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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勒篇——7.日影

小说:坠往深空之鸟 2025-08-24 22:52 5hhhhh 4230 ℃

7.日影

人们能够想象,飞起来的东西会投下影子,它在苍白的天空中游弋,它的影穿梭过尘泥和石砾的荒原,它的自由是由所靠近的天空赠予,它的夭折和坠落归咎于藏匿于影子里的重力。我们的影子是已忘记的过去,是成枯冢的罪孽,是吞噬的黑,是灾厄的隙,但是其实,它是我们得以站立的地,只不过我们习惯于恐惧它,如同恐惧一位沉默的父。

但是很少有人能够记得,太阳也是飞在天空上的,它在亿万年的时光里被所有生命瞻仰,在千百代的史诗里象征着英雄和明主,甚至是神们的父。

那么,太阳的影子呢,它也会害怕自己的影子吗。

跟着莱昂在兰德城内度过了最后几天,由于行动得当,我并没有遭受到任何袭击,也没有被人发现。和他们的和平日子让我渐渐对危机松懈,正当我心中对于这个危机是否真的有那么严重试图重新审视时,而且已经连续好几天思考是否能够回家时,莱昂跟我说埃德蒙传来了一个坏消息,他的爬虫程序在城市主脑的信息冗余里发现了有关我的模型数据。

一个简单的分布列,其中概率最高的事件名称是一个坐标,一般来说这个是无法破译的,但是埃德蒙恰好见过它,源于一个他自己都相当惊讶的巧合。他说六十年前在第十九大厦那里发生过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当时动员信号在总网冗余下来的就有这一个坐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使用的随机密码会以六十年为周期替换一次,更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狼居然记得六十年前这种细枝末节,但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第十九大厦是我住的地方。

我和莱昂说,我最近确实妄想过能不能回去拿点什么。性命看似无虞的时候人就会要求太高。

“……我理解你,但是其实很危险的,城市的数字模型记得你的思维模式,而你在认为安全下来之后习惯性地复用原本的思维,很容易就被它读到脑电波识别。而埃德蒙传来这么一条消息,说明危险已经发现我们并要逼近了,我们最好今天之内就动身离开”

“电脑算到你明天上午存在较大概率回家,时间的概率分布在峰值的左右两个标准差偏移之间即九点钟到十一点左右概率最高,峰值在十点四十五分,你有高达百分之六十八的概率犯傻跑回家被抓起来。”埃德蒙在脑机通讯频道里面平静地念着,别人直接在脑子里说话的感受其实并不好,总是感觉耳朵痒痒的,不住地抖。

“没听得太懂,总之就是他预言我会上门送人头吗?”

莱昂在一旁说:“的确如此,但是它并不知道现在你在我们身边,有人干预,所以你当然不会去。一般来说它没办法算出来这么精确的时间,但是你以前的生活……”莱昂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望向沉默注视着我们的耶塞,耶塞灰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闭上,摇了摇头。

“……我的错”我并没有那么疑惑,因为以前杉纪准备锐评我的生活习惯时都会有类似的反应

“……你的生活足够规律,可惜规的不是正常的律……每天就吃一模一样的菜,回家走一模一样的路,这让它了解你甚至超过你自己。”狮子笑道

埃德蒙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了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毕竟他是医生……“总之,他们获得了这个消息,但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狮子,耶塞,你们还是尽快该干啥干啥,兰德城我待着就行了。药已经备齐放在莱昂家里了,小猫自己清楚怎么用,最好不要再来麻烦我了。”

“行,谢谢你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离开了,这是一种极其难描述但又很突兀的感受。

“其实是因为你没适应脑机啦,被算到可能也是因为你经常选择让它待机,也没有建防火墙。他们的主脑是顶尖的偷窥狂,连逸散的脑电波也不会被放过,所以费勒你最好还是研究一下哦,它还有辅助睡眠的功能”莱昂补充道。

“……呃,好的我明白了。”

