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单元：情咒

第二十三章 循环

本田菊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如此慌张的王耀，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王耀按下心中疑惑，如同变脸一般地将慌张瞬间转化为笑颜，拉着本田菊的手拍了拍，察觉自本田菊手上传来的温热的气息，如同一个活人一般，不，他此刻看到本田菊的面上飞上两片红意，本田菊小幅度地转头，偷瞟一眼有没有被周海生和韩佳妹夫妻俩看到，嘟嘟囔囔：“有其他人在呢。”

他是活着的。

王耀有多久没见过这样鲜活的、有温度的、有生气的本田菊，他晃了神，被本田菊念叨着换鞋进了周家的家门，又坐到了饭桌的旁边，和本田菊挨在一起。周海生依然在炒着菜，韩佳妹依然在把菜端上来，这次王耀什么也没提，反而是本田菊在和他说着小话。

“耀君，您到底是怎么了？”

自进门以后，王耀便一直拉着本田菊的手，此刻两人的手交叠在了桌下，本田菊一直很紧张地看着那对夫妻，生怕被他们发现似的，毕竟就算现在相对开放，周海生这个年龄段的人对于同志的接受程度也不算太高，王耀倒是十分大方，一点也不惧，他悄悄回着：“我下楼的时候产生了幻觉。”

王耀微微笑着，他说：“我看见你死了。”

听到王耀的话，本田菊了然地回握握紧了他的手，他稍微想想王耀的死都心痛不可遏，他知道王耀这是在确认他的存在：“不用怕，耀君，在下一直在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王耀直直凝视着本田菊的眼睛，似乎要把自己铸进他的灵魂中去：“我知道的，今天本来带你来就是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好分辨本田菊是震惊到脸红还是脸红到震惊，亦或二者兼有，此刻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听得王耀继续道：“毕竟你也想光明正大地和我牵手，受到朋友们的祝福。”

“我们会去结婚，去同性婚姻合法的地方结婚，或者入一张户口簿，我挂在你的名下或者你挂在我的名下都可以，如果你喜欢小孩子的话，我们也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王耀肆意描绘着属于他们的未来：“老了以后就一起去养老院，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那么耀君，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本田菊不受控制地问出了这句话，这似乎本不是现在的他应该说出的话，更像是另外一个来自灵魂深处的人对王耀的质问。

“因为你是你啊。”

本田菊不明白，只觉得王耀含糊其辞。

王耀笑着摇了摇头，他抚过本田菊的脸颊，本田菊这才发现他的右眼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王耀的手指沾了点那眼泪，点到本田菊的唇上，他下意识舔舐着那眼泪，它不咸也不苦，它没有味道，就像他那颗静止的心脏一样。

这一幕为韩佳妹所见，她震惊地看着两个人，“你你你们”几个字来回说了半天。

“是恋人关系。”王耀肯定且爽朗地与韩佳妹说道。

韩佳妹还在震惊的余韵，此刻却惊变突起，本在厨房的周海生突然像被什么勒住了脖子，大喊着救命，三个人急急忙忙去查看，只见窗户自动打开，然后周海生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拿捏一般，自楼上倒栽葱扔了下去。

本田菊的瞳孔瞬间放缩，韩佳妹着急地开门，先和王耀两个人下楼去查看，本田菊怔住，而王耀离开前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则在他的脑中回响。

“本田菊，别被魇住了。”

很多很多画面在本田菊脑中稍纵即逝，堆积的外卖、瘦弱的孩童、中毒的夫妻、脏乱的房间、好奇的女孩、关心的母亲——

以及摔死的男人。

摔死的男人和摔死的少年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他知道风声会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知道空气压迫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知道疼痛、巨大的疼痛后便迎来死亡的终结。

他抱住头，疼痛的记忆压迫着他的头颅，那些风声的画面在他的脑中循环，一些长久以来的答案似而呼之欲出，而当他接触到一些真实时，王耀的《清静经》很合适宜地自此时在脑中响起。

本田菊陡然惊醒，而听到门被“咔哒”一声打开，周海生再度出现在了厨房，和端着盘子的韩佳妹说一定要让老王尝尝他的手艺，而他的右眼处则是纠缠的混乱的黑线，无时无地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被缠绕在这黑线的茧中挣脱不得。

他打开门，王耀站在门口，并没有进门，向门里探视着情况，鬼鬼祟祟地和本田菊说道：“我说怎么小韩突然不见了。”

