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闭着眼睛，被柳清歌自己抽自己的那两巴掌吓得脑子都有点空白。

如果师弟你再打自己就莫怪师兄突然醒来把你拦下了……沈清秋想，柳清歌要是还打，他就只能睁眼把他手抓住了。尴尬就尴尬吧，我总不能这么听着你自己扇自己啊！

好在柳清歌没有继续，他挪得离沈清秋更近了些，静静看了沈清秋好一会儿。

沈清秋闻到了柳清歌身上那股浅淡到有些泠冽的雪松气息。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裹挟着满屋子蒸腾的水气，并不像一贯那么寒凉清冽。

柳清歌应该以为沈清秋已经睡熟了，所以声音很轻。只是他一开口，沈清秋还是听出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是某些情绪哽在嗓子里久了，却无法一吐为快的那种疲惫的、无济于事的沙哑。

“算了。”男人淡淡地说。

一声算了，充满酸涩和无奈，好像顷刻间这人便已经将全身的力气都悉数吐出了体外。

“……你先好好休息吧。”

声音那么小，那么轻微，可沈清秋还是听到了。

那一刻——

好像就是那一刻，沈清秋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沈清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就好像心里在一瞬间涌起了无边的酸软，仿佛有洪荒千年的寂寞都只融化在一个人身上，可风吹了，雪停了，梦醒了，那个人也走了，从此往后——天地茫茫，好干净。

空落落的。

这些情绪从来都不该是属于柳清歌这个人的，却不知为何被他这句带着叹息的句子猛地唤醒。

沈清秋闭着眼，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却还要安静着，不让柳清歌发现他还清醒，脸藏在暗处，很想睁眼，却命令自己，闭上。唯留浓密的眼睫微微地颤抖。

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沈清秋没睁眼，随后感觉好像是柳清歌将一卷薄被搭在了自己身上。

柳清歌慢慢地展开被子，给沈清秋盖好。可能是怕沈清秋睡觉不老实，柳清歌还特意把被角掖在枕头下，又把沈清秋脚边的被子窝了一下。

自始至终，柳清歌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好像生怕惊醒他——明帆从来都是直接扔过来砸在他身上的，就算是最周到的女弟子宁婴婴，也没有过这样轻柔到几近呵护的动作。

沈清秋：“……”

他觉得自己心里怪堵得慌的，娶个老婆大概都不会比柳巨巨更周到了。这念头刚一起，他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道：“混账，走火入魔了吗？”

沈清秋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辛苦地闭着眼继续装，一动也没敢动，脖子都僵了，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衣料窸窸窣窣落地的声音，“哗啦”的水声响了又停，沈清秋听着，应该是柳清歌进了木桶沐浴。

他是背对着柳清歌侧躺下的，现在柳清歌自然不会看他，沈清秋就睁开了眼，看着床单思考昨夜的荒唐。

可谁知刚一睁眼，沈清秋就无语了。

这客房床单居然是大红色的，被子也是大红的，绣了牡丹和鸳鸯。

可别是店小二看柳清歌抱着人要一间房直接给开了个情侣房啊！话说古代客栈除了上下房还有情侣房这种款吗？

昨夜二人纠缠的样子浮现在眼前，沈清秋只觉得自己脸都烧了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主动坐上去，一瞬间撕裂的疼痛让两人都缓了半天。一开始柳清歌还顾念着他，只是沈清秋着实受不了柳清歌那种多少有点过份深情的眼神，看得他怪难受的，索性拉着人亲了两口还调戏了一下，结果自己作大死，一下子彻底把柳清歌点着了，不管不顾地动了起来。

现在想想，自己这么主动到底是图什么？图腰疼？图屁股痛？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药实在是催情的灵药，现在回忆起那灭顶的快感依旧令他感到战栗，在那药的作用下，他宛如一只不知餍足的小兽，迎合着、呢喃着、呼唤着身上人给他更多。

昨夜他见到了自己的另一面，也见到了柳清歌不为人知的一面。

后面几次沈清秋浑身脱力，柳清歌却越战越勇，从正面换到背面，见他没力气又把他抱起来做，沈清秋当时就很想问问柳清歌，被下药的到底是谁？怎奈他连呼吸都被柳清歌弄得断断续续，说话更是妄想。

