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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白,在玫瑰凋零之前释放劣质情爱尝试欢愉,4

小说: 2025-08-24 22:55 5hhhhh 4410 ℃

“舰长,你有想过我们互不相认照旧过自己从前的日常的未来模样吗。”

忽然引出的一个稀奇话题,其中意义和她餐盘里的食物那样索然无味而且很容易消化,用不知情人士的眼光看大抵跟临终病房的口粮别无二致。面对这个问题,女人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动人的脸容朝向她,灯光下,呼吸透露着淡淡的期许,双镜,夕阳如茶如火。

“这个问题,大概要问老天爷了。”他无奈地撇了撇嘴,神情似是含着些许骄傲。

“你就不愿意自己说,大胆的假设一下?”

“这能怎么假设,”他反问道:“没发生的事我们讲不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我们无可挽回。该发生的发生了,没发生的那就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那是什么让我们相认相识的。”

“世上没有偶然,一切都是必然。”

他神情坚定,用不容置疑的真理堵住了她的嘴,单方面结束这段无意义的争论。回病房途中,他们没有闷闷不乐,没有释然惘然,只是相顾无言,不自觉地握住对方的手,感受安逸的温度肩并肩走在明暗起伏的街道上。轻盈晚风摘落枝头几片叶子,舒适触感柔柔包裹耳朵,身侧传来情侣或夫妻融洽的交谈,混合一起的香气和樟脑味源自哪件风烛残年的病号,同他们如影随形。

天上没有星光,连月亮都昏昏欲睡不愿抛头露面。唯独惨败街灯照明的波折小径偶有推着轮椅的风尘仆仆的老夫妻流露沙哑的欢声笑语淌过破败的蛮荒之地,霎时一席风拂过,失去原本面貌的树丛灌木发出噼啪噼啪的脆响,与林叶的窸窣和摇曳的花茎极不协调合奏悠扬一曲,应着远方传来的温和的低语既不优雅也不舒畅的舒展歌喉,掠过此刻每个人困苦的心头。

他们在医院转的一个钟头,半个小时用来消食,半个小时用来观察每个人的脸:这里绝大多数时间没人会由衷的放声大笑,沉默的苍白,残酷的病痛缠绕着每一个来至此地的生命,疾病痛苦不分轻重急缓不管贫穷富裕,它对谁都一视同仁,从不挑食,唯一区别的只有因身体状况而产生差错的严重程度。舰长和姬子坐在滑滑梯上,有几盏灯忽明忽暗光线黯淡所以他们错过了好多人难以置信却不得不接受的分外复杂的神情,有人神情恍惚有人如同行尸走肉游荡在人影稀疏的小径,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声痛哭。

生活,家庭,工作,社交,各种难以承受的重量强硬地压在大多数的肩膀上,他们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的默默承受,因为要顾及的太多,那些太多只能由自己来做。它们是不能逃避、不允许逃避的,它们是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上必要的一环,翻越或熬过后,见到的仍是未知,遇见的无数脸孔大概会和他们现在见到的无数张脸不差分毫,一模一样的唉声叹气,或裸露的情绪不着片缕。

晚风渐凉,海潮无声,当眼前的照明只剩病房或诊室透过的光亮,稀稀疏疏的人影被一阵模糊动响卷走时,一群自远方传来的呼唤将他们默默带回沉寂的病房。回到每个人都不想进入的白色房间,关上门只留推门的小灯其他地方则不留缝隙的被阴影没入,寂静的室内没开空调没人吭气,敞开窗户时外边的风刹那静止不动,飘散的桂花香重新漫进鼻腔愈加浓郁。

走廊传来的形形色色的人声隐隐约约,两人坐在床上相顾无言。小小房间里摆着的两张床,软硬适中没有异味但就是催不动叫人在此休息的欲望。舰长和姬子没有想交谈的欲望,大概是彼时观察的一幅幅面孔一种种大同小异的表情令他们无心光顾彼此的想法只是一味深挖自己的想法,苦涩和酸味掺杂不好描述的浑浊气息,静默的钟表在计时,每当他们不经意撞到一起的视线急忙错开刹那便清楚的悦动一下。单调又烦躁的杂音里,舰长的思考不知不觉瞄向了该做些什么才能熬过这一晚。

