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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寒檀】萨米的英雄寒檀其实是有着敏感肉体的丰腴美熟女寡妇,不论是年下大个子壮汉还是巨根正太的攻势都不擅长应对,2

小说: 2025-08-24 22:54 5hhhhh 3290 ℃

“噗——”正将烈酒一饮而尽的西蒙娜正因与米尔哥罗德斯基共享的那片段过往而心思烦乱,拉格娜以平淡口吻吐出的惊人之语让毫无防备的她当场喷出一口烈酒。

“咳咳!”西蒙娜尚且没有缓过劲来,呛入气道的烈酒让她胸如火烧。米尔哥罗德斯基急忙在身上摸索,拉格娜不动声色地给他递去手帕。他朝着拉格娜微笑,只当是酒保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西蒙娜从米尔哥罗德斯基处接过手帕,将手脸擦拭干净,而“罪魁祸首”拉格娜已在给客人上酒。她仍未止咳,身边的白熊见状便用宽大的手掌轻拍她的背部。他的力道固然是轻柔的,但西蒙娜还是咳得更加厉害。西蒙娜挥手推开米尔哥罗德斯基的手掌示意不要继续。片刻后自己止了咳,不无嗔怪地说:“拍后背是止不了咳的。”

“抱歉,一时心急。是不是有点越过了城市人所谓的……”

“不,我很少生活在城市里——我是说,我不讨厌。”

第二节·人难眠

酒吧散场,西蒙娜与拉格娜一同悄悄回到四位萨米女干员共同的宿舍。同房的艾尔启和提丰皆已入睡。她们在公共卫生间简单洗漱后,各自进入独立卧房开始宽衣准备入睡。在解开第三颗扣子时,才惊觉没有拉起窗帘——那些流浪的岁月里,她习惯了席地枕天。在老树怀中入眠,在山岩身侧沐浴。窗帘被随手拉上,西蒙娜换好睡衣钻入被窝。回味今夜的奇遇之余,发觉自己从进入酒吧到现在,全然没有想起过不久后将以萨米雪祀身份参与一场会议的事情——而现在,焦虑回来了。

西蒙娜辗转反侧,寻找着舒适的睡姿。而当面向窗户方向侧躺时,她看见星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最后一丝睡意消失在是否起身将窗帘拉好的纠结之中。西蒙娜就这么久不能寐,看着透进来的光时而清澈,时而暗淡,畅想着此时飘过罗德岛上空的云彩是什么形状。

直到意识在清醒的静卧间冷不丁地落入梦乡。

梦中是萨米的冰天雪地,那追不回的旧时光。白衣白发的西蒙娜走在积雪之中,就仿佛连身形轮廓都融化在了这方故土之中。唯有远方的古木巍巍矗立,那已死的族树已不再能拔出根须行进,却仍能遮挡风雪。于是务实的人们另寻族树,念旧的人们守着老树长眠之所。

而西蒙娜——她出生时并非一个健康的孩子,本应被部族弃于荒野。族中老人说,那时老树垂下的枝丫便是它弥留之际最后的遗言。尽管艰难,部族仍然抚养西蒙娜长大。她记事后得知的第一桩事情,即是老树的恩情。年幼的西蒙娜向已死的老树伸出双手,风雪便为她而歌。

寒檀雪祀,生来即可号令风雪之人,寒檀木之女——日后人们如此称呼她。

西蒙娜和留下的族人们谨以敬虔之心熬过苦寒的岁月——或是对老树无以抒解的感情所化的悲思。二十岁那年,当族人准备处决被邪魔污染的同族少年埃里克时,她站出来说:“环境越是严酷,自古以来侵扰萨米的邪魔越是危险,我们就越不能轻易失去同胞。埃里克污染尚轻,以我寒檀木之女的血脉,便可以净化。形似乌萨斯军官的坍缩体——黑印,仍在萨米游荡。为了对付那肆意散布污染,侵蚀我族人的元凶,我们必须互信互爱,更加团结!”

