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再狡黠的妖女，性命当头也不由得花容失色――

“我认输！”

柳清歌对这个凶狠毒辣的妖女可谓深恶痛绝，若不是顾念其为魔族圣女，真恨不得立刻将其斩于剑下，他一直等到纱华铃退入魔族阵营内部才收剑回防。

而这不愧是一本充斥着杀必死的种马文。纱华铃被击中以后，除了‘啊’的一声娇弱惊叫，身上那本来能遮住的部位就少之又少的红纱也碎裂成一片一片，引起惊呼阵阵。她用漂亮的姿势打了个滚缓冲，一咕噜爬起来。魔族果然民风奔放，即便浑身马赛克她也毫不羞恼，只恨恨地扯过一旁属下的披风，胡乱一披。

不仅苍穹山这边目瞪口呆，魔族那边也咋舌不已：这也太惨了吧……

纱华铃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如此狼狈过，她心脏砰砰狂跳，半天连话都不敢回。这番上门挑衅却大败而归，她有气没地方发，脸色十分难看。

手指拧了一阵身上的红纱，憋了半晌，贵族的傲气使她仍不忘保全体面地问上一句：“苍穹山果然人才济济，英雄辈出。铃儿……很是佩服。柳前辈好功法，铃儿受益良多，只是不知沈前辈所奏之曲何名？”

沈清秋淡淡道：“孤舟弄晚。”

“有这等破解之法，我竟不曾听闻……”纱华铃喃喃自语，一脸不可置信。

沈清秋负手而立，高深莫测地摇着折扇。

你听过才真是有鬼了。

毕竟老子刚刚敲的，可是‘让我们荡起双桨’！

这可算是作弊了。因为现在的沈清秋拥有上帝视角，当然不花力气就能轻松破出。

不过没关系，现在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柳清歌，真是战神本色！

沈清秋，真是深不可测！

苍穹山十二峰各司其职，各擅所长，清静峰这一脉注重文法，擅长谋略布划，而沈清秋身为清静峰峰主，除了擅长筹谋布局外，更是熟读典籍，对魔族各种妖法的特性、弱点和破解之法知之甚深，柳清歌因厌恶其为人，对其能力也一向颇为不屑一顾，没想到这次竟是全依仗沈清秋破解了这扰乱人心的箫声才勉强化解了魔族的一场精心筹谋。思及此处，心中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沈清秋微微一笑，缓缓把折扇展开：“好说好说。既然比试已经有了结果，姑娘可否撤回你们的族人了？恕苍穹山目下忙乱，无法招待远客。”

言下之意……根本不是言下之意，他这就是在直接明白地下逐客令。

纱华铃似是依然沉浸在震惊中，这边柳清歌早已等得不耐烦，目光比剑光还要冷上三分：“你走不走？”

明帆也拔出长剑，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地高声喝道：“还不带着你的狗滚！敢再踏入苍穹山者，就等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周围应和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纱华铃显而易见脾气不太好，感受到柳清歌强大的灵流再一次逼近，手指间立刻刺啦乱窜出一串猩红的花火，时不时有几点爆裂溅开，落在周围人身上。她似乎突然又想到什么，霎时眸中暗红浮动，精致的小脸因暴怒而五官扭曲：“我当是什么名门正派，修仙界原来尽是些背信弃义之徒！”

沈清秋感觉胸中一口老血翻涌而上！

这翻脸也翻得太快了吧！

明明是你们先使诈，我顺着敲歌就不守诺言了？这什么神奇的双标操作？简直莫名其妙！！！

而另一边，柳清歌虽也战意满满，但周身的灵气剑光却并非如纱华铃一般躁动不安，而是逐渐明亮，最后从容不迫地变得眩目异常，仿佛打定了主意要让这群宵小见识见识，名门正派该如何以一种稳重姿态迎战。

两人无言的对峙着。

一人初出茅庐，一人身经百战。

一人黑气四蔓，着急上火，上蹿下跳；一人银辉流溢，如同凌峰绝顶的宗师，矜持高傲。

柳清歌对纱华铃的挑衅始终无动于衷，作为给魔族众人制造压力的时间，明帆却率先按耐不住，就要拔剑上前手刃魔族妖人，被沈清秋死死按下，低声喝道：“明帆，不可轻举妄动！”

现在的场面，看似平稳，实则十分紧张。

整座穹顶峰上，现在就靠他们两个撑着了，柳清歌旧伤未愈，自己又莫名心悸，不知道这壳子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毛病。对手又人多势众，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保不准不会再出差池。