现在沈清秋看着大红床单陷入了沉思。就算那种情况下起反应是人之常情，柳清歌这反应也太大了吧。难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就算再怎么清心寡欲, 柳清歌毕竟也是个正常男人，被那般粗暴刻意地撩拨, 哪有不起火的道理？

沈清秋着实有几分好奇，不知道柳巨巨理智回笼后，发现自己居然搞了个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这事真较起真儿来，要疯也得是高岭之花柳清歌，绝对轮不到猥琐贱人沈清秋哈哈哈哈哈……

几声水响打断了沈清秋的思绪，柳清歌洗完了澡，已经出来了。

沈清秋便闭上眼睛，竖着耳朵听动静。

柳清歌坐到了他床边，伸出手指摸了摸沈清秋的嘴唇。与其说摸，倒不如说是蜻蜓点水一般地描摹着，沈清秋感觉就像有根羽毛在自己唇上扫过，却挠在自己心尖。

旋即额头一凉，柳清歌在他额上轻柔落下一吻。

被子一动都没动，柳清歌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躺下。沈清秋听着声音，知道柳清歌是在床边侧着身子躺的，还是背对着自己。

根据他对于自己侧躺的位置以及床大小的判断，沈清秋瞬间就脑补出了柳清歌侧着身子缩着胳膊屈起自己一双大长腿委委屈屈挤在他床边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又怕吵醒他的画面。

……还真有点可怜。

沈清秋立刻就心疼了，想翻个身把柳清歌拉到被子里面。

结果沈清秋刚想转个身，就感觉床上一轻。柳清歌又起身坐在了椅子上。

可能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没做么？一会儿他再躺上来我再动吧。沈清秋想着，却迟迟不见任何动静。

沈清秋等了好久，还是没动静。

他索性一翻身，睁开眼看了过去。

柳清歌居然坐在椅子上直接趴着桌子睡着了。他头发还有些湿润，披散着一直垂到腰际。那张秀致的脸蛋犹带红肿，被打得两边不对称，一边鼓一边平，十分难看。外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中衣也没系好，露出了结实饱满的胸肌。

沈清秋犹豫了下，还是慢慢地起身，然后下床。

说起来，这还是沈清秋头一次见到熟睡的柳清歌。

是真的很美。沈清秋脑子里想了半天形容词，却只有这一句话。

熟睡的人把傲气锋锐敛于梦中，只余下这具身子本身的美。修雅清俊，气华神流，眉宇间俱是仙气，那颗泪痣在眼角被一缕发丝穿过，愈加动人。

柳清歌那张脸醒着的时候目光凛冽、不苟言笑，因为百战峰峰主的身份，大部分时间都呈现出一种杀气腾腾、冷冽肃杀的状态，容不得人长期注视。但睡着的时候，纤长的睫毛垂着，秀美白皙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红晕，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宁静的气场，那气质当真和画本中走出来的宫装美人似的，广袖一摆人间落雪，总而言之两个字，好看。

再加两个字，耐看。

幸亏那时在千雪山上救了他，才得以看到这人不轻易示人的另一面。

沈清秋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柳清歌的脸。想了想，悬在半空中的手转了个方向，点了柳清歌的睡穴。

然后沈清秋又发痴般欣赏了会儿百战峰峰主的绝美睡颜，看得久了，竟忍不住想舔舔那颗小巧的泪痣，想必是甜的吧。

他就像个守着糖的穷孩子，心痒难耐地想监守自盗一下，又没有作案的胆子，只好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一边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虽然没敢碰柳清歌一根汗毛，但已经快将自己的心想得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脸上兀自挂着个诡异的傻笑。

看着看着，沈清秋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闲来无事看到的面相书里写泪痣是情路坎坷的象征。

好像耗子掉进米缸里的沈清秋蓦地从一堆老不正经的幻想中回过神来，神色一凛。

真要是个深柜的话……那必然坎坷。

泪痣多美人，美人多情殇。情殇这玩意儿不分男女。

半个时辰后，再耐看也看不住了，沈清秋叹了口气，还是在柳清歌面前半蹲下，把人扶到自己背上，面朝下，罩住那张自己一看就把持不住的脸，然后踉跄几步才走到床边。

妈的，柳清歌真沉，看着巴掌脸，结果一身腱子肉，这肌肉含量怎么不去健身房当个教练。沈清秋把人放到床上之后扶着自己的腰感叹道。

把人放到床上之后，沈清秋把柳清歌翻了过来，摆成双手合十的睡美人姿态，又感叹了下皮肤弹性不错，就没再动了。

柳清歌睡得并不踏实，在床上很不舒服地翻来覆去，眉毛也蹙了起来。本来就没穿好的衣服在身上拧得皱皱巴巴，还微微飘着热气。沈清秋索性把他衣服扒了下来，连中衣亵裤也脱了个干净。

