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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之狼──凝聚暗沉的雨雲》 第七章 戀人(下),2

小说:《我》系列作品 2025-08-25 23:03 5hhhhh 1930 ℃

  我解開錨點,朝目標游過去,並奮力伸出手去抓。

  接著,我像是掉入一個無底深淵──或是被吸入一道無限延伸的管子──各種矛盾的感受鋪天蓋地而來,讓所有感官都失去意義。

  過了不知道多久,永恆的顛簸似乎停了下來。此時我終於能分出心思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飄在太空的虛無中,窮極黑暗裡唯一的點點微光,是不知道幾百萬光年遠的星體。

  我偏向認為,這應該是某種意象的具體化,而非實際空間。不過這並不妨礙我花上一點時間,讚嘆這難以形容的壯麗美景。

  這番景象反映了多少程度的真實呢?如此的……遼闊,讓深遠的海面似乎僅僅是一方小池子那樣。

  我伸出手,想要理解碰觸虛無的感受。不過要不是我對這空間的理解很正確,就是「虛無」會叫「虛無」是有原因的。

  我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忍不住笑出來。反正也不會有其他人看到,所以我再次伸出手,作勢對遠方某顆特別明亮的星體抓握,讓薄暮般的光芒自指縫間流瀉。

  掌中握無限,剎那成永恆。

  突然間,我注意到了,自己並非獨自一人。

  這個敘述有點不準確,我很肯定,幾千億光年之外,大概有我難以想像的生命體存在。但是次時此刻,我感覺到了注視。

  我相信這就是先前那絲溫暖的源頭,心中的某種共鳴讓我能夠理解如此近乎毫無來由的概念。

  以某種方式,我和另一個存在對上了視線。

  如果說,我剛剛才經歷資訊汪洋的洗禮,那現在,就是被整個宇宙灌進腦袋裡面一樣。

  如此的雄偉、壯麗、宏大、廣袤、無垠……

  知道自己狹隘的眼界和貧乏的字彙,不可能形容此等存在之後,我便停了下來。

  唯有親身體驗,沐浴在無盡的虛無中,才有機會稍微碰觸其最邊緣的朦朧輪廓。

  我想要更進一步,去了解更多,見識那些不曾被看過的景象……

  嘗試向更遙遠的外部探去,但馬上發現這個選項並不可行。

  某種界線,如同不可踰越的圍欄般限制我的行動。

  領域,這是我的意識領域邊界。我,被自己困住了。

  有點懊惱的再次看向那無法形容的龐大存在,對方仍然維持和先前一樣的狀態,靜靜打量著我。

  就好像,在等待著──等待著我跨越阻礙,抵達另一邊。

  我繼續對領域邊界施壓,確認這就是我的極限了。

  或許是好奇心,又或許是沉睡太多年的好勝心被喚醒,我當下便打算要找到突破這層阻礙的方法。

  不論我是否能成為「心」的主人,將所有人送往新世界,我都想要親眼看看,更開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一片虛無的空間,似乎脈動了兩下──是笑聲,那個存在以我能理解的方式笑著。

  不知道該對這奇特的經驗作何感想,我也笑了出來,理解了不論是多麼難以想像的宏大存在,都是會笑的。這應該就是某種宇宙共通的語言,而我們剛剛進行了第一次接觸。

  「完成。」大師場域打了個響指,瞬間將我拉回現實。

  我眨眨眼睛,確認自己已經回到紅銅色的的控制室。

  「喔……好的,大師。」緩緩落回地面,我強行掩飾自己的失落感輕聲說道。

  「之後可以遠端校正,就不用跑過來了。」大師場域說道,一邊走向蟲洞開口,一邊對我招手。

  「是的,大師。」我低下目光說道,趕忙跟上高大的龍族。

  「等等回去,我們可以再……」

  大師場域穿過蟲洞,繼續說著些什麼。就在我正打算跨進學院那側的開口時,空間中又傳來那股隱約的擾動,讓我不由自主的回過頭。

  控制室已經回復成原狀,沒有什麼異狀,就和我們來的時候一樣。

  但我認為,我再也不一樣了。

  親眼見證更寬闊世界真實存在的證據,我想要突破桎梏、超越拘束自身框架的渴望,成為了非常實際又確切的意圖。

  鼓動波動,我輕觸自身和「心」的連結,盼望著所有人相互理解那天的到來。

  

