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一宿未眠，人却还是精神得很。

辰时刚到，他就让明帆沏上一壶“金山时雨”等着柳清歌。

按着柳清歌那个急性子，再晚也不会晚过巳时。

结果沈清秋午膳都用过了，也没见到自己那师弟的影子。

一贯准点的柳巨巨居然史无前例的迟到了？

沈清秋有些惴惴不安地琢磨着要不要去百战峰看看，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昨日柳清歌渐渐远去的背影，清瘦却挺拔，和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隐隐有几丝悲凉孤寂的淡漠之情。

等到实在等不下去了，刚打算推门而出，一抬眼就见柳清歌风尘仆仆进了竹舍。

“师弟，今儿怎么迟到了？”沈清秋心里一松，起身准备去亲自沏壶茶。

柳清歌简短地“嗯”了一声，低声说了句“不用”。

柳清歌今日不是惯常的那身仙气飘飘的白衣，而是一身墨蓝的劲装疾服，还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紧身衣不留余地地勾勒出他健美的身材，黑色束裤将双腿勾勒得笔直修长，整个人显得高挑冷峻，宽肩窄腰，更胜苍松翠柏。

沈清秋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咳咳，柳巨巨还真是堪比上海滩头牌鸭王的好身材，体魄结实肌肤紧绷，每一块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不像一般的武夫那样狰狞纠结，而是拥有完美的线条，流畅且健美，一分不多，一寸不少，既有文人的儒雅之气，更有男人的阳刚之美。

这家伙还真有当鸭的潜质。

该给他起个什么花名？

玉面小郎君？

凌波天上仙？

不不不，应该雷得更石破天惊。这家伙那方面实在太那啥，一整夜下来金枪不倒雄健如初，要是哪天突然开窍了也来开个后宫，肯定后宫三千夜御八百，其实，绝世黄瓜这个名号也挺适合柳清歌的，不过既然已经被他占用了，那花名不如就叫……天柱君？

沈清秋刚笑了一阵，突然呼了自己一巴掌。

你特么有病！

鬼迷心窍了吧拿战神夶夶脑内凑低俗的黄色笑话！

有什么好笑的。搞清楚应该猥琐的对象了吗？！

沈清秋暗骂一声，低头假装喝茶。

不过，柳清歌这是刚打完架回来？还是打得挺刺激的那种？

沈清秋还在东想西想，冷不丁柳清歌突然凑近道：“脸怎么了？”话一出口，沈清秋就红了整张脸，不敢抬头看，只支吾道：“没……没什么……天热。”柳清歌便不说话了。

柳清歌进了竹舍把门一关，大踏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连茶杯都不用，掀了茶壶盖子直接大口灌了起来。

沈清秋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师弟把紫砂壶当水瓢豪饮的模样，直到自己师弟“咕噜咕噜”地仰着脖子把那茶壶喝得都要底朝天，才愣愣地道：“师弟，这茶都凉了。”

“不妨事。”柳清歌喉结滚动几下。暗黄色的茶水有几滴顺着下颌沿着脖子一路流到微凹的锁骨，不拘小节的劲装男子抬手在自己脖颈处胡乱地抹了抹，抱着茶壶的那双手，手指修长筋骨分明。

就是这双手，每次给沈清秋运功时，蹭过青衫，长期练剑而磨出的薄茧在肌肤上摩擦出奇妙的触感，微微发痒，温暖松弛，蔓延到四肢百骸，舒服极了……舒服得他每次都能立马睡过去。

不过此刻那手上正缠着素白的绷带，还打了一个很丑的结，鼓鼓囊囊的。

沈清秋心里吃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师弟你手怎么了？”

“小伤。”柳清歌放下茶壶。

“你没去木师弟那看看么？”沈清秋坚信千草峰刚入门的小弟子都不会打出这么丑的绷带，有辱门庭，自砸招牌！

那扭成一坨还飞着边的绷带让沈清秋看得强迫症都犯了。

他一把就抓住柳清歌那只缠着绷带的手。

“没去，我嫌麻烦。你松手。”柳清歌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扯下沈清秋的手。

不！我一定要把这个结重新打一下，我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太丑了！

沈清秋只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鸡皮疙瘩都给了他无尽勇气伸出另一只手，再次捉住柳清歌被绷带丑出天际的那只手。

“你给我老实坐好，我先运功。”柳清歌依旧毫不留情地再次扯开沈清秋的爪子。

“你不让我把这个绷带重新整一下我就不让你碰。”沈清秋直接把后背抵到了墙上，两手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仰头瞪着柳清歌，怎么看怎么像个自闭儿童。