真要打起来，说不准两边胜算如何。

万一败了，以纱华铃的狠辣，轻则是把穹顶殿拆掉，扛着招牌和山门回魔界；重则屠山！

不要怀疑，这女人绝对干的出来这种事。

柳清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否则以他脾性，断然不会就此放魔族安然下山。

而纱华铃那边一计受挫，目光闪动，正揣测他们二人的真正实力，打着不怀好意的算盘，却不肯再轻易出手。

沈清秋怎么会不清楚她这角色的尿性，一边运起灵力压下心脏处不断传来的阵痛和抽搐感，一边唇带微笑，云淡风轻，故作轻松，还不忘见缝插针地吐槽。可事实上，他的心跳得砰砰作响。

这其实是一场心理的博弈。

身边的柳清歌也是一副强打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模样。

纱华铃咬着嘴唇，很是纠结。

如果柳沈二人无事，真的打起来，就是拼实力硬碰硬，自己这边必死无疑；可如果他们只是虚张声势，错过这一锅端了穹顶峰的大好机会，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她秀目一转。眼前两个峰主身姿挺立，平静地看着她，看神情，既不期待，也不逃避，等她作出决定。后面一众弟子严阵以待，而那沈清秋又手段叵测，不知深浅。

思量片刻，她终于缓缓将手中红纱一挥，咬唇忿忿道：“我们走！”魔族有部下心有不甘，直接挨了纱华铃又快又狠一记耳光，只得忍气跟上，众人狼狈万状地逃下了山。

魔族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终于在柳沈二人的合力之下土崩瓦解！

沈清秋一颗悬起的心随着魔气的远去终于渐渐落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戒备，竟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之感。他揉着太阳穴，强行压住阵阵痛感，再次确认道：“走了？”

这次多亏了沈清秋，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想到沈清秋之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援手之德，今日更是鼎力相助，之前还多次来探病，自己自始至终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说过，柳清歌心中颇为过意不去。他有心道谢，可碍于昔日龃龉仍有些抹不开面子。

“嗯，”他收回目光，却又不肯扭头看向沈清秋，兀自在原地挣扎半晌，才一字一句机械地说，“之前，还有今日之事，多谢。”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末尾两字极轻，下一刻便吹落风中，了无痕迹。

于是两眼发黑的沈清秋便理所当然地没有听见。

叮咚，脑内传出系统音：【苍穹山魔族入侵之战一战成名：B格+200。】

沈清秋很生气。

凭什么！

无间深渊剧情不走，一扣就扣10000；老子拼老命才赢的战斗，加只加200？？？

神识里系统欢快的任务完成提示音吵得他脑壳生疼，等到再度开口，已是声音虚浮，忍了老半天的一口鲜血，总算是颤颤巍巍吐出来了：“走了就好。”

柳清歌发觉身边人语气不对，终于皱着眉回过头：“喂，你……”

这一转头，他双目圆睁，着实大吃一惊。只见身边那人竟然吐出一口血来，刺目血花在青衿上大片绽开，沈清秋终于支持不住，手中折扇坠地，双眼一闭，直直向后倒去。

这天杀的黑心双标dog系统！

这是沈清秋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柳清歌大惊，忙搂着他唤道：“喂！沈清秋？”

见唤不醒人，柳清歌立刻归剑入鞘，让沈清秋躺在自己臂弯里，将他轻轻平放在地上。

扶着沈清秋原地坐下后，柳清歌开始板着脸查看伤势。

清静峰的一众弟子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几十张脸上清一色的紧张惶恐，眉梢眼角是天塌了的手足无措，宁婴婴更是直接大哭出声。

柳清歌心如绷弦，哪顾得上哄她，一把捉住沈清秋脉门，输入了一股微弱的灵流，凝神观察。探脉须臾，见沈清秋灵脉凝结滞涩，血气翻腾，灵息不稳。

柳清歌心道不好，急忙往沈清秋身体里大量灌入灵力，可输入的灵力竟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隔绝般无法流通，如泥牛入海顷刻不见了踪影。随着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竟毫无好转的迹象，不由得柳清歌脸色愈发严肃。

连他这种于医道只识粗浅的人都能断定，沈清秋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

柳清歌见势不对，忙一把将人托住，灌入灵力护住心脉。眼见沈清秋神情痛苦，气息微弱，当即眉头拢了起来。

沈清秋今日除了以灵流破解箫声，其实并未参与战斗，应该不是打斗中受伤导致；观其脉象也不像是练功走火入魔，只怕是中了什么毒。

早该想到，魔族狡猾异常，这次攻山更是有备而来，连自己灵脉有损都知道，那就断没有只用萧音对付自己而忽略沈清秋的道理。只怕是沈清秋一时不慎，中了他们的毒。

柳清歌先是茫然，而后神色逐渐变得极其复杂，各种情绪在脸上走马灯般轮换而过之后，最终成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他觉得不可置信。没想到沈清秋为了击退魔族，保全门派，在中了毒灵脉滞涩的情况下，竟会强行使用大量灵力，此举轻则功体受损，重则走火入魔身殒损命，沈清秋不会不知。自己之前还一直觉得此人自私自利，只重视自己的功体修为，心术不正，更兼心肠恶毒……思绪至此，柳清歌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感慨，暗道一声惭愧。