  踏入實境室時,一股寒意撲面而來,令我猛然打了個哆嗦,並馬上展開意識阻隔冷風。蓋拿和大師場域都曾架起可以避免熱輻射散失的屏蔽,但熱量計算公式對我來說太複雜了,只好採用讓氣流錯開自己這種陽春版本。

  四周的積雪甚至使我反射性的瞇起眼睛,即使實境室沒有模擬出那刺眼的反光。

  「終端,面板。」我叫出控制台,打算調整溫度。不過剛剛抬起手,從背後來的一股衝力把我撞倒在地,我們向前滾了好幾圈以後才停住。

  「驚喜!」埃忒耳坐在我胸口,壓住我的雙肩說道。

  「喔,」我忍不住輕笑出聲,對上他的黃色眼睛。「我完全沒有發現你欸!」

  「尼克斯的庇護。」埃忒耳將吻端湊近說道,潔白的牙齒在漆黑的毛皮中非常顯眼。

  我本來以為這是某種玩笑,直到我發現一串有金邊的黑色符號在他身側閃爍了兩下,然後開始變淡消失。

  「教我。」我半認真的說道,考慮裝可愛會不會更有可能成功說服他。

  「不行。」埃忒耳用額頭抵住我的頭頂,讓我們鼻子輕輕相碰。「這是派系的祕密。」

  思考著需要裝得多可愛才足以達成我的目的時,埃忒耳已經張口,將我的吻端含住。

  「你……」我扭動身體試著掙扎,但僅能吐出不真誠的含糊字句。而這低效率的抵抗,更在埃忒耳加大了咬合力道以後,只剩下低鳴的咽嗚聲。

  炙熱的吐息、溫緩的氣味,還有濕濕的尖銳利牙,挑逗似的在我毛皮上刮擦著。

  不行不行不行,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我徹底融化成一灘雪地上的有機質,在埃忒耳鬆口以後我微微張嘴喘息,希望能挽救已經徹底缺氧的大腦。但是當他舔起我的鼻子時,沸騰的腦漿已經要從緊貼頭頂的耳朵裡衝出來了。

  安全詞……安全詞是什麼……

  「幹嘛叫成這樣?」埃忒耳用吻端推了推我的臉笑著問道。「好像我在欺負你。」

  「嗷嗚嗷……」喪失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我只好使用基本叫聲來溝通。

  「你這樣實在是太可愛了啦。」埃忒耳將下巴擺上我的頭頂蹭了幾下,不時輕輕咬著我的耳朵。

  「嗷……嗷……」我已經忘記自己本來打算做什麼了,好像是有點重要的事情。

  埃忒耳又磨蹭了幾下以後,翻身到旁邊,我們一起躺在雪地上,看著灰灰的天空。

  「我其實有點怕你不喜歡。」他輕聲說道,用指尖點著我的掌心。「不是要給你壓力,但我覺得你應該參加集會。」埃忒耳沉默了一段時間才繼續說下去。「你和所有元老院的大灰狼一樣,有權利出席。」

  「嗷嗷嗚,嗷嗚。」我吃進幾塊雪花,奇怪的味道讓我馬上放棄深究實境室的材料循環利用了多少次。

  「心意是很重要沒錯啦,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不就本末倒置了嗎?」埃忒耳嘆口氣說道。

  「嗷嗚嗚……我還是不喜歡冷天啦,但雪不太一樣。我總是能從其中,找到某些意義。」發現自己重新掌握語言能力以後,我舉起右手,感受自手指間吹拂而過的氣流。

  「那出席集會呢?」他沒有打算放棄的樣子再次問道。

  「我……會考慮。」我盡量真誠的答道。

  「不用勉強啦,如果你真的沒興趣的話。我只是想提醒你,這是你的權利。再說了,除了一堆煩死人的議程之外,大家就只是找個理由聚在一起,對著月亮嗥叫而已,這個我們自己也能做。」他坐起來,仰首深深吸了口氣,接著便開始長聲呼號。