昨晚二人在石台上滚作一团，外衫脱得早倒还好，里面的衣服裤子真的脏了，还有白色液体干涸的痕迹。

沈清秋忍不住又端详了一下那张堪称理想建模的完美脸庞，对着他梦寐以求的身材和腹肌羡慕至极。可惜，有生之年估计是看不见柳清歌女装了。

柳巨巨要是女装，那可真就应了那句“想不到吧，美人脱了裤子比你还大。”

哈哈哈哈哈简直了！哈哈哈哈哈女装大佬柳清歌！哈哈哈哈哈金刚芭比柳巨巨！哈哈哈哈哈莫名带感有木有！哈哈哈哈哈卧槽！多么酸爽的设定！

沈清秋蹑手蹑脚把二人衣物都收拾好，自己直接中空穿着自己的外袍。他的中衣被狐妖扯得已经松垮，后面柳清歌急了直接用暴力赤手撕扯坏了。他把客房窗户欠了个缝，发觉已经是晌午，日头正盛。

身后床上那人又开始不安分地翻身，光洁的额头上沁出浅浅的汗珠。沈清秋揉着太阳穴想了一会，才想起袖袋里是有几盘安神香的。

他给客房下了个隔音的结界，再拿出一盘安神香放在床头的矮凳上点上，然后走到窗前，把刚刚开了个缝的窗户又关上。那安神香是他刚醒那阵子失眠，找木清芳特意要的。沈清秋不懂医术，只记得木清芳说里面加了灵香草、桂枝和芡实，还混了一点朱砂，入寝时点上一盘，必是一夜无梦好睡直至天亮。

那香徐徐燃着，淡淡的草药香萦绕床前，床上的美人总算消停了下来，阖目沉眠，一张清俊的面孔显得安稳宁静。

沈清秋摸了摸柳清歌的额头，又以二指探于手腕灵脉，并无异样。想来是之前直接用灵力冲破捆仙索，再加上狐妖逃走时过于愤怒导致的那一阵灵息不稳，短时间消耗大量灵力所致，再加一晚上……纵欲过度。沈清秋想了想，觉得其实可能更主要是纵欲过度。

看来一池春水体验卡一夜，柳巨巨招架起来也还蛮挺辛苦的……

沈清秋已经记不清二人到底做了多少次，只记得后面他被做哭了。

想到这里，沈清秋很想趁此机会在柳清歌屁股上狠狠捏两把，最好能留下两个手指印。

当然也就想想，最后他只是在柳清歌脸蛋上戳了两下，嘀咕了一句“睡相真TM的差”，认命地出门去了。

算了，看在你好看的份上哥先忍了，谢自己这副好皮囊吧。

沈清秋忍着走路时那处的隐隐作痛，先是把脏衣服给了店里伙计让去帮忙洗一下，接着去了趟姚府找了姚羽交代完狐妖的事情，收了答谢的银两，买了两套新的中衣。

事情本来就不多，不到半个时辰沈清秋便拿着衣服回到了客房。

柳清歌还没醒。沈清秋除去外袍，穿上新买的中衣，枕着双手在柳清歌旁边躺下。

沈清秋被折腾得一宿没睡，好不容易吃了顿荤的还姿势不对，差点被噎死，简直是心神俱疲到了极致，若不是之前一直强撑着，给柳清歌点完安神香的时候就已经几欲睡下。

困意排山倒海般涌来，沈清秋抬手掐个诀锁了客房的门，便也昏昏睡去。

沈清秋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许是他之前失眠那阵子一直用那安神香，久了便没什么作用。身边人翻了个身沈清秋就醒了，醒来以后身心依然感觉十分奇诡，下身酸痛不已。沈清秋便也翻了个身，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一张360度无死角的明艳无双的俊脸在眼前陡然放大，冲击着眼球和心脏。

