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呀，虽然老爷现在在官厅做事，但也不能铺张浪费呀。而且回家的时候，小姐不是总喜欢和伙伴们在一起吗？”

“知道啦……我和她们说过，今天有点累了。……我先去换衣服。”咲子有点无精打采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和奇怪的脚痒进行了小一天的搏斗之后，她这句托词倒也不完全是在说谎。

咲子拉上障子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袜子扒了下来，甩到一边。然后，她盘着腿扳起右足来，不想却先被脚底散发出的一股更浓烈的酸味呛到了。“咳、咳……”她扇了扇空气，定睛一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物。“也许已经和袜子一起被顺下来了吧。”她这样想着，正想松开，却发现红扑扑又略带点足垢的的前脚掌上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环状破皮，这些破皮的地方构成了一条轨迹，伸进了二三趾间。她扳开趾头，看到趾缝间也是微发潮红，仿佛吉原舞姬脸颊上红色的脂粉。她借着黄昏障子门透过的光亮，好不容易才发现这片潮红之中起了几个针尖大的、发出清亮光芒的小疙瘩。少女把手指伸进去，轻轻地抚摸、拨弄这种疙瘩，但还是被刺激到了——那个部位仿佛缺少了角质，对包括触摸和风吹在内的一切互动都更为敏感。而且随着这一碰，咲子又感到那里传来一阵干痒。虽然这次的干痒仍然远未达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但咲子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了。她草草地抠抓了两下疙瘩处，就把右手食指穿进趾缝，快速抽插起来——真舒服呀。“咝……啊~~”抽插着、搔抓着，少女的脸颊逐渐泛起了红晕，红得和方才趾缝那里的颜色一样……

不一会儿，咲子便感觉完全解了痒。只是，随着方才的抽插和抓痒，那些针尖大的疙瘩逐渐变得像粟粒一样大，还多冒出来几个新的来，这次咲子借着光亮凑近点就能看到了。她轻轻嗅了嗅右手的食指——味道的确更浓郁了。

咲子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词——水虫。她颤了一下。

莫非真让阿清婆说中了？咲子下意识地抓起刚才扔到一边的袜子，藏了起来，然后把其他衣服送到了正在洗衣的阿清婆那里。先不说自己把袜子穿成这样会不会又挨一顿唠叨，咲子也不希望自己可能被水虫咬了这件事情被阿清婆知道。她在学识方面的小脾气又一次发作了。

阿清婆洗完衣服之后，咲子设法把剩下的水端到了厕所里，借着黄昏的最后一缕光亮洗好了袜子——虽然有一些脏污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洗掉（当然，已经缠入纤维深处的菌丝和孢子也不行），但至少不像是穿过两天的样子了。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阿清婆奇怪咲子今天为什么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厕所。

・漆・这就是水虫！

貌似，一夜无事。

咲子早晨穿上没穿过的另一条洋袜，希望这双新袜子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好运。但是，少女这天的上学路走得和她第一天穿上洋靴几乎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又闷又热，只不过这次还要附带上甚于昨天的痕痒。咲子每走个三百米几乎都要用右足脚尖跺一跺地面，在跺了大约五次后到了校门口。幸好她的两个密友一般不是比她去得早就是比她去得晚，省了她编瞎话来解释这种奇怪动作的脑筋。

而在这个过程中，附着在咲子脚上的微生物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借着掉落的皮损将更多的菌丝缠绕在她新袜子的纤维里，又从菌丝上散布出更多光滑筒状的孢子。它们在皮肤表面的进军也未尝停止。借着闷热的环境，少女的每一次跺脚、每一次用靴底摩擦地面解痒的尝试、患足踏在地面上的每一步，都成为了它们把菌丝压得更实更密的最佳借口，在袜子里，在皮肤上。

“还是痒痒……还是先处理一下吧……”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咲子赶忙躲进厕所，褪下洋靴、扯掉袜子，打算在向同伴们露面之前先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幸好，今天似乎还没有什么气味？

