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咱们要不要再等一等柳师叔？”迟迟不见柳师叔跟出来，宁婴婴窥着沈清秋的脸色，小小声地说。

……少女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沈清秋痛苦地翻了个白眼。

抬眼看了一眼瀑布的方向。地动已经过去，湖底恐怕再已难以涉足，更别提找什么水寒珠了。

湍急的瀑布依然千年如一日的奔流不止，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天空中铺开一道素白的水幕。

“不用。他能自己出去。”

于是一行人就此离开。

夜露未晞，初春的沉郁和温风将坡上细草催发得纤长柔韧，一片碧色夺人眼目。

沈清秋心里气恼，不辨方向只管往人少的地方奔去，没多久就将三个烧火做饭的徒儿甩在后头，径自跑到了一处无人的山坡上。他迎着初升的月亮坐下，刚经历的一场大喜大悲又再度涌上心头。

这次东海之行真是糟心得不行，水寒珠没找着，还和柳清歌闹得不欢而散，说什么灵渊是祥瑞之源，果然是封建迷信不靠谱，要拜还得马克思。

像是从一场短暂的美梦中醒来，什么都没留住，只余下游丝似空渺的怅惘。

与魔族之战后死里逃生，又乍见那样一个美玉无暇的人关心着自己，他真的，有过那么一刹那的幻觉，像是找回了从前飞扬跳脱、快乐无忧的生活。

一次重新开始。一个全新的，美好的人生。

……和一个肝胆相照、情同手足的兄弟。

而不是被困在沈清秋的身体里那般，被迫承受着他人的罪与罚，前有魔族热毒的隐忧，后有被削作人彘的的祸患，狂涛巨浪，仓促颠沛。

现在他明白了，他拥有的，最终也只配是一场幻影而已。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沈清秋不觉想出了神。其实如果能按照他的意愿来办，他就衣服一脱铺盖一卷，奔下苍穹山派，逃离修真界，奔向自由的贫民生活。就凭他以前看的各种穿越种马文总结的一堆资料，例如怎么制造肥皂、玻璃、算盘，他相信自己可以把小日子活得顺风顺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铧！

但是，只要他一起这种念头——

系统：【违规，扣分。】

一切都怪向天打飞机，没有他就没有被人排了一万多遍“贱人不解释”的沈清秋，当然也要怪自己那双控制不住订阅和点催更票的贱手！！

沈清秋心里哀嚎，淡定优雅再也装不下去，他胳膊一伸，很没形象地就地一躺，兀自忿忿不平含恨不休。

说来说去，都要都怪他自己，好死不死，来什么东海找什么水寒珠啊，到头来还是自己挖坑埋了自己。

好吧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柳清歌，你是有自尊病吗？

你说帮宁婴婴御个寒取个暖什么的，累是累了点，可心里好歹是甜甜的。苦在身上，酥在心里。可做了好事被柳巨巨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一顿骂算怎么回事？！

成天摆着一张别人欠了他金山银山的晚娘脸，眼睛长在头顶上，真TM遭人嫌。

你说你屈个尊开个口问一句，或者听老子一句解释能死吗？

装个X的高冷，有本事以后莫挨老子！

沈清秋的碎碎念怨气冲天，越说越气，悲愤交加，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吵架，他一边骂着，一边狠狠地拔起一把草，揉成团又扬了出去，像要在虚空中击碎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幻影。

自作多情，自取其辱，自作孽不可活！沈清秋一边骂一边内心疯狂地吐槽自己。

那个人是怎样的孤高自许，如山巅之雪，可望而不可及，他沈垣可是看完了整本《狂傲仙魔途》的，难道还不清楚吗？怎么还能心存幻想，生出“做朋友”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凉，月亮顺着树干爬到了高处，草叶上的露水凝成了霜，人坐久了脸和身上都凉飕飕的。沈清秋渐渐觉得有点饿，想着徒弟们的烤兔肉自己没有吃到嘴未免太亏，想着想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原本蓄势待发的怒火顿时抽噎了起来。他心头躁郁，愤愤地骂着人，“柳清歌你是真TM狗……”一边又想着自己一腔热忱都虚耗在一块木头身上，真心拿去喂了狗，自觉丢了人，心里气恼。独坐在山坡上顾影自怜，向来洒脱又随性的他竟咂摸出几分薄薄的凄凉，眼睛一眨便险些掉下几颗泪来。

柳清歌是在一片高地上看到沈清秋的。

沈清秋是金丹修士，有灵力护体，只要他不刻意收敛灵力，柳清歌动动心念就可以轻松探寻着灵气的踪迹找到他。

沈清秋默然端坐在高地上，淡漠平静，微微蹙眉，像是在看着头顶上被大团大团云雾笼罩着的月亮，像是在凝神细思，又像是在发呆。可他眼角泛着微红，头上挂着几根从天而降的草叶，模样着实是有点狼狈的。