柳清歌眉头又蹙了起来。那眉毛生得秀气，并不像大多男子一样杂乱，而是细细长长的一道，如柳叶弯刀，眉峰英挺，给这份秀气平添几分锋锐之意。睫毛浓密如鸦羽，并不算太长，但微微向上翘起，有一个俊俏的弧度，阖眼时另有一番风情。

沈清秋歪着头，静静欣赏了一会，脑子里莫名其妙想到了一句话——

雪声偏傍竹。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着柳清歌。一等一的美貌真是怎么看都找不到缺憾，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便是英气不足，头发一披散下来，确实有些阴柔。

美人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印堂上显出两道浅浅的竖纹。一天一夜的折腾，饶是战神也被折磨得得面容憔悴，脸色薄红，全无两天前意气风发的飞扬神采。此刻虽在身在梦中，依然眉头紧锁，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沈清秋低头顺了顺柳清歌凌乱的发丝，注入些许灵力，想了想，又伸出手，食指指腹轻轻地点在那眉心的纹路上，因为不敢用力，手指反而有些颤抖，想横着抚开那皱纹。

柳清歌就在这时突然睁眼了，披散的长发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沈清秋。

柳清歌睡着的时候像姑娘扮的，眼一睁开，锐利眼神破空而来，仿佛出鞘的乘鸾，没人敢误解他的性别。

沈清秋吓得整个人一愣，连手指都没收回去，还停在柳清歌额头上。

柳清歌先是满眼迷茫地看了一眼沈清秋那瞪大的双眼，然后脸色一变，额头青筋暴起。

沈清秋只觉得脖子瞬间一紧，猛然窒息的恐惧让他本能地试图掰开钳住自己脖颈的两只手。他被柳清歌直接抵在床板上，那手上力气不减分毫，掐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柳清歌则直接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一只腿支在地上，一只腿则半跪着压在沈清秋胸膛，把那人牢牢地钳在身下。

“你究竟是谁？”柳清歌声音不大，但字字透出的怒气却震得沈清秋心跳一停。

如果不是被掐着脖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沈清秋差点脱口而出“我是沈垣”。脖子都快要被直接掐断了，沈清秋开始觉得眼前逐渐发暗，说不了话，又掰不开柳清歌的手，他别真被柳清歌这一下活活掐晕。

柳清歌刚睡醒看见一人离自己这么近，就想起那狐妖扮做沈清秋生擒了他的事。他不知这是不是那狐妖的新把戏，瞬间暴怒。看着眼下人毫无反抗，白眼上翻，脸色已经惨白，柳清歌才反应不对，又发觉那人左手手背有一个刚结痂的伤口，形状像是牙咬的，十根指尖留有残余的血迹，两个手腕也布满了细碎的擦伤，和大面积的青紫。

柳清歌的手就像被烫了一样，仓皇地松开。

喉咙骤然一松，沈清秋如临大赦，一边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着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一边暗道一声好险。

好险好险，差点就报上了旧号，马甲险些捂不住了……

客房门偏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少年模样的小伙计手托着一沓叠得方方正正的衣物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沈清秋看了眼还在自己身上的柳清歌，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捂着自己嘴的小伙计，立马反手拉住被子一角，猛地向上一甩，就把柳清歌身体盖住了大半，只剩下了大半上身露在外面。

草！卧槽！我忘了我把他扒光了！我敲！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少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别这么看着我俩！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就是在床上打了一架！啊呸，不是！就是单纯的我被他按在床上而已你出去不要瞎说啊！

沈清秋脸上的绯红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他双眼满含绝望地看着那小伙计飞速把衣服往桌上一扔就逃也似地关了门，还在门外偷偷摸摸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哇咧，我真不是故意偷看的”……

沈清秋油然而生一种无力之感。

那啥……总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算了吧……就这样吧……

全程开门关门没超过十秒，对于这小伙计却是铭记终生的场面——一位浑身上下不着寸缕披头散发的男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压在另一位衣衫不整眼神脉脉含情的男人身上。躺在床上的那位男子还气喘吁吁地干咳了几声。再配上大红床单，后面披上去的那大红被子，还有那金线刺绣的喜庆纹路，微风吹起不断飘动的大红床幔……

小伙计想着想着差点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我的天哪，这年头修士都这么会玩儿了吗？哦呦，新套路，原来还能这样？！果然艺术源自生活，真人可比小话本上看到的刺激多了！

……不过话说，下面那位看起来被欺负得好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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