  悠遠深刻的共鳴,在積滿雪的山谷中迴盪。

  我一邊讚嘆實境室的強大功能,一邊感覺到自己皮膚上最細微的毛髮立了起來。

  不管我多麼努力壓抑,我想自己血液中渴求著群體羈絆的那匹狼,都是確切存在的──他現在正用力從內部抓搔著我的胸口。

  當狼嗥回音消散以後,埃忒耳側過頭看著我,用尾巴在我身上拍了幾下。

  「一起來嘛。」他推了推我肩膀,鼓勵似的說道。

  「不要啦,很難為情的。」我避開他的視線,貼在頭上的耳朵又開始熱了起來。

  埃忒耳歪著頭折下右邊耳朵,要求更多解釋。

  「是我第一次參加集會的事情。」我嘆口氣,開始回憶細節。「那個晚上天氣晴朗,而皎潔的月光更讓積雪看起來近乎是銀白色的,有點夢幻。」我隨手抓了把地上的雪,將冰晶握實,小小的銳利稜角刺痛我的掌心。「當大家動作一致的抬頭朝滿月嗥叫時,我情不自禁的跟著加入,就像被什麼驅使一樣。」我輕輕碰觸自己的胸口,似乎隨時都能夠重新喚起那個感覺,那個歸屬於某種更大群體的確切存在感。「但是當回音消散以後,我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我。花了些時間,但我最後還是從各種訕笑中學到,什麼是『走音』的意思。」顯然那些事情造成的壓力至今都沒有消散,光是回想都害我產生了蜷縮起身子的衝動,只希望能得到一點安全感──但我並沒有那麼做。「看啊,我就是全太陽系唯一一匹沒有音準的狼。」坐起身,我撥掉衣服上沾著的雪花,把下巴放在併攏的膝蓋上。「雖然說這麼多年過去,其實我已經不在意大家怎麼看我的了,只是偶爾想起來仍然不太舒服。我猜因為那個時候還很小,所以感覺起來就如同世界毀滅了那般。」

  我聽見雪堆和毛皮相互摩擦的唰唰聲,埃忒耳從後面抱過來,下巴貼在我頭頂,把耳朵都壓平了。

  「沒事啦,過去太久的事情,我幾乎快想不起來了。」我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幾下以後輕聲說道。「而且你提了以後,我才覺得自己應該要參加聚會。不是因為我是元老院的大灰狼,而是因為我是異能者。」不是因為我想要,甚至是需要,而是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支配異能的核心是理解,但其運作方式多少有更偏向唯心的部分。所以如果連重新和其他大灰狼產生連結都辦不到,到時候嘗試「連結所有人」,毫無疑問一定會失敗。

  「為什麼是異能者就應該要參加聚會?」埃忒耳問道,我能感覺到從他喉間傳過來的震動。「人脈考量嗎?」

  「這個……」雖然說遲早要說的,但我覺得自己恐怕還沒準備好,處理埃忒耳對這個選擇可能會有的反應。「之後再說好了,我有其他比較有……時效性的事情想說。」實在有點佩服自己居然能夠想起來,或許我的意志力的確算是強大的。

  埃忒耳發出疑問的叫聲,輕輕咬著我的耳朵。

  「我和虎徹……噢!」突然傳來的刺痛感讓我忍不住叫出來,反射性的縮了一下,回過頭看了眼埃忒耳。

  「抱歉!」埃忒耳後退,舔了幾下手背。「我一不注意太大力了。」

  「沒關係。」我有些懊惱的抓了抓耳朵,決定找回自己的節奏繼續說下去。「我和虎徹說了我們的事情,想知道他的看法。」

  「為什麼你需要知道他對我們的看法?」埃忒耳歪頭的動作有些僵硬。

  「這就是要跟你談的事情。」我似乎又嗅到不太妙的氛圍,所以放低姿態讓自己看起來更渺小一點。「我希望我們能夠是……多重伴侶關係。」

  埃忒耳的黃色眼睛瞇得更小了,我最好趕緊解釋清楚。

  「我不是逼你們要處得來,我的構想比較偏向以我為中心的……」我才說到一半,埃忒耳便出聲打斷。

  「我知道什麼是輻射式多重伴侶。」他噴出口鼻息說道。「只是我本來以為,你和那匹雄鹿的關係是……比較隨興一點的那種。」

  「嗯……或許一開始是吧?」我克制住亂抓身體其他部位的衝動,直視著埃忒耳的眼睛說道。「不過……」碰了碰自己的頸部,我回憶著項圈的重量。「就像羈絆,將我們綁在一起的連結……」