我看着眼前的狮子,他今天似乎为了离开稍微打扮了一下,鬃毛显得更狂放不羁了,这与他一直的轻松笑容并不冲突,但是我觉得他此刻注视着我的蓝色眼睛太过柔和了,那些蓝像蝉翼一样绽开,变成各种浓度的色阶,像分布不均的浓雾在眼前氤氲。直到我意识到异常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疼痛像电流一样在后脑勺的血管里面狡黠地穿行,鸣叫,嗡响,我苦恼地扶着额头。眼神迷离里,莱昂短暂地离开又像一团雾一样靠近我,我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一个试管形状的容器。很熟练的,我扯开上面有的活塞,将我内心清楚知道的蓝色清亮液体一饮而尽,咸中带有苦,苦味最后散去化成一阵如同毒药一般味道邪魅的甜。头痛褪去了,它带走了某些不得而知的自我,就如过去所有的时间里所经历的那样。

其实从被难以想象的危险敌人窥伺开始,我就明白我没有办法买到药了,因为这类不仅是处方药,而且以前的伯恩山说这是特殊管制药物。后来我跟莱昂说到这种事时,莱昂告诉我他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借一点点手段买,但是那毕竟要钱。不过在埃德蒙那里抢就完全没关系,毕竟对于他来说拿到这种东西轻而易举。

我看见莱昂额头上有汗,早上刚梳过的鬃毛,还有额头上那些被打理过的翘起的毛发全部有些乱了。

“我还是有点担心……你难道一直都是这样吗?”

“没事的,没事的,那些小玻璃管常备一些放口袋里就行……谢谢你了,莱昂”我仍有些懵地仰头看着他,两泓担忧的湖水卧在他的眼眶里。

我低下头,“不过,我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们到底会做些什么啊……总觉得明天会发生一些,很不好很不好的事……”

“明天再看看吧,耶塞已经出去备车了,我们最好尽早出发。费勒,虽然现在人们都生活在一片仅不危及性命的和平里,但是我们已然是背弃了这种恩赐的人们。你要时常带着点武器才行……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教你用枪……如果你想要的话,或者你更想用冷兵器类的?”

“以后的话很乐意,现在的话……我有一把弹簧刀够吗”

我摸了摸口袋,杉纪给的东西都还在,一把显然用于杀伤的弹簧刀,那个皱了的烟盒和纸条。我又想起他了,再次地感觉到某种莫大的悲哀仍在追逐我,我叹了口气。

“……可以的,一把这样的小刀,在需要用到之前竭力隐去它的存在,仅在你认为有价值的一次抽出,可以解决掉任何在你面前迟疑的敌人。我觉得费勒你能够做到。”

狮子不再继续话题,而是整理一下衣襟站了起来。他再次恢复原本那种轻松但稍稍认真的表情,一身正装颇有领导人的做派,眼神也恰到好处地锐利,我觉得他现在有点帅过头了,除此之外,他还喜欢微笑。

“好了费勒……我们走吧,离开兰德”城,”他朝有些颓唐坐在椅子上的我伸出了手。

“我们到不再感到不安的地方去”

从前,我想象过很多次自己离开兰德城的模样,父母的模样已经在记忆里淡不可闻了,但凡捎上某些荒唐的思念,我都觉得自己可笑。而杉纪,他似乎天生是能在这种让我苦恼的环境里过得游刃有余的人,他能在这里得到一切他需要的,我不会将自己的愿望强加在他的身上,他不应该跟着我离开。所以最后,我只剩一种构思,这一场对于我来说应该接近是涅槃重生的远行,会发生在在一个令我最为舒服的阴冷的雨天,如梦一般矛盾地有着冬的干燥和凌冽,以及一场淅沥的小雨,洗净所有地上的覆霜泥泞。总之我会独自撑着伞,伞外是一切正在坠落的崩塌的稀碎过往,伞内是我在兰德的苦难摇篮里自己捡拾收集的各种安慰和温暖,雨衣阻挡一切无意扫过我的视线,没有人知道今天有一个人在角落被焚烧殆尽了之后再站起来,走下三十二楼的灰色锈迹斑斑的楼梯,在平原的疮疤的外缘往下走去,直至那片疮疤之外,并不下雨的土地,独自一人,盛大而又渺小。

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结果却是有人陪着的,而很多都和我曾经预想的并不一样。比如兰德城的边缘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会随着离城市的中心而慢慢褪去那种人为的昏暗,阳光会变得容易找寻,像一场沉重的梦里面逐渐刺入黎明的天光。事实上,越靠近边缘,大约最后的三十公里之内,目之所及变得更为阴暗,头顶的那个如裂缝般的十字更加遥远。