对西蒙娜的信任战胜了对邪魔的恐惧,萨米人都知道:愈是坚信胜利,便愈是能够对抗这些无形的,伺机在同胞体内播种虚无,将其转化为坍缩体的邪魔。

“西蒙娜·寒檀,与埃里克·寒檀(Eric·Santalla),在老族树的见证下,成为彼此的伴侣。以萨米之名,互信互爱,不离不弃,直至冬夜来临……”

圣婚在已死老树下举行,是为以血脉驱逐污染,也是将两人正式结为夫妻的仪式。而此刻的梦境之中,那曾与她定下终生之人正跪于远处的树影下祈祷。西蒙娜知道,不论老树还是埃里克,都并非真实。她清晰地记得自己送别过倒塌的死树,也悼念过悲惨早逝的丈夫,但梦境中的西蒙娜仍然一次次费力地将长靴从雪地里拔出。凛风怒号,生来便可号令风雪的她被风雪推搡着,意欲狂奔向前,却只能艰难跋涉。大雪迷眼,西蒙娜努力强睁双眼,唯恐眼前的幻象就此消逝。

“埃里克,你看看我,我多少年没梦见你了,你转过头来看看我!埃里克!”

她终于睁大了眼,是在呼喊中惊醒,冷汗浸透睡衣。梦中最后一幕残景仍在眼前,是恍惚中树下跪着的少年逐渐模糊容貌身形,他向她侧目。迷乱的银白间,西蒙娜隐约看见一双渴望的眼睛,怀揣着与埃里克如出一辙的虔诚——米尔哥罗德斯基。岁月和磨难,都无法令她忘记那暴雪中的初遇。复仇女巫唤来的酷寒里,乌萨斯少年跪地祈祷,却并非是为乞活。

挂钟里的布谷鸟鸣过三声,又是个不眠之夜。西蒙娜索性翻身下床,借着月光在枕头下摸索。她想要的东西并不难找,一只小小的首饰盒,装着枚朴素的铂金戒指。冷汗顺着发梢流过脸颊,将戒指套上右手无名指的尝试进行到第三次方才成功。因为左手并非惯用手,因为夜半惊醒眼神朦胧……当金属紧贴皮肉的感觉带来了实在的安心时,她终于愿意承认,是自己慌乱。

西蒙娜的右手虚握成拳,坚硬的戒指抵在额前。化身“女巫”多年,在结束了徒劳的泄愤和自我放逐后踏上罗德岛时,她才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想念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光——那时的西蒙娜就和现在一样慌乱。也就是在那时,她买下这枚戒指。钻石太过浮夸,黄金不够坚定,铂金则刚刚好,坚韧朴素,永难忘怀——西蒙娜在这枚戒指上寄托了这样的寓意,才更怕遗忘。

她打开窗户,冷气撞进怀里。曾经的雪祀向明月伸手,寒冰的法术在掌心流转。呼出的雾气在月光下凝华,睫毛上便挂起薄霜。她心血来潮,抄起手边的热水壶对自己当头一浇,法术影响之下,水流破碎,在发丝上结出道道冰棱。此刻的西蒙娜宛如盛装,她张开双臂转身踏起两步萨米部族的舞来,又抬手去邀那被吹拂而起的帘子。而丝滑的布匹只是从她指尖滑过,晚风不解佳人意。只有惨白的月光在铂金戒指反射下更显暗淡,西蒙娜沉默注视那枚戒指,用力地回想部族尚在时的点滴记忆,试图用追忆驱退追悔:

快想起来啊,那些清贫艰难却因虔诚而饱足的日子,是怎样走过来的。是怎样……走过来的……?

可刚才梦里那最后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拗不过——米尔哥罗德斯基,她清楚记得那一天,原本只是“女巫”生涯中异常平平无奇的所谓复仇。从刚关闭的矿场中走出的纠察官和劳工队伍,他们是乌萨斯人,踏平部族的也是乌萨斯人,所以这本该又是一场无人生还的惨剧。但寒檀木之女扬起的风雪中,米尔哥罗德斯基——这个有着一半原始乌萨斯血统的少年却跪向风雪的来处,虔诚又悲哀。

“你就是‘女巫’吗?我听说你是吃人魂灵的精怪。你饿了吗?那就吃掉我吧,将我化作养分。用我的生命供养你的生命,替失去一切仅剩不幸的我去见证更加广阔的风景,替我……活下去。”他如是祈祷,若是西蒙娜不喝止风雪,少年的血脉也只是能让他在这种极寒中比其他已经成为冰雕的同行者多存活几分钟罢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甘愿向素未谋面的自己奉献?为什么他如此不惜自己的性命?为什么那双年轻的眼睛深处比雪原还荒凉?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一个乌萨斯人如愿?!

