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花宫，水牢。

瀑布般怒吼着的水幕奔流而下，并入闪烁着银光的液面。岩壁，一颗石子随着震颤落下，漂浮在水面上，竟发出皮肉灼烧般的“嗞嗞”声响，不一会儿便消融殆尽。

水幕之内，一块六尺见方的玉白石台上，沈清秋发丝凌乱，满身鞭伤，跪坐在石台中央。身上能够阻断灵力的捆仙索圈圈缠绕，覆盖了整个上身。

其实根本不需要捆仙锁，只要洛冰河动动手指在他皮肤上擦上一擦，他就再也使不出灵力。

——沈清秋自暴自弃地想。

沈清秋发现，只要他想打个坐或者冥个想，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外界干扰。比如在千雪山那次，再比如水牢这次。

微妙的平静维持了没多久，一阵异动传来，周围奔腾的水幕再一次尽数停止了流动。

耳边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道人影投射在前方的地面上。沈清秋挣扎着坐起来，双眼微睁——又来了。

来得真快。

看来这次的入侵者实力不济啊，平息动乱并没有用去洛冰河太久时间。

脚步声走一步，顿一步，缓慢而不拖沓，反倒给人一种蕴含劲力、蓄势待发的感觉。下一秒，一条修挺长挑的黑影，又一次切切实实地立在沈清秋面前。墨黑的袍脚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纹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冰冷威压，比地牢中密不透风的黑暗更令人喘不过来气。

沈清秋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他很清楚那个人是谁！

“师尊，弟子又来看你了。”洛冰河放肆地上下打量他，弯了弯唇角，“师尊这两日过得如何。”

尚可吧，人气不要这么高就更可了。两天之内，到访三人次。他暂押的这个豪华特惠单间，绝对是幻花宫水牢建立以来的超人气的存在。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洛冰河靠近了一步。

沈清秋下意识矜持地保持一定距离。

洛冰河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撤了回去。

他嗤笑一声：“师尊何必如此警惕，您已沦为阶下囚任我拿捏了，我若是想对你做什么，根本用不着触碰。”

大实话。天魔短匕即便是被轻轻划上一刀，都像是立刻引爆体内的一颗定时炸弹，威力奇大。只要洛冰河想，勾勾手指就能让他功法尽废，痛不欲生。

沈清秋坐回打坐的姿势，抬眼与洛冰河对视，一阵牙疼胃疼蛋疼。这种时候，他宁可被再抽个百八十鞭子，顶多是皮肉疼，总好过跟洛冰河独处一个密闭空间里哪儿都疼！

洛冰河眯了眯眼，嘴角带起兴味的弧度，看着自己的掌心，旋即随手在虚空中一抓。

少顷，沈清秋清楚地看到，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三把短刀，稳稳地夹在指间。黑暗中，闪烁着冰冷怨毒的银光。

沈清秋立即从光秃秃的石台上跳下来，下意识摸摸身上，总算一切无碍。不过，虽然身体完好无损，他却不太想继续坐着对峙了。坐着总有一种随时会被插上两刀的威胁感啊！

谁知，他刚一起身，洛冰河便挥刀朝他压来。见洛冰河动作，沈清秋猛地一震，忙错身一闪。他心神不稳，自己乱了阵脚，跌跌撞撞居然有几分狼狈之态。

他这一回避，洛冰河便只捉到一片衣料，可洛冰河捉了个空心情好像还不错，沈清秋还没说话，便有带着沉沉笑意的声音传来：“师尊，小心啊。”

系统：【爽度+50。】

这也能加？

话音未毕，洛冰河又微笑着向他的肩膀袭来。

怎么又来！

胳膊一顶，沈清秋一连退了数步，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才定住身形。

沈清秋看他眼神，就觉得恐怕没完没了，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十几招推送往来，迅捷无论。洛冰河明明稳占上风，可以直击刺中他，却偏偏猫捉耗子一般，耐心陪着他缠斗了一番。加上系统烦死个人，爽度提示响个不停，20、30、50不等，简直魔音贯脑。几个来回后，沈清秋脸黑了。

妈蛋的你朝哪儿打呢？！逗我呢吧？！打架不是应该以击倒对方为目标吗？！

这哪是打架，连喂招都不算，简直是调戏！

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啊？！

好好一个溶洞都被你打得坑坑洼洼的了，你气还没出够啊？！

这么想着，沈清秋一不留神，用力过度，朝洛冰河那头栽倒。

洛冰河居然躲也不躲，任由沈清秋咚的一声，砸到他怀里。听声音带笑，似乎心情又愉悦了起来：“这招可是师尊亲自教我的，力道须有收有放，最忌下盘不稳，为何自己反倒忘了？”

沈清秋咬牙道：“洛冰河！”