咲子掰开趾缝。那里的肌肤仍然柔软稚嫩，但咲子却能摸到泛红肌肤之下粟粒大小的疙瘩。“水虫就是从这些地方钻进来的吗……”少女纤细的指尖时而抚摸、时而按压、时而轻轻剐蹭以那些清亮的疙瘩为中心的痒处。这些疙瘩是水疱，是微生物们柔嫩而坚固的据点，就是这些其貌不扬的小东西让此时的咲子失去了应有的风度和冷静。它们的触感易于压缩，表面晶莹剔透，在清晨厕所的阴翳中散发着柔润的光。一丝淡淡的气味姗姗而来，混杂在厕所的气味中若有若无，但咲子还是分辨出了它，随即感到自己双颊有些发烫。这股气味最直接的来源便是这些小小的、晶莹剔透的据点表面。

咲子总算赶在上课之前结束了战斗，坐到了教室里，满心以为根据昨天的经验，自己已经至少结束了今天上学时光需要的战斗。

但刚上第二节课，随着咲子感觉洋靴里越来越闷，痒感就再一次发作了。咲子咬紧牙关，右足鞋底的前半部分对桌子又刮又踩，却起不到丝毫作用。“如果是足袋的话，明明还是能起到点作用的……”咲子懊悔地想。她有点打算明天再穿一次足袋和木屐来上学了。

菌丝载着痒意在皮肤纹理上所向披靡，在咲子的足底表皮上疯狂地生长、串联、组网，就像丛林里的荆棘一般爬上少女的白袜小脚。她们的肌肤正被荆棘那充满恶意的尖刺蹂躏得面目全非；她们的身体正被荆棘那一碰就令人发痒的藤曼肆意地缠绕，愈挣扎就会被缠得愈紧；而她们的自由，则正被荆棘那难闻的气息逐渐吞噬，就连主人都会被这气息拒之于千里，再不敢在公众面前放她们重见天日。而她们的泪水——咲子小姐的香汗，此时却变成了这片邪恶荆棘的最佳养料，流得愈多，就会把这由菌丝和孢子组成的囚禁监牢浇筑得愈发牢固。咲子下定决心：无论怎么说，明天也要穿一天木屐和足袋来，看看情况会不会有所缓解。下课之后，还有同学前来看咲子的洋靴，不过咲子已显得不是那样地热情了。

第三节是历史课，由西村校长代课。西村校长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矮冬瓜，别看他这样，本人还自称参加过倒幕派，和坂本龙马并肩战斗过。今天他就讲到这里了：“龙马君算是我国最早穿皮靴的人了。……同时也是我国第一个感染水虫的人。有人推测，水虫这种疾病其实是穿皮靴才会被闷出来的，其中是有一种“水虫菌”在作祟，所以越闷才会越严重。这根本不是那些江户田舍翁口中所说是‘水里的虫子’嘛！……总之，龙马君就这样每天穿着不透气的皮靴在日本的烈日下行走，不患水虫才怪咧。而且他水虫发作的时候都不肯轻易脱下他的靴子，这才是真正的‘隔靴搔痒’吔！哈哈哈……”西村就总是喜欢用这些下三滥的段子拉近自己和某些风云人物之间的关系，但这次说到了咲子的心坎里。说到底，她厌恶水虫，只是因为水虫是一个日本乡下的疾病，这和她全盘欧化的志向格格不入。而如果这种疾病是她使用了西洋的物品所致，甚至是西洋人才会得的疾病，那才算对得起全盘欧化的志趣。这样一来，罹患水虫这种遭遇对她来说哪怕算不上是一枚响当当的勋章，也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而且，”西村环顾教室，“……我们注意到今天确实有一位同学穿着皮靴来了。咲子君，请你上前。”

“啊、好的！”咲子略有拘谨地上前来，不知道校长会把话题往哪边引。

“咲子君敢于破除旧有观念，毅然穿靴以改良我校风气，本人实属敬佩！如果龙马君是我国第一个穿洋靴的人的话，咲子君就是我校第一名穿洋靴的学生了。不愧是咲子君，真属我校文明开化之鉴。望同学诸君多多向咲子君学习！”校长作为附近有名的“欧化标杆”，自己带头示范欧化不说，还总觉得其他人都是不思欧化的老古董。其实他根本不必这样说这么一堆酸溜溜的话，咲子穿洋靴的行为在同学里也早就是典范了。

“那么，咲子君，”西村把嘴凑近咲子的耳朵，低声说道，“你有没有患水虫呢？”一句话说得咲子的脸腾地红了。“哈哈哈，为师喜欢开玩笑，你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得男人的病呢，哈哈哈……”