西蒙娜的手紧握法杖到颤抖,片刻后的一声叹息却为北风的最后一声呜咽画上休止符。她转过身,云开见天,血红的夕阳美到令人思绪放空。

美到令人明知不可及却偏要伸手去抓握。

米尔哥罗德斯基伸手去抓那轮夕阳,哪怕只能攥住几缕赤霞的余光。但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至今仍会不时在他的梦中回放。那些做着同一个梦的夜晚里没有睡梦中的挣扎,没有发自内心的惶恐,只会平静地睁开眼,任泪水流满脸庞。那场记忆中的暴雪像是碑,压着之前不可追回的一切。缅怀过后既无言,亦难眠。米尔哥罗德斯基通常只是静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等泪痕干涸,也等日出。

但今夜,本该空无的思绪里混入一丝焦虑。米尔哥罗德斯基已接到入职后第一次任务的安排,目的地是与萨米接壤的乌萨斯西北边境——烙上过作为矿工的他,作为流亡者的他,作为寄住者的他——米尔哥罗德斯基过往几乎一切经历的故地。他喃喃自语道:“北境啊,北境……”

他开始翻来覆去,努力驱赶那些试图涌入大脑的回忆,告诉自己接下乌萨斯西北边境线路的外勤只是为了寻找失散的乡邻。但思绪仍然向不可控的方向滑落下去,记不起乌斯佩罗夫卡村最后一个新年的寒暄,想不起屋外有几棵白桦,矿场的岁月却历历在目。

“这像话吗?”米尔哥罗德斯基如此自嘲,难眠的夜里也唯有从这些苦涩的记忆中寻找一些少有的慰藉。比如——父母总给他讲《阿廖沙与叶莲娜》这本小说作为睡前故事。

【阿廖沙和叶莲娜分别离开温暖的南方,像是所有旅人与旅人之间那样不说再见,直到命运让他们重逢在永冬的北国。两位年轻人才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一段奇缘已自那遥远的初遇起,便早早铸成。】

这是那本小说的结尾,或说断头之处。在米尔哥罗德斯基的印象中,这是父母唯一没有讲完的故事,因而印象格外深刻。那不是结局的结局徒有作者善意的祝愿却未曾被真正抵达。就像那些生命中重要的邂逅,与“女巫”,与另一位正气凛然的乌萨斯军官——他曾挡在自己和手持皮鞭的感染者纠察官之间,那么伟岸。

“还会再相见吗?”

“叶甫根尼。”而此时,远在乌萨斯的西北边境司令官办公室中,则是灯火通明。被米尔哥罗德斯基想念的那人——乌萨斯西北边境司令官副官叶甫根尼·伊万诺维奇·杰尼索夫(Евгений·Иванови·Денисов)正被他的直属上司,时任乌萨斯西北边境司令官安德烈·卢基扬年科·伊万诺夫(Андрей·Лукьяненко·Иванов)呼唤,后者的办公桌上胡乱堆放着许多文件,唯有面前一小块区域被清空,放置了一封署名维亚切斯拉夫·彼得洛维奇·彼得罗夫的信件——关于他被刺的新闻今天先后占领了泰拉各个主要国家的头版头条。

“你怎么看这件事呢?”伊万诺夫的手指点在那封信上,这就是彼得罗夫在遇刺之前最后发出的讯息了。

杰尼索夫低头扫视一眼信纸,伊万诺夫并未有遮挡之意——“我的安德烈,我最心爱的学生,希望你可以远离这摊浑水,趁还来得及。你这样一个为边疆事业奋斗半生的军人,应该拥有安逸的晚年……”并非密文书写,通篇唯有真挚,曾在军中呼风唤雨的老人就仿佛在给自己的孩子交代后事。而这份也许是怀着写遗书心情写的信件,在经过从圣骏堡到西北边境的漫长寄送过程后,也真正成了彼得罗夫的遗书。

杰尼索夫的眼神从伊万诺夫所在的位置移开,他知道,再多看一眼可能都不太合适:“安德烈·卢基扬年科将军阁下,在这些事上面,我的理解终究是浅薄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的答案是——”伊万诺夫察觉到杰尼索夫眼神闪躲,想说却不便说出的话没能瞒得过这位老将。出于默契,也出于怜恤,伊万诺夫并没有点破。他只是收起信纸,“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落实那些曾经立志完成的目标。圣骏堡的火烧到边境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需要加快手中事务的进程。叶甫根尼,这次与萨米方面的边境及合作条约就由你代替我出席签订。至于困扰我们多年的‘女巫’和被污染的‘皇帝的利刃’问题,并就辖区内众多其他问题……我将付出更多精力。”

“必不负您所望!”常年的条件反射让杰尼索夫在得到上级命令时回答得铿锵有力。

伊万诺夫对这个从没让自己失望过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眼见他就要陪自己熬夜处理公事,实觉无此必要。他找了个话题:“对了,萨米方面的代表叫什么来着?”

