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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nner. Part.1

小说:Gunner 2025-08-26 08:58 5hhhhh 2410 ℃

  一

  无主的阿拉伯马跑过戈壁,像是陨石坠入大气层,倒在寒夜里。马背上的黑色躯体滚落在地。

  马尸压住躯体,下颌骨撕裂,折断在地,脊椎撕裂伤正涌出鲜血。他的眼睛转动几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生命,正和温度一同消散。亿万年后,它们将和山谷里的沙粒落得相同结局,一同沉入海洋。

  死神从天而降,航空引擎是冥河摆渡人手中的船桨,死亡唾手可得。死神是个犹太人,为克劳斯提供一笔无法拒绝的买卖,他只得欠下生命的高利贷。白月高悬,今天不是见上帝,也不是见撒旦的良辰吉日。

  二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可能是弯刀似的双眼察觉有利可图,尖塔里的中国军官执意要把克劳斯送下楼。他被送往地下室,带着行李和罚单,停车场早有一个萨克拉门托的官员等在电梯门外。官员接过中国人递去的59-3表格,没有迟疑,收回克劳斯手里签有郡执法官名字的罚单。

  “我很高兴我们在这里就达成了一致。我有种感觉,我们以后迟早还会见面,不管你怎么想。”中国人说。他像法国默剧演员,睁大眼睛,带着无声笑意,对克劳斯伸出右手,立起食指,示意对方稍等片刻。他从口袋里抓出一串钥匙,一块红色的金属领章,还有几个像是勋略章的彩色布面方块。不久,他从中找出一根钢笔,没来得及撕去的价格标签还贴在黑色塑料笔壳上。“施耐德。”他说。

  “施耐德?”

  “对,施耐德先生。”他抓住克劳斯的手腕,把笔立在克劳斯摊开的手中。“这就像一个有意思的互文,这支笔,是施耐德钢笔。我最喜欢的钢笔,便宜,耐用。”说完,中国人笑了起来。

  “是个巧合。”

  “送给你的,就像是一个带着某种意义的礼物。”中国人收敛起笑容,双颊的肉又垂落回眼皮下,抽回干燥的手掌。“纳尔逊的人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如果我说错了,你可以回到这里。”

  “希望如此。”克劳斯接过钢笔,没展露出任何感激的表情。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萨克拉门托官员,官员有意避开他的注意,一直看着手中的表格。

  “有缘再见。”

  神经质似的中国人对克劳斯大声说道,回声是唯一的回应,克劳斯的背影越来越小,在一桩承重柱后消失不见。

  他随手把钢笔丢入行李袋里,和袋中的枪撞在一起,塑料撞上钢铁,被咚咚声淹没。在停车场绕行数百米后,克劳斯找到自己的车,检查一圈,没有发现不该出现的追踪器和点火感应器。中国人真的如此善良?他惨笑一声,至少这一次,他们言行一致,没有给自己留下麻烦。唯一的遗憾,是中国人依旧没能克服对火器的恐惧,他们竟然把所有子弹塞进安检机的塑料篮筐里,即使身份清白,他们也没把子弹放入行李袋。

  枪可以还去,但是子弹不行。

  克劳斯不知该如何解释怪胎们的行为,就像他不知该如何看待这栋矗立在旧金山南部的大楼,只有恶魔,才会把图纸上扭曲的造物变作物质世界可触的真实。噩梦成真,他只想逃离这栋山羊犄角般的诡异高塔。老旧肌肉车发动引擎,混凝土墙反射着引擎颤动的噪音,克劳斯驾车离开停车场,在层层恐惧堆叠出的乌云下一路向西。

  旧金山,已经是恶魔巢穴,无异于北方的俄勒冈废土。

  一队军事警察控制出城检查站,如中国人所言,摄像头只是扫过车牌,警察们就打开了出城的阻拦杆。克劳斯驾车驶入昏暗天际线下,把检查站的警察和无人机丢入后视镜。冬季傍晚水雾弥漫,很快就使地狱模糊不清,彻底成为镜中幻象。克劳斯曾发过誓,他不会再被恶魔欺骗,再一次,他抵住了勾人灵魂的低语。可惜,没能用鹿弹打碎鬼怪肉身,但是总有一天,他重复着心底的誓言。总有一天,他要证明,所有恐怖鬼怪不过只是肉体凡胎。

  三

  为了避开沙漠里的堕落城市,克劳斯特意开下15号公路,那是萨克拉门托官方指定的唯一一条通行公路。在死亡谷边缘的小镇停留一周,确认自己没有被边境州警盯上,他才继续上路,穿过狂风呼啸的荒漠,离开加利福尼亚,跨过科罗拉多河。直通凤凰城的10号公路虽然曾被划入战区,至今仍未被打上安全标记,但劫后余生的居民已经放松了警惕。不管是华盛顿特区,还是萨克拉门托,所有的命令和通告,在回归荒野的人们看来,不过是阻碍自由的枷锁。复印纸上的签名和纹章以保护之名,向愚昧众人施加暴行,愚人如同羊群,得到保护得意忘形,失去保护只剩骸骨。