柳清歌抱着臂站在榻前，下颌微微扬起，板着脸睨着沈清秋。

沈清秋毫不示弱地盯了回去。

两人无声对峙。柳清歌分毫不退，沈清秋针锋相对。

沉默着僵持良久，柳清歌到底还是把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送到沈清秋面前。

沈清秋二话不说就开始拆绷带。

“有那么丑吗？”柳清歌看着沈清秋急不可耐地拆绷带，挑了挑眉毛问道。

“你自己还知道丑啊……师弟这是谁给你包扎的？怕不是个傻子，居然打死结。”沈清秋扯了半天没扯开，才发现这是个死结，只好一脸嫌弃地抽出身边的修雅剑，在那坨绷带上轻轻划了一下。

沈清秋忙着把手上那坨混乱纠缠的玩意儿扯开，倒是没发现自己师弟半晌没答话。

柳清歌活了三十多年头一次被人当面骂傻子。

而且还是自己都找不出理由反驳的那种。

他也在想自己怎么会系成死结的。

沈清秋忙活半天总算是把柳清歌手上那坨彻底解了下来，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他起身走到书柜旁，弯腰抽出最下面的抽屉，取了一些干净纱布和小药瓶，又坐回柳清歌身边。

沈清秋一抬眼就看到柳清歌的脸又是透着红的。

原本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也没有了，低着个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清秋就想起了自己刚刚问的那句话，瞬间就明白了。

“师弟，那个打死结的傻子不会就是你自己吧。”沈清秋说着，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他一手拖着柳清歌那伤手，一手并着手指轻轻抚摸过伤处，仔细察看。

柳清歌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拇指长度，略微还有些深，伤口两侧的皮肤微微翻出一点，乍一看确实不算是什么大伤，不过白皙的皮肤一衬，看在眼里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再一细看。不算大伤？才怪！

沈清秋谨慎地挪了过去，两指撑开那道伤口。从伤口中间破出一点金色的锋利尖角，依稀看得出以金丝打造、工艺繁复，是花瓣边缘形状。

如此风骚，是幻花宫的菱花镖，没错！

这种武器是飞机菊苣随手胡诌的，根据记载，此镖轻薄细小，而且涂了一点麻醉剂，中镖者很难觉察自己体内被打进了东西。动得太厉害，镖身就会华丽丽地“开花”，长出锋利的六片花瓣，切割中招者的经脉肌理。

是不是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和某种魔界生物撞设定了对吧？没关系，很好办，这个可以解释为菱花镖是某位从魔界死里逃生的幻花宫前辈根据那种叫做“情丝”的异生物设计出来的。总之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画外音结束，强行扯回正题。

也就是说，柳清歌现在不仅被幻花宫这帮孙子暗算了，而且极有可能被重度麻醉了。

看样子，柳清歌刚从幻花宫的包围圈中杀出来啊。幻花宫早已归附魔界，受洛冰河掌控，难不成柳巨巨去找洛冰河了？

沈清秋收了笑，只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柳清歌的手，看上去好像只有一个小伤口没什么大不了，且依照柳巨巨如异形般顽强的生命力，就这么扔着不管，戳多大个窟窿他都能慢慢长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伤口就这么放着不管，任由镖身在体内生根发芽，日子一久，很容易发炎甚至化脓引发病变，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整只手彻底废了也不是没可能！

沈清秋托着那只受了伤的手，不敢碰也不敢放，仿佛自己也能感觉到切身的痛感，皱眉道：“确实不算大伤，却有些深，再深个几分，恐怕就要伤到筋骨了。师弟怎么这般不小心。”

说罢，他拿出镊子，把伤口中的六片花瓣细心地逐一挑了出来，又拿起那小瓷瓶倒出一些洁白药膏置于手心，食指指腹沾了些，轻柔地顺着那道伤口摸了上去。

柳清歌侧过眼，借着竹扉透进来的微光，他可以在这样近的距离清晰地看着沈清秋的面庞，视线摸索过那玉白色的脸庞、刀裁似的细眉，又流连在那双凝了雾的桃花眼中。

眼前人动作百般温柔，神情万分专注，听起来是在责备，可这声音，又气又急，又心疼。

世间纵使有千般美景万种风情，也及不上沈清秋这样的一个眼神，一声叹息。

柳清歌居高临下，把这幅情状看在眼里，只觉得一把无名火在心头腹部毛躁躁地乱烧，不自觉动了动，微微蜷起了手指。

他闷声不响地感受着那两只细皮嫩肉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背上慢慢地游走。蘸着药膏的触感既冰凉又细腻，让他觉得无处不熨帖，无处不舒坦，每当手指离开他的肌肤去蘸取药膏的时候，便有空虚感阵阵袭来。他只觉得被沈清秋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起了一把火，酥酥麻麻地往身下烧去。