  我發現埃忒耳困惑的目光愈加不解,於是決定打住,從頭開始解釋。

  「就像去年跟你說的一樣,當時大概就是某種激情,發現『原來這是有可能的』,還有『原來我喜歡這樣』。」我忍不住去抓了耳朵兩下,即使對象是埃忒耳,如此直接的談性癖多少有點害羞。「『知情同意』的相互尊重,『支配與臣服』的全然信任與歸屬……」我用力甩甩頭,提醒自己不是在跟埃忒耳解釋BDSM,而且身為保存歷史遺產的支派,他搞不好比我更懂。「我漸漸發現,我們並不只是單純在激情或肉體層面能合得來,而是真的存在……聯繫。」這個詞彙對異能者來說,有著非常深沉的意義,那種私密的親暱程度,要我直接對虎徹承認說不定反而辦不到。「就好像我們有著什麼……很特別的東西。你也到學院來以後,那種感覺就更清晰了。我不知道這類事情到底怎麼運作的啦……」我猛力抓搔著腦袋,不敢看埃忒耳。「但這是我真切的感覺,而且我不想要失去和任何人的關係……」

  我用雙掌蓋住眼睛,很害怕埃忒耳會有不好的反應。我本來準備了一大堆要說的東西,但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我希望這只是單純表達能力的問題,總有一天可以靠勤奮練習來克服。

  四周安靜到雪花著地的聲音都有些響亮,幾乎蓋過了我毫無節奏又焦躁不已的心跳。

  「我不知道那匹雄鹿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埃忒耳說道。「我原本以為,你是希望能得到個綠燈,繼續維持你們的……活動。」

  我想要透過指縫偷看埃忒耳的肢體語言,但最後還是沒那個膽只好作罷。

  「我不否認自己心裡多少有些不快,但讓你偶爾去找別人玩玩──無論對象──完全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可是,如果你想要的是『伴侶』程度……」埃忒耳聽起來有些猶豫。「你剛剛開口時,我甚至都做好退讓的打算了,可是你的結論居然是,『你不想要失去和任何人的關係』。」

  我聽到埃忒耳低聲嘆了口氣,接著他抓住我的手腕往兩旁移開,和我對上視線。

  「在我們繼續談下去之前,我要先釐清幾個事實。」那黃色的目光投來專注的神情,讓我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口水。「首先,你有注意到那匹雄鹿,是強大的異能者,而且還是有軍銜的聯邦公民吧?」

  「有。」我以最平常心的語氣回覆道。

  「再來,你知道整個學院都在傳,他肯定有什麼企圖,所以才會接近你的嗎?大多數猜測是鍛造完整精金武器的方法,但也有一些觀點,認為更有可能是比較……基礎的生理需求。」埃忒耳翻了個白眼,表達自己的看法。「我甚至是第一天就聽到了相關的流言,但你總是把自己排除在各種社交圈之外,我想要確認一下你知道這件事情。」

  「我有聽說過,但沒有想到是整個學院都在傳的程度。」其實只有忠雄跟我講那次而已。想想也很合理,不會有人跑去和當事人核實這種東西吧?

  「最後,即使有那兩項前提,你仍然決定和他維持關係嗎,甚至冒著惹火我的風險?」埃忒耳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我不確定他有沒有生氣,或是在開玩笑。

  「對,這是我真實的感覺和想法。而且我覺得,信任就是放下防備去相信,即使讓自己暴露在受傷的風險之中。」我不想要隨便揣測,或是刺探他隱藏的波動,所以決定據實回答。「當然在這個情境,我應該也要考慮你的心情。可是我已經不想要再繼續壓抑自己的感受,就算這樣真的很自私,可是那就是我……」