  克劳斯对路边车辆残骸里的烧焦骨骼没有同情,风沙卷过路面,数千年后,累累白骨会被覆盖在沙丘下。有那么几次,他曾被视作牧羊人,尽管他并无此意。死亡降临,乞求庇护的迷途羔羊依旧无法躲避既定命运,就连失望也没来得及遗留于世,就变作枯骨,被游荡在戈壁滩下的土狼啃食殆尽。克劳斯不会放过卡特尔,不是为了拾荒者,也不是为了萨克拉门托政府,只是为了自己。他把拾荒者尸体留在路上,也把卡特尔的尸体留在路上,尸体并无高下之分,都是无力对抗命运的软弱蠢货。

  偶尔,被幸运女神眷顾的拾荒者会将自己的死里逃生归结于随行的克劳斯。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获得一笔额外商品,有时候是女人,或者看上去像女人的男人。相比无能的人类,克劳斯更喜欢可以换取子弹和炸药的等价物。因此,曾有一段时间,从小石城到凤凰城的荒原上流传着他是一个阉人的传闻。不知何时,这个传闻就和所有其它传闻一样,被风沙吹散,被洪水稀释,消失在荒原。

  传闻随风而逝,那是数年前的事了,现在,新的消息从四处传来,让人想起曾经被碾碎在公路旁的尸体。就连克劳斯,也想起那股血腥味,他以为自己能忘记过去,可惜这不由他决定。消毒水的气味让他头痛,无可避免勾起脑袋里的刺痛,哀嚎烟消云散,他已经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

  凤凰城在克劳斯看来也是一座“堕落城市”,只不过,城市和城市间的堕落并不相同,毁灭也有先后顺序。相对独立拉斯维加斯,因为缺少萨克拉门托政府那样的暴君首脑,那里的人有大把时间和财富放纵人生,不必像旧金山人一样,被安排进工厂或监狱里创造商品。而凤凰城,这座城市和潮湿的湾区,以及纸醉金迷的维加斯不同。这里只是一片堆积在服务器机房上的废墟,暴君和花花公子们都不待见的书呆子聚居地。入城公路同样有警察设置的检查站,微薄的薪水只是让警察们草草结束车辆检查。在克劳斯看来,这群萨克拉门托的傀儡甚至需要自己购买弹药,地方警署能够配给的,只有老化严重的橡胶警棍。

  检查站并未为难克劳斯,他注意到几个新来的年轻人。年轻人们没有听说过游荡在莫哈维的人皮枪手,或者他们已经在萨克拉门托的保护伞下忘记了危险。检查站的一个老警察似乎认出了克劳斯,但他也只是在测速器边迟疑了一下,没有上前询问。

  经过检查站就意味着进入了郊区。凤凰城在过去十年扩大了近一倍,虽然只是郊区利用农场向外延伸,但是在混乱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光里,那也可以算是一项奇迹。好景不长,愈发臃肿的农场耗光了耐心和财富,新改造的农田不过几年就被荒废,即使如此,播种机每年依旧会象征性地驶过废弃农田。直到大崩溃的灭世洪水冲垮帝国之前,一直如此。克劳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凤凰城时见到的第一样东西——烟尘,滚滚黑烟缠绕上帝的权杖,仿佛一条正在吞下猎物的巨蟒,向上爬行。黑色烟柱越来越粗,从远处蔓延到公路一侧,那时候,克劳斯正在如今的检查站附近停车,和堵塞在公路上的众人观看谷物被焚烧成灰。大火持续了一天,烧光了凤凰城西侧的农田。晚上,火势最凶猛的时候,带着火花的小麦碎屑随风吹过公路,宛如被囚禁在玻璃罐子里的萤火虫,最后落得熄灭在地的结局。

  从西侧进入凤凰城,不免让人怀疑有人故意保留下大火的痕迹,只为了日复一日恐吓无能的自由民。一栋燃烧后只剩骨架的房屋突兀地立在废弃耕地里,曾经的作物已经是肥料,滋养杂草掩盖不幸的过去。可那栋仓库的金属骨架依旧伫立在原地,一桩镂空的金属墓碑,锈迹斑斑。克劳斯驱车前往市中心,死气沉沉的郊区就和半死不活的伤员一样,他无法产生同情。他的心胸并不狭隘,只是被仇恨充满了而已。