兰德城的人口在三环和外两环显得最为密集,前者是围绕核心区的虹吸现象,后者则是有关阳光和通风的问题,莱昂说,在外两环中,楼高平均值已经超过六百米,在外缘能接受到更多的阳光,环境相对自然,这一特质成为了珍贵的资源,被开发商尽可能地充分利用。

于是可以预料到的,最后的路程像是走在一条永恒为黄昏和乌云所荫蔽狭道中,而尽头是晃眼的迷蒙亮光,就像在一个盒子里穿了个小孔,沉默地流泻着外头的亮光。这得益于环城高速路几乎是笔直地从中心往外放射,因此我能看见大约还有十多公里外的景象。走到外围,这条路上已经几乎没有同行的车辆,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离开这里依然是难以理解的。这个时代的车在路上飞驰不再发出轰鸣和尖锐的摩擦声,它只在身后留下一条稍纵即逝的风的车辙,因此在如同广场般宽阔的路面上,寂静就像下面那条无机的河一样稳重而不愿意泛起丝毫涟漪,我的逃离就如石子投入河一样隐秘,而微不足道。

穿出最后一栋楼的身旁仍然是寂静的,不仅在车外,而且在车内。莱昂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耶塞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不仅我的话没有去处,而且也没有人挑起话题,于是我只好顺从这种沉默,得益于此,车厢里另外两位雄性的频率不一的呼吸声轻易被我的耳捕捉,我只好开始一种无趣的消遣,在脑海里用爪子拨弄这些滑稽的音阶,就像对待一只,毛线球。

这一处也没有例外地与那个“构思”不同。纵然,不可否定那是震撼的画面,当光芒的纱拉开之后,广阔这个词第一次借由天神的工和陆地的潮在眼前铺展开来,曾经的十字被无垠的蓝色撑裂开来,传说中的兰德中央大平原生长无数嶙峋怪石,“植被”此时才得以被我直观了解,那些黄与绿的色彩狂野地在荒漠上扩散,就像撕扯着身体一般想要遮掩裸岩的粗莽。而在一切的中央,飞云碎屑所环绕着朝圣的中央,一轮大日在万丈的光芒中睥睨着万物,他是一切的形,他塑成一切的影……

但是,我却只是噤声屏息了那么一会,便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悦了。说来也确实,现在我面对的事,要比曾经那些孤独或是压抑更切实危险得多,我的心不是宁静的,因而无法享有任何一种深沉的情绪长久,我早该知道的。我叹了口气,再次将注意力回到毛线球。

目的地是论成,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呢,按理来说此时我能向他们问些什么,但是平日热衷于回答的狮子仍然在睡觉。我一边思考着那些无谓的事情,一边看着莱昂,忽觉被困意感染了,感觉脑袋越发沉重,眼皮疲惫耷拉。

但是此时一个没想到的低沉但温和的声音响起,来自耶塞:

“费勒先生,现在可以看到无机河了……”

“啊……什么?……”

我半懵地望向窗外,发现拐弯了的高速路之后,望向原本的路下边,有一条特别的河流,它几乎是全黑色的,要不是它分出支流流向荒野,暴露在太阳之下,我甚至会错误地把它当成高架公路的影子。

“兰德城大概有3亿人口,占了全国的四分之一,这座“城市”它孤独地屹立在荒原的中央,不与其它的主要城市形成联系,周围也没有河流湖泊之类的去处……所以它需要自己的独立废水处理系统,兰德城一二楼其实是一层水,吸纳了几乎三亿人的全部生活垃圾和污染,长此以往,它的水质已经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几乎没有任何有机生命能够存活在它的水体里,所以它被称为无机河,它……很难看吧。”