明帆见他神色变幻，心中焦急，整张脸都白了，期期艾艾叫道：“柳师叔……我师尊……他这是怎么了？”

柳清歌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殿内殿外，到处都有脸带血污、受人搀扶的弟子，年轻一辈更是惶惶四望，疲态尽露，已是强弩之末，几百双眼睛都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作为唯一的长辈，他心知自己目前要做的事是稳定人心。

“你师尊只是旧伤未愈，修养些时日就好，无碍。”他将沈清秋送到明帆身旁，当机立断说道，“先送他回清静峰。”

柳清歌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神色稳如泰山，不乱军心，清静峰一众弟子们听了皆是长舒一口大气。

待明帆和几位清静峰弟子将沈清秋抬走后，柳清歌立刻马不停蹄地安排众位弟子修复虹桥，医治伤患，破除结界，外出寻回掌门，打扫满目狼藉的穹顶峰，众人各司其职，各项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虹桥很快就修好了。柳清歌几乎是同一时刻立即前往千草峰，拜访木清芳。

“木师弟，”柳清歌甫一踏入殿门，来不及寒暄，一把抓住木清芳，“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魔族攻入穹顶峰，我和沈清秋已将其击退。可沈清秋受了伤，吐血晕倒。我不懂医术，不得要领，还要烦请木师弟随我前往清静峰诊治。”

“这是自然。”木清芳当即点头应允，带着药箱就随柳清歌去了清静峰。

清静峰竹舍。

沈清秋依然昏迷着。唇色惨白，眉梢眼角憔悴异常。

木清芳手指搭在沈清秋脉门上许久，眉头紧皱，半晌都没放下。

柳清歌观其神色复杂变幻，便心知不妙。

沉吟许久，木清芳迟疑着开口道：“沈师兄这脉象，是中了毒了。此毒能使灵力滞涩，慢慢波及全身，长久能冻结灵脉。可恕清芳才疏学浅，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柳清歌骇然。

竟然连木清芳都诊断不出是什么毒，简直世所罕见。

“此毒可严重？”柳清歌不由得问。

木清芳迟疑片刻，道：“此毒有如春风化骨，细腻无声，前期没什么迹象，时间久了，中毒者只要使用灵力就会有心痛晕眩之感。最终……”他断了一下，似是不忍，又似是惭愧，“致命。”

柳清歌浑身一震，不由得追问道：“那木师弟可知破解之法？”

木清芳惭愧摇头道：“清芳不才，连是什么毒都不知道，又谈何破解之法？”

其实柳清歌心中已知会是这般答案，只是仍旧不死心想刨根问底。听罢，也是默默无语。

最终，柳清歌还是下定决心，他咬了咬牙，问道：“如若不能解此毒，木师弟可知，沈清秋……还能活多久？”

木清芳摇头道：“此毒甚是奇特，或许能撑个三年五载也说不定。”

柳清歌一时默然无语。

沈清秋十六岁才开始正式修习，已然耽误了最佳的修习阶段，而其又根骨微损，以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登至绝顶。沈清秋又素来心高气傲，因而最是急于求成，尤其看重灵力功法。现在要他这辈子都不能使用灵力，还要长久的受此折磨。此毒对沈清秋而言，当真是量身定做，打蛇七寸，阴毒无比，令其生不如死。

他以往对沈清秋厌恶至极，可现在蒙其数次出手相救，心态已然发生了变化，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同情起这位同门的平生遭遇来。

与木清芳道别后，柳清歌又叫来明帆，叮嘱道：“你师尊醒来后，立刻叫我，你掌门师伯和你木师叔来清静峰一叙。”

明帆连连称是。

柳清歌径直回了穹顶峰。路上，他又不自觉暗暗琢磨起沈清秋来，心理活动十分复杂。

沈清秋其人，作为自年少时起一直以来的死对头，柳清歌一向认为自己对他不可谓不了解。但他是真的没想到，沈清秋在灵脉滞涩郁结的情况下，竟会拼着功力尽废、甚至丧命的风险，也要强行破解萧音。

他又救了自己一次，更是保全了整个门派。

柳清歌突然觉得，自己对沈清秋其人或许是存在误解的。仔细想想，沈清秋也确实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恶之事，虽然性格不讨人喜欢了点，心胸狭窄了点，喜欢虐待门下弟子这点让人诟病了点，但总体来看，于大节无损。

哪怕是为了这份维护门派的拳拳之情，沈清秋也值得一份尊敬。

他决定以后跟沈清秋好好相处，更要找机会偿还沈清秋的救命恩情。

只是可惜，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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