“…姬子。”他启言,语气很轻,有点胆怯:“今天到此为止了,晚安。”

“嗯,”她以相同语气回应,淡漠的,听起来跟应付没差:“路上小心。”

这下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不仅是刚才头遭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引起的无名忐忑,没有原因豁然用力收缩的心脏也开始促动不安的膨胀。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但就是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堵住胸腔,两肺的氧气排不出来,便无可奈何的咂舌一下,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张了张嘴,吞咽唾液,然后像是作出重大决定般义无反顾的开口道:

“我是想说,我今天能睡这儿吗,德丽莎现在八成不允许我回宿舍。”

“为什么。”她饶有兴趣的问,嘴角抹上一丝笑意:“惹人家生气了?还是单纯想和我共处一室。”

“别误会,只是单纯被通缉了。”他说:“因为一些不好说的原因,我…无家可归。”

“嘿~~”语调拉长语气轻佻,听到这话的病房主人脸上戏谑的想法毫不避讳:“那真可怜呢,这样的大善人居然会有被驱逐老窝的一天,你真的没当着她面嘲笑她的身高或其他痛处?”

“都说是难以言说的理由啊,”他实在不擅长找借口,只得放下平日架子拜托道:“算帮个忙,收留一下我如何不然你喊一声我是要被逐出医院的。”

“欠我个人情?”她笑着问,惬意的,洋溢喜悦。

“那就欠你个人情,”他认栽,但心情格外轻松:“帮帮忙好不好,等出院了包你一个月餐费。”

她没说话,轻轻笑了笑咽喉臆出几个轻快的音节,杏眼半眯、温婉笑意。此刻光线昏沉,不留余地的阴影将他们吞没于同一种境地,是温馨的、轻柔的,有如湖水清澈的帷幔笼罩心头,明晰眼前触手可及的事物:静悄悄的氛围里,他看到她白嫩的脸颊浮现缕缕蒸腾的霞红,两轮如血的赤色落日平静地凝视着与她相同的两轮残阳,届时心跳可以见闻,流淌指尖的血液愈发炽热,脉搏变得细速,呼吸逐渐沉重,感觉器的接收仿佛放大无数倍足以倾听月泪的律动,种种组合在一起的被加重的感受令他竟不知所措起来,双手都不知要放在哪里。

“好啊,不过…”语顿,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缓慢、酩酊:“我到时的要求可是很过分的哦。”

话语落地的刹那,因她粉红的微醺,双颊浮现的红晕不胜清晰。他感到血液先是停顿一下,随后猝不及防的炙热喷流,体温上升,他不住纠结到底是出于什么,是跟异性难得独处一室而本能的紧张,昏暗如潮的小小空间没有遮挡给予的无可言喻的安心,还是因为见到了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她的一面造成多巴胺分泌旺盛而产生的最常见的情深至髓的美丽幻觉。他茫然无措的视线不知道得往哪放才能躲过她,躲过调皮坏笑的俏颜,因为这时他眼里挤满了她,到处都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印象会这么深刻的女人,一个仿佛脱胎换骨般不可思议但仍旧挂着不容置疑的剩女标签的老友。

“额…我无所谓。”

光是佯装淡定的挤出这句话就要拼尽全力,只是保持平稳乏味的语气体内空气就尽数排出。舰长匆匆从柜子里掏出瓶水拧开瓶盖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咕嘟咕嘟的连绵水声随着咽喉的滑动起伏,纷扬的泡沫在瓶中肆意沸腾冷却,忽悠没了影。一旁的姬子惊讶的看着,内心好奇他今天到底出了多少汗才会这么渴,但这样的好奇不知不觉顺遂往常的习惯也拿出一瓶饮料,一边附和的笑一边把水猛灌进口中。

对两个视酒桌仪式为半天信仰的人来讲,最后一瓶的意义不可言喻。或许昭示明日的天气,可能预测明天的心情,甚至多多少少具有能够探视一觉醒来后发生的某种事件的魔力,或大或小,但无一例外,那些事情的发生都有意义,同样的说,它们的出现就是最后一瓶和最后一杯的意义。当然,这不过两人独有的迷信,每次畅聊和每回的痛饮都在这般信仰的边缘若即若离。

