己也没坐稳，直接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柳清歌身上。

柳清歌本还在箍着他腰的手瞬间松了力。

然后他很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沈清秋则是大气都不敢呼，在被身下硬物顶到的刹那连话都忘了说完，绷直了身子动也不敢动。

柳清歌嘴角弧度微僵，实在是有些恼怒这人每次撩完人就不负责的态度。

沈清秋虽性子随和、处处与人交好，实则什么都不在意、一派天真无情。缠着柳清歌时，屡次让他生出几分自己与别人不同的错觉，只是那点温柔和特殊对待却屡屡像风一样，若有若无，忽远忽近，每每打个旋儿就飘走了，抓不住也留不下。

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像镜中月、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得，尤其是最近几日，直撩得他心浮气躁、意气难平。

柳清歌恨恨地在这人腰上泄愤般地狠掐了一把，喘着粗气说道：“现在知道不乱动了？”

沈清秋被腰上那一掐疼得暗暗“嘶”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柳清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手按着沈清秋腰两侧的带脉穴缓缓输送着灵力，又同时带着力气往下拽着沈清秋，害得沈清秋想不压着柳清歌那已经快顶到他幽密处的玩意儿都不行，反倒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自己师弟那玩意儿是怎么顶着那几层薄薄衣料变大的。

沈清秋扶额无语。

罪过罪过，他柳师弟这是因为习惯了才又想搞他了吗？！

他很想说一句“师弟啊你要不要试试漂亮妹妹”，可转念一想，咳，算了，估计谁都没他亲妹妹漂亮……

沈清秋如坐针毡，好在打通这带脉穴总共也就是半刻钟不到的事情。

灵脉疏通完毕，柳清歌只是收了手上的灵力，还是没松手。

沈清秋两手忙不迭撑在柳清歌膝盖两侧，试图直接站起来。

沈清秋腰还没直起来，柳清歌一双铁手在他腰上那么一拽，整个人又被一下子拉回到了原先那个姿势。

这一下比之前还要深一些，二人同时闷哼了一声。

“以后还乱动吗？”柳清歌贴在沈清秋耳畔呼着气说着，顺便又恶意地向上顶了顶。

沈清秋本来就被那玩意儿隔着布料戳弄得心烦意乱，这突然一下顶得他措手不及，全身都抖了一下。

“不，不了。”沈清秋两个字说得都有些磕磕绊绊，连脾气都被顶没了。

天杀的明明只是合力运个功，怎么搞得跟要双修一样？？？柳巨巨你不要主动啊喂！你师兄是真的怕了！

沈清秋连转头看看柳清歌都不敢，虽然看似坐在柳清歌腿上，但腿上和腰上都带着些力气地向上提，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刺激到自己身下那个虎视眈眈的玩意儿。

柳清歌自然也难受得很，心中恼恨尤甚。

几次三番装出一副十分真心实意的样子往人跟前凑，凑得他一次次满怀希望又徒然失望，凑得他一头栽了进去，凑得他无可救药、端的是无路可逃……

可那人却只是拿他消遣着玩，一次次若即若离、欲拒还迎后，便往回一缩，躲进了他那无窗无门的铜墙铁壁，冷冷地拒人千里。

这个人一贯都是如此，活得随遇而安、万事随缘，哪怕面对死亡也是万分洒脱坦然。

自己随心所欲，却害得别人心烦意乱。

柳清歌真是恨极了这人散漫随便的态度，赌气般地就是不撤手，直到沈清秋渐渐放弃了挣扎。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相拥至日暮，直到沈清秋该去管晚课了，柳清歌才用了点力气把身上的人提起了一点，自己则抽身下塌，背对着沈清秋扯了扯自己衣服。

沈清秋早就被之前那虚坐着的姿势耗得腰酸腿软，柳清歌一起身他便直接靠着身后的墙壁舒展开两条长腿，轻轻地捶打着大腿处酸痛的肌肉。

腰酸腿痛，要不要来片xxx牌经络贴啊！

柳清歌整理好了自己那身短打，转过身抱着双臂看他。

沈清秋只瞄了一眼便又看向眼前的茶壶。

柳清歌裤子那处仍旧是鼓鼓囊囊的好大一坨，紧身衣他再怎么整理都不可能掩盖住他起反应这个事实。

不过显然柳清歌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跟他掩盖什么就是了，他这位好师弟甚至还会拿自己的反应来恐吓他……柳清歌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沈清秋竟然有些怀念起自己当初随便调戏的那个纯情柳巨巨了。