耶塞没有回头,以一种不至于吵醒莱昂的话音,语气仍然低沉平缓,多了一份轻微的悲伤。我其实更惊讶是他会独自和我说这么长一段话……

“就像那种肉瘤扎根在宿主上一样,感觉大地正在随之枯萎……”我平静地回答

“其实我……不,没什么”耶塞或许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停住了。

实话说,这头熊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并不是说他不好什么的,而是围绕着他一圈,有一层堪称坚固的忧郁的气氛,让人感觉始终难以接近,而在知道他长生的秘密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现在在三个人之中,离我最远的反而是耶塞。话说,他知道埃德蒙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我很早就发现我自己有一个能力。我曾经在一段时间陷入极端的厌学情绪之中,因为我对集体相当抗拒,这是因为我能够直接不通过交流,仅在相近的空间内就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而且这种情绪无一例外地会感染在我自己的身上,因此在集体中时,我的心境会被太多存在侵染而混乱,我不得不选择逃避。依靠这一点,当我站在耶塞附近时,我却只能感到悲伤以及某种没来由的恐惧,这种恐惧是由内而外辐射整个世界的,换言之,他在害怕整个外界,这是令我最疑惑的一点,他明明看起来那么高大,做事也是冷静从容。

莱昂在出发前告诉我,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叫论成的城市。那时我还有些疑惑:

“这算个什么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莱昂爽朗的笑笑:“不知道,因为他的管理者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但是,不算畸形中的畸形兰德城,论成是兰德全境乃至全世界经济最发达的城市,它才是世界城市模样的典型代表,到时候,说不定能改变你对城市的不良印象……

“35年时,梵塔克斯音乐家赫尔留斯在游经论成时谱了一首《月光》,经此他们那些怪异的高塔被赋予了极其浪漫的意义,慕名而至的游人纷至沓来,围绕月为主题的旅游业繁荣至今,费勒,你应该对月亮还蛮陌生的,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它的。在论成的时候,可以多关注它的夜晚。”

既然这个国家的工程师能做出兰德城玩意并且它还能运行个一百多年,高速公路网发达也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以240的时速飞驰在接近笔直的高架高速上,狰狞或平坦的地貌全部匍匐在下方,目所能及是无边的天穹,天顶是一抹有些熟悉的蓝。大概暮色四合之时,我看见了地平线上出现了城市的脊骨。

“到了啊……晚上好,费勒”声音从旁边传来,我看向正在打着哈欠的莱昂

“你刚才睡那么多的话,是不是晚上就不用睡了……”

“……哈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猫就是要睡很久的啊”

“月亮要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现在的太阳变得好虚弱的样子,这就是黄昏啊……平时这个时候,兰德城里应该已经是把所有很吵闹的灯都打开了,并不像这里那样看起来那么静。”

太阳变成了可以直视的光点,将一些暧昧的紫红泼洒在天空的画幅,远处的天是有云的,面对着我们的一边变得灰而蓝,这些沉静的色彩就像融化在晚霞这并不炙热的熔炉里一样,无声地在天际线周围流泻,使得地平线之上如同覆着浓雾一般迷幻朦胧。

更靠近一点时,我看清了它,这是一座相对温婉的城市。并不像兰德城一样尊奉那种莫名其妙的空间利用主义,把人抬离地面,却某种意义上让他们远离了天空。这里的建筑群并不高,至少现在即使我们在它的外围,我也能看到不少建筑的头顶,这说明它们均高甚至低于一百米——这里的人是生活在地上的。

当然,也有一些建筑特别而且难以忽视的,就像一根根尖刺,从矮楼群中拔地而起,城市之中有一定密度地分布着大量的高塔。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是某种权力的象征?但是其分布也并不呈现那种权力与秩序的规整特质。它们之间事实上隔得相当远的,并不会相互遮挡视野,因此,我猜测可能与莱昂提到的月亮产业有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暮色四合,我们越发靠近城市。天空昏暗下来,而那些高塔逐渐无法再望到顶端,看起来就像没入了酒红色的云翳之中,变成支撑着夜色的宫殿的黑曜石柱子。城市的阴影中有一些狡黠的流光在穿梭,大概是它脆弱而搏动的血管。随着阳光彻底收束在地平线上,无数原本潜藏的光点在建筑群的每个角落显露。我突然感觉,灯,无论是困厄者舔舐伤口所需要的虚弱的一盏,还是拥财者盗取前者的脂膏所点燃的富丽堂皇的一万盏,在这种距离遥望,在穿梭的载具中瞥视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无非是虚无中的一类明灭。

我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对景色的表面失去兴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曾经那些在沼泽里矫情的挣扎,自我撕扯,渴望外界的呐喊算什么?还是说我实际上就只是一个嗜幻想的神经病。未曾告诉任何人的是,我总是在某刻惊觉自己性格的畸形,譬如一种堪比虚无的贪婪,譬如一种明知道后果而一意孤行的……荒诞?