“西蒙娜·寒檀。”

“这样啊,就算体制再独特,萨米也是一个国家。届时你既是代表帝国出席,自然不能挂着黑眼圈去,这几天你都早些休息吧。”

“好,将军您也早些休息。”

办公室中只剩下伊万诺夫一人。他抽出纸张开始写起全权委托杰尼索夫代为出席与萨米会议的文件,跳动的眼皮不合时宜地分散了些许注意力。

第三章·北国

第一节·阴影与会谈

【寒檀:您好,博士。我希望在您这里打听一些事情,不知是否方便?】

【博士:你好,西蒙娜小姐。我要知道是什么事情,才能够帮你。】

【寒檀:关于那天新入职的米尔哥罗德斯基先生,我想打听一下他的家庭状况。】

【博士:可以透露的是,米尔哥罗德斯基并没有家人,在乌萨斯某矿场生活了十六年,他的父母在那时候就已经因为矿石病去世了。后来的十三年,米尔哥罗德斯基先生一直隐瞒感染者身份作为乌斯佩罗夫卡村的村民生活,直到天灾降临才不得不前来罗德岛寻找工作。】

【寒檀:谢谢您,博士。】

【博士:我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们可以和平相处。】

【寒檀:好的。】

在准备前往乌萨斯的车后座上,西蒙娜放下个人终端。坐在一旁的拉格娜识趣地侧坐在车座的另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墙壁上明灭的信号灯。车队接二连三驶入前方的大型升降梯,机械运作声构成的有声寂静中,她长舒一口气:原来初见时的米尔哥罗德斯基先生已经是孤身一人,太好了……?!

如梦惊醒。

西蒙娜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冒出这种想法,就连“他是乌萨斯人”这一曾经被用来自我麻痹的理由也未经冒头便已稀碎。升降梯外单调的机械色彩让西蒙娜感到安心——因为只有在这样人造的庞然大物包裹之下,萨米人世代敬仰的自然才看不见祂的孩子们——她心中这是冒出了何等羞于启齿的念头。

03、02、01。

升降梯落到最下层,车队开始行进。自然接替了钢铁造物,荒野映入眼帘。尽管已经有了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但在会谈桌前直面乌萨斯的高级军官还是让她内心忐忑不安。更何况那还是乌萨斯西北边境司令官——的副官。

“弗拉基米尔……安德烈……”西蒙娜默念先后两任乌萨斯西北边境司令官的名字,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随即又在一阵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影响下不得不用连续的深呼吸来调整。这是两个多么迥异的名字,但前者给西蒙娜留下的伤痛至今难以弥合,后者却又顶着与他相同的头衔。

车队沉默地行进,就连引擎轰鸣声都留在了倒退的风景里。她看见荒野变成雪原,群山开始覆盖霜雪——距离萨米愈近了。拉格娜与西蒙娜一路无话,拉格娜从一开始的全不打扰,到不时确认西蒙娜状态,难掩关切。察觉到来自同伴担心的目光,白色菲林只能回以微笑以表歉意。有个在心中存在已久的想法此刻愈加坚定:

“为恩怨画上休止符吧。”

与此同时,在乌萨斯西北边境司令官办公室中,伊万诺夫接起电话,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嘶……安德烈·卢基扬年科阁下。冒昧打扰,请问今天是否方便,为我带一份午餐呢?”

在关系较好的军官中经常出现的话题,伊万诺夫的表情却当即变得严肃,与这看似轻松的话题格格不入。他的眼神冷冽,遥望窗外皑皑白雪,答道:“怎么会呢,追猎者阁下。这种小事当然是方便的,带骨兽排如何?”

