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和柳清歌御剑飞天，飞了一阵，见柳清歌不知不觉飞到自己身后，不分东南西北的沈清秋脱口道：“师弟！”

柳清歌明知故问：“怎么了？”

沈清秋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对了，彩衣镇怎么走来着？”

柳清歌无语的望向他，看着这人清雅俊逸的侧脸，眼底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沈清秋略带尴尬地展开折扇：“多年不下山，有点激动，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让师弟见笑了。”

他是绝对不会在柳巨巨面前承认自己晕“剑”的！

柳清歌冷笑：“一时分不清？你一路就没飞对过。”

沈清秋面不改色，从善如流：“师弟好闲心，看了师兄一路。”

柳清歌像是没有料到沈清秋的脸皮竟有如此之厚，瞬间被噎得哑口无言，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说得好有道理啊。他为什么一路都要看着？！也就是沈清秋好看点（？？？）

可再好看能有自己好看吗？！

见沈清秋依然盯着自己看，柳清歌终于脸黑了，僵硬地移开视线。

沈清秋内心狂笑：跟我斗？！不过想不到柳巨巨这么容易害羞哈哈哈哈哈！！！

欣赏了一番纯情师弟略红的耳廓，沈清秋内心圆满。

调戏纯情师弟已经成为沈清秋日常最大的快乐源泉了！木有之一！！

不到半日他们终于抵达了彩衣镇。

柳清歌抱着剑，腰杆笔直，清风明月，肃然正气地走着，看那样子是打算直接杀去河道，大杀四方，杀个片甲不留。

沈清秋见状忙拽住他的衣袖道：“慢着。”

柳清歌果然止住，看着自己的衣袖，不解道：“这是何意？”

沈清秋眨眨眼，委婉道：“师弟辛苦赶路半日，不如先陪师兄去街上采买购置一番，再找个旅店暂时歇脚。我们先休整一下，晚上再来除祟，如何？”

柳清歌闻言，蹙眉不耐烦道：“区区水鬼，通通斩了便是，何须休息！”

不知为何，沈清秋看着心情甚是不错，向柳清歌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道：“别急，师弟，这河道纵横，里面的水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东西聪明狡猾，师弟你这一身剑气凌厉纵横，它们势必到处逃窜。倘若它们躲在水底下不出来或是暂时转移到了别处，等你我离开了势必又会卷土重来，伤人性命。”沈清秋盯着纵横的河道半晌，凝神细思半刻，道，“我们必须想个法子，把此地水鬼聚到一处，再一网打尽。”

柳清歌闻言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直接把整条河道劈开，让水鬼避无可避。”

沈清秋喷了。

这种胡乱破坏公共建设的行为……不愧是苍穹山拆迁办主任柳清歌！

沈清秋：“这……劈河道就不必了……”

眼见柳清歌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沈清秋无可奈何，委婉道：“师弟你想想看，这河道两侧都是民居，河道里也挤满了船只，若一剑劈开，你要这些居住在此地为生的百姓们如何自处？”

柳清歌闻言，难得被噎住了，他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想了想：“那你说怎么办？”

沈清秋立定而思，细瓷般的脸庞笼着些淡淡薄雾，似乎正在沉吟。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意，拍了拍柳清歌的肩膀道：“师弟不用担心，我们先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顿好的。除水祟的事，师兄心中自有主张。”

酒足饭饱，沈清秋拖着柳清歌在街上乱转。他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得柳清歌直蹙眉，不知道沈清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柳清歌：“你究竟怎么回事？”

沈清秋笑而不语，拎着大包小包，拉着柳清歌找了个客栈，要了个房间。

柳清歌好奇地看着沈清秋把买来的一些新鲜的内脏投入几个竹笼，又细心地用棉线一个个串好。他捣鼓了片刻，便弄了几十只这样的竹笼。过了良久，柳清歌再也按捺不住，问道：“这究竟是何意？弄得这般麻烦。”

沈清秋瞥见四下无人，悄声道：“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柳清歌默然片刻，淡声嘲道：“如果是‘衣带怎么系才能飘起来’这种大秘密就不必了。”

沈清秋：“……”

人生为什么不能只如初见呢？他那虽然冷冰冰，但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柳师弟再也找不回来了。

沈清秋丝毫不理会柳清歌的嘲弄，语重心长道：“这就是熟读古籍的好处了。你只知水鬼妖力不强，却不知其习性。”

