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泳衣，城里都这么穿，我这是赶时髦，碍着您老什么事儿了？」赵红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放肆！你这是伤风败俗，败坏村风！我要好好教育教育你！」村支书气急败坏地说道。

「教育我？我犯什么错了？我只是想穿自己喜欢的衣服，这也有错吗？你们这些老古董，就知道守着那些破规矩，活该一辈子被困在这个穷山沟里！」赵红毫不示弱，她的话像尖刀一样，刺痛了村支书和那些村干部的自尊心。

「你……你……」村支书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指着赵红，浑身颤抖，最后，他猛地一挥手，咬牙切齿地说道：「把她给我抓起来！开批斗大会！」

王寡妇那声尖叫像点燃炸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村庄。我躲在人群后面，看着赵红被五花大绑地推到打谷场的中央，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又沉又闷。

「看看！这就是伤风败俗的下场！这就是不听老人言的下场！」村支书唾沫星子乱飞，指着赵红鼻子骂，「你个不要脸的，穿个什么玩意儿！还敢顶嘴！今天就让你尝尝苦头！」

赵红被绑在木桩上，衣服被撕扯得乱七八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低着头，头发凌乱地遮住脸，看不清表情。周围的人群像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丫头，从小就野，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吧！」

「活该！谁让她不检点，穿成那样，勾引男人！」

「就是，败坏咱们村的风气，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我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心里一阵阵犯恶心。这些人，平时一个个装得道貌岸然，现在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恨不得把赵红生吞活剥了。

村支书还在滔滔不绝地控诉着赵红的「罪行」，那义正言辞的嘴脸，仿佛赵红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最后，他猛地一拍桌子，声嘶力竭地吼道：「根据上级指示，对于这种不知廉耻，败坏社会风气的流氓分子，我们要坚决予以严惩！今天，就按照咱们老祖宗的法子，把她做成‘人彘’，以儆效尤！」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人彘」这两个字吓得脸色惨白，就连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人彘」？那可是古代最残忍的刑罚之一，把人的四肢砍掉，挖掉眼睛，割掉舌头，做成人棍，泡在坛子里，活活折磨致死！难道，他们真的要对赵红用这种酷刑吗？

我看到赵红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村支书身上，嘴角竟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人彘’？好啊，那就来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没有这个胆子！」

赵红的声音嘶哑而坚定，像是在挑战，又像是在嘲讽。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这次，恐惧中夹杂着一丝兴奋，一丝残忍，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意识到，一场人间惨剧即将上演……

批斗大会结束后，村里像被恐惧笼罩，每个人都噤若寒蝉。我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生怕听到任何关于赵红的消息。可我越是想逃避，那挥之不去的画面就越是清晰地在我脑海中盘旋：赵红被绑在木桩上，绝望的眼神，倔强的笑容，还有村支书那句冰冷刺骨的「人彘」。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赵红下的手，也不敢去想象。我只知道，第二天，村口就多了一口大水缸，缸里是猩红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盐味。

我远远地就看到水缸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像被剥了皮的青蛙，在血水里无力地漂浮。我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别怕，那就是赵红，以后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可得听话，别学她，落得这么个下场！」旁边的大婶压低声音，却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我强忍着恐惧，挪动着脚步，想要看清赵红的模样。

让我惊讶的是，赵红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恐怖。她的头发被人仔细地梳理过，甚至还别上了几朵野花，衬得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虽然没有了四肢，但她依然美丽，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份楚楚动人的韵味。

「小丫头，过来，过来呀！」赵红看见我，竟然冲我招呼，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戏谑。

我吓得连连后退，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别怕，姐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赵红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村口显得格外诡异。

我停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靠近。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好奇，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水缸边。

「你，你还好吗？」我鼓起勇气问道，声音颤抖着，生怕刺激到她。

「好不好，你自己不会看吗？」赵红白了我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我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怕我？」赵红突然问道，眼神锐利地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对上她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怕就对了。」赵红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凄凉，「只有怕我，你们才会记住我，记住我的美丽，记住我的反抗，记住我所遭受的这一切！」

我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来，帮我个忙。」赵红突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