追猎者,代号“追猎者”的“皇帝的利刃”,乌萨斯皇帝意志的代行,君主双手的延伸。乌萨斯驯服邪魔力量为己用,培养出的强大战士,为防止污染而随身携带的呼吸装置让他们的呼吸粗重。“嘶……兽排,以食堂的厨艺烹调,甚至不如雪原上现猎现烤。”

双层隔热玻璃让外面的寒风与这间办公室毫无关系,墙边的新式源石壁炉也并非需要点火的传统壁炉。但伊万诺夫眼中的雪景却不时模糊,摇曳——那是他极力瞠目远眺,忘却了眨眼,以至干涩的瞳孔里,视之所及皆开始失真。伊万诺夫一字一句地答道:“多好吃啊,吃完后留下的骨,就像出鞘的利剑。”

至此,暗语全部对上。

伊万诺夫挂断“追猎者”的电话,随即又拨通数个电话,命精锐先锋营和数个炮兵火力组做好作战准备,前往广场集合。他披起大衣,戴上军帽,走过司令部幽长的楼梯。踏入司令部广场时,士兵列队,战车待发,部队已然整装完毕只待出击。

“走吧,好小伙子们,去做个了断。”

引擎轰鸣声惊扰雪原的宁静,鼷兽竖起耳朵,警觉地观察着金属的兽群,最终还是躲入积雪下的安乐窝。

车队已经越过萨米的边境线,西蒙娜能够感受到,自己可以从土地里,从大树上,从溪流间,感受到萨米祖灵的气息了。萨米的女儿回来了,不是为追猎仇敌而游荡在边境,是真正的黜人归根,来重新领受雪祀的职责了。

她记得,车队行进路线远处的那座山——翻过它,就是当初决定留守的那支寒檀部族。故乡如今已不再是故乡,那里只有积雪,埋着惨烈的焦土,寒透的遗骨,倾倒的古木……

还有不堪回首的记忆。

十六年前,萨米最北方要塞的战士将一块铭刻着符文的石块丢入烽火台,随后点燃。象征求援的异色狼烟随即冲天而起,宛如极夜里绚烂的幻光。而在极寒之地的某处洞窟之中,独眼巨人氏族的年轻萨卡兹女人睁开双目,额头璀璨的天目石也随之黯淡,但她已窥见远方迫近的阴霾。她心知在威震萨米的英雄雪祀埃克提尔尼尔带领他的树痕部族出关意欲平定邪魔却再未复返的今时,仅凭极北要塞断难抵挡这次规模远超记载的坍缩体南下。于是年轻的独眼巨人立起高大的身躯,义无反顾向洞窟外走去。

而萨米的战士们在望见异色狼烟后,也用同样的方式点燃烽火,升起异色狼烟。一日之内,萨米境内大半部族都点燃了各自的烽火。道道缤纷烟柱宛如天地间的异象,雪原之中是一支支满心决然驰援极北要塞的战士队伍。

西蒙娜也点燃了寒檀部族的烽火台,向早已失去生机的老树祈福道别,随后转身面向集结完毕的战士们:“同胞们,今天我们别过族树,别过族中老弱。是为了世代庇护我们的萨米祖灵,为了赖以生活的土地——迎击命运的时刻已至,向着北方前进吧!”

战士们用武器击打着盾牌,以低沉的战吼回应雪祀的号召。随后是沉默而坚定的行军,寒檀部族的战士队伍尽管只有百人之众,却也是在雪祀带领下倾巢而出,驰援极北要塞。

西蒙娜正欲随着队伍一同出发,一只略显纤细的手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转身,看见那太过年轻的丈夫埃里克眼中满是担忧,作为留守部族驻地的一员,太多不舍尽在这无言的对视之中。他不敢说,不敢说害怕诀别,不敢说忧心安危,只因在这神赐的土地上多的是一语成谶。于是剩下能够说出口的也只有那句最不懂事的话:“不能不去吗?”