柳清歌以往从来没有在这些低阶精怪上花过心思，自然不会知道这种事。他十分配合，虚心求教：“什么习性？”

沈清秋用扇子柄敲了敲后颈，负担起了解说小百科的职责：“水鬼虽然狡猾精明，但最为贪婪，咬住食物后便死不松口，平时最喜欢吃新鲜的肉类，内脏为佳。所以我们今晚就要拿这些竹笼去钓水鬼。”

沈清秋也不等柳清歌有什么反应，转身就往外走，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来，师弟，帮忙”，便走出了客房。

直到月上柳梢头，沈清秋才轻摇折扇，再次踏入房门。原来他是去找店家点了几十条细瘦的小船。柳清歌见状，便不作停留，与沈清秋带着几百只做好的竹笼上了船。

沈清秋打个响指，指尖跃起一簇明黄的火焰。再一弹，火焰晃悠悠甩着尾巴，点燃了头船上的小烛灯。

柳清歌纵身跃上头船，在前方开路，沈清秋跳上另一艘。两人赶着几十条小船，朝水祟聚集的地方划去。

刚开始的河道还能容两人并行，越到后来，越是狭窄，只能容一艘小船通过。且九曲八弯，绕得仿佛巨兽盘肠。

四周光线黯淡，连沈清秋化出来那团火焰也忽明忽暗，他多弹了几团出来，几枚火球相互追逐着。等柳清歌和其余船只通过后，沈清秋毅然留下断后。渐渐的两岸民居越来越少，河道也静谧起来。

转得头都要晕了，二人终于转出了河道，深入河水腹地，面前豁然开朗。

此时，船只已飘至河心。河水颜色极深，墨绿墨绿。

柳清歌手中竹篙一划，原地停住，肯定道：“这里。”

找对地方了。沈清秋得到确认，松了口气。

几团火焰还悬在空中，幽幽燃烧。

敌暗，我明。

沈清秋将笼子的棉线固定在几十条小船上，把笼子放入水中。做完这一切，便与柳清歌各占一条船，盘膝耐心等待。

等了须臾，渐渐的，小船周围响起轻如波纹般的水声，那水声层层叠叠，似涟漪般涤荡，若有回响。沈清秋又等了片刻，凝神看向船底，心知时机已到，便抬眼向柳清歌点点头。

沈清秋足底一点，轻轻跃上了另一只船，并在他原先所占的那只船舷上踢了一脚，足尖一挑，将船只翻了个面，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着十几只面目浮肿、皮肤死白的水鬼！

“铮——”

柳清歌在沈清秋看向自己的一刹便心领神会，他反手拔剑，乘鸾出鞘，剑气如虹，一剑便齐齐斩下了船舷左侧的十几颗头颅，身首分离，头颅摔落在甲板上，只留下深深抠入竹笼腐肉中的手掌。正要去斩右侧的，一道清亮的剑光一闪，沈清秋已在同一时间收拾了右边的，收剑归鞘。

柳清歌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船下面有水祟？”

沈清秋充分体验了一把剧透党的乐趣，直接戳破谜底：“简单！吃水不对。船上刚才只有我一个人，吃水却比载几个成年大汉的船还重，肯定有东西扒在船底。”

柳清歌闻言，心里不由得暗赞了一声。

其余的水鬼趁机一跃而出，沈清秋冷哼一声，身形忽然闪现至一艘小船边，将手中折扇转得飞起。一时间，数十艘小船被搅得齐齐翻涌，一双双惨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沈清秋广袖一扬，用扇子将从各种奇葩角度冒出来的水鬼击飞，柳清歌则出剑极快，二人配合默契，瞬间将数百只水鬼斩落当场。

斩完大多数水鬼以后，二人仍在留神有没有遗漏。一艘船下方一片黑影一翻而过，沈清秋立即道：“这边！”言未毕剑尖在船舷上一点，扇子紧接着扇出道道罡风将小船扇离，柳清歌二话不说，一拍剑柄，乘鸾出鞘，剑光一闪，势如长虹般汹汹刺入水中。片刻之后，又锐啸着从河中飞出，带起一道水虹，剑尖挑着一束黑色丝绸般的浓密长发直冲云霄。