这一刻，沈清秋脑子里刷了满一屏七彩的弹幕“小畜生”。

妈蛋的这招还真是他教给洛冰河的！

犹记当时，洛冰河刚从柴房搬出来不久，沈清秋按教学大纲，第一步要改正的就是他错陋百出的走位和身法。

至于成果，很早就说过了，以洛冰河的天资，自然是一学就会，可刚开始的那几个月，一时半刻之间洛冰河难免还是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调整。结果就是，他表现得非常顽固，谆谆教诲，转头就忘，总是用力过猛，往沈清秋怀里撞了不知道多少次，撞到后来沈清秋也怒了。

他忍不住在洛冰河后脑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喝道：“你这是御敌制敌吗？根本就是投怀送抱！”

顿了顿：“再来。这次再没对，就不只是罚跑十圈了。”

洛冰河便听话地再来了。于是，这次洛冰河倒是没撞他，而是脚底一歪，直接抱住了沈清秋的腰。

沈清秋：“……”

洛冰河腼腆道：“师尊，徒儿没用，跑完十圈，脚软了。”

沈清秋叹了口气。

洛冰河自觉道：“弟子知道。二十圈。”

沈清秋道：“圈什么圈？回房休息去吧。”他没有虐童的爱好。当时真是自暴自弃了，爱咋样咋样吧。

不教了，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摔教材！

洛冰河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还兴高采烈道：“谢师尊！二十圈明天弟子一定会补上的！”

沈清秋在一旁抹了一把额头。

见师尊是真的不高兴了，满脸通红的洛冰河这才老老实实练起来，不敢再随便失误了。

当年的洛冰河……还真特么的傻白甜啊。

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给骑给踹……咳咳，当然这些项目大部分沈清秋其实是没有做过的。

可是今天，却要被洛冰河反过来指导他姿势不对！

沈清秋只觉得自己为人师表的尊严受到了挑战：这都是什么世道！

可沈清秋不知道的是，洛冰河一向早熟、内敛。对外人，他很小就学会了喜恶不外露，只有养母在世的那几年，才能冒出一点珍贵的孩子气，和苍穹山诸位师兄弟们也不亲。可他会常常偷偷瞄自己的师尊，那几个月他是故意的。那一绊，只是为了能抱一下师尊的腰。

……那是洛冰河这辈子唯数不多的几次，用这样笨拙的姿势去接近什么人。

系统：【爽度+100！恭喜！】

恭喜个头！

白光再次闪来，石台空间有限，沈清秋为避刀刃，猛地撤步后退，险些仰面栽倒，一下子重重磕在石台上。顾不上膝盖传来的疼痛，他忽地一侧身，刀光堪堪擦着他的衣角飞了过去。

一道。两道。三道。

碍于无法离开石台范围，沈清秋只能狼狈地左躲右闪着那些飞来蹿去、交错乱飞的凛冽刀光。他这一举动，不自觉地取悦了洛冰河。

洛冰河欣赏着沈清秋这幅滚落尘埃的样子，心中阴暗隐秘的快感再一次膨胀了起来。

“三年见不着师尊，弟子练功都没什么动力了。如今看到师尊这幅狼狈的模样……”洛冰河眼中含着点戏谑笑意，细细审视沈清秋煞白的脸色，仿佛找到了新乐子的孩子，愉快至极地抚掌大笑起来，“当真是大快人心。”

沈清秋咬着牙就地一滚，周身都沾满了泥污。他顾不得狼狈，踉跄着倒退，勉强躲开了再一次迎面而来的短刃。

洛冰河若真的想一击即中，以他的修为和武艺，绝不可能让行动不便的沈清秋几次三番地避开。

他是在享受，像猫捉老鼠，像猎人，享受着将猎物一步步逼上尽头、一步步玩死的乐趣。

飞刀带动的风声和洛冰河时不时的低笑声中，沈清秋内心的焦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膨胀。还算阴凉的水牢中，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底衫。洛冰河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不久后他便会使出最后一击，届时，沈清秋将毫无招架之力。

他像是一只被逼至角落、拔去了所有爪牙的兽，已退无可退，彻骨的寒意瞬间浸透全身。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他绝望地想。

仿佛是要印证他这番绝望的猜想一样，下一刻，沈清秋起身的动作慢了一步，手臂上立刻传来一阵烫伤般的灼痛之感。

低头看时，刀风荡过的皮肤，顷刻间已经腐烂发黑。严重处，已经被魔气灼出了一片水泡。

沈清秋脑子里出现了长达数十秒的空白，锥心般的疼痛自手臂弥漫开来，伤口处，甚至传来了脉搏跳动的沉沉震颤。

话说原来只是擦过就已经这么酸爽？！那入体了该是什么感觉！！！

沈清秋面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湿得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嘴唇仍在不住地颤抖着，倒在地上动弹不能。