姬子拿的最后一瓶,喝完的最后一口,她吮吸最后一滴,满足的咽进肚里,随后瓶口倒置让他好好看看。在见到那人一如既往的含着少许不屑的点点头以表祝福时,她便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闻着不知从何飘来的淡淡药味儿闭上眼睛迷糊起来。接着过去两三分钟,没人说话的两三分钟,她重新坐起身,面朝他,眼神如一汪水沉静,嘴角含笑,安静的脸庞看起来成熟贵雅。她清楚自己的心脏在疲惫的喧嚣,来自暗示的效力抑或酒精错觉的激励的火焰已填满她的胸口,流露而出的意味仍不言而喻。

“要再出门转转吗,”她说,嬗口吐出薄雾,整个人看起来醉醺醺的:“外边不会再有别人了。”

但他却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声音透露一股子抚慰的温柔:“时候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还轮不到一个只比我大四岁的男人说教我。”

“但你确实该睡了姬子。”

他淡淡道,握住她颤颤巍巍伸来的手,另一只手放到她的肩头将她推进舒适的被窝。那头火鹤般的飘逸秀发如流光铺泻至一片柔软的洁白。秒针静默的跳跃,他安抚好她的手和神经,在她终于认识到自己不知为何心绪像是被雨淋湿般低落,意识醉醺醺只能一动不动睡眼朦胧的看着他时,那人终于如释重负的在心里长吁口气,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的给她盖好被子,打开窗户请进漂浮的暗香疏影。纵然消毒水味仍与通风管道换气的轰隆声如影随形,但混合一起的奇妙味道足以平息她的疲劳。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享受他一成不变的照顾,凝滞的思考已无需转动,因为欠他人情的次数早就数不清了。即便只算在一起的时间,那也是可以毫不费力熬过无数种感情的六年,若算上分开的时间,那已有十年余载。六年,并非承载青春时光仍意义深刻的六年。十年,一生寥寥无几的十年,和他认识太久太久,居然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她清楚,开口的时机早在背对过他的那晚与自己失之交臂,她许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向他说明她的想法了。

不出声,睡眼朦胧,胸前传来轻微的动响,躯体和意识一同陷进今夜漫长今后仍然漫长的舒适中。一床不清晰昏沉里,她有点厌倦,并在同一时刻确信确实有什么欲望驱动她启齿,即便内心是无比的胆怯。

“老师,”她轻唤,两个字组合的一个词,一个对她来讲分量沉重的称呼。而他想当然听到了,难得的稀奇叫法让他扭过头蹲下身,手放到她的手边,任包裹的力道渐渐缩紧:“我在,怎么了。”

“我是不是醉了。”轻言细语,眼帘微微掀开,眼里,星光满盈。

他颔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是啊,像一摊泥似的。”

“可你还是会在意我,对吗?”

他又点点头:“是啊,毕竟习以为常,重复多少次都无所谓了。”

闻言的她轻笑一声:“那会管我一辈子吗。”

这下立刻他摇头,否定道:“那就为难人了,你得给我自己的时间。”

“我们就不能生活在一起吗,像从前那样。”

他浅浅的笑止住了,沉默稍许,萎靡叹息紧随其后:“我不知道姬子,而且你该睡觉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他决然断言:“我们过去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之后没人说话,他默默离开,给门关上禁止灯光漫进,小心的脚步远去,叮咚一声响起,几秒种后接二连三,有人呼喊护士,繁忙脚步紧随其后,车架子轱辘的奔跑与医学仪器的喊叫响彻走廊。

昨夜寂静无声,今晨醒来依旧没见他的身影:心情不再是昨日的新奇忐忑,朦胧的孤楚寂寞填满病患心间,她伸手往床头柜摸,碰到一个很重的圆柱形铁物不禁转头看,那是个蓝色的大保温壶,能倒出来的水量大概跟一盆洗脚水差不多,她苦涩地笑出声来,沙哑而空虚,宛如穿越荒野的风沙晃得轻纱飘飘摇摆。