处理完这只漏网之鱼后，柳清歌继续凝神望水，须臾，乘鸾再次出鞘。

这次剑身并没插入水中，而是剑尖一挑，将一团湿淋淋黑漆漆的东西从水底挑出。

一张白而木然的脸向着柳清歌迎面飞来，“扑通”一声，摔在船板上。

同时，沈清秋手中剑诀已成，右手缓缓拔出修雅。长剑风驰电掣飞向那东西。可那东西一个猛扑，便重新沉入河中，不再浮起，搅得河底沉淀多年的沙土飞扬，浑浊不堪。柳清歌召回乘鸾，手中拟了个诀，灵力指间兹兹流闪，警惕道：“沈清秋，你过来！”

沈清秋却笑道：“不慌。我捉鱼玩儿。”

他站在原地不动，慢悠悠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咒。

柳清歌忍不住提醒道：“一张符不……”

那个“够”字还没说出口，只见沈清秋搓人民币一样搓了搓那张符，一张瞬间变成一打。沈清秋抓着那一打符咒，一拳打入水中。

数声巨响！

河面炸开十二朵逾丈高的水花。

那只原本潜藏在河底的水鬼也被炸得飞出水面，抛了老高，重重摔在沈清秋脚边的船舷上。

还没等沈清秋反应，乘鸾剑锋已至，剑尖对下，将它刺了个对穿。

二人静默片刻，沈清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拔剑之声，一回头，见柳清歌握剑在手，死死盯水面，眉宇间剑拔弩张，尽呈杀伐之态，心知情况有变，忙屏住呼吸。

不一会儿，平静的河水倏忽变幻，表面开始翻腾气泡。河水已经不是墨绿色了，而是接近黑色，散发着湿漉漉的腥味。尤其是接近河中心的地方，四周不知不觉生出了一个巨大漩涡，十几只船都顺着漩涡正在打转，边转边往下沉，就像要被一只黑色的巨嘴吸下去！

只听一阵鬼哭狼嚎，大量絮状魂魄冲天井喷而出！

是水鬼们所收集的怨灵！

柳清歌把追着他咬的一只怨灵击溃，迅速挥袖将沈清秋拦于身后，冲沈清秋道：“你让开！”

沈清秋不能过度使用灵力，自知帮不上忙，左手一翻，袖口无声无息翻出六十多道天女散花符，尽数冲漩涡抛洒而去，同时识趣地一退再退，拉出安全距离。

柳清歌说话的同时，沈清秋看得分明，柳清歌侧上方有一条幽白的影子正鬼鬼祟祟意图偷袭，沈清秋当即打个响指，喝道：“来！”腰间修雅澄然出鞘，顺着沈清秋手中剑诀操纵号令，越过柳清歌肩头，翻飞刺砍，打散了它。

二人再三催动剑诀，刹那间交错的剑光一片澄然升明，河上电光火光炸成一团，将四周黑黝黝的河水点得亮如白昼。

一只不漏地把水祟和它们收集的怨灵封在回收容器里，沈清秋竹篙轻轻一拨水，小船飞驶，划到与柳清歌并列。他闲闲地赞道：“师弟真是好剑法，此地水鬼应该已经被铲除殆尽，此行多谢师弟相助啦！”接着，他们在渡口上了新船，朝镇中人口密集处划去。

此刻正值清晨，旭日东升，映得天边织锦灿烂，火红的云霞与江中接天莲叶的红色睡莲交相辉映，浩浩荡荡，波光明灭。远处白墙灰瓦，曲廊水榭，尽皆娉婷静立，河道里挤满了船只和筐筐篓篓、男男女女。花卉蔬果，竹刻糕点，豆茶丝绵，沿河买卖。

地处江南，入耳之声皆是绵软绵软的。

远处，忽见两艘船迎面撞到了一起，翻了几坛子糯米酒，连两个船家理论起来都仿佛莺莺呖呖。

柳清歌和沈清秋并排而立，江上清风微微吹动二人的发梢衣角，两岸几个卖枇杷的女子，抛出一溜儿的媚眼：“两位俏郎君，要枇杷好伐？”

吴音软糯，清甜清甜的。说者唇齿缠绵，听者耳畔盈香。

沈清秋此刻心情甚好，不由得大笑着说道：“哪有这位姑娘貌美，来一些吧。”

沈清秋嘴甜会哄人，此刻他刻意展开了自己的孔雀尾巴，端的是凌波出尘，容姿清雅，仿佛无风衣帛头带也在飘飘然的左摇右摆。其中一女子拨了拨斗笠，扬首笑道：“这位公子，勿用钱白送一个你好伐？”