同学们又给咲子报以热烈的掌声。咲子走下台，回到座位，心情复杂。一方面，根据校长先生的理论，水虫这种疾病根本不是由虫咬产生的，这下自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教育一番阿清婆了；但另一方面，这种疾病又偏偏是洋靴导致甚至助长的，但这可是自己眼下最亮眼的标签。

咲子被这过于不合时宜的戏剧性转折搅得心烦意乱。她眼下唯一确定的是：明天看来是不能穿足袋套木屐了。

同时又对自己发起了脾气：凭什么男人能得的病，我就得治好！我还指望用这水虫来体验欧化的精髓呢。于是，水虫还是奇妙地成为了咲子自我意识里的一枚勋章，她想缓解病状的愿望也不知被抛到哪里去了。

・捌・咲子、反击决意

第二天，咲子果然还是穿洋靴和长袜来上学。在路上，她从近每三百米跺一次脚，变成每二百米出头就得跺一次了。因为弄清了痒感的源头，也完成了逻辑的自洽，她昨晚也没有特意去检查脚趾，痒的时候要么在草席上蹭一蹭，要么用手抓抓挠挠。少女的脚丫间所滋生的异味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不知何时开始，那种柠檬红茶的清香已被醪糟的味道盖过去了。随着脚趾的一张一合，这股气味从趾缝和脚底板那里飘出，在这般尤物的周围慢慢地氤氲、膨胀。实际上在晚上，痒感对咲子的攻击也比白天剧烈，甚至很多地方都会演变成一种刺痒，但由于咲子可以毫无顾忌地随时挠痒，所以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困扰。咲子心中甚至滋生出了一种受虐狂一般的倾向，仿佛痒感越强烈，她就能更深刻地体会欧化的精髓，甚至还能品尝作为一个男人的滋味。

只是白天的痒让咲子感到些许不便。虽然白天的痒还没有晚上那么强烈，在大部分情况下也还完全可以忍受，但随着病状的发展，大部分的痒意已是无法自行消亡了。而且，咲子注意到，刺挠的痒意已经从自己的一个趾缝间蔓延到了其他趾缝中，只有拇趾和二趾之间的趾缝还没有类似的感觉。于是，随着时间拖得愈长，这种痒意就总会从一开始只占思考的一个角落，慢慢变得占据咲子的整个大脑。这种时候，咲子就非得去一趟厕所进行一番紧急处理，老师的声音才能再次传入自己的耳朵里。

能不能先把痒的问题解决一下呢？咲子的思绪在飞，并没认真想这个问题。但是随着有一天，咲子右足的后跟都开始冒出来一簇簇干痒时，她突然意识到，也许是时候检查一下自己的足部状况了。

咲子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经过几天有意无意对自己脚丫的忽视后，不知怎的，此时她的内心油然生出了一丝逃避的念头。咲子小小地给自己打了口气，首先扳起了右足。

她突然发现，这双洋袜经过几天的持续拉扯之后，右足脚尖那里的布料已经变得很薄，星星点点的汗珠也进一步增大了布料的透明度。被汗水浸透的袜尖透出肌肤的粉嫩红色和若隐若现的皮损，除此以外还浅浅地蒙了一层着色不均的灰黑。咲子看到它这副样子，也不敢贸然扒拽了，而是老老实实地袜子褪了下来。

当袜口恋恋不舍地离开咲子的右足尖时，被封锁着的最后的一股汗酸味儿获得了自由，立即开始在这只玉足的周围横冲直撞。咲子下意识地甩了甩脚，想把这股难闻的味道甩淡，但脚缝受到这个过程中带起来的凉风刺激，反而又激起了新的痒。咲子抽抽鼻子，只得再一次扳起脚丫，仔细查看那里的情况。