年轻的菲林蹲下身去,搂抱住更加年轻的丈夫,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雪祀的法术加护蕴藏其中,祝福所带来的温暖从丰唇触及之处缓缓晕开。只是于埃里克而言,吻就是吻。在西蒙娜温热的鼻息间,发丝拂面间,浅淡体香间,战士行进的声音仿佛都变得轻了——可那终究是错觉,不过一场不合时宜的风雪忽然造访罢了。

“我的埃里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没有说出来,所以你也变成一个懂事的,真正的萨米人了。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她松开丈夫尚显小巧的身体,跟上在风雪中默默行军的战士们。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无言的行军。部队涉过这银色的大地,脚印和车辙又被风雪抹去。在这支悬挂着白色熊头旗帜的部队中,指挥官座驾里所坐的正是伊万诺夫,而这支部队也自然属于伊万诺夫统领的“白熊师”。

“呵,这雪原啊,真是几十年都不带变的吗……”

伊万诺夫远眺窗外的雪原,重复的风景令他也不由得有些乏了。时光荏苒,这一成不变的银白竟让他不觉间想起十六年前,那尚能算是年富力强的自己——赴任乌萨斯西北边境司令官时,走过的那片雪原。

“十六年前啊……”

那时的“白熊师”军旗可不像现今那样神气,残破的旗帜下是包括伊万诺夫在内,没有一人装备完好的,拖着伤员行进的部队。尽管编制已然不全,每一名士兵和军官的眼眸却仍然如同鹰一般锐利——正是十六年前,从乌萨斯对抗大规模坍缩体南下,代号“清场行动”的大规模作战中归来的“白熊师”,戍守乌萨斯北部边境的历战铁军。

而此时此刻,同样行走在雪原之上的,还有负责与萨米众部落会面的乌萨斯西北边境司令官副官杰尼索夫所带领的部队。

作为队伍指挥官的杰尼索夫正与士兵和会谈必带的文职人员一起原地休整,数名侦察兵从远方归来,欲要向他汇报侦查状况。杰尼索夫摆摆手,并不急于听他们来报,而是亲自对侦察兵们逐个检查。随后他点点头,示意士兵们开始报告。

“报告叶甫根尼·伊万诺维奇阁下,前方一切正常。”

“前方一切正常。”

“前方一切正常。”

……

得到这些报告后,杰尼索夫命队伍结束休整,继续前进。在坐进座驾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就像是某种预感迫近,又或许是踏入萨米境内后,祖灵以某种方式将一些隐晦的信息告知了这位外来者。

杰尼索夫愣愣地望向西北边境指挥部的方向,细心的司机对着车内反光镜问:“叶甫根尼·伊万诺维奇阁下,是想起什么事情了吗?”杰尼索夫挥挥手,示意正常启动车辆即可。

“没事的。”

——这也是十六年前的西蒙娜在驼兽背上自言自语的一句话。

雪祀与战士的队伍行向北方要塞,要迎击萨米人生而背负的命。纵使思维与意志都终将成为那不可名状邪祟的领土与食粮,也自傲地背起这重责。可她又忽然觉着悲哀,不论严酷的生存环境还是恐怖的非人外敌,留给萨米人用作告别的时间总是那样短暂。继而她又觉着庆幸,寒檀部族数十年如一日守着已死族树的不别之别,在这方土地之上,又是何等温情的奢侈。

他们向着风雪,向着黄昏行军。

黄昏下的雪原倒映在车后座的西蒙娜眼中,如今的她在坐车前往与乌萨斯人会谈的路上。十六年前的回忆浮现,让她双手握拳,指节发白。悲愤郁结心中,一旁的拉格娜终于不再观望。她握住西蒙娜的手,感受那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就像捂化一块坚冰。

当冰雪一样的美人不再只是如雕塑一般凝望雪景,她的时光也仿佛回到十六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

那时,经历了极北要塞的血战,剩余的战士们带着伤痕与胜利返程。西蒙娜原本以为萨米战士们一如既往的沉默会持续到踏上故土那刻,但为首的战士忽然停下脚步。尚不自知的西蒙娜向前走出十余步方才察觉到异样。她转身,一串脚印连接着自己与战士们的阵列,又很快被风雪所抹去。于是原本应该带领战士们的雪祀,之于她的战士们间隔了一层无形的障壁——战士们站在岔路口,而她已经走入一条岔路。

那是分别通往寒檀部族和亡寒部族——原寒檀部族成员舍弃老树后新建的部族——的岔路口。唯有拥抱新生方可得繁荣,这是道正确答案显而易见的选择题,但西蒙娜绝不轻易背离老树。她自认欠着老树的,是命。

“抱歉,西蒙娜,我们……只是在战斗中明白,唯有投身新生的,更强盛的部族,才能更好磨炼技艺,保卫萨米……萨米也早已降下密文启示,要寒檀部族另立族树。”