此时此刻，柳清歌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沈清秋那双清明的眼眸里毫无掩饰的情绪。

失落，惆怅，委屈，燥郁，还有……伤心。

是的，不知所谓的伤心。

柳清歌几乎是有些无措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心不自觉地揪紧了。

伤心是有点软弱的东西，会让男人觉得丢脸，平时会小心翼翼地藏好，此刻，却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柳清歌面前。

柳清歌沉默了。他心头忽悠悠地飘起一丝酸楚，那酸楚憋闷在胸口经久不散，噎得他难受极了。

其实柳清歌原本想说，是我欠你的，沈清秋，我欠了一份对你的真诚，你选择信任我，你把你自己的心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给我递过来，我却依然不信任你，把你当做陌路人看待，看不到你眼里迫切的渴望，渴望有个人真心实意地相信你。

确实是我太不近人情。以后不会这样了。

虽然我不太会温言和语地对待一个人，我可能依旧会很固执，很冷硬，但我愿意相信你的善意相待，因为在我两次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你选择了给我以帮助，是你为了那一点点我都不认为存在过的同门情谊，差点连命都搭了进去。

你想要的，我或许不能完全给你，但是，我可以不再是柳清歌了，对于你，我会是你的同门，你的师弟，你的朋友。只要你还愿意。

——这些都是他心里所想的，想要去做的。

他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阴影里敛了气息看，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再握紧，如此反复几次，几次昂首欲出来相见，却终究复又垂落。

他是百战百胜的战神，刻在骨子里的倨傲，让他放不下身段去讨好一个人，去表达一些在他看来很“软弱”的情绪。

那些让步、示弱、服软的情绪。

现在要他走上前去，向沈清秋道一声歉，或者就平平常常地同沈清秋打个招呼问个好，冰释前嫌，却是比登天还难。

他太傲了，是真做不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清秋没形没状地颓然沉沉倒了下来。

见沈清秋突然倒在地上，柳清歌大吃一惊，以为沈清秋体内热毒又发作了，刚想大步冲出来，又见沈清秋把自己一只手覆在脸上。

“无事，只是在休息。”柳清歌又把脚收了回去。

沈清秋素来重视自己的仪容体态，从头到脚高贵清雅得像一只白鹤。柳清歌从未没见过沈清秋这个颓然怄气的样子，幼稚得让他一时间甚至有些无语。哑然的同时，也暗自觉得好笑。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满心满眼都是好奇，竟是细细凝神，把沈清秋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越看越觉得得了趣，像是发掘到了只有他和沈清秋两个人才知晓的小秘密。

与此同时，内心吐苦水吐得起劲儿的沈清在装死半晌后，也从地上诈尸一样弹了起来。

明月已过中天，沈清秋认命般决定去洗把脸，重新面对惨淡的人生。

柳清歌一路敛息，步履轻盈，飘然跟随。

沧海有泪，寒水鲛珠。千年不遇，缘者得路。

“或许确实是命中无缘吧。”沈清秋喃喃自语。

不知是在说水寒珠，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东西。

他晃晃悠悠地踱了一小会儿步，恰巧瞥见一潭清池，水波粼粼，在漆黑的夜色下仿佛闪着五彩的光。

水质清澈，一望见底。

不错，很适合……洗脸！

沈清秋缓步走到池边，蹲下身掬起一把拍在脸上。池水清透寒凉，一下子把他心中的烦闷拍去了几分。低头照见自己的影子，一派雨打黄花、遭人蹂躏的憔悴形容。

正凄凄惨惨戚戚间，沈清秋准备再次伸进池子里的爪子却是猛地一颤。

他僵硬地沿着一圈圈轻轻漾开的波纹往池心看去。

……卧槽，这池子是真的在发光啊！！！

原来方才池心那隐隐约约的五彩光华不是他的错觉，池水中央，一缕荧光正随着涟漪的起伏熠熠生辉。光亮不算强烈，带有几分柔和，荡开一层浅浅的光晕，几乎与水色融为一体。

沈清秋心忽然跳得快了几分。

他召出修雅剑，御剑悬浮在池心上空。剑柄低垂，沈清秋矮身，仔细端详那光亮的来源。

见沈清秋御剑飞向池心，柳清歌便倚在岸边一棵杏树旁，凝神细看。

光华环绕之中，一颗润白的珠子浸透在清澈的池水里，将周遭染上一片白玉般的颜色。沈清秋迟疑片刻，指尖小心翼翼地搭上珠子表面，顷刻间，一股清新的凉意伴随着温润的灵流涌进了他的手指，沿着经脉蜿蜒而上，逐渐沁透身心。