  埃忒耳用吻端在我臉上推了幾下,打斷我的發言。

  「我擔心的問題一直都是你會受傷。」埃忒耳緩緩眨了下眼睛說道。「但如果你決定信任那匹雄鹿,那我想,我們三個至少應該要找個機會一起坐下來,好好討論過以後再說。」

  「喔,好啊!」我放鬆下來笑了一聲。「抱歉我其實一直不太知道該怎麼開始,但我覺得好像先和虎徹說比較沒那麼有壓力。」

  「所以你是想要表示,我比較小心眼囉?」黑狼歪著頭,緩緩折下右邊耳朵。

  「沒有啦,我只是……嗯,呃,那個……」被那雙黃色眼睛直直盯住,讓我壓力有點大。

  「『更在意你的看法』?」埃忒耳微微瞇起眼睛說道。

  「對、對,就是這樣!」我趕忙接話,沒有犯蠢。

  「可愛。」他用鼻子碰了一下我的臉頰,害我耳朵立刻塌下來。「但我還是有不開心喔,別想這樣就敷衍過去。」他再次將我壓倒,按至雪地上。「你最好拿出最好的表現讓我消氣,不然和那匹老愛炫耀自己大鹿角的傢伙就沒什麼好談的了。」埃忒耳哼了一聲,嘴角微微上揚。「我敢打賭他老二一定很小,才那麼沒有安全感。」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不過還好,埃忒耳立刻就含上了我的吻端,輕輕的咬著。

  之後的時間,失去語言能力的我,只能不斷發出各種叫聲來試圖傳達我的意思。

  

  「總之就是這樣。」我扭頭躲開本來會削掉我耳朵的利爪,接著回身反手將對方的核心連同外殼一起劈開。「所以我們約好了時間,三個人一起坐下來談。」

  匡噹一聲,那匹斯諾將一隻烏賊用長劍釘在牆上,它的觸手瘋狂揮舞,刮擦著牆面和地板,迸出不少火星。而白狼非常冷靜的走上前,確保那些尖銳鉤爪不會碰到他,直到足夠靠近後以那柄鋸齒匕首刺入橢圓形的軀幹,翻攪了一陣子,體表上的紅點逐漸暗下來,烏賊則最終完全靜止不再動作。

  我將灰雪收回劍鞘時,他側過頭面向我,聳聳肩比了個祝我好運的手勢。

  「謝了。」至少他這次沒有嘲笑我。

  我們把蒐集到的精金核心放在一個小平台上清點數量,依照貢獻程度拿走自己應得的分。

  那匹斯諾把戰利品裝袋繫在腰上,同時意有所指的看了我身旁一眼。

  「喔,我哥他覺得太危險了。本來就對登塔沒興趣之外,也有違反會議方針的風險。」其實皮克西爾波克是覺得,這種活生生悖論的場景,即使用學院和塔的極端標準來看,都已經達到過於詭異以至於無法忍受的地步了。而且如果時間因果是必然且無法違反的話,那任何參與其中的行為,最終都會變成推動命定現實的助力──那感覺實在是太糟了。至於我嘛……只能說,自己對於無力改變的事情,有種非常獨特超然的幽默感。

  那匹斯諾歪著頭,甩了兩下耳朵,沒有執著於這個問題上。

  「怎麼了,你有需要情感諮商互助會嗎?」我略帶嘲弄的說道,用手肘抵了抵他的腰。沒想到白狼的反應有點大,猛然甩頭朝我看過來,耳朵豎得直挺挺。

  「拜託,」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欸。「我提到莉莉的時候,你的反應那麼明顯。」

  那匹斯諾有點僵硬的回過頭,看起來是打算若無其事的否認自己有聽到我說話,只是那對耳朵紅到都要亮起來了──看別人這個樣子實在有點好笑,原來幸災樂禍就是這麼回事嗎?

  但我也對害別人不自在缺乏興趣,所以就只是安靜的走在那匹斯諾身邊,沒有多說什麼。

  過了好一段時間以後,我才注意到懸浮在身前的搖曳光源。

  閃爍著銀白色光芒的刻蝕,是因紐特音節文字。

  「喔,我沒有什麼問題啊。」我隨意的朝身側揮了下手說道。「元老院在意的一直都是混血,所以對於我這種不會『搞出人命』的,根本怎麼亂來都不用擔心會收到過於熱心的關注。」

  那匹斯諾看著我,暫時沒有回應。

  「我是沒想過,居然有機會親身體驗到什麼叫『與生俱來的優勢』。」我聳聳肩,看了眼自己的尾巴。「我想,意識到自己不總是受害者,是我們能夠更為彼此著想的其中一項要件。」