………………

耳际唯余寂静,视野闪烁过一片亿万年的昏黑,随后又如暂停的雨恢复下落,淅淅沥沥的白噪声滴在耳膜上,令我缓过神来,这里是现实。我看着莱昂,他低着头,在一块平板上认真地操作着什么,额头垂下的微蜷的鬃毛遮住了我想见到的那双蓝眼睛。耶塞也一直沉默着。他们没有察觉,这整个世界唯有我自己知道,刚才那十秒内,我的心脏没有了跳动,又或许,它在亿万个别的地方跳动了亿万次。

到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耶塞转头低哼了一声,示意我们他去停车。

我心神不宁地随着莱昂下车,手里被莱昂塞了一把伞。

“这天看着快要下雨了……”莱昂苦笑着说,“我很喜欢洗澡或者游泳,但是淋雨的话还是不必了。要怪就怪亨特,浪费这么多地皮建这么大的庭院,还没个挡雨的地方。”

亨特……?

我没有任何心情去关注平时我必定会关注的,那些满布在庭院里的稀奇古怪的植物,它们中间穿插着一些暖色的灯,灯光浸染有雾的空气,如果我回头看了,应该会觉得梦幻。

胡须的尖端诚实地向神经传递着细颤,气流正在为雨蓄势;毛发变得不蓬松,被不知道是我的汗还是水汽沾得微湿。随后,雨落下了,但是还好我们已经进到建筑里面了。

这里就像那种追求贵族皇室之类装潢的别墅,但是又比我认知中的别墅大许多。但是现在,我只能粗糙地在脑子里塞一个“很明亮”的印象,是的,这里各种高亮的灯开得也太多了,宛如白昼。

莱昂似乎总是在前面带着我走,我感觉自己有点像那种春游的小学生。

来到……暂且称为为宫殿的尽头。那边有个影子正对着一扇半圆的彩琉璃窗户,看清之后,居然是一只灰狼…正作等待状。

莱昂稍微提高音量:“尊敬的论成候,月亮之城的掌管者,亨特大人……您的访客到了,可否赏脸接见一下呢”

我第一次见莱昂阴阳怪气,又或许是这次比较明显,我才看得出来。等等,论成候?

那只灰狼转过身来,一边回应着,一边朝我们走来,“莱昂老兄,很高兴看到您今日还在以各种形式捣毁这个国家……譬如刚才,如果按照我家族原本那套令人发指的古板规矩来判定的话。

一共三点。一,你不被允许在任何话语里面直呼我的名字;二,你组织的任何对我的话语不能超过十二字;三,臣民不得以僭越姿态向领主提问。你的表演还是犯了这么些错误哈哈哈。”

莱昂耸了耸肩:“我不在乎。所以,拜托你的事办了吗?”

我有些惊讶,莱昂居然和对方这样无拘束地讲话。我还是对兰德的大致政体有所了解,这毕竟是克里森特一族建立的帝国,如果对方是狼,还是一座城的侯王的话,即使不是皇室正统,也差不了多少……如果莱昂在这点上不至于害我,那一个间谍把手都伸到皇室去了,足以说明这个国家的诡异之处了……

“你这话说的……”

狼微笑地走过来,我从一开始的恍惚中缓过神来,看清眼前的狼的样貌——灰狼,毛色稍暗,吻部下方的毛发稍粗密,而且蜷曲,面部的轮廓分明,眼窝稍稍内陷,使得他朝我们投过来的目光深邃而意味深长,我注意到他的眼睛,虽然暗了点,但是也是血红色的。

“我要怎么回答你呢,亲爱的莱昂先生……”他作苦笑状在话语中迂回。

他穿着一件熨得很平整,泛着珠光的丝绸衬衫。姿态也足够高傲,但并没有那么庄重,……因为下半身居然穿着一条不过膝的拼色短裤,一双家居拖鞋不羁地沓在红丝绒的地摊上,太过突兀。