战士们的声音轻微而坚定,足以穿过那层让西蒙娜迈不出一步的风雪。她沉默不语,良久,才仿佛听够了北风的呼啸,点了点头——没有拒绝的理由。说到底,留,也不过是没有道理的执拗。

“就送你到这里吧,我们会在新生的亡寒部族等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寒檀雪祀,西蒙娜。”

这一回西蒙娜不再应答了,战士们的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接近,擦肩,踏上另一条岔路,远去。车辙和脚印便是对西蒙娜的道别,或说再见的邀约。但就连这些也在风雪中被平等地渐渐抹去。她好像笃定了什么,又好像脑袋里什么也没有。回望,四顾,大部队的背影也消失在视线尽头。那最后一声“寒檀雪祀”萦绕耳畔,当年只余瞠然,回想起来时却能确信——她是怨过的。

西蒙娜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回部族的了。不记得有没有跌倒过,不记得走的是不是直线,不记得那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归乡之路走了多久。她踢了踢道路上的雪,发觉这条人踩出来的路,也已快被自然掩去踪迹。可十几年前,这里分明还时常有人经过的呀。

她深一脚浅一脚前进着,走向那冷清的故乡——过于冷清的故乡。没有迎接的族人,没有丈夫的等待,甚至没有烹煮晚餐的炊烟。西蒙娜转过一道山岩,满目焦土。

房屋烧毁,尸横遍地。一砖一瓦建起的栖身之所只剩下断壁残垣。她走过那些尸体,每个死去的族人身体正面都有致命伤——虽都是老弱,却也进行了殊死抵抗。细看之下,不少尸体衣不蔽体,竟是残暴的凶手连同装饰有宝石的衣物也当做战利品夺走,只留下几面残破的旗帜——乌萨斯西北边境军军旗。

残暴的乌萨斯人!

西蒙娜的握拳的指节咔哒作响,她快步奔向部族中心,高耸的枯木不复存在。剩余的希望便全然压在了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埃里克!埃里克——!”

只有长靴踏过雪地的声音在回应。

她踏入部族中心,老树倒伏在地。早已熄灭的火焰将那曾备受尊崇的残躯蚕食成焦炭,周边密密麻麻竖着“新生”的木杆仿佛在嘲弄曾经平静艰苦但虔诚饱足的日子——穿刺着部族成员遗体的尖锐木杆。冰刃将所见的木杆从根部一一切断,雪地温柔地接住了族人们的遗体。西蒙娜一路这般去做,好让这些面对全副武装的乌萨斯侵略者仍然奋起抗争的勇士们能够最后一次亲吻热爱的土地。她最终停在距离倒伏巨木最近的那根木杆前,上面穿刺着丈夫埃里克的尸体,而西蒙娜眼中是愤怒到极致的平静。

那一刻,风雪止息。只有黄昏还在燃烧,像是将村庄的灰烬再一次点燃。西蒙娜回望那条来时的路,从此往后恐怕也只有自己一人会踏过它了。血的色彩充斥天地之间,埋葬了名为西蒙娜的雪祀,诞下了游荡在萨米与乌萨斯边境的恐怖“女巫”。

那落日就仿佛坠过十六载光阴而来,今时的西蒙娜仍能在被漫天云霞染红的空气里尝到血的味道——十六年前是仰天长啸到声带几乎撕裂,而今是不自觉间咬破了嘴唇。她眼角抽动,拉格娜握着她的手轻轻抱住她,无言的安慰和切实的体温打开了一条用以发泄的口子,她一字一顿道:“如果邪魔没有南下,如果我没有离开……弗拉基米尔,我要——杀了他……!”

——这是已经无法完成的复仇。

十六年前的乌萨斯西北边境雪原中,原本戍守乌萨斯北部边境的“白熊师”正拖着残缺的编制,大量的伤员,擎举破损的军旗,踏上乌萨斯西北边境的土地。先锋军视野中,银白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黑点,随后逐渐扩大,显出可以辨认的轮廓——一小支押送犯人的队伍。

离开西北边境的囚车队伍和深入西北边境的“白熊师”狭路相逢,那囚车中的犯人在看见伊万诺夫的座驾时,突然从座椅上暴起。他用拴着手铐的双手死死抓住囚车窗户的铁栏杆,向伊万诺夫喊话。伊万诺夫抬手摇下车窗,那怨怒的声音才传入他的耳中:“安德烈!你就烂在这苦寒之地吧!你,和维亚切斯拉夫,都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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