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新西贡”号的甲板上，战火如荼。

当田中享用完海莉的肉体时，距离海盗来袭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比老板原先叮嘱阿虎的时间还稍稍晚了些许。出于“敬意”，阿虎甘冒被老板训斥的风险，刻意多等了一会，直到屋里的动静完全安稳下来，他才敲响房门。身为一个刑讯师的他实在是没有脸面向田中提出要求，打扰他与海莉的纵情欢愉——这个女人给阿虎带来了耻辱，而田中更是让阿虎羞愧万分。

田中对阿虎的留守似乎并不意外，他大方地将阿虎请进屋，向他展示自己的“杰作”——海莉正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被束吊在床的上方，细细的红绳几股拧成一束，借助繁复到肉眼难辨的绳结，如蛇一般蜿蜒纠缠在她丰满健美的身躯上，将她牢牢拘束，尽最大限度地牵扯、扭曲着她的四肢，将她身体的一切隐秘都暴露无遗的同时又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痛楚。

更让阿虎佩服的是，不等他禀明老板的要求，田中已经更衣着装，表示自己正要前去会见老板。

目送田中离去，阿虎不禁感慨，田中先生必然有诸多不为人知的过人造诣，否则，他怎能如此轻易地驯服这样一头凶猛狂暴的雌兽呢？此时的阿虎，内心中对田中的猜疑早就烟消云散，这是他第一次对老板之外的人如此恭敬与信任。

也许老板的顾虑真是多余的，只是出于多疑才会对这样的人杰多加防范，阿虎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望向房间内，被悬吊起的海莉正在半空中慢慢打转。二人的视线交接，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阿虎分明看到，海莉的眼神依旧凌厉刺眼。

阿虎顿时怒由心生，他大步冲进田中的房间，随手捡起一根田中遗落在床边的短鞭，又把海莉拨转到背对自己的方向，将鞭子高高举起——田中先生走时没有锁门，也没有刻意要求自己离开或是随他同往，这就是说他并不介意将“炮制”好的海莉交由自己赏玩一番。

“呸，只会捡现成的孬种。”就在这绝妙的时机，海莉瞄准阿虎的尊严，给了他致命一击。

愤恨与嫉妒一齐涌上心头，阿虎只觉得大脑一热，就将鞭子重重挥下——对田中的技艺没有丝毫怀疑的他，如果仔细检查一下海莉身上的绳索，也许一切的结局都会大不一样。

得知海盗袭来，不等老板暗示，田中便主动请缨，请求自领人马前往甲板迎敌，这大大出乎了老板的预料。本来还对田中存有犹疑的他，自知一时不便深究下去，只得顺势应允，同时答应为他提供额外的人手与武器弹药。

田中雷厉风行地召集来所有他从日本“大阪联合”总部带来的人手，并让他们与老板提供的帮手们一同列队于船的左舷。老板早已派人紧急中断宴会，并向宾客们知会此事，此时的甲板已然空无一人。距离交战大约还有一个多小时，田中并未急着做部署，他拔出自己随行李携带上船的军刀，大声呼喊，虽言语不多，但句句铿锵激昂。此行他的随行人员共一百二十多人，他们大多不是武斗派人士，又来自不同的分会，战斗力有限。可在田中的激励下，他们扯开衣襟，豪情万丈地嘶吼起来——

“砍了他们！”

“让他们见识下什么叫仁义！”

“武勇万岁！般若组万岁！总代万岁！”

“气势！小崽子们！要有气势！”

片刻之后，田中抬手示意众人一时安静，他抬起指挥刀，指向依旧沉默着的队伍后排。那里，约两百名老板临时凑出的打手们正惴惴不安，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连枪都没开过。

“今日与我共同浴血者，来日便是我的手足兄弟！”田中将刀朝天高举，“此刀为证！”