洛冰河察觉异样，声音更加柔和了起来，无辜道：“哎呀，已经穷途末路了么？”

他身轻如燕，掠出几步，在沈清秋面前蹲下，有些孩子气地歪了歪头：“可是弟子还有好多话想和师尊说呢。”

四目相对，沈清秋忍不住抓紧了扇柄，指关节隐隐发白。他目光直勾勾地穿透了洛冰河的身影，仿佛看不到他这个人似的。

洛冰河眯起眼。他凭空就是不喜欢沈清秋如此空洞的眼神，心中说不出的烦躁，随即便阴测测地威胁道：“我不喜欢被人无视。师尊在想什么？”

随即他又低低地笑了起来：“救兵。啊，当然是救兵。”

“师尊收买人心的本事倒是一流，竟骗得公仪箫去通风报信。弟子一时不防，被钻了空子，是弟子的错。”洛冰河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凉凉地说，“可就算有苍穹山这个大靠山在，师尊也别太高兴了。”

沈清秋微垂了眼皮不答。能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

突然头皮一痛，被硬生生扯起脖子，仰头便与洛冰河四目相对。彼时后者正死死地盯着他，满面狰狞之色：“如果是岳清源，奉劝师尊，不必再想着他了。”

须臾，他又张口，这次就没那么温和了，而是带了冷笑：“岳清源与师尊情同手足，着实惹人羡慕。可师尊不要忘了，岳清源，首先是一个掌门。”

他缓缓收手：“苍穹山泱泱大派，无凭无据硬闯幻花宫水牢便是公开护短。再严重一点，公开维护与魔族勾结之人，便是与整个仙界为敌。尽管现在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可谣言，从来都不是无风自起。”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义气固然可贵，可苍穹山泱泱大派，上百年传承积累下来的声名，足以让岳清源在冲动行动之前，掂量再三了。”

“——而这一点犹豫的时间，也足够弟子和师尊好好叙叙旧了。”

洛冰河保持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手里短刀翻飞，接着“啪”地一声握住。

四周静寂无声，只有从胸腔之中不断传来的震颤，心如擂鼓。

沈清秋知道，洛冰河的耐心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击，终于就要来了！

“有这般心情等人来救你，倒不如睡上一觉。”面前的青年笑不达眼，嘴角弯起，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在水牢里折射出冰凌般的阴寒微光，犹如索命的恶鬼。

“——梦里什么都有。”

一语未毕，出手如电！

快……太快了！快到沈清秋甚至来不及找系统把关键道具拿出来溜溜！

在绝望与慌乱之中，一个埋在心底深处的名字冲破了所有理性的束缚：“柳——清——歌，救我……”

四处只闻风声，沈清秋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这里不是苍穹山，他人在幻花宫水牢，那个比亲哥还靠谱的人并未跟随身边。而此时，距离那柄魔刃刺入胸口，也已在瞬息之间。

避无可避，沈清秋只好生生受下这一刀，闭目等待剧痛来袭。

然而，料想中的攻击却迟迟没有落下，等了半晌也没感觉到皮肉受痛。

耳旁忽然传来一连串爆破般的巨响，沈清秋双眼暴睁，只见不远处，几记暴击打在湖面，远远炸起巨大的水花。还有一发打在溶洞壁上，直接爆了个大坑出来，石块滚滚坠下，火把受震，落入湖中，居然不熄，反而漂在水面上继续熊熊燃烧。暗处蛰伏的条条锁链叮当作响，天地都在震颤不息。

洛冰河受到惊扰，手上动作就是一顿。沈清秋还以为他要收回刀刃，然而青年眼中凶光乍现，竟不顾动乱，右手果断续过方才的动作再次带刀劈来！

可这分毫之差，对沈清秋而言，已是足够。

机会来了！

沈清秋拼尽全身力气向后一仰，险险避开刀锋。洛冰河一击不成，飞速反手，又是一刀刺来，只是这一次，刀尖却生生停在了半空之中。

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紧，洛冰河急急后撤，跳离原地，轻灵地落在一处石壁的凸起上。几乎是同时，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带着爆裂的灵流，“嗖”的一声既准又狠地扎入了他原来停留的位置！

白刃，银柄，云纹。

剑身略显繁复的纹路与通体素净的修雅剑不同，却是最熟悉不过、最信赖不过。

嘿！打手来了！

岩石碎裂的滚滚烟尘之中，沈清秋抬起头，那双永远明净而冷冽的眼眸就这样直直撞进他的目光里。

就在沈清秋与洛冰河对峙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柳清歌听到消息便立刻出发，一路心焦如焚，片刻不停，生怕自己来晚一步。