给自己倒杯水,不锈钢的保温效果有点太好以至于现在这股液体还冒着热气袅袅升起。轻轻吹吹,白雾飘动,朱唇放在杯缘缓缓试探,确定温度没有大碍才小心翼翼的放它流入喉中。恰逢此时有敲门声响起,她下意识颤抖一下热水洒出来点,急忙擦掉洒在皮肤上的滚烫同时允许门外人的进入。放好杯子朝门外看,是那位白大褂,她告诉她预定时间到了,而她则疑惑这不距离原本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得到的是对方半强硬的漠然。女人无奈,心里一边想医院的服务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了一边下床随她前往检验地点。

关门霎时,有股强劲的动荡将医院公园的树丛刮得哗哗作响,过处留下一席玉簪花的微香。

一小时后,随便找了对儿椅子凑合一夜的舰长揉搓着酸痛的脖颈来到病房中,见这里没人便寥寥叹息一声准备下楼找这个失踪人口。可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打开看是德丽莎的讯息,她现在刚到医院花坛前要求他赶紧过来,碰巧昨夜男人刚捋清点这份工作藏着的问题的头绪,索性放弃对那人的搜索寻求解答为优先。

电梯口,报时声响起,十一点,日照高头人影攒动最密集的时刻。今天太阳很晒,一点都不想走出阴影下,可那只老妪不知为何就是跟个神经病似的坐到花坛旁边木椅上一脸沉郁不说话,直到他停步她旁边时,眼泡肿胀的学院长才抬起头,静如湖面的脸庞漾起一丝涟漪。而他没在意她本来想说的话,弯腰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举起来抱到怀里跑到医院落座诊室排号等待处,待清爽的凉意让她意识回温些许,才意从她这里得到有效的解释。

“是不是通宵了,精神状态这么差。”

“差不多。我才发现挪给你的工作量这么大,”她咂咂嘴道:“差点没给我熬死在办公室。”

“你还真干了......”

“不然能怎样,我来照顾那个老醉鬼?”她神色忧郁,语气透露着模糊的叹惋:“我怕把整栋病楼毁了。”

他把对她管教方法的认知的好奇咽了回去,目光于人群间游弋,聆听殊途同归的声音:“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让姬子回学校回天命寻找治疗方法,就算这家医院再好相较于崩坏也实在落后吧,更何况她的病因和相关研究结果还是你分享他们的。”

“我们的校医和相关人员不会说谎舰长,被拆穿不过几天问题。”她回道,每一个字重量饱满:“所以不妨交给这方面的专业人员操干,就算可能于心不忍仍无法改变他们早已习惯善意谎言的事实。”

“真实情况呢,不告诉她等着她开悟?”

“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点了点头,语气已不是彼时的平静:“本来就不适应崩坏能却因为信念一意孤行,如今当年接受手术结下的根发芽了,她确实怨不得别人不是吗...舰长,不是吗......”

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小小的肩难以承受生命的重量,抿紧嘴强压悲伤的孩子颤抖着,那双苍郁翠绿的瞳眸被泪水浸湿了:她最后呼唤他的深意不言而喻,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想到的最好,一切都如她自己所说那般所有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亦如她总是把工作和各种各样问题丢给自己一样,如今无法解决的麻烦摆在眼前,棘手程度母庸质疑,彻底慌了手脚的她没有防备,被重重击倒在地。

“是啊...就是这样。”

情绪是容易被感染的,思维是可以被影响的。他停顿嘴边的所有问题因唾液的分泌倒回胃里,然后被胃酸消化穿过上下消化道等待被排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所有关于病患还是老板想法的问题与意见顷刻间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应该告知那个不知情的癌症患者的真实情况,应该拿出男人气概和胸怀安慰身旁低声啜泣的女孩。可他做不到,只因他那麻木脑袋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和身边这人的想法实在差不了多远,只因他心知肚明那人的病情已无可挽回,只因他不能与那些为亲人好友祈福的当事人感同身受,他想他能做的,也不过效仿他们的虔诚,祈求上帝会施舍给他们最美满而不留遗憾的结局。

“舰长...求你了,”她嗫嚅着,双唇颤抖:“姬子身边只剩你一个人了,帮帮她,好吗?”