可以看到，咲子脚上的水虫早已远远超出了原先的范围，开始四处出击、开疆拓土。距离大本营最远的四五趾趾缝间都已经有了三个粟粒大的水疱，在它们的周围还有很多尚未破土的小疱和红点；前脚掌虽然还只有单层的脱皮，但在分布密集的地方却已经有了成片的趋势，较大的脱皮中央还有颜色或深或淡的红斑；片与片之间残留的角质层和暴露的嫩肤相比，似乎还泛着一种病态的黄。总之，在这些或大或小的脱皮区域中，水虫随处都在凸显着自己于这片区域的绝对威权。而这种情况的发生，一方面是因为水虫感染的扩大，另一方面则也怪咲子自己。水虫菌导致的脱皮和水疱自然会同时削弱附近大片皮肤的强度和结构，但咲子完全忽略了这一点，因此在每天晚上水虫泛滥的时候才会缺乏顾虑地又蹭又挠。指甲带来的摩擦力自然是解痒的不二之选，但这摩擦力也会剥离表层的角质，将下层娇嫩的新肌完全暴露在水虫菌的面前。它们对待此等稚嫩的细胞自然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幸好咲子的水虫还没有发展成阿清婆口中那位“西洋通”老爷的程度，否则她的脚底恐怕早已布满由自己留下的抓痕了吧。

除了直接的占领区之外，水虫还在各种与占领区不相接的地方创建了大量的飞地。咲子原本像白葡萄一般的大脚趾趾球长了一大一小的两处红斑、一两簇诡异的黄色和几点红色的小痣，趾尖处还生了一小块脱皮，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少女蔷薇色的趾甲边缘。这里的皮肤和趾骨紧紧相依，咲子也搞不清楚趾尖那里到底痒还是没痒过。而后脚掌到足跟的位置，原先明明呈现出类似于牛奶加草莓汁液的那种美妙颜色，现在也被水虫带来的绯红色和黄色搅得一塌糊涂，像一块被海绵抹花了的西洋油画一样了。而当咲子终于鼓起勇气将目光转回自己右足二三趾趾缝间这块水虫的发源地，就会发现情况更不必多说。作为水虫现在绝对的中心和大本营，如果那里的肌肤原先是由一块光滑洁白的璞玉雕琢而成的话，现在这块璞玉就像是被贼人掉包成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南红玛瑙，表面还散发着一层细润的油质光泽。不过，在水虫菌的精耕细作之下，这里倒是没有容得下一点破皮。具体来说，这是因为这一处趾缝两侧长出的大小水疱摩肩擦踵、高低起伏，中间没有给脱皮预留下一片平整的空间。所以，如果能够忽略犯痒和气味的问题的话，这一块玛瑙倒也不同寻常的美感。不如说，如果考虑到咲子的底子十分不错，这片区域对于某些群体而言甚至比原先更加妩媚耐看了。

但咲子毕竟不是所谓的“某些群体”，脚上的情况只让她感到触目惊心，尤其是想到了下个月的隅田川开川典礼（即后来的隅田川花火大会，7月举行）。咲子搬来东京后每年都要和朋友们身着浴衣前往观看，此时她便担心被其他认识的人看到自己的赤足竟成了这样的一番模样。毕竟，即使咲子自己完全可以把这水虫的病状归结为是个人的“勋章”，但也不代表别人一定会买她的账。而如果索性穿着洋靴搭浴衣的话，在场若是被哪家报社的人瞧见了，过几天可能就不是被批成“不成体统”那么简单了。

至于是直接穿学校这身的话……咲子摇了摇头。这一身在上学期间还能被民间舆论容忍，放假之后穿非得被人骂做“荒谬的好事者”不成。

咲子突然发觉，自打父亲进入省厅之后，原先不问世事的自己从何时起就对舆论如此在意了，不禁苦笑。但是这种小心又是必要的。在官吏考试制度即将落实的现在，经族人举荐才进入外务省的父亲总是对自己的工作稳定性表示担心。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拖父亲的后腿、拖家庭的后腿。

当然，也不能拖自己的后腿。在反复权衡最可行的方案后，咲子还是把重点放到了如何抑制水虫这一问题上来。当然，咲子考虑到水虫作为自己的一个“洋派”的标签，自然不打算彻底医治水虫。她只是想将水虫重新压制到脚缝里这一范围之内，能让自己在正常状态下不至于被别人看到当前脚部这一支离破碎的窘态就好。这便是咲子既要又要的平衡术。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少女的头脑中定下了接下来的两条行动方针：第一，此后要尽量避免用手捉痒或触碰患处。第二，要想办法遏制脚上的水虫。考虑到这里，之前的“水虫洋派论”早就被她自己抛到了脑后。