之后田中又用泰语、英语和中文将这句话重复了数遍。

受到气氛感染，即便言语不通，即便平日里的待遇和那些武装佣兵们天差地别，这群燃起雄心的汉子们也振作了起来。他们附和着日本人的口号，扬起手中的枪支，心甘情愿地为这个看起来颇具威严的年轻人摇旗呐喊。

“海盗有备而来，绝不像老板对你们灌输的那样——说他们是来送死的。他们士气高昂，经验丰富，火力强劲。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人数和弹药有限，经不起消耗，所以一上来我们就要全力开火……”寥寥数言收拾人心后，田中开始大声宣布他的作战计划，充当翻译的，是极不情愿地被从温柔乡中唤来的近藤一雄。向老板索要芭萨丽未果，自持甚高的他又从不和别人共同分享女人。当大多数人挤在宴会大厅中时，他私下物色了两个姿色上佳的女侍，半强迫地邀请她们到自己的房间里“共进晚餐”。可好事未半，自己就被拖到这个鬼地方，据说还要荷枪实弹地迎战海盗，他自然是十万个不甘心，同时又不免战战兢兢。

“总代，我的枪法您知道的，实在是……”

还不等有意推脱的近藤说完，田中直接转过话锋，将所有人分成两批，自己带着“大阪联合”的弟兄们守卫左舷，又命令熟悉多种东南亚语言的近藤带着老板提供的打手们驻防右舷。

“近藤先生放心，从船的航线来看，我估计右舷的战况会轻松些。”田中语气郑重，近藤虽然将信将疑，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也只得硬着头皮领命，带上两百来号自己并不熟悉的人手赶往船的另一侧布防。

“狗屁不通，现在右舷正冲海流，到时候那边肯定全是扒船手，怎么可能轻松？他到底懂不懂水战？这臭小子是想害死我们啊？”等近藤走远后，与邢老大一直躲在暗处的谭文祖终于忍不住用粤语骂道。

田中闻声望去，谭文祖也不再躲藏，他索性拉着邢老大一道，以明显不符他肥胖身材的灵敏身手跃下约两层楼高的望台，大大方方地站到田中面前。

“……意外，意外，太意外了，谭sir大驾光临，在下惶恐。”田中长出一口气，见到意想之外的人出现在此地，他足足呆立了好一会儿。

“田中老弟啊，你可不能大意，这里的海盗有两下子的，当年就连皇，啊呸，日本海军也吃过亏的。”邢老大本想说“皇军”，看到谭文祖的脸色后又连忙改口。

“想必是缘分吧，不知邢大哥与谭先生是什么关系？”田中伸手屏退上前护卫的左右，很自然地和谭文祖套起近乎。

“当年他是我的——”

“一个壕里的兄弟。”谭文祖将话柄生生抢了过去。

“这样啊——”田中点点头，“二位可算是各有奇遇了。”

“当年的事不用再提，我问你——”谭文祖压低声音，凑近田中的耳旁，“海盗的事，该不是你搞的古怪吧？”

“谭sir的想象力真是丰富，随你怎么想好了。”这虽是推脱之辞，田中却也没完全否认。

“这么说，右舷的海盗会放水？”

“当然不会了，谭sir当了这么多年的水警警司，难道会看不出那边的水流更适合登船？”

“你，你疯了！这么大的船，人还这么密集，一旦被攻上来要多难搞？哦，我懂了，那些乌合之众——你是想让老板的人都去送死吧？”

“谭sir说话太难听了吧？”田中语气轻佻，但眉宇间逐渐严峻起来。

“哪里话，哪里话，有话好好说。”混迹官场商场人情场中多年，擅长察言观色的邢老大本能地察觉到了杀气，他立刻站出来打圆场，凑近过来揽着田中的肩膀，“田中老弟，这件事你可得信我，这位谭大哥是水战的大行家——我也不瞒你啦，其实我早看出来你有心事的啦。说出来，哥哥我一定帮你，谭大哥也可以帮你啊——大不了跟老板翻脸就是咯，反正东南亚不可能永远让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不愧为江湖前辈，晚辈失礼——您是清明之人。”被谭文祖当面道破心机，箭在弦上的田中骤起杀意。但邢老大的一席话又叫他醍醐灌顶，他终于醒悟，自己大大低估了这位原先在计划中可有可无的“酒囊饭袋”——光是他与谭文祖之间不同寻常的交情就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见邢老大如此坦诚，再回望自己近乎宵小之所为，田中顿觉自惭形秽。