  那匹斯諾側過頭,瞥了我的尾巴一眼,新的刻蝕開始出現,我迅速讀過。

  「糟透了啊。」我苦笑幾聲,往左甩了下尾巴。「被當成不存在的感覺實在非常恐怖,偶爾回想起來,我都無法理解自己當初怎麼撐過來的。」看向右手掌心,我重複握緊又鬆開的過程幾次,想要舒緩討厭的不自在感。「可能……是因為生活中依然有某些確切的事情吧。」將手搭上灰雪的劍柄,我回憶著黃昏的訓練時段,精疲力竭的日常似乎的確是避免想太多的有效策略。「不,仔細想想,應該還是人的因素更重要──那些向我伸出了手,而且願意正眼看我的人。」

  魁梧白狼的身影閃過我腦海,那畫面中的深藍色眼睛慢慢褪去時,我感受到一股深沉的失落。

  「可是,我受到的對待,和你應該怎麼做,是兩件不同的事情。」塔的領域強大又蠻橫不講理,身在其中要解讀其他個體散發的失真波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能夠聽懂那匹斯諾的沉默──是尷尬、羞愧,還有自責。「當體制不公平的對待我們時,我們更傾向於相信是自己犯錯了,因為這樣更容易繼續相信,只要遵守規矩就不會有壞事發生在我們身上。而有天我們希望能獲得自己與他人同等的公平時,就會被認為是在要求系統給予特權──這是無比荒謬的事情。要讓所有人都能從不公平的系統中自由的第一步,便是認知到,我們並沒有錯。」我想,我更理解一點了。「愛情是毫不講理的──我們會愛上誰,又會被誰愛上,並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事情──這是內心深處某種最真摯的情感、我們之所以生而為我們的原因,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更對了的事情。」我想到虎徹和埃忒耳,不禁苦笑了一聲。「沒有任何人,應該替自己與生俱來的任何特質感到抱歉。因為,那就是我們,那就是我們真正的樣子──而我們總是應該替自己真正的樣子感到驕傲。」我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被我自己的幽默感給逗樂了。「至少,一匹非常有智慧的大灰狼是這麼告訴我的。」

  昏暗的長廊依然寂靜,但我似乎覺得肩頭上的負擔輕了一些。

  怎麼樣啊,時空因果連續體?屁眼塞滿邏輯的見鬼去吧!

  那匹斯諾撞了我一下,打斷我對宇宙意志實體化存在吐口水的想像。

  「怎麼那麼含蓄啦,很不像平常的你欸?」我用手指戳了兩下那匹斯諾如同磚牆般結實的側腹笑鬧道。他微微撇過頭,耳朵看起來更紅了一些。這副窘態害我笑出來,甚至暫時顧不得可能會引起黑暗中不必要的注意──有很多觸手的那種。

  這個場景,可能和我曾經在夜深人靜輾轉難眠時幻想過的父子時光有點不同,但是,我很快就理解過來,自己從來不曾在這方面有過匱乏的,所以當然沒有需要在奇怪的場合尋求補償。

  因此,我只是繼續和那匹斯諾打鬧,一邊聽著自己有些不同了的笑聲──我相信自己終究能習慣的。

  

  空氣中瀰漫的汗味非常讓人分心,不然我應該會對角落舉著啞鈴或是另一匹在蝴蝶機上訓練的犬科動物多看幾眼。

  噹噹兩聲鈴響,皮克西爾波克走向我所在的角落,吐出護齒,用獠牙扯掉纏在手腕上的繃帶,解開紅色拳套。

  他上身毛髮都被汗水給浸濕了,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剛硬的肌肉線條。我想不用再花幾年,哥就能長成斯諾的身形──那個除了我以外,所有披著純白毛皮的雄性大灰狼都會有的標準體態。

  不過搞得好像這件事很值得在乎似的,所以我只是聳聳肩,甩了下尾巴以後專注在自己一開始過來的目的上。

  「那匹斯諾要我替他問好,」我看了眼掉在擂台上沾了不少口水的護齒,忽略掉腦中湧起無數個關於衛生問題的疑慮。「他很懷念你臉頰的觸感。」

  「我不想要忤逆會議。」皮克西爾波克低吼了一聲,不耐煩的說道。「而且我不是受虐狂。」

  「真的嗎,那你參與這麼暴力的遊戲是想從中獲得什麼?」我用下巴比了比在哥身後,剛剛才從地上爬起來的黃狗說道。從那蹣跚的步態判斷,我非常肯定他受到了某種永久性的腦部損傷。