「帮我梳梳头吧。」她声音细弱蚊吟，却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我还没从「人彘」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看着她，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却依然灼灼地盯着我，里面有祈求，有渴望，还有一丝我难以理解的疯狂。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害怕拒绝她后，迎接我的是更加恶毒的诅咒，更害怕她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我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断齿的木梳，轻轻地梳理着她凌乱的头发。

她的头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干枯毛躁，像一团枯草。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打结的地方，生怕弄疼了她。可即使这样，她还是会偶尔因为我的动作而瑟缩一下，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赵红突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我现在这样，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机械地重复着梳头的动作。

「你知道吗？我以前啊，最喜欢别人夸我头发好看了。」赵红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每次去县城赶集，我都会买一根最鲜艳的红丝带，把它系在头发上，就像……」

她突然停住了，我忍不住抬头看她，却见她双眼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冲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默默地继续梳头，她的头发在我的梳理下逐渐变得顺滑。我发现，即使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她的头发依然乌黑浓密，摸起来甚至还有些柔软。

「你，你能不能……」赵红突然又开口了，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

「什么？」我问道。

「帮我，帮我别几朵花吧。」她指了指路边盛开的野花，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路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嘲笑赵红的悲惨遭遇。

我强忍着恶心，走到路边，摘了几朵开得最鲜艳的野花。当我拿着花回到水缸边时，赵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像是期待，又像是渴望。

我按照她的指示，将一朵朵鲜艳的花朵插在她头上。红色的野菊花，黄色的蒲公英，紫色的喇叭花……这些原本充满了生机和希望的花朵，如今却插在一个「人彘」的头上，显得格外讽刺。

然而，更让我感到讽刺的是，此时的赵红，在这些花朵的映衬下，竟然显得有些美丽。她的脸上，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绝望，只有一丝诡异而凄美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春飞扬的年纪，那个穿着鲜艳的碎花裙子，在田野里奔跑的少女。

「好看吗？」她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看吗？」她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着她，那张被野花点缀的脸，说不出是恐怖还是怪诞，像个祭品，又像个小丑。我别过头，胃里一阵翻涌，几乎要吐出来。「你，你自己觉得呢？」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痴痴地望着那些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好看，真好看……」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躯体，笑容又一点点消失。「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可惜我这身子不中用了，要是还能站起来，还能……」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工具，一件可以帮她实现愿望的工具。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却听她说道：「你，你能帮我刷刷牙吗？」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刷牙？」

「对，刷牙。」她指着自己那张还算完整的嘴，露出了一口还算洁白的牙齿，「我以前啊，最爱干净了，牙齿也刷得可白了，村里的那些小伙子，哪个不说我牙白嘴甜……」

她说着，又开始陷入回忆，眼中流露出一种病态的陶醉。

我强忍着恶心，找了几根细树枝，又从路边摘了几片薄荷叶，走到水缸边，帮她清理起牙齿来。

她的牙齿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只是有些发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一边帮她清理，一边在心里祈祷，祈祷这一切快点结束。

「舒服，真舒服……」她闭着眼睛，享受着我的服务，嘴里还发出一声声满足的呻吟。

我越发觉得恶心，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好了。」我丢下手里的树枝和薄荷叶，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她叫住我，「你，你能帮我个忙吗？」

「又怎么了？」我有些不耐烦。

「你，你回家帮我拿个东西好吗？」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什么东西？」我警惕地问道，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一面镜子，就一面小小的镜子。」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我实在无法拒绝一个「人彘」的请求，尤其是在她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 ，镜面有些模糊，但我还是把它擦干净，拿着它回到了赵红身边。

「我看看，让我看看……」她喃喃自语着，目光贪婪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镜子里的那张脸，虽然有些苍白，但依然能看出几分昔日的风韵。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痛苦和折磨之后，依然闪烁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

「我，我还挺好看的嘛……」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你说是不是？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好看的，对不对？」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被命运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看着她脸上那诡异而凄美的笑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拎着那面斑驳的镜子，一路小跑回了家。心跳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恶心赵红那副尊荣，还是害怕自己也被当成「伤风败俗」抓起来。进了院子，奶奶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看见我慌慌张张的，浑浊的老眼盯了我一眼：「红丫头又咋了？」