本田菊平静地说：“您已经知道了我们陷在了一个奇怪的循环里，为什么在上个循环最后才点醒我。这很危险，耀君，在下看到黑线已经越来越密集了，如果您早点点醒在下，在下就能······”他没有说完，因为王耀截住了他的话。

“即使是我，也会有不舍和留恋。”王耀目光温柔，宛如一片静海，本田菊仿佛要溺死在这样的温柔之中：“毕竟那是还活着的你。”

本田菊被这句话摄住，动弹不得，只得叹气：“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鬼无法影响阳世，只能构筑幻觉。”

“那我们现在处于鬼构筑的幻觉之中？”

“是，”王耀思考着：“但是你也说，这些黑线越来越多，我猜测这些是因果线。”

“因果线？”

王耀用一种看文盲的眼神看着本田菊，使得本田菊不由得很想弄死他，刚刚的感动消弭无踪。

“我们被困住的幻境虽然是虚构，但是会造成因果，因果不断累积，就会导致事实的既定发生。”王耀解释：“我们在这里看到老周被提着倒着扔下去，在现实里老周就会因为种种不可能而发生这样的事，比如，或许他恰巧开着窗户，又恰巧脚滑从窗户中飞了出去，最后摔死，这很荒谬，但是达成了必定的结果。”

“你是说再循环几次，周海生就会真的死了？”

“当然我想，如果周海生死了，那这个循环就会自动结束，因为‘它’的目的也达到了。”王耀说：“但是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这个循环的节点在哪里？谁做了什么触发周海生的循环？”

本田菊不知道怎么不对劲，只得一遍一遍去复盘循环，两个人站在门口苦思了一会儿。尽管王耀和本田菊一个人站在门内，一个人站在门外，但是新的循环还是开始，韩佳妹正问着本田菊为什么不招呼王耀进来，她又让周海生多做了几个菜。

王耀在门口大声回道：“小韩，我们先去买瓶酒。”

“你们刚刚没有买成？”韩佳妹将信将疑。

“太久没来，我迷路了。”

“那带着他就能不迷路？”

“是这样。”王耀真挚地回答着：“我有本田菊GPS定位系统。”

“瓜兮兮的。”韩佳妹笑骂道：“快去快回。”

他们一起下楼，王耀像一个话痨一样喋喋不休：“你多用你的眼睛看看，毕竟根据记载阎王眼是觑破真实之眼。”本田菊被王耀念叨得瞪大了眼睛四处观察，只看到那些黑色的线弯弯绕绕扭扭曲曲，黑线之外是灰色，他兀自揣测着，生气足的地方一般是白色，这样的灰色通常只有被鬼魅构筑出来的虚幻空间才会充斥。

他不由得挫败，直到二楼的狭间之中，才自那密密麻麻的线之中察觉到异常。那些线裹挟出一个孩童的人形，而孩童的手中捧着一个手机状的物体，本田菊自孩童身后看见手机屏幕里弥散着白，但是这白也几要与灰色融为一体，消逝于这灰色的空间中了。

“你看见什么了？”

“周海生活着的可能性。”

本田菊拍上孩童的肩膀，孩童仅仅是冷漠地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面对手中的屏幕，本田菊自然也不惯着他，直接劈手去夺，未曾想孩童力大无比，两个人，应该是一只僵尸一只鬼僵持不下，蓦地，那孩童长大嘴发出刺耳的哭声，本田菊不堪其扰松了手，随即场景便转换到了一层入口处，而周海生再度从楼上掉了下来。

本田菊没管周海生，径直跑上二楼的狭间，却不见孩童，也不见孩童手中的手机，一切恢复了他们初次上楼时的原貌，王耀跟着本田菊跑上跑下，气喘吁吁地问着他：“怎么回事？”

“在下觉得，破除循环的关键应该和一个二楼的孩子有关，只是需要更多的信息。”本田菊看向楼上：“我们还是上楼吧，或许有人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两个人敲门，是韩佳妹为他们开的门，而她甫一开门，就被本田菊抓住了手腕。王耀面上流露出同韩佳妹当时知道他们是男同时同样的震惊：“人家可有对象了，你也有对象了。”

本田菊无奈于王耀这不着调的言论，只对着韩佳妹道：“请恕在下失礼，只是在下现在需要您的帮助，毕竟，您也不是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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