那么该从哪里开始好呢？

咲子还是把目光聚集在了那些水疱上。

・玖・试验（1）

根据咲子的推断，如果校长先生提出的“水虫菌理论”是正确的的话，那么那些烦人的小水疱里潜藏着的水虫菌一定最多。毕竟，那些水疱都藏在难以触碰的趾缝内，厚颜无耻地拿咲子的趾头丫做保护伞不说，它们的外壳还柔软厚实，很容易抵消来自外界的伤害。越难以攻克的地方就是越关键的地方——咲子认为。如果设法把这些地方的水虫菌先尽可能多地清除掉，自己的足部情况一定会有明显的改观吧？

咲子的这种想法来自于自己童年的一次食物中毒的经历，当时兰医给自己开的就是催吐剂，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把坏东西吐出来。虽然那种催吐剂是由各种不可名状的物质组成的，咲子再也不想再喝一次那样的药了，但效果确实立竿见影。于是，咲子就想把这次的经历活用到水虫退治上。甚至，她对于这种方法过于信赖，因此还产生了点隐隐的担心：若是这种办法把自己的水虫完全治好怎么办？只不过，在看了看自己的水虫情况后，咲子感觉自己是多虑了。她想，自己大概是没可能把水虫彻底治好了。

经历了一段时间和水虫的相处之后，咲子现在已经习惯了脚上愈来愈频繁的瘙痒和愈演愈烈的气味了。右足的少部分水虫破皮已经发展到了环环相扣的状态；左足的前脚掌处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起了几个晶莹剔透的小疙瘩，下一步也许是往脚缝之间前进吧。之所以不太相信自己能够完治水虫，是因为咲子已经不太能想象没有水虫的那个自己了。由水虫垒起的高墙不仅困住了咲子的脚丫，也渐渐困住了咲子本人。

终于有一天，每当行走的时候，咲子都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在洋靴里闷着的水疱们在相互碰撞了。这些水疱真是越来越令人抓狂——它们无礼地调戏着少女得病之后最为脆弱敏感的那块娇肤，而且每当水虫发作时，那里早已不仅是单纯的痒，而且还经常散发出一种燥热感来。在这种燥热感的作用下，少女闷在洋靴里的玉足会进一步加剧出汗，从而导致患处那里越发闷热潮湿。这样一来，越发多的汗液便成为了水虫的帮凶，所到之处，破皮的地方都会被刺挠得不得安宁。这种时候，若是咲子坐视不管，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一种刺痒感会随之消失；但这种刺痒比一般的瘙痒都难熬。若是一般的瘙痒，顶多搅得咲子心跳加速、心神不宁，而这种刺痒感一旦发作时，脚尖每一次迸出这种尖利的感觉让都足以让咲子的大脑暂时停转，仿佛是有人在不断往工厂正在运转的机械里扔螺丝钉那样。“这样下去，大脑会坏掉的……”于是，咲子只好不断死死地把自己的脚往地上按压，然后再大幅度地扭动脚腕，以脚尖和前脚掌为圆心不断在地上搓动。但这双洋靴的底子偏偏非常防滑，咲子越搓，出汗越多，形成了恶性循环。

直到咲子搓鞋底的声音大到让老师都听到的时候，咲子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些水疱了。但是，在目前自己定下的行动方针已经禁止使用手来触碰患处为大前提的话，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弄破这些小水疱，从而剔除掉里面的内容物呢？

下一节课是裁缝课。到这时，哪怕是左足的痒已经变得从几天前的两节课去解决一次变成现在每半节课就会发展难以忽视的瘙痒了。每每发作，咲子就会感觉皮肤胀热难耐，患处活像是被上千根细毛同时拨弄着，仿佛自己正踩着一簇发着热的毛绒球。这绒球看不见摸不着，无论咲子蚕豆般的趾头如何屈伸搓弄，也赶不走这簇淘气的毛毛。洋靴的鞋面被脚趾拱得一起一伏，少女拿着绣针发呆，徒劳地想抵御这层层袭来的瘙痒。更令她感到心烦的是，一阵若隐若现的刺痒也开始在右足的脚心处缓缓跳动起来。看来是水虫的范围又扩大了呀，咲子想。她现在是多么想拿针头去刺一刺这些地方呀；哪怕让疼代替痒都可以……