我没好气地说：「还能咋了，就那样呗！奶奶，你说她一个……唉，活着还有啥意思！」

奶奶叹了口气，没接话。她一向心软，每次村里组织人去看赵红，她都会偷偷塞给我几个窝头让我带过去。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说是要组织学校的学生去村口参观学习，接受思想教育。我一听就知道是说赵红的事儿，心里一阵犯怵。

果然，还没到中午，就看见一群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朝村口去了。我躲在自家墙角，远远地观望着。

学生们围着水缸，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赵红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她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嘶哑着嗓子大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告诉你们，老娘以前，那可是十里八乡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维持秩序的村干部用棍子敲了一下缸沿，恶狠狠地打断：「老实点！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子……」

赵红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老娘现在这样，还能怕你不成？有本事你弄死我啊！来啊！」

学生们被她这副样子吓得噤若寒蝉，老师们也赶紧维持秩序，开始讲解「严打」的意义，批判赵红的思想有多么错误，行为有多么败坏。

可赵红根本不听这些，她一会儿对着学生们抛媚眼，一会儿又扯着嗓子唱起了当时被禁的流行歌曲，那歌词露骨得让人面红耳赤，把个「批评教育大会」搅得乌烟瘴气。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方面，我觉得赵红可怜，可另一方面，我又忍不住厌恶她的疯癫和不知廉耻。

从那以后，赵红成了村里的一个「活教材」，三天两头就有人被拉去看她，听她「现身说法」。可笑的是，赵红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请人打扮自己，请人用树枝蘸着缸里的脏水梳头，求路人给她带胭脂水粉……

有一回，我亲眼看见她对着一个路过的货车司机抛媚眼，还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大哥，给根烟呗？抽完让你爽个够……」那司机吓得一脚油门就跑了，留下赵红在后面疯狂大笑。

我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难道变成这样，她就真的疯了吗？或者说，这是一种扭曲的报复？用这种方式来惩罚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现在又对她指指点点的人。

赵红消停了几日，村里人议论的声音却渐渐多了起来。有人私底下说她疯疯癫癫，有辱村容，还有人担心她会带坏小孩子，整日提心吊胆的，就怕自家娃儿不小心撞见那副尊荣。村干部们原本寻思着拿赵红当个「活教材」，杀鸡儆猴，谁成想这猴儿疯得厉害，反倒成了村里的个不稳定因素。

这天晚上，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拖拽什么重物，还伴随着男人们压低嗓音的咒骂声。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安，便悄悄爬起来，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瞧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从村口方向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辆牛车，车上装着一个巨大的物件，被一块破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车上装着的，该不会是……我不敢再想下去，赶紧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溜出院子，跟在那些黑影后面。

他们一路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最后停在了一片乱葬岗附近。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车上那个「庞然大物」抬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破布滑落，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清楚地看到，那口大缸赫然出现在眼前，而赵红，就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晦气！赶紧弄完赶紧走！」一个粗哑的嗓音不耐烦地说。

几个黑影七手八脚地把水缸抬到一个土坑旁边，然后合力将它推了下去。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水缸滚落进坑里，缸里的污水四溅，赵红也跟着颠簸了几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行了，走吧！」

那些黑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只剩下赵红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乱葬岗里，四周一片死寂。

我等了很久，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来，才敢从树后面走出来，战战兢兢地挪到土坑边。

「赵红……你没事吧？」我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缸里传来赵红虚弱的声音：「谁啊……是小妮子啊？来，给老娘递根烟……」

我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气笑了，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抽烟！他们把你扔这儿了，你知不知道？」

赵红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喃喃自语道：「扔了……把我扔了……也好，这破地方，老娘早就待够了……」

她突然又开始神经质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乱葬岗里回荡，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不敢再待下去，转身就想跑，却被赵红叫住：「哎，小妮子，别走啊！陪老娘说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赵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以前吧，老娘虽然被关在那缸里，可好歹有人看，有人骂，现在倒好，被扔到这鬼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以前的事，从她如何迷恋画报上的时髦女郎，到她如何被村干部抓起来，如何被制成「人彘」，再到她如何用各种方式吸引人们的注意……