  仇恨就像墨水,总能在流水般的时间里消散。对克劳斯来说,以上描述并不适用。仇恨,对他而言,只需要取出一小滴,滴入大海,就能让海洋里的所有造物为他燃烧。

  郊区路口亮起红灯,克劳斯猛地踩下刹车,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控了。他看了看表,现在是深夜,很快就将进入凌晨,还要几个小时,太阳就会升起。他要在太阳升起前回到出租屋,这里的人起得很早,他不愿被人看到自己。

  汽车飞驰在公路上,如克劳斯所料,当他抵达出租屋门前,天蒙蒙亮,已经有几个老人出现在街上,拾取还未被卡车拖走的垃圾。

  门锁没换,有人为锁除了锈,但是没有换锁芯。磨损严重的钥匙在锁孔里来回旋转,铁芯弹射而出,门开了。他站在门边,拉下电闸,摸开电灯。灯影下漂浮着灰尘,清晨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层层堆叠,落在洗手台上。没来得及丢弃的啤酒瓶立在灶台上,已经蒙尘,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曾有人来过。克劳斯虚掩房门,又检查了一次门锁,没有撬锁的痕迹,他把行李袋放在门边,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子弹是在州界附近买的,不得不承认,流出萨克拉门托仓库的子弹是西部最优质的子弹,弹头远渡重洋,最终流入黑市。

  他踏进屋里,余光落在地面,没有看到引线跨越墙壁。在小小的出租屋中检查一圈后,他才放下枪,大概猜出是谁打开了啤酒瓶。他小心地按压一阵沙发,又掀开垫子,没有危险。见此,他把枪放在灯台上,瘫倒在沙发里。灰尘恍如扑动翅膀的飞虫,在望向天花板的视线里旋转升腾,被愈发耀眼的阳光冲散。灰尘被光线赋予形体,升入天花板,又隐去踪迹。沙发上有一股陈旧气息,是尘埃的气味,死人,尘土,旧日的气味。

  克劳斯盖住眼睛,空洞的内心挣扎许久,才勉强允许身体离开沙发。

  确认安全还为时尚早,墙壁和壁橱里不知藏着恼人的虫子和老鼠,还有可能存在的传感器。中国人早就把手伸过了密西西比河,他们可以容许目光下存在破败的异国城市,但是不允许存在心怀愤恨的异国臣民。克劳斯在阿富汗和中国人打过交道,那是近十年前的事了,记忆犹新。

  一直到晚上,他才在撬开所有插头后确认出租屋安全,除了她曾到访的迹象,什么也没有。

  暖气片在壁橱下时不时发出气体冲刷的声音,绕过管道,把屋子里熏暖和。吊在屋顶的灯泡时暗时亮,变幻的灯影在斑驳墙纸表面开出一扇若有若无的门,游荡的旧日幽灵久久不愿离去,追随热量前往吱吱作响的灯丝深处。克劳斯用带来的罐头填饱肚子,入夜后一直躺在沙发上,手里新开了一瓶啤酒,壁橱里的最后一瓶。

  感谢伊莲恩,没把所有酒喝光,尽管她什么也没留下,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一束灯光不识趣地闯入房中,如白昼般刺眼,歪斜的百叶窗一无是处,什么也挡不住。克劳斯抬眼看向窗外,他能听见空气振动的微小噪音,像是夏末将死的蝉鸣,微小,细长,气若游丝且连绵不断。

  一架浮空艇掠过窗外,看速度并不是警察的监控艇,只是广告公司的移动招牌。到处都是异族人的东西,没有一处能避开他们,先是中国人,然后是日本人和韩国人。现在,路上又涌入不少印度人,不是以往只出现在大学和科技公司的印度书呆子,是一群瘦骨嶙峋的饿死鬼。不管新来的东南亚帮派杀死了多少达利特奴隶,不长脑的印度人依旧会想方设法涌入北美和欧洲。只是,没了边境墙,墨西哥人却不来了。就像老鼠回归山野,把城里的垃圾堆留给蟑螂。

  花盆上的枯枝在墙上留下细长斜影,意外吓跑了灯光里的幽魂,克劳斯翻过身,把扰人思绪的一切光和影丢入黑暗。

  酒瓶立在地下,他在黑暗中跳入瓶口,落入酒精海洋里,却再也无法逃出。恶灵徘徊在暗色玻璃瓶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它们像是为了取乐,不断撞击玻璃,却迟迟没有从瓶口一跃而下,吞下沉迷在酒精里的克劳斯。

  它们很快就会后悔,自己的戏弄要招来杀身之祸,闷罐里的枪声击穿玻璃,打碎游走在瓶口的恶灵。浓烟般的头颅长出血肉,像是爆开的樱桃散落在地。玻璃裂开一道口子,所剩无几的酒精染湿地毯,黏在成团的绒毛里。

  天刚亮,太阳还未升起,乌云已经离开凤凰城,向东飘去。

  克劳斯按住碰到桌面的头,他躺在地上,手肘下是几乎被压碎的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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