柳清歌心里狠狠一跳，呼吸瞬间粗重了几分。

他为自己对沈清秋的感情而躁郁。明明是想心坚如城的，为什么只要在沈清秋身边，心就会游离得狼狈，只想吻上眼前那两片凉薄的唇？

可偏偏沈清秋一点都没觉察，他一边忙着手头的活儿，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出了自己一直很想对别人讲的台词：“赶紧吃药。药不能停！”

柳清歌眼睛微泛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说起来，这还是上次师弟你给我拿的药呢。”

沈清秋一边说着，一边剪出几段纱布，在柳清歌细长的手上熟练地包扎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打好了一个利落的结，又把多余的纱布顺着指缝掖在手心处的绷带里面，才放心地松开柳清歌那只手。

“师弟，你又去魔界做什么？”沈清秋心里早就猜得出大概，却还是想听柳清歌亲口说。

抛开幻花宫的独门暗器菱花镖不说，柳清歌甫一进入竹舍，身上沾染着的淡淡魔气就已经暴露了一切。

柳清歌那个性子，岂是他沈清秋说了就会听的？沈清秋昨日好不容易才算是把柳清歌哄了回来，当时便知道柳清歌消停不了多久，肯定还会再入魔界寻那只狐妖，只是确实没想到柳清歌连半天都等不了。

柳清歌：“昨日一番打探，总算得知那狐妖原来是九重君手下，被囚在九重君的侧殿中。”

沈清秋听得奇了：“九重君？”

这里不得不提一提纱华铃她爹九重君。原著里对这位倒霉的魔界贵族描写不多，只道他被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坑掉了领地以后，在南疆流浪了一段时间，聚集了一帮乌合之众，指望东山再起，找洛冰河报仇雪恨。可惜遇上金刚不坏的男主光环，他这辈子也别指望能完成这两个美好愿望的任何一个……

如今剧情早已自由发展，这位乱找存在感的神烦落魄魔族到底是个什么性格谁也说不好，为什么要找苍穹山派两位峰主的麻烦更是无从说起。

不过不管九重君想干什么，只要这狐妖背后的BOSS不是冰哥，那就什么都好说。

沈清秋狠狠地松了口气。

只是这种无脑的作妖行为，和当初纱华铃攻上穹顶峰一节，不能说是异曲同工，只能说是一模一样！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一样的上赶着作死！不愧是亲父女，脑回路的清奇方式都这么雷同！

这厢沈清秋还在吐槽，那厢柳清歌早已收了手，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后便立刻赶往南疆，去时它应是刚逃脱不久，我杀了那几个守门的也没问出去向。”柳清歌神色稍缓，眉心却丝毫未展。

几句话说得简练，沈清秋听着心里却揪了起来。

只怕是昨日刚把他送回清静峰，柳清歌自己便又去了魔界，一直折腾到今天中午才算完。

人家熬夜看书练功，你柳清歌不愧是战神，熬夜打架打通宵。

至于打死几个守门的？怕不是杀了几个天魔又怕他担心就往小了说……沈清秋此时并没有心情佩服柳巨巨的战斗力，他只是不停地后怕，若是柳清歌这趟真的撞上了九重君这种级别的魔，伤的又怎么可能是手上这一点？

况且不要忘了，魔界的真正主人仍是洛冰河……

沈清秋此刻真的很庆幸这只狐妖不是冰哥手下。

倘若柳清歌昨日正面遭遇冰哥，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洛冰河会不会念在柳溟烟的份儿上放过柳清歌谁也不知道，可若是按原著那个喜怒无常的情况看，难说。

退一万步讲，就算洛冰河愿意手下留情，可别忘了，这个世界，万年不破的铁血规则就是主角不死。也就是说，一旦有任何人威胁到主角性命，就会触发死亡flag！

沈清秋努力强迫自己不要继续去想这种可能性。

沈清秋又想起系统那句“谁都有可能死亡”的话。

“师弟，以后若是去魔界，能不能知会师兄一声？”沈清秋知道，若是叫柳清歌不去魔界，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会有事的。”柳清歌没直接回答，只是笃定地看向沈清秋。

“你怎么知道你就不会有事？”沈清秋看柳清歌又是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没来由的，心头火蹭地一下窜起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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