柳清歌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清秋，把人拢在阴影里，蹙着眉，看起来不大高兴。

他今天迟到了。

不能说他习惯迟到，只是同门多爱早到，他总是卡点。

战神习惯如此，打架只要有效，不多费一招，说话不多费一个字，待人接物，不多浪费哪怕一个眼神。

师父当年不是这么教自己的。师父是说过，动作不妨多点浪费，缓冲余力，免得一身扛了落下伤。眼下是年轻，再过几十年，可大不一样。

奈何改不过来。

这个习惯，曾经给他平添多少风头，往后就吃了多少亏。

沈清秋长夜蛊第一次发作是他打赢妖女迟了一步，灵渊池底沈清秋蛊毒再次发作是他找到人迟了一步，再后来，竭尽全力想早一点，却像中了什么诅咒，无间深渊迟一步，金兰城遇洛冰河迟一步，花月城被洛冰河拖住，害沈清秋蛊入心脉迟一步，最后，明白自己心意，又是迟一步。

迟这一步，多遭多少罪，平添多少麻烦，虚度多少光阴。

当年沈清秋病中拖着他玩，非要和他对弈，也不知让了多少子，最后饶是柳清歌进步飞快，还是总输他半子。

依稀记得沈清秋一脸狡黠地说过，输的半子实际不止半子，最初一点破绽，埋在很多手以前。

也罢。自千雪山之后，凡事只要关涉沈清秋这么个人，运气都差得离谱。

他一辈子统共没输过几次，可为何，在沈清秋这里，总是输得一败涂地。

偏偏是，从来输棋只输半子，迟来只迟一步。差毫谬千，冥冥中自己都觉得命格是不是全被改变。

死也让人死个明白。

柳清歌突然坐到了沈清秋对面。

“沈清秋。”

沈清秋轻咳一声，开始无奈地拖延时间，目光上下左右地飘移，从房梁到窗棂，从箱子到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任凭沈清秋眼神转闪挪腾，柳清歌也是不动如松，就这么一直定定地注视着。

沈清秋只好迎上柳清歌那双眼。

那眼生得真是好看，形状和柳溟烟那双含情桃花目相差无几，幸好两道剑眉锋锐，眉眼放到一起才是恰到好处的俊俏。

若是要拿“池南柳色半青青，索烟袅娜拂绮城”形容柳溟烟，

那不如拿“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描写柳清歌。

这人太清冷了，尤其是一袭白衣负剑而立的时候，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偏偏只有冷若冰霜这么一个表情。

看着他，就会觉得天上飘了一场柳絮般的雪。

秋雪类雹，冬雪似冰。

春雪化雨，润翠杨柳。

可惜沈清秋活了三十多年，每个春天除了感叹柳树绿得快之外，从来注意不到柳树什么时候发的嫩芽。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柳清歌闷闷道。

“啊？”沈清秋被柳清歌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柳清歌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沈清秋早已恢复了平日里那种习惯性的清淡神情。架子端久了，身上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缥缈气质，此刻看着柳清歌的眼神也带着些许茫然：“那还能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柳清歌不假思索地接了一句。

他惯于含蓄，这句话几乎已经算是生生剖开了胸口，把自己一颗心片甲不剩地剥落在沈清秋面前、任由他处置了。

可沈清秋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还是没听懂。

什么我想怎么样？倒不如问问系统想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我不这样下去还能怎么样下去？把系统关机了重启吗？

沈清秋揉了揉太阳穴，很想笑着打个哈哈把问题敷衍过去，可抬眼见到柳清歌一下子蹙起的眉毛，装傻充愣的话到了嘴边又回了个炉。

呃，说实话会不会被打死，那个答案对师弟来说重不重要，要不然装傻算了，可师弟好像已经生气了？

还是问吧。左右不知道答什么，问总不会错。

沈清秋有点拙劣地回避了柳清歌的问题，一脸太极推手式风轻云淡：“师弟，我其实没听懂你想说什么。你能不能具体一点？”

沈清秋自认为十分真诚地看向柳清歌。

柳清歌神色非但不霁，反而更见料峭凛冽。

他双眼微眯，盯着沈清秋看了很久，眼中有愠怒一闪而过。

沈清秋精通话术，凡事面面俱到，轻重缓急，一丝不乱，引导技巧也是一流。与人相处，只要他想，可以让任何人感觉顺畅又舒服，可柳清歌算是烦透了他那套招牌式的君子虚伪作风，比烟霭还飘飘荡荡琢磨不定，来回都留足余地，诸多兴风作浪的小动作，也只是自己意难平。想逼那位清静峰峰主从云遮雾绕里屈尊下来，坦诚地和自己说几句话，哪怕是一句“别痴心妄想了，混蛋”。

柳清歌起身大踏步走向门外，想了想，还是来到了窗边。

手松了松，复又握紧，捏着窗棂的指节都成了玉色。

“你不想听懂就算了，我走了。”

沈清秋看着那个跨窗离开的背影，若不是现在人在清静峰，他真的怀疑柳清歌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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