“......她会恨你的。”他说。

“但在此之前她会先恨自己的。”

他没说话,没有思考的点了点头。心中情绪不能被分解是因为他明白现在尚且健康的她已经被认定为可以临终关怀的垂死之人了,而且这温柔对她而言来得实在太早,早到她误以为他仅仅是想让自己身体赶快好好陪他喝酒才耐下性子照顾她的。又单纯又好笑,有种滑稽的心酸渗透他的心底。

他们沉默好久,久到周围等待叫号的人全部离开领到下午号儿的人提前在这里排队,停到前台接待主动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撤留的感觉周而复始的满溢心田。窗外竖起耳朵仔细听仍能窥见蝉鸣,干燥闷沉的风从遥远的那头吹向近在咫尺的这头一晃而过,恍惚间他听见五彩缤纷的夜梦如钱币掉落在地的哗啦脆响。

再回到她的私人房间时走丢的病患摸回来了。室内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即便窗户四面通风仍无济于事,床铺被褥焕然一新原本乱糟糟的床头柜被重新整理,靠窗户边上的位置甚至放了个晾衣架供人搭衣,而这件屋子的主人则心情愉快地盘腿坐在床上哼着调子一边吃香蕉一边看书,知道他来了头不抬一下,只句‘坐呗’后再没说其他。而舰长,食管反酸好不容易消缓下来的他本想找她好好聊聊如果未来看不到明天她会怎样做的类似哲学的话题,但看她这态度和状态霎时认为她似乎不太会在意这种事情,内心不自觉哀怨一声,咂咂嘴,坐到床尾,与她触手可及。

“嗯,怎么了?”注意到他了,问。而他注视着她,望着她年轻的脸庞和鲜艳的长发,轻言:“没事,就是在想,你不会到死都找不着对象吧。”

“......我们一定要和这种事过不去吗?”

他苦笑了一下,顿时一股风吹进扬起她鲜红鲜活的长发:“倒也不是,我只是那这种问题调侃你调侃惯了。”

她撇撇嘴:“有事直说,你在我面前藏不住什么。”

“检查结果出来没,医生怎么说。”他询问道。她耸了耸肩:“需要长期住院,因为酒喝多了。所以...抱歉,没办法当你的垃圾桶了。”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垃圾桶。”

面对疑问,姬子抬起嘴角,说:“在我们有话不说的时候。”

“...谁知道呢。”

“我知道。”她说:“让我猜猜,是不是德丽莎让你看我的。”

那方颔首。她嘴角扬的更高:“那等我痊愈前就乖乖看护我吧。毕竟机会难得我得好好使唤使唤你。”

他脑中出现了她已知情但佯装不懂的错觉,但这画面只持续了两三秒。他认为它确实仅仅只是一个错觉,便笑着懊恼的叹口气,迎面几句前的话给出自己的回应:“那就随你使唤我到尽兴为止。”

“那你我都做好准备。”她说罢,把最后一口香蕉塞进他嘴里,笑容满面:“我突然不想吃了,给你吃。”

如果可以的话,舰长愿意相信往下的一切都不是谁精打细算的预计,而是顺其自然顺理成章的结果。高中毕业前他无法对自己的学业历程简明扼要,实习结束预备找工作而休息片刻他无法对一生只此一份的大学生活做出总结,甚至在主动辞去学校心理咨询师这份工作时他仍难以回想那些前来咨询的学生们的模样,那些既不鲜明也不鲜活的外表通过蓝底照片来看简直可以说是一张脸,一张或老或年轻的所有外貌特征组合到一块儿的脸。所以当他结束对她为期十个月的看护,空白一片的大脑对记忆的阐述一如既往,是浑浊不清且随时间的潜移默化愈加晦暗的。

从前往后数,截止立冬的整整三个月他连医院都没出过几次;接着落雪了,薄碎的雪片把屋顶染成了白色,将城市衬成了铅灰色;天气越来越冷,医院开了暖气,给病患们添上厚被子,也稍稍调整了排班;然后爆竹声准时响起,天使给虚无的白色挂上对联,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将昔日缭乱的灯红酒绿换成喜庆的红色,套的跟粽子似的人们站在街道尽情欢笑,连病房的人们也暂时遗忘伤痛,打着节拍唱民谣;然后天气回温,太阳醒的早了点,但寒冷仍然,欢庆后的沉默吞噬旧的沉默,蓄谋已久的伤痛开始膨胀;当气温变得暖和,病房不再需要开暖气时,鲜红的病情胀大至前所未有的程度,另一束鲜红悄然枯萎了。而再过去一段时间,他能看到的只剩一望无边的白了。