对哦，针。

与一些同学心目中的印象中的不一样的是，咲子并不擅长针线活，家里的这类活计很多都是阿清婆做的。正因如此，在面对难缠的水疱时，咲子居然要花很长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针这种工具。

・拾・试验（2）

咲子一回家就开始找起了针，在这个过程中还要躲避阿清婆疑惑的目光——尤其要注意自己的脚。现在无论是哪只洋袜，把它们洗得亮白如新都是一项难如登天的工程了，甚至连试图掩饰脚尖和脚底的污渍和拉伸导致的磨损和拉线都几乎无法做到。所以，在进入阿清婆的视线之前，现在的咲子通常先巧妙地把袜子脱下来，然后模仿邻家公子练习剑道时的步伐 ，通过房间的时候只需露出足背。这种方法的妙处在于，虽然咲子右脚的趾缝中已经会稍稍朝足背的方向蔓延出一两簇脱皮，但眼下即使是细心如阿清婆也不会一下子就往水虫那里联想；同时，随着咲子在榻榻米上蹭地而行，也能同时起到解痒吸汗的效果。而这个动作本身若是阿清婆问起，咲子说学校最近在教授剑道技巧就够了。

针最终还是在阿清婆的房间里发现的。咲子轻快地滑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开始试验。

首先，掰开右足二三趾缝。经过一段时间的裸足行走，咲子的脚味已经变得很淡，但这个动作还是给弥漫在空气中的酸味儿里加了一点臭臭的味道。而现在的咲子已经不会在意臭气这码事了，她轻轻搓动了两下还在发痒的趾缝，便看准最大的那颗水疱扎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让患处的皮肤为之一紧，清亮的水疱汁液瞬间淌满了咲子的趾窝间。出乎咲子意料的是，刚才的行动居然没有产生很大的疼痛，不如说让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随着“水疱汁液”瞬间性的大量涌出，咲子感到水虫发作时那种独特的胀热感立刻消失了，痒感也随之减弱了很多。直到这时，咲子才发现自己刚才过于着急，居然忘了拿家里的医疗包，手头也没有用来擦拭液体的东西。她只好暂时置之不顾，继续刺破下一个疙瘩——还是好舒服。咲子甚至体会到一种快感，这种快感一方面来自扎破水疱释放液体而自然产生的生理感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折磨她好久的顽疾终于迎刃而解了。

而等到扎破第三个疙瘩的时候，咲子猛地嗅到了一股汹汹袭来的气味。这种气味与之前她的脚趾丫间散发出的任何气味都不同，是一种极为单纯的异臭，虽然没有汗酸味给人以那么尖利的刺激感，但极为浓郁，咲子刚注意到这股气味，就感觉它已经在自己的鼻腔里生了根。

这股气味令咲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也正是这时，咲子才发觉趾窝间已经是水漫金山，无论是已经破了的水疱残留下的软白皮，还是暂时仍在生长的小水疱上，都盖了一层薄薄的水膜。被这种水膜附着着，少女的趾缝比单纯流汗的时候更加不爽利了。虽然这种汁液的存在没有激发患处新的痒感，但这种滑腻的液体实实在在地葬送了少女刚刚才好不容易得来的干爽感——看来不先处理这些汁液也是不行的。咲子叹口气，只好拿起身旁的长袜，一点点地蘸取趾缝间的水分，时不时有一两声“嘶~”音从口中溜出来。这是因为咲子碰到了原先在水疱内部的皮肤。碰到这些皮肤的感觉并不痛，但因为水疱内部的真皮在正常情况下并不位于体表，因此会比表皮柔嫩敏感许多。每当咲子触碰到这层组织时，对它来说过分的刺激总是会让咲子的神经突然兴奋一下。等到趾窝重归清爽，咲子便埋头开始继续戳破剩下的水疱了。