我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讲述，心里五味杂陈。曾经，我觉得赵红疯了，可现在看来，她只是太寂寞了，寂寞到只能靠着回忆和幻想来麻痹自己。

「小妮子，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梦想……」赵红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在哄骗小孩，「我梦想着有一天，能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化上最美的妆容，去城里最繁华的地方……」

「那里有高楼大厦，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还有很多很多穿着时髦的人……」她的声音充满了向往，「我要成为那里最耀眼的存在，我要让所有人都为我倾倒……」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被命运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看着她脸上那梦幻般的神情，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赵红的请求。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从家里偷了几个冷馒头，又用破衣服包了一包剩菜剩饭，偷偷摸摸地去了乱葬岗。

赵红一见我，就扯着嗓子喊：「小妮子，你总算来了！老娘都要饿死了！」

我白了她一眼：「活该！谁让你昨天吓唬我！」

赵红嘿嘿一笑：「别生气嘛，老娘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呢嘛！来来来，快把吃的给我！」

我小心翼翼地把馒头和剩菜递到缸边，赵红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时髦女郎」的风范？

我看着她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没见过美女吃饭啊！」赵红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含糊不清。

「就你还美女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故意逗她。

赵红也不恼，反而得意洋洋地说：「老娘以前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不信你问问村里那些老头子，谁年轻的时候没对老娘动过心？」

我撇了撇嘴，表示不信。

赵红见我不信，急了：「真的！老娘那时候，皮肤白得像牛奶一样，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用手比划，却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人彘」，根本动弹不得，结果弄得自己浑身难受，只好作罢。

我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我每天都去乱葬岗给赵红送饭，一来二去，我们俩竟然成了朋友。

赵红这个人，虽然嘴巴毒了点，性格也古怪了些，但心地并不坏。她会跟我讲她以前的事，讲她如何追求「新潮」，如何反抗「旧思想」，如何被命运捉弄，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天生就喜欢穿奇装异服，喜欢吸引别人的注意。她只是渴望被爱，渴望被认可，渴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只可惜，她选择的方式错了，最终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我开始同情她，理解她，甚至，还有点认同她的观点。

「你说，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听男人的话？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生子？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赵红常常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答不上来。

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封闭落后的农村，女人的命运似乎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她们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只能任人摆布，毫无自由可言。

我突然觉得，我和赵红其实没什么两样，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都是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

为了让赵红的日子好过一点，我开始试着帮她「打扮」。我每天都会从河里打来清水，帮她擦洗身子，梳理头发。

赵红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很高兴。每次我帮她梳头的时候，她都会闭上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

「小妮子，你手艺真不错！比村里的那些婆娘强多了！」她一边照着水缸里的倒影，一边夸赞道。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得意洋洋地说。

「哎，我说，小妮子，」赵红一边享受着我的梳头服务，一边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手上动作不停。

「你能不能……带我去河边洗个澡？」赵红的声音细若蚊蝇，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赵红，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一个「人彘」，还想洗澡？也不怕淹死在河里！

「怎么？怕我跑了不成？」赵红见我半天没反应，语气里带了几分挑衅。

「行啊，谁怕谁啊！我这就带你去！」我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说实话，我也有点看不下去赵红这副尊容了。自从被做成人彘，别说洗澡，她连动弹一下都费劲，身上早就散发出一股酸臭味，我每次靠近她都得捏着鼻子。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个借口从家里溜了出来，直奔乱葬岗。

「准备好了吗？出发！」我冲着缸里的赵红扬了扬下巴。

「走着！」赵红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我把赵红连人带缸一起搬到事先准备好的板车上，然后拉着板车，一路朝着河边走去。

一路上，赵红像个好奇的孩子似的，不停地问我各种问题：「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流行什么衣服？」「村里的那些老家伙们还活着吗？」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心里却在想着等会儿到了河边该怎么给她洗澡。

到了河边，我选了个水流比较平缓的地方，然后把赵红连人带缸一起推下了水。

「哎呦我去！你想冻死老娘啊！」赵红被冰凉的河水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怕冷就赶紧洗！洗完赶紧上来！」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脱衣服。

「你……你干什么？」赵红的声音突然变得结巴起来。

「洗澡啊！还能干什么？」我白了她一眼，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个精光，然后纵身跳进了河里。