“来来来,先读本热热身。”

饭后闲来无事,她总要递给他本书让他读来听,但这个行为只保持了二十天。

常言道,生活是工作和家的两点一线,人生是小时、婚姻、暮年的三路进程,他们总把人弄得束手无策,用低俗的恶趣味压的人抬不起头,可起码会有回光返照的时候,纵然须臾短暂仍无法否定它货真价实的存在过。然而在这里,那段时间,只有端水跑腿、读书买饭、吃饭散步然后睡觉周而复反的三点一线里,几乎凝滞的时间漫长无边,前所未有的无趣。

那时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德丽莎怀疑这是一次误诊,可刚到第四周,到了医生们依然对她病情的稳定而感到庆幸近乎可以说无所事事的第二十七个准备进入白露的下午,她的肠胃突然泛起剧烈疼痛,一阵痉挛后一大滩鲜血即刻呕出。因为来不及抓垃圾桶吐出的血液沾到了另一张床上,当时他刚买完饭回来,听到呕吐声看到血红自地板漫开,细小血珠溅射空中染脏床单的刹那夺门而去慌忙叫喊医生。那晚,检测仪器替代了床头柜上的水壶和零食,她戴上了吸氧面罩,那晚,她什么都没吃,空荡荡的肚子放着一袋冰。

“您最近不要再吃任何东西了,我们会给您配备一些带口味的流食。”

隔日,善良的天使仍在维护谎言,见她静默地点了点头,调整好滴注速度便离开,徒留两个沉默不语的病人在呼啸的心绪中挣扎。焕然一新的两张床上,一人坐着一人侧头躺,他看着她虚弱的脸庞,脑中回荡医护人员诊断的胃出血,不知道如何开口延续他们的谎言,坚定他此刻必须坚定的信念。

一股风缓缓吹进,加重病房的死气。往日淡淡的肥皂气消失了,更加浓郁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和着彼时喷洒的大量酒精钻进舰长鼻腔。正微微抬头通过营养液袋的反光注视太阳的他鼻翼翕动,抿抿干涩的嘴唇咽下唾液,刚要抛弃所有纠结困惑挣扎思考向她袒露真相时,她那双明润的眸镇定了他所有的冲动,使他张着的嘴很久都没合拢。

“你说,咱们是不是再也没办法一起喝酒了。”那语气轻快、淡然,嘴角上抬露出浅笑,无谓的伪装太过拙劣:“是不是以后,我只能在这里躺着了?”

他无话可说,想要去继续欺骗却憋不出一个有分量的字眼,单纯望着她,忧郁目光宛若黑夜的土地。

接下来的几天保姆工作发生了稍许变化,贴切点讲,他单方面被抛弃了:取消买饭散步的要求,只留跑腿供她娱乐的必要,以至于白天唯一能做的就是绞尽脑汁分散她的注意寻找可以消磨时间的消遣希冀黑夜赶紧来临。在穷极无聊的照顾里,在什么都不能做的思想的彷徨中,姬子的心情随着治疗的无果渐渐低落,而在相同的时间里其他病人的愤怒与哭泣将舰长内心封闭的墙凿开一点缝隙,他们的焦虑和恐惧如潮水般不留余地从那一丝丝罅隙中渗进,淹没他漠然的感性。

他逐渐的能感受到,弥漫的消毒水酸是为了遮掩苦难的鼻息,纯白的房间衬得鲜血分外触目惊心,临死前死亡的形象会占据所有亲人模样片刻,而愈加频繁的巡视患者病情,对他们来说这象征那柄长镰的刀尖已经悬到了他的头顶。尖叫、苦笑、呼喊、喘息,这些昭示死亡即将逼近的标志在某一时刻会从一间病房转移到另一间病房,但从口腔呼出的苦味和酸味仍在那里挥之不去。

这里是拯救生命的港湾,是死亡饱足的巢穴,是不论生与死都没人愿意靠近却仍要义无反顾献身的必经之路。治愈的翠绿,羽翼的纯白,鲜血的艳红,还有能够使人心情感到舒畅的淡蓝或天蓝。这些各式各样的标识标志警醒着相关或不相干的人们,它们终有一天会变成黑色。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太久,大抵是老天也不想让她这么简单凋零,中秋前夜确定好她身体状况的医生叫人把所有仪器都撤走了,不过还是叮嘱她不准吃刺激或难以消化的食物。