对咲子来说，这绝对算是个大工程。不仅是因为，咲子脚缝里的水疱已经多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除此以外，由于咲子一直以来只是用针扎破水疱，原先大部分构成水疱的皮肤并没有被捅破，它们下面仍然储藏着大量无法一次性流出的汁水。因此，在擦干一段时间之后，无论是大水疱还是小水疱，都还是会重新渗出清澈的液体来，咲子只好不断地返工：刚料理完左足前脚掌，又得回头处理右脚二三趾；右脚二三趾处理完，又不得不重新关照一下三四趾。最终，被这种重复性工作搞得万分恼火的咲子索性抻直被随意扔到右足边的长袜，把它卡在右脚的各个趾缝间来回穿梭，想通过反复来回的摩擦把水疱中剩余的汁水带出来。这算违反了咲子对自己课下的规矩吗？不算的。之前的方针只要求咲子尽量不要用手抓痒，而无论是草席、袜子还是两双玉足自身都不在限制范围之内。这并非是咲子故意钻空子，而是她发自真心地认为用其他东西解痒给皮肤带来的破坏性不会有那么强。因此，她此时也能心安理得地采用这些替代手段来解除自己的苦恼了。

袜子在趾缝间的穿梭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布料上染上了一些混进水疱汁液中来的血迹。而另一只袜子则被踩在了咲子左脚的前脚掌下，那里被戳破的水疱里每流出一点汁水，它便默默地吸收一点，在布料上慢慢形成了一小片由不明液体形成的水渍。咲子的脸蛋则是红扑扑的，这不是因为她为现在如此不淑女的自己感到害羞，而是……“啊！~唔……嗯~~” 只见咲子的呼吸不自觉地越来越急，全身也开始有节奏地抽动起来。不约而同地，咲子的十粒脚趾大大张开，汤文字的下面突然浸湿了一大片不明液体。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突然剧烈反弓后仰，小嘴紧闭，才勉强避免发出更大的声音。

可是晚了，咲子的房间外还是传来了脚步声。是晚归的父亲。

“咲子，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咲子吓得不顾尚且无力的身躯，赶紧把袜子藏到行灯袴中，调整了下呼吸，夹紧湿乎乎的汤文字，祈祷那里的不明液体不要阴染到袴裙上。然后，咲子打开了门。

“欢迎回家，父亲大人。”咲子在门口端坐着，微微行了个礼。

“……咲子，你……”

・拾壱・友子

咲子在课桌上托着腮。“居然因为搓痒兴奋了……好差劲……好羞啊……”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便再次满脸通红，把头深深埋在了臂弯里，以防被同伴看到。

“而且还被父亲看到了脚上的水虫……”绯红色蔓延到了耳朵根。友子看到咲子这副模样，还以为她发烧了，赶忙过来慰问。咲子抬起头，赶忙说自己没事。

“那为什么咲子大人的脸那么红呦……莫非，是喜欢的男孩子？”友子的手刀缓缓落在了咲子发髻的蝴蝶结上。

“友子大人真会说笑。”咲子拨开友子的手刀，“真没事啦。”

“好啦好啦，我也是说着玩的。”友子接着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桌啦，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姐姐说哦~”

“真没正形。我们可是一个年级欸。”咲子故作不满地说，余光瞟了瞟友子的新座位，这个座位和自己的只隔一个过道。它之前的主人已经有了婚约，受父母之名辍学了。友子向老师那里死乞白赖了一周才把这个座位要到手。

“即使这样，咲子大人还是比我小三岁呢。而且，如果你愿意叫姐姐的话，今天的便当还给你吃。”友子的曾祖父曾是当地大名的料理人，托这层关系花钱获得了一个中下级武士的职阶，自那以后这门手艺就传了下来。不得不说，友子家的料理手艺确实堪称一绝。

“好啦，友子姐姐大人，快上课咯。”咲子敷衍地应了一句。友子意犹未尽地坐在了自己的新座位上。

上课了。这节课上图画，代课的山田老师布置好课程任务就跑回教研室喝咖啡去了，一如既往。咲子一边作图，思绪一边神游。“小三岁……吗……”友子家在维新后开了一家料理店，据说友子的家人本来就只打算让她呆在家里做帮厨，后来是友子的父亲力排众议，才卡在友子超过17岁这一条年龄上限之前把她送进了女学校。这样看来，自己的父亲还真是蛮开明的。咲子在心里感慨道。即使是昨天看到了自己的那副窘态，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自己在东京认识一名很好的兰医，等几天后自己休假的时候带咲子去找那大夫看一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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