「你……你不准看！」赵红的声音细若蚊蝇，我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我故意大声说道，然后一把掀翻了装着赵红的大缸。

「啊——」赵红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都被河水淹没了。

我连忙游过去，一把将她从水里捞了起来。

「咳咳咳……」赵红呛了几口水，脸色苍白，眼神却有些躲闪。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有些过火了。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哼！」赵红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只好默默地帮她清洗身子。

赵红的身体很瘦弱，皮肤却很白皙，只是因为长期泡在盐水里，显得有些浮肿。

我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洗着身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就好像……

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专心帮赵红洗澡。

「好了，洗完了。」我帮赵红擦干身子，然后把她抱回了缸里。

赵红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我问道。

「没怎么。」赵红的声音闷闷的。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

「好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叹了口气，「那我走了。」

我转身欲走，却被赵红一把拉住了胳膊。

「别走……」

我回头看着她，她的脸上写满了……

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表情，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的心，乱了。

「你……」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劲儿，「看就看呗，老娘现在浑身上下就剩眼珠子能动了，你还怕我勾引你啊？」

我被她的话逗乐了，心里那点异样也烟消云散。是啊，她现在这样，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我拎起水桶，把赵红那口脏兮兮的缸也刷洗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河水。做完这一切，我把赵红重新抱回缸里。

她泡在清澈的河水里，白花花的皮肤在阳光下晃得我眼晕。我忍不住调侃道：「当初为了穿少点玩三点式，现在好了吧，啥也不用穿了，还省布料。」

赵红听了我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缸里的水都跟着晃荡起来。「你小子懂什么！」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娘那时候追求的是自由，是解放！谁让你们这些臭男人整天盯着老娘的身子看！老娘就穿给你们看，气死你们！」

我被她这番歪理邪说逗得哭笑不得。这女人，都这样了，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那你现在自由了，解放了？还不是被泡在这缸里，哪也去不了。」我故意戳她的痛处。

「哼，总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赵红白了我一眼，「老娘虽然被困在这里，但我的思想是自由的！不像你们，一个个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龌龊事！」

我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这女人，还真是牙尖嘴利，一点亏都不肯吃。

我叹了口气，不再跟她争辩。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喂，你叫什么名字？」赵红突然开口问道。

「王二狗。」

「什么破名字！」赵红嫌弃地撇撇嘴，「我叫赵红，记住我的名字，我可不是那些默默无闻的村妇！」

「知道了，赵红。」我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并没有把赵红的话放在心上。她只是一个被泡在缸里的可怜女人，一个时代的牺牲品。我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我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个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女人，竟然会彻底改变我的命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赵红从缸里站了起来，她四肢健全，皮肤白皙，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裙，像一团火焰一样，朝我走来。

「你……你不是……」我惊恐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赵红朝我妩媚一笑，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她的声音如同天籁：「二狗，你愿意帮我吗？」

我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冷汗。窗外，一轮圆月高悬，洒下清冷的月光。

我摇摇头，试图把那个奇怪的梦抛诸脑后。一定是白天在河边待久了，着了凉，才会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自从那天晚上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我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开始频繁地往河边跑，想多看看赵红，又怕被村里人发现，说我同情「女流氓」，坏了村里的风气。

赵红倒是比我想象中适应「人彘」的生活，她似乎天生就有股子狠劲儿，即使被折磨成这样，也依然不肯低头。

「二狗子，给老娘挠挠背，这该死的太阳，晒得我屁股疼！」她扯着嗓子喊我，一点也不顾及周围有没有人。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用木棍轻轻地给她挠背。

「哎，你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倒霉的女人？」赵红突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落寞。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本来可以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找个老实男人嫁了，生一堆孩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辈子。」赵红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就得过那样的生活？凭什么我就不能穿得漂亮点，活得自由点？」

我叹了口气，赵红的话，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是在这个落后的小山村，我们这些年轻人，就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却永远也飞不出去。

「二狗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赵红突然问我。

我看着她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摇摇头：「你只是想活得不一样而已。」

赵红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对，我就是想活得不一样，就算被泡在这缸里，我也要活出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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