“这老东西真会拨算盘珠，你想啊，打海盗这么大的事情，他把自己的佣兵藏得好紧，却把这些累赘统统塞给你，摆明是提防你的啦！还有啊，猜错了别笑话哥哥啊——你该不是，为了哪个妞儿，存心起事吧？”邢老大见事有起色，更进一步，朝田中使了个眼色。

“惭愧……哈哈，如此说来，这才是您真正的口音吧？这般说话甚是有趣。”田中这才意识到，邢老大刚刚所说的，是某种听上去和粤语有些相似的中文方言，自己竟也不自觉地跟着说起中文了。如释重负的田中，暂时卸下心防，对着他真正的盟友亮出爽朗的笑容——这是他登船以来笑得最真诚的一次。

“哼，年轻人做事就是不计后果。劝你不要做太绝，老板可不是傻子！”谭文祖冷眼望向正手忙脚乱奔赴右舷的众人，连连摇头，“不如我帮你一把，给我这个数，我保证一个海盗都攻不进来。”

谭文祖伸出两根手指，田中考虑了一下，点点头。

“近藤那边，指挥权悉数交于邢大哥，届时有劳谭sir，且莫叫老板的人太过轻松——”田中比划了个一分为二的手势，“一半吧。”

“倒是你这边没问题吧？”谭文祖在众人间扫视一轮，“海盗是来真的？”

“当然，你说过，‘老板不是傻子’，但吾可保证，此船绝不会沉。”

“我不知道你要搞什么古怪，但你想要成事，这一把押得还不够大。”

“谭sir放心，之后另有其他安排。”

“别叫我谭sir，你他妈想害死我？我这还不是怕你有命耍奸，没命打款给我！”谭文祖走到一只存放军火的木箱前，利落地踹开封盖，从里面挑出一把“汤姆森”冲锋枪和几只弹匣，“邢溜子，枪法没撂下吧？”

“师座放心，这些年什么都看开了，唯独丢不下那杆老枪。”

田中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深感自己先前的考虑确实欠了些周详。毕竟情势生变，时间又太紧。

“田中，问你件事，莫馨绮……现在……怎么样了？”

“哈哈哈哈哈，我竟忘了。对啊，这一切究竟是缘分。”田中忍不住大笑，他终于反应过来，谭文祖此番秘密登船，不同样也是为了一个女人吗？

莫馨绮那般的绝色，身为她上司的谭文祖怎么会不动心呢？只是因为不满足于事后看莫馨绮惨遭凌辱的录像带，就胆敢孤身一人潜入黑道云集的敌巢，真不知道该说这位谭sir是色胆包天还是胆色过人。

“谭sir放心，吾之倾心者，非莫也。莫小姐现落于老板手中，虽不免吃些苦头，性命可保无虞。若万事顺利，汝之所得，远甚金帛——之后一聚详谈可否？”田中果断把握住这一良机，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抛出的筹码对谭文祖来说价值更高，更具吸引力，而且无法抗拒。

田中这才发现，面色铁青的谭文祖神情很是复杂。趁着谭文祖回复的间隙，他又望向邢老大，结果发现邢老大的脸上竟也透着股和谭文祖如出一辙说不上来的憋闷滋味。

“好，保住你的小命，接下来的事情以后再说。”终于，谭文祖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开。他熟练地打开冲锋枪上的保险扳手，又将快慢机切到点射档，对着天上试射了几发。

保持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是一直在努力克制的邢老大离开前给田中委婉地提了个醒：“老弟，咱还是说英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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