  我知道哥不想繼續和那匹斯諾見面的真正原因,所以只是想隨口說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分心。

  「技巧的較量和肉體的碰撞,是最好的對話。」皮克西爾波克正色說道,害我不太確定他是不是打算揶揄我。

  但我有機會用很下流的陳述反唇相譏以前,哥的注意力就被那匹黃狗給拉走。他們相互碰拳,然後還聊了一陣子,才拍拍對方的肩膀道別。

  「這個活動需要壓制異能才能進行,難道不就說明了什麼嗎?」我看著皮克西爾波克將項圈摘下,收進一個淡藍色的束口袋問道。

  「為了確保公平起見,不然就是變相排除非高階異能者的拳手參與。」他翻身躍下擂台,以只有異能者能夠達到的靈巧和平衡姿態落地。

  畢竟我對這遊戲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沒有打算繼續討論。而在注意到皮克西爾波克的目的地是更衣室以後,我在門口站定,沒有打算跟進去。

  「你不是專程替人捎來問候的吧?」哥也停下腳步,轉過身將束口袋放在一旁對我說道。

  「我……」畢竟有時間壓力,因此我沒辦法一直拖著講些不著邊際的話來暖場。「……有點緊張。」

  「啊,是今天嗎?」皮克西爾波克歪了下頭,看起來還記得。

  「對。準確來說,是三十六分鐘以後。」我努力用平常心的語氣說道,雙手不由自主的在褲子上擦了幾下。

  「我以為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中。」皮克西爾波克說道,折下右邊耳朵。「當初在塔裡頭談的時候,你聽起來很有條理。」

  「我就只是轉述別人說過的話而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我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沒有想過居然有需要解釋這麼明顯的事情。

  「所以你想要我給你打氣談話?」皮克西爾波克挑起右邊眉毛問道。

  「大概吧?」我又嘆了口氣,感覺到雙耳無力的貼在頭上。「可見情況有多麼絕望。」

  「這個嘛……」他側過頭,用指甲在下巴上點了幾下。「先不論這樣到底是不是事實,但就我看起來,你總在挑戰『一般人』對於常識的看法。」哥加重語氣強調道。「出類拔萃的劍術大師、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異能者、草食動物癖,然後現在還想要踏進多邊戀這種富含挑戰性的關係,好像你的生活還不夠複雜。」皮克西爾波克看了眼腳邊的袋子,輕輕踢了兩下。「你就這麼……輕鬆的,做出一件比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似乎正在身體力行的宣告給所有人看,打破規則和框架有多麼簡單。」皮克西爾波克的耳朵末梢微微垂了下來,再次如同賭氣那樣踢了束口袋一下。

  我沒想過其他人會這樣解讀,也不曾仔細思考這些事情到底是簡單還是不簡單。我大概一直就只是……隨心所欲?認知到不應該繼續浪費時間在內耗上,好像讓我能把更多時間和心力留給自己。

  「我覺得,這是一種鼓舞。」哥抬起頭,和我對上視線。「如果不知道原來某種事情是有可能的,當然不會有往那個方向拚搏或是努力的動機。」他的語氣十分抽離,或許想起了些沒那麼容易說出口的事。「所以實際看到,你也會因為這種情況而感到困擾,似乎更……真實了。」皮克西爾波克笑出聲,輕輕揍了我肩膀一拳。「是在怕什麼,更糟的你都經歷過了。」

  「喔,謝謝……」我感覺到血流湧上耳朵。「我覺得很有幫助。」

  「有幫助最好,我根本聽不懂自己在說啥。理性才知道,說不定諸如此類的事情真的就是這樣運作的。」皮克西爾波克哼了一聲以後說道,轉身拎起束口袋便往更衣室內部走去。

  看著哥將尾巴擺向右邊的背影,我心裡似乎踏實了些。

  我們生活在一個以理性為基礎的社會中,但我好像漸漸發現,有愈來愈多玄妙的事情,也確確實實的參與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不是無法解釋,而是尚未找到足以解釋的方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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