寂静的夜色里，沈清秋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

众里寻他千百度，这一路以来，他们检查了所有灵气汇聚的地方，经过的河流水潭大大小小，本以为那瀑布才是最后的终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水寒珠，竟然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池子里？

那白天水底下的石坛是干嘛用的？用来坑爹的吗？？？

还有说好的千年难遇、命格奇特之人才能一见呢？？？

沈清秋自认为是庸人一个。他从小到大，吃饭睡觉上学日常到不能再日常，大半辈子也就穿书这一点有点魔幻现实主义色彩……

等等！

对啊，他可是穿书进来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遇到水寒珠……

那么，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呢？

【叮！恭喜贵方发现新大陆！】

忽然传来的系统提示音吓得沈清秋脚一滑，差点栽进了池水里。

【本着优化用户体验，一切以用户为先的原则，2号机将尽可能为贵方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新手礼包，全地图掉落！】

【检测到贵方发现新手礼包之一：灵渊水寒珠，是否拾起？】

沈清秋没有马上回应，因为他被这一波清奇的操作惊呆了。

说什么命格奇特，完全就是非法入侵好伐！！！有这设定，原世界要一颗根本没人能见到的珠子有毛用？？？凑字数吗？？？

话说老子都穿书小半年了，你这时候才送上新手礼包？？？

还有有礼包为什么不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说？？？

如果他没有和柳清歌吵架，气呼呼地出来散步，这个新手礼包是不是就直接跳过了啊？？？

还优化用户体验，差评！！！负分差评！！！

沈清秋内心翻云覆雨，不过依然惦记着正事，谨慎地探出手拾起了水寒珠。珠子出水的瞬间，清池便失去了所有光彩，俨然成为一滩死水。

他把拳头大的水寒珠放在掌心掂了掂。不愧是传说中的鲛珠，单是放在手里，就令人形神畅然，内心安定。

沈清秋简直想仰天大笑。如此宝物，岂有不拾起来的道理？

傻子才会选！

话说这玩意儿要怎么用啊？摆着感觉只能调风水，难道要吃了吗？

那边抱臂旁观的柳清歌心知，沈清秋找到了。

这颗珠子，正是世人们千寻不得的水寒珠。

“沈清秋还真是个千年难遇的命格奇特之人。”柳清歌不由得暗想。

有了水寒珠，沈清秋身上的热毒就有了得解的希望，再也不用受那腐心蚀骨之痛，亦不用长久的忍受不能使用灵力的虐心之苦。

“总算是还了沈清秋一点人情。”饶是淡漠如柳清歌，此刻也被水寒珠五彩光华所染，像是被点亮了整片肺腑，身心无比舒畅。

正准备上前相见，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正当沈清秋决定先不作死，把水寒珠收进乾坤袋中时，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突然响起。

沈清秋一惊，低头看向池面，只见原本平静的池水中忽然泛起了层层波纹，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鲤鱼痛苦地挣扎着，冰蓝色的尾巴狂乱地拍打着水面。它扭动身躯，奋力想要跃出池水，却又每次重重地跌回原地。

沈清秋有些不知所措。

他观察了一下举止异常的蓝鲤鱼，忽然，他发现这鲤鱼的尾巴中间有一条长长的口子，深入尾根，一下把整条尾鳍分为了两半。

……双尾冰鲤！

传说双尾冰鲤生生世世守护着水寒珠，此时他把水寒珠取走，难怪它会如此激动。沈清秋心下有些愧疚，俯下身，尽量柔和地对冰鲤说道：“对不起了冰鲤大哥，在下只是借你的珠子回去救命，用完了自会回来还给你的。”

冰鲤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急切地昂头，艰难地挣扎着，水花四溢，溅上了沈清秋的衣角。沈清秋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而没过多久，冰鲤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最后一次落回水中，挣扎两下，便再也没了生息。

沈清秋皱着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敲了敲系统：“我把水寒珠拿走，冰鲤会怎么样？”

【双尾冰鲤由水寒珠寒凉灵力滋养而生，身负守护水寒珠的责任，一旦离开水寒珠，或是水寒珠失去灵力，不出三日即死。】

冷冰冰的机械音应声响起。

沈清秋一震，握着水寒珠的手不由得松动了三分。

然而，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沈清秋肉眼可见的在犹豫。

柳清歌看得真切，沈清秋像是才意识到什么，全身一震，握着水寒珠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沈清秋正在做取舍。

即使沈清秋为了保命牺牲一条冰鲤，柳清歌也不觉得怎样，亦不会因此对沈清秋生出任何嫌隙之心。

因为这几乎是任何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于柳清歌而言，为救沈清秋，报其救命之恩，让他亲手动手也未尝不可。