他御剑出了苍穹山，在暗夜中飞驰。白衣御剑，剑气锐啸，风驰电掣，气势太过凌厉，无端带起阵阵罡风，彰显出主人此刻紧绷到极致的心情。

飞速赶至幻花宫的地盘后，他没有费太多力气就破了幻花宫附近的结界，潜到水牢的入口附近。

他一路杀气腾腾，大杀四方，来回巡查的幻花宫弟子一直插不上手，便把他在中间围成数圈。

柳清歌连剑都没从剑鞘拔出，周身猛地迸发出一层强劲的灵流，在场的幻花宫所有人耳内仿若有哨声尖鸣，顷刻间便全军覆没，全部连人带剑被掀翻到数丈开外，无一例外，甚至还有半数撞墙撞柱，口喷鲜血。

一片腥风血雨、哀嚎怪叫过后，只剩下废墟的幻花阁和东倒西歪的满地人马。

柳清歌一言不发，一步不停，转眼便进入了气氛阴森可怖的地下石廊。地宫中七拐八绕，岔路众多，他循着声音在幽暗的地底密道快步疾行，经过一个又一个岔口，通过七拐八弯的甬道，兜兜转转一番，又走一段路，总算来到了地底水牢。

水牢内部结构类似不规则的蜂巢，一个洞接着一个洞，地形复杂，迷阵纷多，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难走的，可越往里走，就越是觉得着幻花宫迷阵果然可怕得很，一洞接一洞，一道错一道，三步九绕，直绕得人头晕眼花。

柳清歌在原地停住脚步。

人会犹豫，可是剑不会。

利刃一般的人，也不会！

乘鸾出鞘，剑光雪亮，剑气凌人，破空而下！

这一剑如横空出世——

只一剑，入口便被生生斩破！

白芒一闪，周遭密密麻麻的防护符咒简直是纸糊泥捏的，纷纷分崩离析四分五裂。瓦砾纷飞中，在场的幻花宫守阵弟子们纷纷抱头鼠窜。

硕果仅存的石洞顶竟被生生劈塌了半边，开了个大口，外面便是高空，飞沙走石跌落，寒气霍的流卷而入，细碎的烟土尘沙漫空飞舞，迷人视线。

幻花宫的先贤们建造这座水牢的时候，想必也没想到竟会有人胆敢这样放肆。

柳清歌面色如寒霜，一步一步地从狼藉一地的缺口走进来，目不斜视地忽略了一干虾兵蟹将，直往白玉石台走来。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沈清秋被泼了一头一脸的冰水，嘴唇苍白，毫无血色，脸上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衣衫和头发上满是尘土，湿淋淋地贴着白皙的皮肉。细如红线的仙索在身上道道缠缚，衣料碎得七零八落，像是被鞭子抽过。破损处露出的皮肉上，伤口密布，血已经凝固了，狰狞地结着厚厚的血茧。只是几天未见，已显得格外憔悴狼狈。

柳清歌素知沈清秋极重养生，终日待在清净峰竹舍，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养出一身的细皮嫩肉。在牢里不过几日光景，就成了这幅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这可是他小心翼翼呵护着连点磕磕碰碰都舍不得的人呐！

一想到自己放在心尖的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被如此肆意地伤害，受了那么多的伤，他就抑制不住阵阵汹涌而上的怒气。

短暂的沉默后，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狠戾，握剑的手骨暴凸，乘鸾剑上，灵光杀气腾腾地暴起，周身一场可怖的风暴正在逐渐成型。

他原本长相就极为凌厉，此刻压低剑眉，怒气冲天，愈发显得杀气升腾，居然比厉鬼还令人畏惧。

尾随而至的守阵弟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柳清歌猛地将乘鸾祭出，霎时间噼里啪啦火光四溅，灵光横飞，骇得冲在最前的一名弟子“扑通”一声摔了个瓷实。

柳清歌旁若无人，满面怒容地盯着石壁上镇定自若的洛冰河，一字一句厉声道：“你这杂种。”

来人独立在豁然洞开的大门之下，白衣胜雪，剑气千尺，刀锋般的身形带着足以逼退黑暗的肃杀，仿佛要把人间一切污浊与阴霾齐腰斩断。他的周身因暴怒而爆发出的灵流和铺天盖地的日光一同涌入眼中，深邃轮廓镶上金边，刹那间，恍若天神降临。

……的确如此。

沈清秋怔怔一语不发，直到乘鸾剑光一闪，斜挥而下，上身绑缚的捆仙锁尽数断裂，纷纷扬扬飘落满地。

不过沈清秋并没有发觉。他也没有发觉的是，自己一直紧抿着的双唇不知何时已然荡开了一抹浅浅的笑痕。

他只是在想：的确如此。

的确如此。在这场荒诞与错位的大梦之中，这个此刻仿佛立于天地间所有光明中心的男人，一直都是他可以安心交托一切的——

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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