沈清秋拱手道：“姑娘送的，自然是要的！”

那女子伸手入框一摸，扬手飞出一只圆溜溜的金枇杷：“勿要介客气，看你生得俊！”

船行极快，两船相迎立即擦舷而过，沈清秋回身接个正着，笑道：“姑娘生得更是美！”

他在一旁天花乱坠蜂蝶乱飞，柳清歌则在一旁执剑抱手而立，目不斜视清心寡欲一派清冷。沈清秋眼珠子转了又转，枇杷在手里抛了一抛，忽然指着柳清歌，促狭发问：“各位姑娘，你们看他俊不俊？”

柳清歌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沈清秋会忽然扯上自己，正不知如何应对，河上女子们齐声道：“更俊！”这中间似乎还掺了几个汉子的嬉笑声。

沈清秋看见柳清歌脸上的惊愕，强忍住笑意道：“那谁送他一个？只送我不送他，怕他回去跟我呷醋！”

整条河中荡漾起一片莺莺呖呖的笑语。另一个女子迎面撑船而来，道：“好好好，送两个。吃我的，公子接住！”

第二只也落入手中，沈清秋得意地喊道：“这位美人人美心肠好，我下次来买。买一筐！”

那女子音色明亮，胆子也更大，指柳清歌道：“叫他也来，你们一起来买！”

沈清秋把那只枇杷平举着送到柳清歌眼前，笑眯眯的像只邀功的狐狸：“师弟？”

柳清歌双臂抱剑，面容肃杀，皱着眉嫌弃道：“拿开。”

沈清秋从善如流，自顾自剥皮吃了，悠悠然道：“就知道师弟你肯定不会要的。本来就没打算给你。”

“沈！清！秋！”柳清歌登时炸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刺毛竖尾的怒喝道。

沈清秋重重捏了捏他的手掌心，顺势放入一颗枇杷，熟练地给百战峰主顺毛：“师弟啊，这两岸叫卖的都是些普通女子，勿要暴躁，吓到她们啊。”

柳清歌硬邦邦接过枇杷，眼神稍霁，却仍在拿眼睛使劲儿瞪他，一言不发，红色的朝阳掩饰了耳尖的一抹微红。

沈清秋被瞪得无法继续安心吃下去，只是他不逗柳清歌两句就浑身不舒服，于是边吃着枇杷边眉眼弯弯地开了口：“那个，师弟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下次你喜欢什么，直说好了，不要总是口是心非那么别扭嘛。”

柳清歌蹭的放下抱着的双臂，看样子下一秒乘鸾又要出鞘。他红着一张俊脸，一字一句，像是在嘴里咬碎了才吐出来：“我！没！有！”

沈清秋微抬了一下眉峰，立即心知肚明，可他并不打算拆穿。

沈清秋聪明得很，这几个月一来二去早已总结出逗弄他柳师弟的经验来了。寻这正经人开心是可以，不过不能寻过头，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才是关键，这道理就和煽风点火似的，轻轻呼一口气吹一点小风，就能燎出让人满意的火焰，要是不小心用力扇大发了，那怕是会逆流倒施，把自己整张脸都熏成狸花猫。

驾轻就熟安抚完炸了毛的百战峰主，沈清秋细细欣赏了一番自己师弟发红的俊脸，像偷吃了蜜一般，只觉心满意足，人生圆满。

柳清歌这种高冷的性格一旦害起羞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

沈清秋迎风看了江畔半晌，胸中暖烘烘的，不由得轻声呢喃道：“真好。”

他捏着扇子，带来习习微风，凉风拂鬓，朝阳下风致悠然。暖阳在沈清秋如细瓷般苍白俊秀的脸镀上一层温和煦暖的金黄，让柳清歌一贯紧锁的眉心也不由自主随着松了松。

半晌，柳清歌也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是挺好。”

他醉心习武，嫉恶如仇，只知修仙乃世间正道，要斩妖除魔，扶危救困，维护人间清明。

此刻，他却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倘若自己当真用剑把整条河道劈开，这眼前的烟雨人家，又不知道有多少要因此而无家可归颠沛流离。

他突然觉得，沈清秋这除妖的法子虽然又蠢笨又麻烦，但为了守护这清平盛世，人间烟火，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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