这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是战神，百战不殆，心肠冷硬如铁，他看遍了无处可归的荒魂的喃语，亦见惯了烽火狼烟中流民的浊泪。这世上，无时无刻不存在取舍，凡事万物皆有代价。既已做了决定，就应当断则断，一往无前，没什么可优柔寡断的。

柳清歌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沈清秋最终做下那个决定。

沈清秋并不是个圣人。他是不希望有生灵因为他而死去，但他更不希望自己就这样草草地结束生命。

他在犹豫。

他当然会犹豫。

沈清秋一边脸上不动声色，一边心里嘀嘀咕咕。

系统没有警告提示和拦截音，也就是说：可以放心拿！

“冰鲤啊冰鲤，天意如此，你可千万别怪我。”沈清秋毫无诚意地祈祷一番，作势要走！

——生生在御剑飞天的瞬间，又刹住了车。

当断则断。他告诉自己，这是书里的世界，所有的场景，所有的人物，所有的生灵，不过是白纸黑字，一段记叙，一段描写。而他，才是曾在现实生活中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喜欢文学，然而，很早他的语文老师就告诉过他，书中的世界再精彩，不过也是作者笔下灵感的具象。

眼前所谓的人间，又怎能逃出虚幻的窠臼？

沈清秋唏嘘了一会儿。

唏嘘完了之后，十分不要脸地想，不要眼睁睁看着就好了嘛。

于是他转过头，高高举起准备御剑的手。

——不行啊还是办不到。

沈清秋扑通一声，垂下作势念咒的手，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都快趴到湖面上了。

冰蓝色的小鱼如一片枯叶般死气沉沉地漂浮在水面上，半睁着失去光彩的眼睛看向他。

沈清秋沉默地回望着

不行啊不行啊，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厚道……

手举起又落下，落下又举起，沈清秋（穿书之后的）生平第一次面临着艰难的人生抉择。

……市井小民，仙人修士，师兄师弟，门生弟子，不过一场人造的欢喜。灵渊如此，苍穹山亦如此。洛冰河、岳清源、木清芳、柳……

他猛然睁开了眼。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

冰鲤柔软的蓝色尾鳍静静地在水上浮动。

沈清秋心里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来气。

静立半晌，最终还是轻叹一声，缓缓俯下身，把水寒珠放回了池中。

妈的，还是无法眼睁睁坐视一条生命就这么逝去啊！

柳清歌诧异地瞪大双眼，他没想到沈清秋最后竟是如此决断。

那当世名医都解不了的热毒不治了？

那日夜蚀骨灼心的心悸之症不管了？

永远不能使用灵力的噬心之痛当真无所谓了？

他……不要命了?

修仙之人，能走到如他们这般宗师级地位的，哪个不是受尽了煎熬苦楚，身兼万中无一的资质和数十年日以继夜的努力。

沈清秋，当真全能放下？

柳清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自问杀伐决断，心肠冷硬。决定的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不包括生命和全部修为的代价。

这太沉重了。

更何况，还是为了一只素不相识的冰鲤的命。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内心洒脱刚强，真正担得起“拿得起放得下”六字真言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个看似端方雅正的师兄。

玉白色在珠子入池的一瞬间就漫散开来，有如滴入水中的染料，铺开一层温润白光。水波涌动，水草生长，五彩光华重新流转，月影沉浮。

冰鲤晃动双尾，一下、两下，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灵动，开始霎那间轻巧地窜出几米，往来翕忽。须臾，又回到水寒珠旁，露出一小截眼睛，定定地盯着沈清秋。

沈清秋失笑：“盯着我干嘛？珠子都还你啦。”

他催动修雅，作势要离开水面，冰鲤奋力向他离开的方向游来，沈清秋看着好笑，缓缓转身，指尖微触水面，冲冰鲤挥挥手。

“回去吧，以后我若是有命，再回来看你。”

冰鲤围着沈清秋的指尖灵活地盘绕扭动，上下蹁跹，水花四溅。沈清秋则侧过半张脸，温柔地用指尖逗弄着冰鲤。

柳清歌仿佛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像是从来不曾认识沈清秋一样，他死死地盯着万丈虚空中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那侧颜轮廓如此美好，仿佛被溪中山泉精心打磨出来的，温柔且明净。皎洁的月光给这小半张脸镀上一层清冷圣洁的柔光，又平添了一缕不似凡尘的飘飘欲仙。

沈清秋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舒影中和水寒珠的温润白光里，五彩光华，青衣翩跹，竟似带了圣洁的神性，没有一点真实的质感，好像随时就会腾云驾雾而去，羽化而登仙。

似谪仙下凡，不染尘埃。

柳清歌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之前觉得自己可能对沈清秋有所误解，但现在，他想，不，不是这样的——

他可能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他的这位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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