“我们回想一下,你事先交代我的任务是保护……翼蔽你们在论成的行动。这种任务让一个心有歹念的侯王来做,无可厚非嘛。但是至少也要你们在论成我才能办吧……”

“不需要特意用任务这个词来表达不满,亨特。我是做生意的,这只是一场交易,你身份尊贵,而我恰好比较大度,所以你即使现在反悔退出我也不会介意。我们的合照建立在你情我愿之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莱昂这种样子,平时习惯于他那种轻松的态度了,而现在却表现出一种接近蔑视的冷漠。不过,或许这是他对难对付的人的策略呢,而且,我对于他还愿意不够了解……毕竟他是一位颠覆者。

“呵呵,是这样吗……”

“还有,亨特,你的幽默很烂,以至于我不想回应。”

他手里正捧着杯红酒,指节环绕着玻璃杯柄,摇晃着里面和他眼睛同色的黯淡液体。我觉得这姿态和形象都有点眼熟,眼前的狼和印象中的埃德蒙慢慢地重合了……这不就是稍老一点的埃德蒙吗……但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有着天差地别,显然,他的幽默有些拙劣,掩盖不住老谋深算的气质,让人觉得有些心里发毛。

我之所以有着这样的既视感,难不成是因为狼都长得差不多吗……不,看久了的话,埃德蒙还是要帅一些的。

我注意到,被称为亨特的狼此时的视线正落在我的身上,他的眼眸藏在眼窝中,在眉毛投下神秘的阴影之中,因此视线并不锐利,但我总觉得被这样的眼睛看着有种不适感,就像四周的空气飘浮满细小的针,这让我更加确信了自己将他和埃德蒙分开的判断。

“唉,那好吧,我们还是谈谈……公平平等的交易吧。你是费勒,对吗?”

意料之中,他向我开口了,我应该怎么回答……侯王,一城之主,这种身份我应该表现得尊敬。但是刚刚他跟莱昂那种对话又让我失去了分寸,我应该更无礼些吗……

“……”我张开口,但是没吐出字。

“我会保证你在论成不被那些政府走狗伤害的。至于你在想的东西,免免吧,我们不需要产生对话,这对你比较好。你只需要扮演好我们莱昂先生的,朋友,就好了”

好吧,我现在这种亡命之徒的身份还介意什么阶级身份的呢,我本来就是不屑这些的。而且这家伙这么讨厌,还好我没把敬辞说出口。

“……”

我的余光瞥到莱昂的不悦神情,但是他似乎在纠结开不开口。

“好了,亨特。我说过你的幽默非常烂不是吗。对费勒说的话我同样还给你,你只需要拿走你该拿的,这就够了。”最终这只狮子还是开口了,我感觉到他的语气包裹着轻微的怒意。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便随你了。但是好客是我的事吧……哈哈。毕竟你们是贵客,一城之主当然要尽地主之谊,所以你们的食宿我已经帮你安排在普托里纳饭店的钟楼顶层了,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没给你弄那种很富丽堂皇的总统套房。”

“也就只有你在那种晃眼的东西簇拥下还睡得着。”

我注意到莱昂的语气缓和了些,他们一直提到的交易,具体指的是什么呢。为什么看起来如果抛开利益或者地位话题的时候,他们的交流并没有那么多矛盾。还是因为莱昂一开始是在紧张才那样说话的。

“那真是有点可惜。不管怎么样,论成地球好地方,希望你们在这里玩得尽兴。总之,欢迎来到月亮之城……朋友,敬我们的第三产业。”

狼笑着举了举红酒杯“我总得按照这里的民俗说这么一句。”

“谢了亨特,合作愉快。”莱昂似乎很着急地要走,鞋子正在地上不安地搓着地毯。“费勒……费勒。我们先去饭店看看吧”

我又跟着他往大门走去,某种直觉阻挠着我转头再看看那只狼,是因为我害怕他吗?为什么呢,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这让我不想久留于陌生的怪人之前。

……

…………

“呵呵……还是很抱歉……莱昂,我觉得这次的交易算不上“你情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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