她摘下吸氧面罩的那一刻,感觉世界顿时明亮了。她发出喜悦的长吁霎时夜间微语的芬芳随风飘进鼻腔,忽起忽落的凉意摇晃枯枝残叶,清脆的哗啦啦的声响一时间充盈整间病房,同一时刻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咕叫起来颤出一阵让人止不住嘴角上扬的动静,愣了一瞬的他们不约而同笑出声来,收拾好衣服后出门吃饭。

“一没注意,这天儿就凉了啊。”

“你也不想想过多长时间了。”

在只能躺倒床上百无聊赖地数脑海星星的这段日子,因为内心迷惑和焦虑压过记忆潮水的缘故无量塔姬子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走在人影稀疏的街道上的她此刻想的就是暮年的老人常挂嘴边的感慨。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无所事事之时她脑中总会冒出一些昔日回忆,他们闪烁隐约的光辉在汹涌的黑潮中不断跳跃,然后缓慢汇聚、凝结、川流不息,时而的五彩缤纷仿佛诉说她这一生当如雄浑壮阔。

她嬉笑着长吁口气,将所有的回忆抛诸脑后,望着闪耀的星斑,细细思考等会儿要吃什么。步履平稳、轻快,干脆的闷响和灵动的夜语此起彼伏,她没有意识的笑出声来,动听的嗓音如风铃在夜空欢快流淌。

隔夜、中秋夜,没有过节习惯的两人象征性的买了月饼,但在挑拣上争执了起来,也正是这时他们才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吃五仁馅,一样觉得甜腻的红豆或绿豆沙更能叫人连嚼碎的渣子都忘了咽只顾着放声大笑。

“你就不能去再买点?”

“已经卖光了姐姐,要不你去找?”

她没说话。而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生闷气脸颊鼓鼓的样子,哑然失笑:“唉,我就再宠你一次吧。”自满地说着把手里的豆沙月饼掰一半分给她,然后坐到床边同分享的喜悦一起细腻品尝,纵然他并没有发现,但那是他迄今为止,或者说今生,最深刻难忘的中秋夜。而隔年的中秋,他发现当自己习惯与她仔细掰开食物,分享一切后,再一个人吞下整个相同馅料的月饼会感到难以置信的发腻,以至于他不得不当着德丽莎的面把嚼到一半的月饼吐出来。

之后的时间波澜不惊,她的身体没再出过什么大问题,两人的相处因她脸颊的红润与生气回归了常态。他们重新拿起书不厌其烦地读起来,饭后散步会不由自主的回顾往日的想法与习惯,眼前映现的是一种事物脑中浮现的是另一面久远的事物。时间会抚平伤痛,用料峭冷风送来春日的盎然葱茏。

他们淡漠的笑着,仿佛所有伤痛都不再,开始尝试以乐天的心态接受照常的查验;他们淡漠的笑着,不知为何而笑,应着水润的月光和萧索的风声在窗内伸头看的无数目光中悠然漫步、起舞;他们淡漠的笑着,这份淡漠感染着有相同症状、经历、忧虑的其他病人,他们也试图冷静接受当下,即便是迫不得已但仍要装作释怀面对死亡。

这份平常的淡漠持续到了快要立春,除夕来临之前。

辞旧岁,迎新年,年份上涨年龄成长世界但世界却无法膨胀。所有人放假了,漫天大雪覆盖着整个世界把街道和屋顶都落成了白色,偶尔坠落的雨夹雪需要人们打着伞小心翼翼地前进并留意脚下,纷杂的脚步和吵闹的人声在不知不觉中为新的一年打下铺垫,他们抱怨,他们欢笑,晰明的脚步声浮起又下沉,街边店面大多都已关门,熟悉的香味减少许多耳边的嘈杂也减轻许多,他们漫无目的的走着,如果找着卖对子的大概会只买大门的。目光于一家家店前游弋,脑中细数年夜饭还缺少什么,这时一阵凌冽刮来,袭得人满身热汗,将他们彼时的思绪抛向高空,让他们忽然想起貌似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只是出来串门打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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